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独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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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独奏曲-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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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延数千里,横亘北冥玄洲的太元山脉,如同一位开天辟地的伟岸巨灵,挺起它坚如钢铁般的胸膛,伸展强健有力的臂弯,将屡败屡战的寒流阻挡在山的北边。为这头挣脱绊马索,肆意宣泄怒气的恶兽,再次套上束缚的缰绳。
  诸位荒神统治的城邦,所有祭坛附近,都聚拢虔诚的信徒,他们念诵祈福免灾的祷文,为神祇提供源源不断的信仰之源。金黄色的神光渐次升起,逐渐唤醒城池的地脉灵气节点,面对天时节气的威力,诸神也不敢直撄其锋,却借用山川地气,凝成凛然不可冒犯的华盖,守护祂们的子民。
  即便十二位荒神全数现身,彼此展开神域勾连叠加,比往年积蓄更多冻气的寒潮,在慢腾腾赶来的大漩涡抵达后,还是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寒流翻越太元山脉,向错落分布在千里沃野上的无数村庄,倾泻它们的怒气和肆无忌惮的咆哮。
  农谚俗语有一句,瑞雪兆丰年。此话不假,不过积雪太厚,枝干尚嫩的冬麦受不住压,成片成片倒伏倾折,若不及时补种,来年必定处处歉收,甚至颗粒不存,极易伤农。
  漫天风雪,洲岛南边仅有的不冻港掖逢,停满了巡游黑水洋的舰队,船上满是厚厚的霜雪。积羽沉舟,若不是有船工及时清理,吃水线本来就深的五牙、三翼,指不定就沉船海底。
  十几条载满粗粒海盐的走舸不停地洄游,搅动浮冰处处的海水,顺带倾盐入水,一时半会还是无法上冻。
  “这鬼天气,多久才到头。大伙待在掖逢港猫冬,还不如出海猎鲸,好歹也能打发日子。”年轻的船工,放下除雪的推板,脸色冻得发白泛青。
  “小子,你入职以来,才七个月,还不满一年,肯定没有见识寒冬时节的大海,那可真是险象环生,最是危险。风高浪急且不去说,海面跌宕起伏,变幻莫测,一时在峰顶,伸手可触云,一时在谷底,随时都会倾覆,遭遇灭顶之灾。”老资格的船把头,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羊皮壶,仰首灌了口烈酒,惬意地吐出一口热气。
  “老哥,你可把我馋坏了。”船工咂了咂嘴,刚想抱怨两句,就听到“拿着。”
  把头的羊皮壶塞到他手上,来不及说声谢,立马拔开塞子,“哧溜”一声,温热的酒浆入口,辛辣冲鼻,眼泪都出来了,却大笑:“好酒,好酒。”
  “给我留点。还没入夜见天黑,全指望它驱寒生暖。你个贪嘴的小子,就这点出息,没下次了。”把头拿回心爱的酒壶,抖了抖,听不到水声,掂了掂分量,至少轻了一半,不由斥骂,“喝了我半天的份,没把你呛死,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把头,我错了,要不,放工回去,我给你灌满它。”船工搔了搔头,拍走薄薄的积雪,他囊中积蓄颇厚,有些不以为然。
