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的动静,便是被‘大巴特鲁’的追捕引发的恐惧所慑,心智迟钝的塔吉也明白附近躲藏着一位熟人,他的眼睛瞪视着‘好友’藏身的所在,将自己的愤怒展露无遗。
“穆齐,你这头血统卑劣的杂种,鬼祟地躲在草丛里,胆小、怯懦地和你阿布一样,还不滚过来,扶我起身。”
“矫健的雄鹰即使折断翅膀,依旧向往蔚蓝的天空,英勇的武士即使失去双腿,仍然会与敌奋战至死。血统高贵的塔吉大人,未来的大萨满,你也是抛弃勇士,逃离战场的懦夫。你的指责令人耻笑,你的行径并不比我高尚。”从黑暗中独自走出来的穆齐满脸怒气,“还有,不准你污蔑我的父亲,他是真正的勇士。长达一个月的圣山巡狩过后,他原本可以成为大巴特鲁,就是赫图拉那头老狗,担心你会失去大萨满的继承人位置,用我的生命逼死了他。”
塔吉获悉其中的隐秘突然一窒,很快再次冷笑,“大巴特鲁看守永燃的****,在圣山的地位比狼主还高,为了一个不中用的儿子,自愿伸出脖子被斩刀砍下头颅,他的勇武再强,也只是一只草丛里觅食的野鸡,永远不可能插上翅膀,成为翱翔天空的雄鹰。”
穆齐狞笑着走近,他的左手背浮现虬结的黑筋,身为祀奉圣山的萨满,他的天赋的确很高,竟然凭借观摩,就将赫图拉不传的秘术学了五成,“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看守不灭****的两位大巴特鲁都健在,如果多添加一位,就会分薄狼主的福份。为了我族千年不坠的霸业,什么都可以牺牲,更何况,赐死的命令来自,祂。”
话说到最后,趁着塔吉吓愣分神的时机,穆齐右手拇指按压将指、药指,竖起食指、尾指,此乃施畏牛头印,运用巫力施展怖术,暴起发难,竟然将只提起少许防备的好友震慑,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眼看偷袭异乎寻常地顺利得手,穆齐却没有流露出多少欣喜的表情,“没有与巫印相合的粗陋的怖术,不会将你击倒,还不起来?”
塔吉沉不住气,双手撑地坐起身,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穆齐布满虬筋的左手,咬紧牙关,从齿缝里喷出刺骨的冷气,“甘露殿的蛇术,不是金翅鸟的血裔,你不能驾驭它。”
穆齐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我早就偷偷地学过摩顶祝福的蛇术,找到通往甘露的大门,只缺少开启宝藏的钥匙,你的咒语就是关键。”他的左手快如闪电地掐住塔吉的脖子,催动巫力,五指刺破他的皮肤,手背的虬筋吸取到丰沛的生命活力,仿佛一颗颗细小的珍珠,从指尖流过手背,源源不断地进入体内。
随之而来的还有好友塔吉的过往记忆,他已到濒死的边缘。
“传承千年的蛇术根本没有长进,还是一副老样子,不过却在我的手里蜕变重生。嗯!我的血统应该也很高贵,至少在金翅鸟之上。”穆齐得意的抬起头,眼角余光扫过塔吉失去生机活力,格外苍老的脸,衰竭地仿佛皱裂的树皮、霜冻而死的枯草。
他还在贪婪的汲取好友的身体活力,如饮甘蜜地吮吸塔吉的记忆,忘记越来越逼近的危机。
直到风雷的怒吼出现在耳边,穆齐才从迷醉中醒来,他有些惶恐地松开手,准备隐藏自己的身体,可是他发现塔吉的眼神恢复锋锐,而且左手根本离不开好友的脖子。
‘短暂的愉悦和满足,到头了。’已不能说话的塔吉只能以仅存的巫力传递心语。
穆齐怒极反笑,“夺取你的一切,我未必没有与中原勇士搏杀的本钱。”
‘他可是一位大巴特鲁,甚至还要超过少许。’塔吉的冷笑顿时点燃穆齐的怒火。
“什么时候开始,所向无敌的勇士不要钱的满街走,连大巴特鲁也接连出现?”穆齐用力甩掉左手的累赘,刚刚转头,就看见一个硕大的拳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甚至遮蔽所有视野。
‘卑鄙的中原人,不打招呼,无耻的偷袭!’穆齐不及多想,只将双手交叉架在胸前,用力往后纵跃,原本破颅的一击,正中他的胸膛,随后远远地抛飞出去,在草地上翻滚了十几圈才卸尽力道。
双臂接连骨折、碎裂,一个硕大的拳印在胸膛浮现,红的泛青,黑的发紫,只是一击,就把穆齐的信心打落谷地。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没有建立自己的部族,拥有属于自己的霸业。我不能死!’
