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阳喉结咕咚一声,脸开始发烫,自己怎么就冲动了呢,人家又不是你的谁,有什么资格生气?他正想回一句“没什么”,可转念一想,如果有些东西再不说也许就以后也没机会说了,倒不如先试探一下。
世界那么大,这一秒钟遇到的人,你没有好好把握住,也许下一秒钟他就被别人把握了。
过了这个村,即使还有这个店,也只是分店而已了。
想到这里,锁阳定了定神,暗暗给自己加把油,然后道:“安安,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什么?”
不管了,豁出去吧!
“可不可以不要看别的男生?!”锁阳话一出口差点没后悔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这算什么话啊,告白不像告白的,丢死人了。
不过安安倒没有任何迟疑,她很爽快地点点头,笑成一朵花似的:“没问题呀,那我以后就只看你好了,反正你的眼睛也很漂亮!”趁锁阳眉开眼笑之际,她忽然话锋一变,来了个转折:“不过……”
“不过什么?”锁阳急了,都说女人的脾气像天气说变就变,她该不是想变卦了吧?
“不过呢……”安安笑嘻嘻地开出个有趣的条件,“你要天天唱歌给我听!我要听那首‘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锁阳可是巴不得能天天看见她呢。
锁阳就这么每天和安安在阳台眉来眼去,欢声笑语。
但,人是永远不可能满足的。
沉浸于爱河的锁阳越来越无法忍受只跟安安远远相望而不能牵手拥抱,终于有一天傍晚,他跑到竹四,躲过了宿管的视线,偷偷上了2楼。
左数,第八间。
锁阳站在走廊上,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非常礼貌地敲起门来。
才敲了几下,门锁就传来咔嚓一声响,铁门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探出一个女生毛茸茸的脑袋。
那女生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定睛一看,发现是个男生,暗暗吃了一惊:“你……有什么事吗?”
锁阳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找一下安安。”他一直不知道安安全名叫什么,所以只能够这么问。
那女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偏偏脑袋:“我们宿舍没有这个人啊。”
“没有?!”锁阳失声高呼,“怎么可能!要么……要么是她晚上经常到你们宿舍玩?”他的话已经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不过女生还是勉强听明白了:“我们这里没有叫安安的人,我也不认识什么安安,你找错地方了!”
“不会的,不会的,左数第八间,我每天晚上都在对面阳台看到她……”
女生一听,立刻横眉竖目:“什么?!你偷窥女生宿舍?”她索性叉起腰怒吼道:“你赶紧滚,不然我叫宿管了啊!”说罢摆好架势准备拨电话。
锁阳很无奈,但也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宿舍铁门在他转身那刻砰地关上,不留任何情面。
锁阳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越想越沮丧,干脆洗了个热水澡,披上一件外套又跑到了阳台上。
他无力地伏在栏杆上,愣愣望着对面2楼左数第八间的窗门。那落地窗内的布置被鹅黄色的窗帘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只隐隐有灯光从里面传出来。
“唉……”锁阳轻轻叹了口气,又清了清嗓子,开始哼歌,“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唱着唱着,对面阳台忽然间窗帘一掀,露出半个人影,接着是落地窗呼啦一声开了半边,走出一个烫着圈圈卷发的女孩。
安安。
锁阳惊喜地一直身子,脱口喊道:“安安!”
安安抬起头,脸上依然是一副怪里怪气的鬼面具,她笑着歪歪脑袋:“嘻嘻,小阳晚上好,继续唱呀,我喜欢听。”
锁阳摇摇头,脸上神色闪烁:“安安,我……我今天去你们宿舍找你了。”
安安身体一僵,语气顿时变得无比凌厉:“我不是说过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见你么,你着急什么!”
“可是……可是我……”锁阳自知理亏,见对方生气,只好手忙脚乱地道歉,“我只是太想见你了,对不起……我……我下次不会了……”
哼。安安闷哼一声,一脸鄙夷:“你明明答应过的,现在却食言,我不理你了!”她生气的时候,连脸上的面具都显得狰狞起来。
眼见安安真动气了,锁阳立刻慌了神,他想尽办法哄对方:“安安,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真的,我保证!”
“还有下次呀?”
“不不不,没有下次了!”
安安见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马上噗哧一声笑开了花:“好啦好啦,不跟你闹啦,你就这么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啊?”
“嗯!”锁阳用力地点点头,眼底无限深情,“不仅想看到你的样子,还想你天天陪着我,天天看着我,听我唱歌!”
安安歪了歪脑袋,半信半疑:“真的?你不骗我?”