  “这可是琼涯城的百虎追风酒,一吊钱一坛,有钱也买不到的好酒。要不是我女儿担任巫祭,蒙受大神的恩宠,在城里有点地位,怎么也轮不到我。到让你占了便宜,还卖乖。”老把头气的吹胡子瞪眼,行船多年,寒邪湿气入骨,腿脚都有些不灵便,仗着这坛名酒,才大有起色,他还寻思着再买一坛。
  “不就是添了虎骨和几味药材,容易的很。待我换工挤出空闲,上太元山打老虎,保管炮制出一坛好酒,不比什么虎风酒逊色。”
  “百虎追风酒!琼涯城主府酒醋局定制的药酒,出产不少,每年三百坛,敬过大神后,每位巫祭分到一坛,也没多少流露在外。能入手,是你的本事,买不到,也不能怪你。”
  年轻的船工一拍自己的药囊,里面的铜钱叮哐作响:“大不了,我去城西的鬼市,高价求售买,花个两倍价钱,不怕买不到。”
  老把头摇了摇头:“你呀,跟了我半年,还是没懂事,和孩子一样。年纪轻轻,身体还扛得住,以后在船上待久了,肯定和我一样,两条老寒腿。多喝几口,我不心疼,反正对你也有好处。还有,你的脾性不适合干船工,”他左右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你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这里水浅养不住滑鲤,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何不出去闯荡。”
  “大叔,你知道我家里穷,没有念过书,不认识字,也没有姐妹被选中,当上地位尊贵的巫祭。再说,几个弟弟还没长大,我得照顾一二。”
  陷入沉默的老人,无奈地苦笑,点了点头:“受累了,你也不容易。”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有些苦闷,便加快清扫积雪。
  这艘水艍长不过十丈,宽不过三丈,零碎的角落很少,也就是大雪纷飞,时刻不停,前脚扫完,过一会,又积雪成堆。
  漫天都是鹅毛、柳絮,稍远的地方,便看不见人影,晶莹的六角霜花随风起舞,仿佛无数淘气的精灵。
  在港口洄游不停的走舸,搅动海水,倾倒粗盐,总算有一点成效,任凭风雪落下,浮冰依旧不再冻凝。
  老把头察觉海气不断翻涌,风雪渐渐稀薄,愕然地惊呼:“雪停了。”年轻的船工环视周围,在附近的船上扫雪的同伴也明白过来,发出连声欢呼。
  “不是!寒潮往南方,远远地吹过去,以后若是有,也只是小雪。”漫长的岁月,老人积累丰厚的阅历,又有许多口耳相传的农谚俗语,由此沉淀出不少心得。
  横亘北冥玄洲,东西走向的太元山,不分天南地北,原驰蜡象,山舞银蛇,臣服在寒潮面前,默默忍受寒冬的威严。
  半人半鱼、人首兽身的精怪,破开三尺厚的冰层,冲出海面。游过漫长的海路,久未进食,有些饥肠辘辘,它们舔着嘴巴,睁开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周围的同类,稍微示弱,就扑上去撕咬、吞食。
  大团腥臭的鲜血溅落,在洁白的冰面积雪上,绽放一朵朵鲜艳的冬梅。
  在髓海开辟灵池的雷焕,负手站在一座坞堡的墙垛,身后即是冰魄冻极炮,灵气充盈满溢。
  “还未大战,就自相残杀,白白折了近一成,难怪年年掀起怒潮,却总是大败亏输。”他动念成法,双眼如同鹰隼,视距极远。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战事起
  
  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铅灰色的阴云沉甸甸地压下,似乎离地面很近。风稍停,雪渐收,六角霜花,冰籽碎玉细珠,无数鹅绒浮沉。
  遥远的天际,破冰而出的精怪海兽啃食同类的血肉,耗去的力气渐渐恢复。有鱼首虎身的妖兽走到前头,湿漉漉的躯体被寒风吹过,随即覆盖厚厚的冰壳。它人立而起,猛地吸了一口长气,发出如雷咆哮。附近不远处,有它的同族遥相呼应,不断传递开去。
