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你来了,从一个我无心打听的很远很偏僻的地方来了。过道上响起太阳踏在大路的声音时,我就知道我的阿鲁耶达来了,像白天年里从空中掉下来的一粒夜晚的星辰,像山泉的琴弦上滑下来的一段华彩!
那封信不用回复了,由于你的到来。酷热已经不再玩弄感觉,我的热量在你出现之时就已经到了你的身上。我看见了普天下最清洁的汗液和芬芳的眼神,它们使盛夏的中午立即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体香四溢,宛若玫瑰为阳光绽放,也为一座盛满傍晚的幽凉的庭院,为这间只有书籍呈现爱情的陋室,为爱情所能触目到的那块山坡滑下的一声呼喊……而抒情。
我还有另一样工作要完成,阿鲁耶达,你怎么不说话?啊,我知道,你也累了,那就自己到床上休息吧,我还有新的工作。
你很快就沉睡过去,圣婴在圣母慈爱的抚慰和圣父脉脉的目光里安详地睡去,那稍稍弯曲的体态,可爱的脑袋偏向枕上美不可言的手指旁,而指尖也如两片寻着探着的唇,正要和你用梦一般的感觉来接触和享受爱情的温柔。
是一个神在那儿睡着了。一个神,我是安宁,还是去迎接,去接受那小兽般的挑逗?
阿鲁耶达,你说呢?
在你如同新浴出梦的朝阳一样的肉体全然跳在我面前时,美再一次主宰了我的每根神经。
啊!神!
“阿鲁耶达,在精神上,我一样能观照到你的肉体,它依旧完美。我要你听着,记住:你是我的!”
“我想也是这样的。你的言语和诚实,都是同一?”
“如果上帝就在这里,那就是你。如果只有神存在,那神就是你,你比神恩赐于你的美更具有美的一切。如果上帝和神都不在了,只有我在这里,只有我虔诚地领会着你的美,我怎能对我灵魂中的人不真诚呢?”
“可是,每每在Zuo爱之后我都要问,你爱我吗?之前,我几乎想不到这个问题。”
“一个问题的提出本身就证明问题的起因和解决办法可能都是令人满意的。不仅仅是上帝始终在人类最高的性灵与精神上界注视着我,或者机灵的神总在我的背影里盯着我,即使,即使一棵极不起眼的小草替你问我,我也将作肯定,并且是坚定的回答:‘我爱你!’”
“但爱情有时是苦的,它是不是代表着痛苦和苦难?”
“这应该去问上帝。他创造人类的时候,多么仁慈善良,创造人类本身就使他注定永恒、伟大、无人能及,但当他看到人类自由自在地在大地上繁衍生息时,他本来完美的天性却像小孩子一样顿生了妒意,于是,他稍稍变了一个花样,赐给了人类生老病死的无奈和痛苦。可他毕竟是上帝,大美大德的永恒的上帝,为了平衡这无数苦难所给予人的厄运,他又馈赠了人类爱情!有了爱情,苦难就不算什么!”
第十四卷 第四章(2)
“那是什么样的爱呢?什么样的爱能医治百病、扶伤镇痛,驱邪避灾?”
“《创世纪》上说:‘河两岸是生命之树,月月结果,树叶可治万邦之疾!’爱情其实就是生命之树,永不枯萎于我们生命的长河两岸,这样,任何苦痛苦难都有救了。”
“有人说,爱情是一种感觉,一种体验,甚至是一种高贵的游戏,我不相信,你认为呢?”
“这的确是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说感觉者,就像永远无法承受不幸的沙雕般的金字塔,说体验者,只不过是把爱情当着试管的婴儿,说游戏者,其内心只有关于爱的梦幻般的‘意象’,根本就没有爱的形象,也容不下爱情,我的意思是,游戏人生者内心里的意象无法成为真诚的形象,这是一个博大的命题,亲爱的,该死的,我要你思考,学会思考这样的问题。爱情,可能是一番胡言乱语般的感动,当然与冲动没有本质的关系,它产生于对时间的缅怀,对肉体的向往,是一种无尚荣光的理想而不仅仅是需要。啊,爱情是——,爱情是……,爱情他妈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呢?”
“我绞尽脑汁也对此无所作为,也许它本身就没有缘由,也没有答案的。可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在不停地问。”
“是的,当所有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审美方式,这样那样地问,都在没有答案能使其学说或疑问满意,并日日相处在一起时,爱情就产生了,它的答案也许就是疑问本身。”
“你说的那句……什么的,什么时间的?对时间的缅怀?”
