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卜先知’的境界,这种对手太可怕了,即使巫力耗尽也不能诛杀,他再次萌生退意。
从容避过鬼道灵器的温文水并非毫发不损,幽灵箭形制骨笛,迎风尖啸,发出伤人心神的刺耳噪声,尽管以他的修为,也不免胸中烦闷,不过投笔从戎后,自血雨腥风中历练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心境,此时又有穴窍深处潜藏的北斗星力镇之以静,因此稍许不适很快平复。
便是此英雄本色,所向无敌的气概,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武道修为,震慑大萨满赫图拉摸不清深浅,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动弹。
“扶白山的萨满,十招之内取你性命。”温文水跨前一步,吐纳呼吸,唤起穴窍北斗星力。
赫图拉面色涨地通红,“说大话而不觉得难为情的勇士,骄狂的你注定死在我的手里。”他的左手持骨杖为弓,以恶灵寄宿的指骨项链为矢,精纯的巫力为弦,准备连珠手法射杀来自中原的大巴特鲁。
温文水面色稍霁,恢复斗志的对手才有格杀的价值,方才搬运气血,刚刚贯通三条筋脉,他正要拿此人试招。
大萨满赫图拉怒喝一声,右手五指拨弦连发,陆续射出中者即死的幽灵箭。
“哧哧哧!”
温文水体内星力分为三股,一道走天盖、大椎、巨骨、曲池、阳溪、合谷、自商阳穴而出,一道走天窗、曲垣、支正、阳谷、后溪、自少泽穴而出,一道走天牖、清冷渊、天井、四渎、阳池、中渚、液门、自关冲穴而出,三道阳罡刚剑气与幽灵箭拼斗,丝毫不落下风,两相抵消,甚至还绰绰有余。
步步紧逼,剑气纵横,温文水不慌不忙地前进,将大萨满赫图拉逼到墙角。困兽犹斗,须发怒张的老人一咬牙,吐出两根尖利的犬齿,握在右手,念出秘咒。片刻过后,与剑气对撞略微受损,坠落在地的幽灵箭爆碎成灰,里面寄宿的恶灵如倦鸟入林,陆续回到他的身上,来回盘绕。
“来自中原的英雄,这是我最后的大咒,你若敢来取走我的性命,便教你有去无回。”
“垂死挣扎!扶白山主赐给你的‘福份’只余下三成,如果处于全盛时期,或许还有机会扳回局面,现在你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取用罢了。”温文水右手三指连弹,陆续射出剑气将鱼头蛇身的恶灵击成重伤,任由它们汲取大萨满的水谷精气滋养恢复再战。
形容渐渐枯槁,死黑色的斑块在赫图拉脸上浮现,眼看中原的大巴特鲁不受激将,慢条斯理地发出气剑接连摧毁巫灵,大萨满一颗心顿时掉落谷地,他绝望地哇呀大叫,再次怯懦地转身逃走。
“蠢货!”温文水右手横扫残余恶灵,箭步跨出,左手黑虎掏心,瞬间贯穿赫图拉的胸口,将他的心脏震成碎片,整个人仿佛破旧的麻袋,挂在他的手上,颤抖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九十七章 商队
扶白山四大萨满之一的赫图拉面临生死之战再次退却,被温文水贯胸杀死后,安格里赐予的‘福份’稀薄地涓滴不剩,因此当他暗淡无光的阴魂离开尸身慢慢坠落冥土,却没有受到地府鬼神的接引,甚至连凝聚苍狼旗帜的狼骑鬼军也嫌弃它避而不见。
漫无目的地游荡,赫图拉的阴魂被无处不在的冥土法则渐渐消磨,漫长的人生经历仿佛碎裂的镜子渐渐崩裂,灵魂碎片不断剥离坠落,它缓缓地沉入冥土的深处。