  抖动身体,碎裂冰块簌簌落下,迈开粗如石柱的双腿,摆动六条钢鞭似的尾巴,久久压抑的怒气冲天而起,率先发起攻击。
  这些名为鱼虎,在《云海图志》中也有收录的妖兽,吹响战争的号角,正式掀开冬防大战的序幕。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精怪、海兽,狂呼怪啸地尾随其后,只见灰黑色的潮水不断往前翻滚,每一道波浪都是成千上万,层层叠叠,将近一百多道。
  乍看如蚂蚁似的缓慢涌动,其实疾如烈风,还嫌双腿奔跑稍慢,不少妖兽四肢着地,更有能御风的精怪,腾空而起,甚至越过前锋的鱼虎。它们锐利如刀锋的爪牙,不时耀出冷冽的寒光,发出嘎嘎怪笑和尖利的刺耳嘶鸣。
  漫长的海岸线,不可能处处设防,有许多天然的禁区,裂割海妖的怒潮。
  仙陨终战的最后战场,便是生性愚钝,终日懵懂的妖兽,绝不踏足的地方。更别说深处隐藏着通往冥土的门户,阴气深深仿佛实质,数百头投效冥王座下的石刻,随时都会醒来,化为狞恶的地府鬼神,绞杀一切来犯之敌。
  “三千里洲岛北方,至少六成地段,托庇在帝君的冥辉,凛然不可冒犯。余下的曲折海岸,每一位大神负责近百里的防线。连环坞堡地界属于薜荔城统辖,朱厌执掌冬防大战,不会收起道门这把利器。恰恰相反的是,我们会承受更多的压力。必要时,我会亲自出手。”
  寒冰真人离开云榻,走到正房大门,脚下的大地隐隐传来震动,屋檐垂落的滴水冰棱,微微晃荡,彼此碰撞,发出清越如风铃般的脆吟。
  白玉泉一言不发,拱手揖礼拜别,望着他转身离去,真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有一点私心,总想置身事外,入山潜修。幸是涂山道兄门人,严守道律,应命而来。否则还敢抗令,说不得我也只能依律行事,收回他的修为,送去冥土转成鬼仙。’
  罗浮春登临连环坞堡最高的塔楼,戮妖剑赠予首徒雷焕,握在手里的一枚银白铁丸,是他祭炼多年的一把斩妖剑胚。其形若梧桐子大小,隐隐发出震动,气机牵连,自有灵性,状极欣喜若狂,又似渴求一战。
  “时辰已至。”右手平托,放在面前,罗浮春张口吐出一道剑气,将这枚祭炼多年的剑丸解封。
  只见它雏鸟出壳,微吐黄芽,又似花苞骨朵,缓缓绽放。漆黑如墨的剑身,柔若无骨,绕指缠绵,剑刃又有冰裂纹,状似鱼目,异常繁复。
  “炮手就位,无关人等准备接战。”剑修一声大喝,声震四野,就连瓦当上的积雪也被震地松散,接连跌落。
  近了,更近了。几百头异常雄壮,牡牛似的妖兽,以踏碎山骨顽石的无匹力道,冲进冰魄冻极炮的射程。
  “蠢物,十几里地,就敢一路冲过来。给我一轮齐射,打掉它们的锐气。”罗浮春话音刚落,蓄势待发的道门灵器,接连发出怒吼。
  一百三十七道寒气深深的灵焰光柱,将打头阵的妖兽们当场冻成冰雕。即便体内澎湃着深不可测的海水生气,此刻也瞬息凝固,妖首、四肢、躯干更是横生尖利的冰棱。
  “好!”连环坞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显然他们目睹战绩而倍受鼓舞。
  “充填寒冰冻气,积蓄虽多,也要节省着用,四轮波次,交替发炮。”
  剑修话音刚落,一头当场冻住的八尾鱼虎,体内妖性炽烈勃发,四足缠风,割裂厚厚的冰壳。挣脱枷锁,踏过阴阳,继续往前冲。
  “不知死活!”绕指柔的斩妖剑,立即化为一抹精白流光,自塔楼墙垛射出“哧溜”一声,灵器贯穿妖兽的咽喉,直入脏腑,却没有停住它的脚步。几个心急如焚的年轻人,准备操持冰魄冻极炮给它几下,却被雷焕喝止。
  罗浮春不以为意,右手微微握拳,陡然五指张开,只见血光暴起,鱼虎体内的斩妖剑抡圆横切,将妖兽一分为二。滚烫如熔岩的鲜血溅落在冰原上,片刻过后,侵蚀出深邃的坑洞,恰好吞没鱼虎的残躯。