看了一眼阴劲爆发却侥幸偷生的野人,心里暗赞它的坚韧,从容扫视垂死的塔吉,温文水有些意外,‘窝里斗!’最后是被刚拳重伤的穆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完全没有再战之力,却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在急速升起。
毫不犹豫地继续上前,温文水漫步而行,平复自己体内躁动的血气。
‘近些,再近一些,对了,就在这里,距离刚刚好!’穆齐背后的杂草陡然急速滋生,将他的上身扶持而起,如坐靠椅。随即,他的右手食指在左手背用力扣出一道血肉模糊的沟槽,汲取自塔吉的巫力,混合自己三股臂肌,凝聚成一根腥臭的赤箭,以迅雷之速,激射不死不休的死敌。
骤发即至眼前的三根箭矢,一取眉心破颅,二至左胸残心,三入丹田夺命,温文水面色死气大盛。
第九十五章 曲钩钓鱼
“咤!”一声清啸,后退撤了半步。
濒死生死关头,盗中圣手才见本色,双手灵犀一指,截住破颅、残心两根妖矢,体内穴窍深处潜藏的北斗星君神力,电闪火石之间,浮现而出,化为一面巴掌大的银亮镜盾,堪堪抵住这根夺命箭。
“嘘!”温文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颜色不变,却有些莫名惊疑。
‘草原萨满哪来这等诡异的邪术,必定是幕后的扶白山主作祟,方能蒙蔽此身神智,几乎令我有丧命之虞。幸赖北斗星君执掌生死,管辖阴司,垂眷星力开辟穴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温文水低下头,端详双手掌握的两根血肉箭矢,箭头开叉仿佛蛇信,似乎沾染剧毒,箭杆硬如铁石,触之冰寒入骨,不由冷笑:‘负能量利箭!’
五指收紧,掌心发力将两根妖异的短矢震碎,化为齑粉扑簌簌落下,拍了拍手掌,温文水摊开如羊脂白玉般的双手,回味刚才的情景,‘灵犀一指!’
他蓦地想起过去的时光,博览群书的青葱岁月,在一本书中,那个四条眉毛的男子,可攻可守的绝世武技。
温文水伸手搭额,晃了晃脑袋,摒弃杂念,又复前行。
走到神色衰败,垂头默然的萨满面前,他也不多话,北斗星力穿筋走脉,右手食指隔空一点,将他身上的‘福份’击破,又出掌横切,取得此人首级,望着他眉目狰狞的焦脸:“不自量力的蝼蚁。”
这时,年轻的萨满系在腰间的血葫芦蓦地一动,很快偃旗息鼓,任何风吹草动也逃不过武道入窍的温文水,他微微一笑,又将另一位干枯萎缩的萨满斩首夺命。塔吉的血红色阴魂为北斗星力所夺,不入冥土地府,直接摄取上了封神天榜。
‘果然如此!’温文水来到野人身边,伸手引发其体内所有阴劲,又取走一条性命。穷荒戾气所钟的黑魂,缓缓沉入地底,茫然地不知所措。
片刻也不停留,温文水往大萨满乘鹰逃遁的方向继续追赶,“区区一介凡人,粗浅的巫力,便是轻身的羽落术又能维持多久?一头野鹰可承载不住,迟早要落在地上。”
待他走远,人迹渺然,萨满的血葫芦祭器,顶盖自揭,喷出一股淡薄的血雾,良久过后,聚拢成形,只有眉目清晰的一颗头颅,呜哇怪叫:“痛杀,痛杀!”