‘来自扶白山的萨满灵魂,就这样日削月减地虚耗,成为滋养草原冥土的肥料,颇为可惜,不如上得封神天榜,充任凶星恶煞司职,顺带也可以一窥扶白山主的底细,甚至可以将中土地府延伸至草原。’身兼掌死职的地府之王,北斗星君伸手一指,便有五色斑斓星光垂下冥土,落在赫图拉的阴魂,迷离光辉闪耀,崩裂的灵魂碎片受到莫名吸引,从冥土各个角落浮现,返回原主处。光焰自头顶烧灼,直到脚底,再度缓缓燃起,所有碎片裂痕旋即弥合。随后,赫图拉的阴魂骤然升起,脱离冥土的束缚,沿着莫可名状的渠道,投入封神天榜,占据一个星位。
温文水携带三颗蛮人萨满的头颅回营,途中遇到接应的火鸦兵斥候,不欲独得战功,提拔为火长、队正,便与几个袍泽商议,人人分润,将功劳摊薄,自是皆大欢喜。
狼骑军经此役后,刚刚复起的少许声名威望再度跌落谷地,大草原诸部族对居狼城的号令也阳奉阴违,祀奉扶白山的萨满们还在争议狼主博尔斤的继任人,对草原部族形同叛逆的行为无动于衷,任由局势继续恶化。
火鸦兵猎队满载而归,绞杀了狼骑军的种子,功劳太大,不容忽略,还有三个萨满的首级作为添头,唯一可惜的是缴获的战马多数都是挂彩带伤,毕竟几番火器洗礼,颇有些无可奈何。十八头受了轻伤的战马救治后都随军而行,其余地只能就近卖给巨山部落,换了一些上等的皮毛,聊以自慰。
知道此次猎杀很可能是最后一次,队正黄信岳硬是压着归营心切的兵士在草原游荡,几处水草丰美的草甸轮番搜寻依旧毫无所获,这才怏怏不乐地下令收兵。
依旧担任斥候职务的温文水,在猎队附近方圆十里地界搜寻,武道修为大进后,运力势头不错,竟然被他发现一支形迹可疑的商队。
商队旗号打着晋中祁县焦,人数一百六十余人,十二架马车,载满盐货、茶砖、粗陶、布匹等紧俏货,其中一辆六匹驽马牵引的四轮马车,镶着铁皮的车轮碾过松软的草地,深陷其中,须得车后有人推搡才能前行,这引起温文水的留意,故意缀在商队的后面,辨认地面上的杂乱不堪的印记,良久终有发现。
‘有古怪!藏在车队尾部,前有马车开道,后有商队护卫脚印交替抹去痕迹,这辆大车怕是不下千斤,到底车上载了什么货色,竟然如此沉重?’温文水想起‘事出反常必有妖’的故训,灵机一动,立即明白其中的关窍,他冷笑一声,拨转马头,往火鸦兵猎队方向疾驰而去。
一望平川的大草原上,人烟渺茫,正所谓风吹草地见牛羊,双眼所及,一览无余。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蓝褐色斥候装束的温文水早就被商队护卫发现,只是不见他的动静,也就不当一回事。又见他跟随在商队后面,以为是送人一程的边疆关隘的军士,护卫们有说有笑的挥手招呼,便看他回头走了,便戏说出关时缴的商税值价。可是隐约知道商队底细的主事焦简却闻到一股不祥的气息,催促商队尽快抵达目的地。
护卫们多数出身焦家的庄园佃户,跟随护院学过粗浅的庄稼把式与合击的武技,吃过苦头,对主事催命似的呵斥默然不语,而重金雇请的太原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就大呼吃不消,原本护着商队进草原就担着许多风险,听闻来去如风的狼骑军不吝举刀杀戮,吃喝用度全靠抢劫,都提着小心,一路走来日夜戒备,常常枕戈待旦,格外辛劳,便交头接耳怨声四道。
“不知焦简这个龟孙抽了哪路子的风,又来胡乱下令。”趟子手杨荣提起梭镖,一招‘拨草寻蛇’,用附近没膝的草叶泻火。
“吃米不知种田累,尽拿我等寻开心。”镖师赵明凑趣地戏谑一句,嘴里叼着草茎,使劲一咬,苦涩的土腥味草汁自舌根滑落。
