“唔!”她从镜片后斜睨了它一眼,“你稍等一等,好吗?”
“好的,”大卫回答。
柜橱后面坐着一个戴眼镜、有胡子的胖子。那姑娘走到他面前,让他看钱。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放大镜观察。大卫见他一看那钱,面部就牵动了一下,露出惊讶的神色。接着胖子小心地、翻来覆去看了后,向那姑娘点点头,然后,一手拿钱,一手拿着放大镜走向大卫:“是的,先生!”那胖子说,“你这个钱币是尼禄皇帝统治时的二十五分钱币。是——唔,公元六四年铸造的。”他边说,边从柜台下拖出一个天鹅绒垫子,小心地、象对待稀世珍宝一增把二十五分钱币放在上面:“你看见这背面的建筑物了么?这儿,”说着他把放大镜递给大卫,“请你亲自看看。”
大卫拿起显微镜,调整好焦距望去。经这放大,那钱的锈蚀更明显了,原来的图样也更清楚了。在S和C两个字母之间有一个直立的东西,现在他看清楚了,是一些垂直的柱子构在的形象。
“公元六十四年,”胖子解释道,“尼禄给自己建造了一道凯旋门,纪念他在巴底亚(里海地区的一个古国)的胜利。你的钱币反面正是这个凯旋门。因此可以相当有把握地把这钱的铸造期定在那个时候。”
大卫用那戴手套的指头把钱翻过来,顿时又感到一阵酸麻。他见了面铸就的是一个人的侧面像,脖子粗而长,下巴盛气凌人地往前翘出,眉眼却无从分辨了。
“这钱磨损得太厉害,”大卫说,“不过可以想象,它埋藏了多少年。”
“它确实比同时期铸造的钱磨损得厉害一些,”胖子同意,“我觉得它好象给火烧过似的,铜和金烧过之后就是这个样子。”
大卫想起他的幻觉,他禁不住喃喃地说:“为什么烧钱?”
“啊,房子烧了,”胖子说,“有时里面有钱。记得那故事吧?罗马大火,尼禄弹琴。也许你这枚二十五分钱币就埋在废墟里。”
大卫为这钱的被烧找到了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他放下心来。他的幻觉也许虚无缥缈——毕竟不过是某种可怕的幻觉。
“即使如此,”胖子说,“许多收藏家也喜欢成套收集:十二个皇帝的钱币。这个钱币你卖多少?”
大卫是古董生意老手,当然明白那老生意人的把戏。但他没有和胖子讨价还价,他坦率地说:“这不是我的钱,卖不卖我得征求他的意见。”
胖子叹了一口气。
“如果主人有兴趣卖,”大卫又说,“你能出多少钱?我好告诉他。”
“唔……”胖子犹豫了一下。接着他用短而肥的指头敲着桌子。过了一会儿才说:“象这样的钱币我可以卖到大约一千元。我给你的朋友六百七十五。”
大卫听了大为惊讶。他没想到从浴盆里竟能捡到价值一千元的古罗马钱币,多么难道的运气!于是,他把那宝贵的钱币拿起来放回文件包。
胖子闪着精明的眼睛望了望大卫。他想这阔绰的顾客,也许真不肯卖——但是,他说不定倒想买!
于是胖子举起手说:“先生,还算幸运,我们也有那么一个二十五分钱币。说不定是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呢。”
“真的?”大卫说。
胖子指了指他那厚玻璃的货橱。那儿,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铜钱,装在透明塑料袋里——只是比凯思找到的那个要好得多。大卫不禁产生了若是自己把那个钱拿在手里,会不会产生同样的感觉的欲望。于是他说:“可以看看吗?”“当然可以。”胖子边说边打开柜橱后面的门,把用塑料袋装的钱币放到柜台上。大卫见那皇帝的脖子粗得象公牛,宛若要大发雷霆。这钱跟凯思那钱肮脏的黄褐色不同,它带绿色,平正光滑——完好得能让大卫认出围绕皇帝侧面像的大写字母:NEROCLAVDIVSCAESARDRVSGERPM
“我相信你知道,”胖子主动介绍说,“罗马人写字是不留间隔的,而且使用缩写。这些字母的意思是‘尼禄·克劳丢斯·德禄苏斯·日耳曼尼克斯,总主教。’据说,尼禄在把敌人酷刑折磨至死的时候总要把一个带着自己的像的钱币塞进死者嘴里,作为到另一世界的纪念,让他再也不敢冒犯这位皇帝。”
大卫一听这话,脸色突然苍白了。他又起起在珍妮弗家起居间里出现在他眼前的那种幻象。
胖子又叫他看看钱的背面,大卫犹豫了,他戴了手套也怕用指头触到塑料袋。他怕如果这钱比凯思那钱保存得好,对他产生的刺激更强烈,那他就受不了了。但他不好明说,只得慢慢拿起塑料袋,小翼翼地放到戴手套的左手里,等着震颤开始。可是好一会也没感到震颤。他大为好奇,便脱掉手套,把塑料袋直接放在左手掌上。可是仍然平安无事。
于是,大卫对这枚漂亮的二十五分钱币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这钱为什么会全无感觉呢?难道是塑料阻止了那感觉的传导?大卫当然知道钱商是不会容许他用手直接拿这珍贵的钱币的。但是如果他把它买下来,他便可以随心所欲了!