“是的,对时间的缅怀,使爱情拥有了一个成立的机因,就像我们缅怀我们的诗歌,我们的比脑细胞还要活跃的故事,我们曾经的山里水泽,我们彼此将肉体奉赠给对方的Zuo爱及其形式……我们怎能不缅怀呢?过去的和现在的,以及未至的所有生活,时间提供了这些并不依附于我们意识和意愿的东西,当某一日我们悟透了,得到了,也就浑然与时间成为同等的含义,我们怎能不缅怀呢?缅怀,意味着我们重获我们的孤独,重建我们的清贫,重复前人的苦楚,从而重新使爱情不要辜负时间,你和我,只是两个不同的时间,通过爱情而希望成为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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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怎样解释你的这些言语,包括你写给我的,说真的,那些使我欲哭的感动了我的文字?”
“阿鲁耶达,请不要用解释这样的词汇,我所有的言语和文字都无法从字典上的含义中找到,也就是说它们已经脱离了其本来的意义而成为‘我的’,‘我的我’的,但它们是你的,在你感动了的时候,它们就是为你的美而存在的美,你的意会已经像上帝的微笑一样给了它们无限的褒奖。”
“我珍爱它们!”
“我珍爱它们一样珍爱你,因为,我也是你的。”
“我们能走得多远,能到达何方?”
“爱情,是永恒的前方,它没有终点。我们懂得了这一点,爱的路上,我们日日得到的都将是福祉。”
“可我们又独立着……”
“对,我们彼此又独立着。”
“我要睡了……”
“是因为太阳还醒着?”
“是的。”
“睡吧,梦在生命之河的彼岸,那棵菩提树下等你!”
第十四卷 第五章
我即将醒来,阿鲁耶达,请别背对着我,此刻,我不愿意把你后脑勺掉下的东西当成思想,这条该死的阴影像一个活在约定俗成的人类契约之外的复仇天使,把我们初醒的肉体恫吓,使我倍觉仲夏的寒冷。
啊,我的咖啡。
我的舌尖触及到了秋天光滑的皮肤……
酒都的秋色散漫着68℃的沉醉
吸尘车的塑料牙齿咬断了一条长街
梧桐谢顶的记忆,如空杯里的脸
拥有一块白垩石的枯叶
咖啡馆里,我在一只烟盒的肚皮上
用一根象牙的筷子写诗
爱情,或者生命,在烟盒上跳舞
像声符和形符彼此的审问
那边,从来都不是实指的那边
在游戏机上发动战争的年幼狂人
用胆怯的青春打仗
音像店里一只金属的耳朵
听见下水管道老鼠的低唱
一个残疾的孩子,作为和声的效果
使乞求高于一个女人的鞋跟
我在咖啡里寻找种籽,或者影子
我想到无数情场,那焦糊的词句
此刻正从旁边的男女口中喷出
角落里的鱼雷,风扇下的长颈鹿
侍者裹尸布包围的下午的半边水果
正以寓言的方式,剜出了眼睛
老了,就像垃圾,或者堆放垃圾的地方
几个老人坐在垃圾时间的脚趾上
为那本已成为灰烬的童年行注目礼
公园,未来的墓地,是他们的背影
掖着几缕平淡而又惶恐的空气
他们想过了,年青轻狂与虚荣的表演
只是为年老化妆,增加老年斑的哲学
他们靠着夕阳,如倚着一只Ru房
把|乳香的白天让给已经没有性的黑夜
周末是无数眼睛,全瞎了
游手好闲的拥挤如上帝抽风
这里的爱情只是热闹
口红在开怀狂笑,像排污的涵洞
我继续在烟盒上用象牙的筷子写诗
最终在一场老电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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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发现一些已经死去的人
正流着口水把海报上的一对情侣张望
啊,我的冷咖啡。
阿鲁耶达,别往里面掺沸水了,我喜欢冷咖啡,加冰的咖啡更好。上边那首诗,你给我收好,但要放在我经常阅读的地方,我能方便拿到它。
我就要睡醒了。
是的,我就要睡醒了,阿鲁耶达,我已经有了预感。
该遭到唾骂的太阳,又像一个偷情的汉子一样鬼鬼祟祟地爬上了窗扉,朝你鬼魅一样地张望,和你眉目交欢。这可不行,阿鲁耶达,即使太阳这野汉子爱你,我也会受不了的,你喊呀,你跺脚呀,你煽他耳刮子啊,让他立即滚蛋!
看来,我得醒过来才行。
我得到了想象的问候。
在我醒来之际。
阿鲁耶达,请转过身来,对,就这样,庄严的神在等待了万年之后重新登上属于他作为神的宝座一样,众生在盛大的筵席、摇曳的烛光、和谐肃穆的唱诗班的童声赞美诗里、从碧波里轻扬而来的竖琴、威仪堂堂的神像和浮雕那永生的磨难之后,面对转过身来的神,致以最虔诚的叩拜,而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刚刚从梦的天庭里下来的人,要在这清醒得使人发狂的时光里,倾听你爱的旨意。
“蓝色的鸽哨,曾经是初相识时我们善良的日子,那时,你就像现在的我的苏醒。”
“红色的枫叶燃烧殆尽的大地,对世态刻意的挣扎慢慢消失,我们从枫叶火烧的记忆中获得了健康的肺,爱与被爱都是丰富的氧啊!”