“我哪敢骗你!”锁阳做了个对天发誓的动作,满脸信誓旦旦。
安安又是一阵咯咯的大笑,然后开心地下了个决定:“那好,我就给你看看我的样子吧!不过……你要先唱歌!”
锁阳欣喜万分,忙不迭答应了她的要求,含情脉脉地开始唱。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安安的手指从长长的衣袖里探出半寸,高高抬起,去掀那扣在脸上的面具。
首先露出的是一只眼睛,那是一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仿佛一汪秋水般刹那间勾魂摄魄。
然后出现的是另外一只眼睛,瞳孔折射了夜光中最绚烂的色彩。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锁阳一动不动,似乎看入了神。
“求求你抛个媚眼过来……”锁阳觉得自己唱得真应景,可下一秒钟他就哽住了。
面具依然缓缓地往下脱着。
接着出现的还是一只眼睛。
“你……你……”锁阳只觉浑身开始不住地发抖,恐惧像电流一样通往神经的每一寸末梢。
一只。
两只。
三只。
四只。
五只。
六只。
……
安安的面具完全脱了下来,她的脸上没有其它任何的五官,只有眼睛。
满脸的眼睛。
那些眼睛灵动地一眨一眨,向着锁阳调皮地闪着诡异的光芒。
“你不是很喜欢我看你吗?那我就天天这样看着你,好不好?”
锁阳的牙齿拼命打着架,他疯狂地摇头摇头再摇头:“不,不要!不要!!”
安安不高兴了,她挽起衣袖,露出同样长满了眼睛的胳膊,恶狠狠地发话:“你跟他们都是一样的!你们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她咯咯大笑几声,笑得所有眼睛都眨个不停,“呵呵,算了算了,我也不在乎那个,只要把你的眼睛给我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好好地看清楚……”
锁阳惊恐地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离开阳台,冲进房间,颤抖着双手把落地窗和窗帘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然后才整个人虚脱一般倒在地上,摊成了个大字形。
宿舍里其他几个男生一脸莫明其妙地看着他,煞是费解。
“喂,小子,你搞什么啊?”
“对啊,干嘛慌里慌张的?”
“你脸都青了耶!”
锁阳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也没力气解释什么。
宿舍的灯光很是通明,照亮了每一个角落;男生的谈笑声不绝于耳,充斥脑际,暖暖地抚平人心。过了好一会儿锁阳终于缓过了神,胆战心惊地从地上爬起来,思前想后了好一会儿,才敢将耳朵伏到盖着玻璃的窗帘上,偷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似乎一片宁静,没有任何不好的预兆。
锁阳微微舒了口气,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掀开了窗帘一角。
玻璃窗外,是一张满是眼睛的脸。
“你不要在晚上说这种恐怖的故事好不好?”雪杨摸摸胳膊,觉得浑身都要起满鸡皮疙瘩了,“这样很吓人的哎。”
曹衣嘴角微微一翘,风神冰骨:“所以说,有些歌是很邪门的,不要随便唱呵。”
“啊?”雪杨心脏扑通一跳,“你说的那个故事该不会是真的吧?”
“呵呵,谁知道呢?”曹衣神秘地笑了笑,一筷子夹起刚出炉的椒盐多春鱼。“吃东西吧。”
“哦,好的。唔,好香啊。”
同样的夜空里,同样的月亮下,竹九四楼有个男生抱着一盆仙人掌走出阳台,他将花盆放到一个雨打风吹都不怕的安全角落,然后直起腰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了几眼,蓦地自娱自乐地哼起歌来。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竹十某间房的窗帘忽然悄悄地掀开了一角。
第七个故事 夜行猫
“曹衣,快来、快来帮忙!”
雪杨蹲在歧关的车牌后面,高声招呼着不远处正在慢吞吞走路的女生。
“干嘛啊。”曹衣一手提着手袋,一手塞进衣服口袋里,微微缩着身子,“冷死了。”
已经是1月份了,天气冷得让人想把被子带上街。吉珠近海,风又特别大,每天早上在宿舍阳台外呼啸来呼啸去,使得大部分人都习惯性地把早上第一节课逃掉。
不过雪杨就不会逃课,不仅不逃课,而且还要叫上曹衣一起去上早自习。
曹衣有时候会想这人到底是什么构造的。
“曹衣,快来,这里有只受伤的猫!”