唯有镖头‘奔雷手’马文泰,走南闯北的老江湖,晓得商队里藏着犯禁的‘黑货’,可是肩膀上担着镖局几十条人命,不容有失,因此他双手下压,示意老兄弟们免开尊口。
沉默、紧张的气氛弥漫商队上上下下,不止是驯养地服服帖帖的驾车驽马,就连镖师们的坐骑也有些不安地躁动,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十里距离,快马疾驰,不过盏茶功夫,去而复返的温文水出现在商队护卫们的眼里,身边跟着一骑,这让他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来人正是火鸦兵队正黄信岳,挽缰驭马,拉开单筒‘千里眼’,放在眼前,瞧见商队的旗号在风中招展,微微摇头,又顺着斥候的指点,辨识商队的车辙印痕,发现其中端倪,也是一声冷笑。
温文水纵马上前:“队正,一次冲锋就够了。这些庄稼汉、江湖镖师,还不够塞牙缝。”
黄信岳摆了摆手:“输送铁料入草原,是朝廷的大忌,这罪名都够抄家了。可是晋中祁县焦家不是普通大户人家,族中人才济济,为官一方的不少,又经营票号、盐货,贩卖马匹,插手漕运,势力炽盛,根深叶茂,即便是南宫将军也无法借此发难。草原部族极为缺铁,铁料贸易利润何止十倍,这一车精铁价值千金,也只有这等大户人家敢冒险犯难。”
“草原马匪三五成群,多如繁星,指不定这焦家商队就遭灾了。”温文水毫不迟疑地下了断语,手段之狠辣,用心之残酷无情,即便是黄信岳也有些吃惊。
“回营,继续赶路,这事就到此为止了。”火鸦兵队正双腿轻夹,策马而去,温文水无可奈何,毕竟单凭他一个人,还不能吃掉这支商队。
第九十八章 白岩部族
傍晚时分,暮日西沉,映照着天边的鱼鳞云,如火如荼,绚烂的霞光返照,仿佛锦鲤化龙。
晋中祁县焦家商队紧赶慢赶,竟然提前抵达目的地,依山傍水的白岩部族。月前,吞并一个小部落,拥有控弦勇士四千,战马过万,牛羊牧畜不计其数的草原大部族。
马不停蹄的商队主事立即领着家族的账房先生张罗交易事项,相熟的几个部族长老原本准备好生款待焦简一行人,可是被他催促着,不得不吃下商队所有货物,包括上好的精铁。
夏季的草原,暑热逼人,白岩部族占据的牧场水草丰美,又有远山消融的雪水源源不断补充,清凉的水汽沁人心脾,倒是让焦简等人心头燥火渐消,加上货物交割完毕,落得无事一身轻,不止是商队的护卫,就连太原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也恢复有说有笑的心情。
镖头‘奔雷手’马文泰卸下身上重担,舒爽地吐出一口横亘心胸的闷气,尽管往年来过草原,白岩部族却是初次‘拜访’,他在圆顶帐篷里待不住,嫌羊毡皮毛膻味浓重,便到附近随意走走,透透气。
走到高处,眺望远山的皑皑白雪,常年寒雾笼罩,仿佛戴上面纱的草原牧女,看不清楚真容。他脱去鞋袜,走入溪流中,融化的雪水带来的冰冷寒意若有若无,满意的一笑。岸边水浅倒也罢了,水深湍急处,浪花打着卷往上抛,往往把水下流过的鱼儿激荡而起,水花溅起,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流水潺潺,叮咚作响。
这条饮马河水质清澈见底,河底躺着五彩斑斓的鹅卵石,不时有鱼群游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着闪亮的鱼鳞,五光十色,渐欲迷人眼。