原来是穆齐的残魂,方才的绝杀秘技几乎耗尽他的所有积蓄,尤其是肉身斩首毙命,他甚至失去复生的凭依。
去而复返的温文水御风而行,大袖飘飘,脚不沾地,瞧见这一幕,也不见异色:‘魔魂葫!下一步,就要占据我故意留给他的身体。附近唯一完好的肉身,被萨满视为奴仆、走犬的野人。这倒是颇有趣!’
侥幸死里逃生的穆齐果然如温文水所料,行那破瓦夺舍之法,占据野人火奴噜噜的身躯,不过阴劲爆发,这具身体多有残破。他挣扎起身,来到两具无头的萨满残骸前,稍事思虑,立即放弃索需一空的‘好友’塔吉,伸手破开‘自己’的尸身,取出血淋淋的温热心脏,几口吞下,恢复少许巫力。随即双手掐诀,以血为引,将刚刚坠进冥土,还未崩解碎裂的野人魂魄从地府鬼神手里夺走,以血葫芦收取,巫力催动将之化散,仰首吞饮,却是为了修复自身残魂,蒙蔽天时,逃脱圣山的追捕。
‘吃尸肉,喝鬼血,扶白山凄厉凶狂之戾气所钟,如此良才美质,却是封神天榜上凶星恶煞的候选。’北斗星君自天穹垂注,青眼有加,便要借助尘世行走的化身,以凡人之手收割。
温文水心领神会,收束飘飞的大袖,双足落地。就在此时,不远处,一声清越鹰唳,早已逃远的大萨满赫图拉,身如鸿毛飘落,落在武力与圣山大巴特鲁差相仿佛的中原人身后,硬着头皮准备他对战。
“你来了。”温文水头也不回,似乎早就知道这头老狗会出现似的。
“圣山之主有令,不得不来。”赫图拉擎出前任大萨满亲手所制的手杖,一根肋骨磨制的解尸刀,黄中泛白,几根鲜活的血丝若隐若现,还有一股腥香飘散。
野人‘穆齐’左看看,右看看,立即知道自己被温文水算计,充当诱饵钩钓大萨满赫图拉这条大鱼,也明白自己的举动是如此的可笑,尽数被人收之眼底,自己还以为得计,逃过大难,日后还有荣华富贵可值期待,原来都是一场空。他也明白,无论是大巴特鲁,还是大萨满,都不会放过自己,因此乘着双雄对峙,他不得不抽身而退,以待明日。
当他刚刚后退一步,温文水的声音如期而至:“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我不会干。”
方才灵犀一指破解夺命三箭其中两根短矢,似乎捅破一层窗户纸,尤其是北斗星力点破萨满身上的福份,冥冥中灵机交感,他的武道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野人’不信邪地继续后退,不过眼睛却死死地盯住温文水的一举一动,他的父亲就是一位圣山大巴特鲁,深知这种武道修为的勇士发难的时候,将会何等的可怕。
“愚昧无知的蠢驴!”动手的却是大萨满,猩红血丝瞬间布满巫骨手杖,化为一道血蛇电射而出,瞬间将穆齐击倒。赫图拉为了立威,用上许多不外传的秘术,这种诡秘的伎俩只是让温文水眼皮轻抬,很快恢复原状。
“如果只是这样,就让我太失望了。”突破后的温文水,七个开辟穴窍深处的星力不再是一团圆坨坨的鸡子,而是长出许多锋芒,仿佛婴儿具备某种形象。
“一阳初升,万象更新!”温文水体内星力穿过穴窍,走手厥阴心包经,由天池而起,过曲泽,穿劳宫,出中冲,无形的星力化为有形的罡风剑气,将穆齐的额头洞穿。