“褐色的裸体山崖,无疑演示着垂直空间对眼睛的蔑视,青鸟在那儿筑窝,宛如挂在墙上的那把老月琴。”
“淡青色的湖泊,我们不得不再一次提及的永远无法终止流浪的海子,在和明月相触之后,它被黑暗中的警觉捂住了嘴巴。”
“稻草和被剥皮的树干之间的月桂,它们的绿色是夏天的遗物,被能够治疗忧郁和忘怀的幽香保存,连同一串跛子情深缘浅的脚印。”
“黑色的河流,瞬间为一匹狂奔的马停止了漂泊,我听到了岸边传来的对在马背上漂泊的故园那一声声凄绝的呼唤。”
“我掀开了紫色,对,作为紫色,葡萄或者窗帘,悲怆或静默,都经过我的手指回到屋顶花园。”
“我们又回到了青色的小巷,对古色蓄谋已久的怀念,填写了一阕古香四溢的小令。余温尚存的黄昏,那颗悬在老光镜上的残阳,我们把它当着橘子,因为金黄而使镜片后的目光成为幽深的小巷,在生命的视点上交叉,又在记忆的另一个地方成为消失点,而我们已看不过去。”
“别阻止我怀念雪莲的锅庄、珙桐的口弦、凤尾竹的舞蹈、芦笙的爱情和水中的背影……它们经过如我一样深不可测的睡眠,从而成为宿命的美,个性的天光,羁绊中的自由,雪地里的温暖。”
“这样的时候,因为幸福像块垒堆砌在胸口,它们成为我的一首流徙在往年光影中的老诗,它对我现在的爱情认命。”
“阿鲁耶达,我愿意以我生命世界里全部的诗歌,作为终生的礼物送给你,就像每日你对阳光的索要,对星月的凝眸……”
我一定要找到那些已经被我遗忘的文字。
我一定要在这些缺胳膊断腿的文字里找到并复原我的前生。
我醒来之后,就得去寻找。我感到相当的纳闷,为什么在那时,在相识的初期,我怎么就没有将它们赠送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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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一直揣着这样的想法:它们是你的,我心脏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们是我的,你生命最美丽的那部分。
啊,这些经年以前的文字,记得吗?多少年以前我们在大山中一间木质结构的屋子里,在朦胧诗一般的烛光里,在深涧幽谷一样的凝望里,在一番可有可无的对话之后,哦,也就是在房东破竹般的声音在楼道的那一边掉进长夜的时候,我们在肉体一览无余的羞怯和渴望中,我们所营造的荡人心魄的情景吗?
这些不成熟但又灵光闪闪的文字,对当年的爱情是多么的重要。
我们都愿意,愿意让永不成熟的天性与永不成熟但又透明的爱相媾。
在沉睡之际,在醒来之后,乃至半梦半醒之间,这样的感觉美妙非常!
请转过身来,阿鲁耶达。
时间为睡眠所封闭,同时也会带着睡眠离去,同样,生命即使为误会所蒙蔽也会且必将带着误会远去,留下爱情,
在这里,在那里,或在这里与那里之间,与我们聚首。
尾声(1)
重新吸满一管墨水,秋天的夜晚就全部被吸进钢笔的肚子里去了。
这是在中秋之后,也是在无休无止的绵绵淫雨之间,当然,仍然是在一个人操作时间的氛围之中。
无数和我经历过无数次对话和谩骂的烟蒂,满桌子乱糟糟的书籍和稿件,一大堆未回复的信件,一札体坛周报和一摞纯文学杂志,一枚印章,一把梳子,一串手链,两只文件夹,一只玻璃杯,一盏伞型的极其精美的台灯,一只金属打火机,以及身后长桌上的相框(相框里是我在某夏天夜晚,在学生区招待所外面拍摄的相片,我双手各夹着一根香烟,叉在腰上,活脱脱的一个双“枪”手),还有一只装着旧衣物、被子、老鼠足迹和死蟑螂尸体的巨大的纸箱子,它们最能说清楚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心力交瘁”。
坐在椅子里,人已经起不来了。
我想起只有在创作小说时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对于随笔,应该不至于此吧。我是不是背离了什么原则?我是不是太顽固、太寂寞了一些?
抬起手臂,在空中挥了一下,手腕一转,便立即定格,做出一个舞蹈造型,待肌肉有些酸胀的时候,各关节一放松,手又轻轻地落在桌子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试图敲出节奏来。但这些声音却不那么优美动听,我只好让巴掌紧紧地按在桌面上,手心渐渐感觉到了木头的温度,质地,也感觉到了完成一件工作后的松弛,而我却担心就这么接近无意识的按摩,与先前的敲打一样,将最后那点灵感弄丢……
我渴望随意、随然的生活,渴望自由、清爽的空间,自主地支配一切时间,也渴望那些通过写作、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