曹衣本来还想继续磨蹭,可一听到对方提到猫,立刻精神一振,快步跑到雪杨身边。
只见雪杨双手环抱身前,有一只浑身是血的猫正躺在他的怀里直发抖。那是一只皮毛短而柔顺的野猫,毛色纯黑而没有一丝杂质,耳朵尖尖长长,可以清楚看到上面粉红色的茸毛,眼睛闪烁着明媚的琥珀色。它的左前腿凝着好几团血块,骨头隐隐约约露了出来,分明是受了严重的伤。
“怎么会伤成这样呢。”曹衣满脸心疼,连忙从手袋里掏出手绢匆匆绑在黑猫的伤口上,“走,带它去洗伤口。”
“哦。”
好不容易帮那只黑猫包扎完毕,曹衣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她笑眯眯地拍了拍雪杨的肩膀,又看看他怀里半睡半醒的黑猫,语气愉悦:“这次多亏你发现它,不然就凶多吉少了。”
雪杨温柔地抚摸着猫的后背,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幸好它没事。说起来,我以前也救过一只跟它差不多的黑猫呢。不过那只猫的眼睛比较好看,是一黄一绿的。”
曹衣怔了怔,忽然间就笑了,眉梢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犹如天边一抹最绚烂的极光。
谁也不知道这笑容里有多少的情真意切。
雪杨被她笑得心里发毛,脸上的肌肉也有些僵硬起来:“你……你干嘛突然笑啊?”
“呵呵,没什么。”曹衣缓缓眨了眨漂亮的丹凤眼,又问,“这猫你准备怎么办?”雪杨轻轻吁了口气,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当然是带回宿舍去了,它的伤这么重,如果放任不理的话很可能有危险。而且我想元旭和伍天他们应该不会介意的。”
“呵呵。”曹衣盯着黑猫那双半张半合的琥珀色眼瞳,“既然这样,那它就交给你了。至于它的工作……就由我来暂时代理吧。”
“工作?什么工作?哎,哎,曹衣,说清楚啊!哎,别走啊……”
不知不觉又过了好些日子,气候好像越来越接近春天了,青苔渐次爬上山石,霉子一颗颗长出来,瓷砖、黑板、玻璃上都是湿湿的水汽,有时会有人在上面画心型,写满大大的我爱你。
春天,是浪漫的季节。
黑猫的伤几乎痊愈了,它的恢复能力强得吓人,也许因为是野生的吧,所以比人类强得多了。这只猫很奇怪,白天总是窝在雪杨的床上睡觉,偶尔醒了也只是吃点东西喝点水,从来不叫唤也不搭理任何人,包括雪杨。而到了晚上它就会嗖地冲出门不知去向,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睡觉。
不仅是猫奇怪,曹衣也变得十分奇怪,自从雪杨把猫带回宿舍那天之后,曹衣就再也没找过他。
也许是在忙功课吧,雪杨这么想着,也没敢去打扰她。
习惯了这个古怪的女孩子天天缠着自己,天天嚷着鱼啊鱼的,哪一天她不缠了,反而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这是不是叫做强迫症?
当雪杨开始没来由地胡思乱想的时候,曹衣终于找上门了。
雪杨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十一点多,快要熄灯了。
曹衣在电话里嚷嚷着要雪杨赶紧到歧关车站牌处,说有好玩的东西给他看。根据以往的经验,曹衣认为是好玩的东西一定非常恐怖,因此雪杨抵死不从。
可是,曹衣只一句话就让他放弃了挣扎,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偷偷溜出了宿舍。
这句话的内容是:你是不是还想看到上次洗澡时遇见的鬼MM啊。
吉珠的夜晚很凉,风呼呼地吹个不停。由于已经到了凌晨,所有的路灯该熄的都熄了,一切事物像被魔鬼吞进了肚子里一般不见踪影。曹衣坐在歧关车站牌下的长凳上,笑眯眯地朝雪杨招手。
“你刚好赶上了,快坐快坐。”曹衣一把将雪杨拉到自己旁边的位子上,然后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胳膊,“你看,它来了。”
雪杨顺着曹衣手所指的方向望向不远处的路中央,只见一只黑猫从无边的夜色中慢慢走了出来,它的皮毛柔顺而富有光泽,眼睛金黄金黄闪着诡魅的光,尾巴高高竖起来,左、右、左、右地缓慢摇摆着,犹如古老的钟摆。
正是雪杨宿舍里那只每天晚上不知所踪的黑猫!
黑猫踮着爪子,一步步不急不缓地往前走着,悄然无声。它的身后似乎跟着几团黑影。
雪杨揉揉双眼,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在那猫背后整整齐齐跟着的,竟是一排的怪物!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舌头长长地倾吐在外,垂到腰际;跟着是一只戴着帽子的巨型赖蛤蟆,肚子胀鼓鼓地一起一伏;再后面的是一束鬼火,绿莹莹飘浮在空中,摇摇晃晃……
“这……这是什么啊?”雪杨呆呆地望着那一长串怪里怪气的东西,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列队游行吗?”
话音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