“你……”野人的喉咙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刚刚补齐的凶魂立即为北斗星力所摄,上了封神天榜。
第九十六章 诛杀
温文水的一阳指,或许称其为六脉神剑之中冲剑,隔空洞穿野人‘穆齐’的颅骨。瞬间毙命的一击,将目睹此事的大萨满赫图拉震惊地毛骨悚然,一道冰冷的寒气从尾椎升起,直入后脑。他浑身打了个哆嗦,敏锐的仿佛食腐鹫鹰的鼻子,似乎嗅到死亡的气味,亡魂的呼号就在身边徘徊,要将他拉进地底幽冥。
‘神啊,比圣山大巴特鲁还强的中原人。圣神安格里在上,您是责备我,抛弃狼骑军的勇士,如怯懦的角羊独自逃走,才把厄运降临给我。请不要将这杯毒露叫我独自饮下,至少现在,留存我的性命。’此念一起,笼罩在赫图拉身上的“福份”骤然流逝,仿佛从山涧溪谷滚滚而出的泥石流,将繁茂丰盛的丘陵冲成寸草不生的荒地。
‘如果这是命中注定的搏杀,我将恭顺地遵从,一切按照您的旨意。我将用仇敌的鲜血洗刷曾经的耻辱,或是用死赎偿我的罪过。’仿佛山涧筑起一道堤坝,封堵溪流汇聚成湖泊,意志摇摆的赫图拉终于下定决心,死战到底。
在温文水的眼中,对面的大萨满周身笼罩丈许长金红色光焰,骤然缩减为尺许,随后吞吐不定,潮涨潮落似的毫无定形。
‘心生退志,被扶白山主厌弃的祭坛上的牺牲,我就不客气地笑纳了。’他往前迈出一步,杀机甫现。
踩踏草叶的碎音,瞬间‘惊醒’内心自省,神驰意乱的赫图拉。不愧是圣山的大萨满,他很快收束心神,动念唤出随身的巫鬼。一群鱼头蛇身的恶灵,以蛮人夭折的婴儿祭炼,永远饥饿,不停啃食一切鲜活血肉,汲取常人体内水谷精气的役鬼。因为在扶白山的地穴炼制而成,沾染山主的稀薄光辉,脱离冥土的呼唤,得以常驻世间。
“安格里,身化地狱,辟土纳阴灵,火里炼真金。安格里,酥油覆体,摩顶受祝戒,谷米变粢醍。”赫图拉念着东拼西凑的怪异巫咒,四下飘飞的恶灵,甩着尾巴,纷纷游进他戴在脖子上的指骨项链里,服从大萨满的号令。
“巫鬼小道,这些恶灵用在南宫元敬的火鸦兵身上,或许有效,若是妄想用来对付我,稍嫌不足。”温文水身体微微下沉,身体放松,接下来的一击,务必格杀此人。
“幽灵箭!”赫图拉伸手扯断项链,便有几枚指骨从系绳断口脱落,还未掉在地上,化为三根骨白色,五个洞孔的笛矢,被无形的弓弦拨动,射向提神防备的来自中原的大巴特鲁。
温文水只觉三道拇指粗细,浓郁黑眚死气的乌光纵横交错射来,不欲轻拭锋芒,施展软骨功法,扭头、侧肩、沉腰,堪堪擦身而过。
赫图拉心里重重一沉,暗骂一句蛮人的脏话,方才事情发生地太快,只有他亲眼目睹‘白骨幽灵箭’还未始动,对敌的中原大巴特鲁就提前做出闪避的动作,分明是武道修为已踏入‘未卜先知’的境界,这种对手太可怕了,即使巫力耗尽也不能诛杀,他再次萌生退意。
从容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