那方形的塑料袋钉在一块方卡片上,卡片上标好那钱币的价格,不是数字,而是字母。这是许多古董商使用的一种暗码。
这个二十五分硬币定价为OEXX。大卫不认识这暗码。他只得开口问:“这钱的确漂亮,卖多少?”
“便宜,”胖子微笑着逗乐说,“不过三千七。”
这个价格自然惊人,但大卫确认这是古董,他可以在满足了自己好奇心之后还可以拍卖掉。于是,他从外衣口袋拿出了支票簿。
十分钟之后大卫已在回东五十七号街四十一号的路上,在他的文件包里现在已装了两枚二十五分钱币。
他一回到家,便开始实验,决心解这古钱币的谜。
4 神秘的寇斯特先生
凯思在自家的厨房里拨通了房地产商人格林先生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格林的秘书。秘书告诉他格林先生吃饭去了。
凯思放下电话,几口吃完三明治和汤,吻了吻珍妮弗,便回到了他的工作车。在他回去的路上又停下车再看了看那新房子。
这时绿化人员工作已经结束,他们的工作车已经离开。那住宅四周的空地全都耙得整整齐齐,撒好了种,压结实了。绿化人员还在前门六廊和蓝色砾石汽车道之间铺设了方形石板,在前门和大路之间栽了一林针枞。
凯思把车开进砾石车道,下了车。他想仔细看看星期二他发现有自己面孔的那三扇蚀刻玻璃窗。但是绿化工已经在草地边缘打了许多小木桩,牵了一条白绳围了起来。夕照溪胡同和那外凸窗被一道约十五英尺宽的播了草种的地皮分了开来。凯思不愿意穿着沉重的工作鞭踩在新的草地上。只得站在十五英尺之外朝里望去,但在这样的距离外,他能吸勉强看到那欣然应邀的姑娘。显然这蚀刻画的设计也和彩色玻璃画一样主要是从内部欣赏的。
凯思离开那新屋,便去找格林,他知道格林常在查巴夸北面的米尔伍德酒家吃午饭。而且他知道格林一顿饭往往在饭桌上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或更长的时间,凯思打算在去工作之前开车到酒吧去,也许能在格林回办公室之前找到他。
果然这时格林正坐在米尔伍德酒家的华盛顿·伊尔文大厅靠墙的一个小隔间里,斜对着卖酒的柜台。此人短小精悍,已经开始秃顶,快活地靠在隔间的红皮座位上,在品尝曼哈顿混合酒。以往他吃午饭一向只喝一杯酒。但是今天他却认为自己有值得庆贺的理由,历为刚才在他来米尔伍德酒家之前,去银行存进了一千元现金。那是寇斯特先生给他的搬迁那幢两层楼的房屋到纽卡塞夕照溪胡同的运费,现在寇斯特又托他把那房子出租。他感到四月份真可算是财源茂盛!
就在他接过女招待送来的第二杯酒时,他看见他的朋友凯思走进门来。格林那胖乎乎的脸上顿时露出欢快的笑容,立即近手接线员呼凯思:
“天啦!你可是晒黑了!”他把凯思让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你到哪儿去啦?”
“大巴哈马岛,”凯思笑眯眯地说,“星期二刚回来。”
格林指着面前桌上冒着泡沫的饮料:“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不喝,谢谢。我下午还是上班。”
“那就来杯咖啡吧。”
凯思平时很喜欢这位快活乐天的老头,但是今天他心情不好,没心思闲聊。他开门见山说:“你在我们家对面出租的那住宅是怎么回事?夕照溪666号那幢。
“怎么回事?”格林亲切地笑道,“不好办的正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看,那房主硬要我尽可能不公开。”
“我不明白,”凯思说。格林用手指了指凯思面前的空咖啡杯,咯咯地笑道:“你搬一座楼,还能不成为当地新闻么?而现在,一整幢房子又用船沿着哈德逊河拖了上来,在莪新宁靠岸,再用绞盘绞上平板拖车,经过弯弯曲曲的狭路拉到你们那条胡同……”格林停了一下,“你刚才说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星期二。”凯思又说。
“抱歉。那就是你错过了。这事是整整一周以前的星期三办的。具体的搬运是晚上安排的,不让喜欢看热闹的人碍事。只有一个当地报纸的记者露了面,但是我发现他的文章并没有见报。“
凯思喝着浓烈的热圆圈啡:“那么大一幢楼房为什么要放到那么小一片地基上去呢?”