天色渐渐变黑,牧民们骑马驱赶着牧群回家,风中不时传来银铃似的叮当声,那是白岩部族的牧女们缀满衣角的银饰在晚风轻策中撞击发响,她们挥舞着牧鞭,唱着蛮语的歌曲,里面蕴含的热烈的情意,即便是马文泰这样的粗鲁汉子,也很快听明白,他用双手捧掬溪水,匆忙地洗了一把脸,冰冷的寒意让他很快恢复清醒。他走上河岸,穿好鞋袜,径直回到自家的帐篷。
草原上的牧女可不能轻碰,多数都是有相好的情人,部族中的勇士不会客气地拱手相让,犯禁的人多半不会有好下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岩部族准备烤羊和马奶酒招待商队,不料草原天气一日多变,浓密的雨云自天边弥漫而来,低垂的云脚扫过草原,洒下一阵急骤的阵雨。露天的篝火不得不取消,转移到各个帐篷里,从远处望去,被黑夜笼罩的白岩部族,很快点燃无数点红艳的火光,那是牧民们用晒干的牛粪烧着铜壶准备晚餐。
而当乌云消散,被阵雨洗过的草原,气息越发清新怡人,缀满草尖的水珠,像是无数浓翠欲滴的珍珠。
太原镖局镖师和趟子手,包括镖头马文泰总共三十六人,分到一大一小两顶间隔距离不过十步的圆顶帐篷。他们团团围坐,面前铺满厚厚的羊毡,上面堆满烤地流油的肥羊肉排,手抓酸奶疙瘩,焦香四溢的酥油饼,还有一大盆煮过的温热马奶,饿极了的镖师和趟子手们敞开肚皮狂饮大嚼,豪放的姿态丝毫不下草原部族的勇士。
身为镖头,马文泰一开始还有些克制,当他被老兄弟灌了几壶马奶酒后,就放开了矜持,红光满面地说笑。
当家家户户圆顶帐篷的吊壶三脚架下的牛粪烧地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火烬时,夜风就会送来马头琴的弦音和蛮人牧女们婉转嘹亮的歌声。
渐渐地,曲终人散去,静谧的夜晚带走欢庆的喧嚣,烫热的马奶酒温情款款地把每一个人都送进梦乡。唯一没有睡下的是镖头马文泰,他披上一件长衣走出帐篷,漫步在漫天繁星和皎洁的月光下,朦胧地望着牧群在白岩部族的尖状篱笆和围栏里游荡,听到漫流的溪水淙淙,享受着宁静和安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停止自己的遐思,回到帐篷里,和衣而睡。
黎明的淡青色天光下,打着响鼻的骏马颤抖着站起身,长长的批垂的鬣鬃,闪着宝石的光泽。最早起来的是部族的牧民,勇士们都在酣睡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忙碌的一天。
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向广袤无边的大草原洒下灿烂的金色光芒,这时最容易发现的就是草丛里的白蘑菇。
拜昨晚的那场阵雨所赐,刚刚露头的蘑菇又大又肥厚,躲藏在沁绿色的酥油草里,任谁都会动心采摘。牧女们用布兜装满白嫩的蘑菇,放在溪水里稍微冲洗上面的砂石和泥土,就放进铁锅里,不放酥油、不放盐末,光是白煮,就有一股鲜甜的味道弥漫开去,佐食的是昨日晚餐剩下的烤肉,剁碎了倒进铁锅里,滋味既鲜甜又浓香。
商队主事焦简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身边放在一袋远山雪莲的干品,据说是白岩部族整个夏季的收获。这是一种很难寻得的妇科良药,江湖中人误以为它能治愈沉屙、起死回生,解百毒,增进修为等等,都是以讹传讹的谬闻。
远山雪莲位于人迹罕至的雪线之上,清凛的寒风中挺立的玉琢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