  ‘他的御剑术,奇怪!竟然不进反退,是那柄剑的缘故。对了,还未开锋,纯属剑胚,只是一把钝器。’玉泉道人灵光乍现,‘他要借助冬防大战层出不穷的妖兽,斩杀群妖打磨出本命法剑的锋锐,甚至搜集内丹成为凝造仙园的资粮,真是好算计。我岂能认输,让他得意。’
  从袖里取出一卷画轴,解开封禁的玉绳,缓缓展开一副春树秋霜图,绘有青山吐翠,枯木发芽,白泉垂落,飞流直下。白玉泉将灵池法力注入,祭在半空,形成亩许方圆的道域,丝丝点点的泉水落下,上尖下圆,落在地面,叮咚作响,一砸就是一个坑,显然极重,并非等闲之物。
  玉泉道人双手虚拉,从画里取出一面古筝,正襟危坐,十指弹弦。无数珠玉似的泉水,听从号令,仿佛疾风骤雨,将几头困顿在冰雕中,极力挣扎出来的妖兽,射成破烂的麻袋。
  身为道门的后起之秀,罗浮春便是西沙流洲的两大流派之一,剑修的佼佼者。至于白玉泉,却是走另一条道路,采集山川地气,体悟自然天成的灵韵,凝成独属的道境法域。前者杀伐立身,勇往直前,进境极快。后者俯仰天地,调理阴阳,只需积累深厚功行,以及足够的资粮,塑造仙园,晋升真人,也只是等闲。
  道门五位真仙,只有一位剑仙,便是罗浮春的恩师,六阳真人。两派理念不同,各有拥从,众口纷纭,分歧不断。所幸的是,仙陨之战,宿弊一清,又有道律戒尺镇住,诸位真人也精诚团结,磊落大方,便压住门下弟子,只是有些龃龉。
  这些道门二代弟子,修为渐长,又动了心思,在师长面前絮絮叨叨,惹眼嫌烦,便被打发出了西沙流洲,前往其它洲岛拓荒。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怒潮
  
  海中妖兽也不尽是愚钝鲁莽之辈,眼看原本并不起眼的连环坞堡,竟然遍布道门灵器,当场冻毙打头阵的几百头悍勇的前锋。风向不对头,不少狡诈成性的海妖不由放缓步伐,左右观望,彼此心领神会,一副随时都会脚底抹油偷偷溜走的脸色。
  冰魄冻极炮固然威力惊人,可是十几轮发射过后,积蓄的灵气消耗殆尽,只能徐徐恢复,密集的炮声顿时稀稀落落,甚至出现长地骇人的沉寂空当。
  “想差了,灵器炮管、基座、环箍都缺一不可,若说重要,还是寒潮灵气储备为首。”雷焕狠狠握拳,砸在覆盖厚厚积雪的墙垛上,当场破碎成冰渣,四下飞溅。
  附近的人,不论来自薜荔城的客军,还是普通的堡丁,听到队正的自言自语,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只是大战在即,身家性命要紧,顾不得这些琐碎事情。倒是不远处的陈仕炘耳闻,暗骂一句‘马后炮’。
  即便如此,道门用于应对冬防大战的灵器,冰魄冻极炮依然立下不世之功。只见连环坞堡北面,正对黑水洋的月牙海岸,密密麻麻耸立着将近两千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海中妖兽短暂的一生,包括它们狞恶的面色,瞬间凝固在硬如铁石的冰棺里。大部分当场冻毙,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十头海妖,凭借体内澎湃的生气,抵御凛冽寒意的侵蚀。
  在黑水洋割据一方的大妖,联手驱赶妖兽,可不是让它们白白送死,也存了其它心思。大战过后,得以幸存的精、怪、妖类,择其优胜者,赐予化形蜕变的灵药,收入麾下,成为直属的部下。
  大劫过后,四大洲岛侥幸存活下来的凡人,默默积蓄实力,重拾过去的辉煌,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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