格林喝了一小口新送来的饮料,耸了耸肩:“那是寇斯特先生的要求——他要的就是那儿,正对着你们的家。”
“寇斯特?是房主的名字吗?”凯思问。
格林点点头。
凯思皱起了眉头:“但是沟那边全都是克菜德·拉姆赛老先生的土地。我还以为他打算死后把土地赠送给镇上,用作禁止猎鸟区呢!他居然卖掉了,真想不到。”
格林看了看大厅,然后隔着桌子欠过身子小声对凯思说:“拉姆赛同意的唯一原因,是他以为自己得了癌症。三月份他去检查身体,胸透结果双肺有肿块阴影。你知道钴照射和系统化疗要花多少钱么?老头要钱,急需钱。你看你们纽卡塞地区的规定每英亩只住一户人家。因此寇斯特给我电话,要我向克菜德报了个价,买那一英亩土地,——那价给得很高,告诉你!克菜德当天就答应了。”
“天哪!”凯摇摇头,说。
“不过所幸的是,”格林笑了笑说,“克菜德第二次去照光却一点癌症迹象都没发现!当然,克菜德已经接受了寇斯特出的价——而且,告诉你寇斯特付的是现款!他那一英亩地是一个长条,差不多直通到沟底的溪边。寇斯特很苛求,他不愿他的地产接触到流水。”
“他给你说明理由没有?”凯思问。
格林摇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恐惧惶惑:“冠斯特好象永远很忙。一问他不必要的问题,他就冷冰冰的,叫我再也开不了口。”
凯思不断搅动咖啡:“你知道这位寇斯特先生收不收藏钱币?”
格林耸耸他那瘦削的肩头:“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么,他的名字叫什么呢?是哪儿的人?”
格林呆坐着,捧着饮料杯,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忧虑的神情。
“啊,说呀!”凯思略带气愤,“关于这位仁兄你多少总有点消息吧?”
“凯思,我跟他从来没见过面!”格林不愉快地摇摇头,“我们之间的生意都是在电话上作的。啊,他倒是来过一次我的办公室,来签署几份字据……但是我正好出去吃午饭去了,没见到他。”
格林不再说话了。他不愿向任何人撒谎,特别对凯思这样的老朋友。但是要他全部解释清楚实际情况,的确又很叫他为难。
一个多月以前,寇斯特打电话给创,说他要来房地产公司办事处付给克菜德·拉姆赛的地皮钱,同时签署一切文契。因此格林让秘书打好了所有文件——地契、正式转让书和产权审查合格证。他把这些文件全部放进一个马尼拉纸文件袋里放在桌子,准备明天等寇斯特先生来签字。
那天黄昏,格林跟平时一样五点三刻关上了房地产公司的大门,可是第二天早上九点一刻他却发现大门并没有关上。不过不是大开着,而是虚掩着。
格林大吃一惊,急忙进屋。但是办公室一切都秩序井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丢。他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可是最后他发现他头天晚上留在桌子上的马尼拉纸文件袋,现在已经用胶纸封了起来,看上去比头天下午厚了许多,也重了许多。他打开纸袋,却掉出了好几十张五十元或一百元的钞票。
他花了大约十五分钟数完了钞票,又花了十五分钟重数了一遍。总数,包括克菜德·拉姆赛那亩地的地价,尾数,产权审查费和格林的佣金。全部款项都来了。
钞票后面是格林的秘书打好的文件。每一张文件都在应有的地位签上了名,笔法秀劲。显然是那天早上冠斯特路过房地产经纪人办事处时,便进来签了字。
格林肯定他头天晚上是锁了了大门的。但寇斯特是何时来的呢?格林不想让他的秘书认为他年老昏愦或是心不在焉,因此那天下午就告诉她在她出去午餐时寇斯特先生路过办事处签好了名。那解释无懈可击,因此她也就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早上,格林又收到了寇斯特答应付给他的那笔承办房屋具体搬迁事宜的一千块钱。当他打开办事处大门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他的办事处的信封,封面上写好回函地址,躺在地板正中。其中是十张崭新的百元钞票。他猜测那信封一定是寇斯特从信件投递口塞进来的。但又觉得它怎么可能滑了那么远,到达了地板正中呢?寇斯特怎么会有他格林的信封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格林说了他碰到的怪事后,便注意观察起凯思的神态来。觉得凯思一定有什么心事,因为格林了解他的好友一向轻松愉快,从来没见过他象眼下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好了!”凯思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你在代理寇斯特房屋出租事宜……”
但没等凯思说完话,格林便苦笑着问:“凯思!你怎么会知道这事的?”
“我又不是瞎子,”凯思哼了哼,“你的‘此屋出租’牌子不是插在那房子的大门口么?”
“不可能!”格林突然叫道,“今天早上寇斯特才给我电话,要我承办那屋子的租赁事宜!我先得在明天下午的报纸上登一则广告,然后才能在星期六开车到那儿看看,再在前面草坪上插上珐琅质牌子。”
“可那牌子是珐琅质的,”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