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打赌!大王现在肯定在赶来的路上!他不可能让十三太保受此等极刑!呜呜……我决不信!!呜呜……”
“我们去向大王请命吧,存孝将军是我最崇敬的将军,难道你们不是吗?!他定是被冤枉的!为何没有一人想要救他……谁要和我一起去?!你们这帮龟孙子!!呜呜……我们全都是龟孙子!!呜呜呜!!”
李存孝怔怔地转头望去,原来是黑鸦兵们,他们全都密密麻麻围拢在操场四周,惶惶不安地望着躺在操场正中的他。
昨日的一幕幕,重新回放在李存孝的脑海。
是了,杜堇已经不在了,而他,也即将要被处予极刑。一切,都会在今日了结了。
一群哭喊着的士兵带头冲出了人群,牵马飞奔出营。维持秩序的将领破口大骂,却并不阻拦他们,回头望向已被束住了四肢和颈项的李存孝,又都哭丧起脸,无奈地直摇头。
看着这些往昔曾一起出生入死、饮酒豪歌,现在却哭闹得像孩子一般的黑鸦兵们,李存孝笑了,对着这些可爱的士兵们,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想他现在也该哭了,五马分尸,有谁能安然接受自己这样的下场?可是他心里真的很平静。
移回头,呆呆地望着蓝地近乎发紫的天空,他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也是这样的三月,他还是个牧羊儿安敬思的时候,杜堇离开他的那一夜。他似乎还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那一片带着咸味的湿冷。
那夜,李存孝被自己脸上的凉意冷醒,一摸脸,全是粘湿而咸涩的水迹,连自己的头发和衣襟都沾湿了。他下意识地摸向床榻里侧,只摸到空荡荡的被褥。
那一刻,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在黑暗中低喊:“堇儿?你在吗?”
少年的声音在寂静黑暗的屋里,显得那样的彷徨。
他呼喊着,奔跑在空无一人的黑冷街道上。镇内找不着,又跑到常去的山林中。一路跌跌撞撞,呼喊声渐渐变得声嘶力竭,天色何时放亮,又何时暗下来,他根本不知道。手心被什么划破,甚至遇到山虎袭击,他都没有在意。他的灵魂仿佛飞散地七零八落,就像小时候,被关入铁牢,整个世界除了黑暗,再也不剩下什么。
直至一道如尖刀般直捅他太阳穴的呼喝声响起,抽痛他那颗昏沉麻木的脑袋,撕开了那笼罩着他的无边暗黑,他才从中赫然转醒。
“我的儿!你记住!从今日开始,你将称我为父王,是我李克用的义子——十三太保——李存孝!”
李存孝不知道为何,在经历了如此多的事,眼看自己就要死的时候,脑中忆起的全都是那一天,如此清晰,就如昨日发生。
忽然,他想起了他阿娘,还有杜堇、无桑、白深曾说过的话。
“你父亲是星宿下凡的天神!变作石像在此就是为了让我生下你,还给了你天生的神力,让你将来好成大器拯救苍生!”
“你可知,当年我若是迟那么一天离开你,你就会丧命虎口,不会成为今日的十三太保!”
“我就成全你们,等到你们死的那天!我就要看看,你们死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不会分开!只怕,还没到死,你李存孝已来埋怨我未尽力拆散你们了!!”
“不,她真实的面目,远不止如此,她是个嗜血狂魔,是你从前,恨不得碎尸万段的魔头!虽然你们这一世相爱,但是却无法逃脱你们相克的命运,正因她的存在,你的这一生才会如此悲惨!”
此时此刻,李存孝才恍然大悟,他们说的话,竟无半点虚假。
当初杜堇若没有离开他,他便不会遇到李克用,世间也不会存在十三太保李存孝这个人。而若杜堇没有重新出现,他不会失去李克用的信任,他会顺利娶李玉倩为妻,一生助李克用统一中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懦夫,任由无桑掳走杜堇,任由李存信围剿他,最后仍是没能救下杜堇,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死去,而自己,也即将被处予五马分尸。
看着蓝地刺目的天空,闻着稀薄的花香,听着周围的哭喊声,李存孝不禁问自己,若还能重头再来,他还会选择爱上杜堇,放弃他与生俱来的使命吗?
“啪!!!”
天边猛地打了个巨大的霹雳,直将在场的人都吓得寒毛粟起。
这时,操场正中的地上,被牢牢束住四肢躺在地上的李存孝,忽然发出哈哈大笑,那笑声似实在忍俊不禁,极之放肆狂纵。众人见李存孝笑成这样,以为他是悔恨恐惧地发了疯,感慨唏嘘即使是神人一般的他,在死亡面前,也难免失去理智了罢。
谁也猜不到,此时李存孝所想着的,根本不是惧怕死亡,而是对自己这一生的路程,感到无怨无悔!
是的,即使他无法与杜堇厮守终老,最后含冤而死,即使这一切的一切,都因杜堇而起!他也愿意重新再来一次!
“笑罢笑罢!很快你就再笑不出来了,尽情地笑罢!”
一道尖刻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操场中,立时让嘈杂哭闹声消敛了大半。李存孝看过去,见到一个负手走来的人,正是四太保李存信。
这种时候,李存信已没什么可忌讳,上前在李存孝身旁蹲下,扬着眉笑问李存孝:“可有什么遗嘱?四哥我有余暇定会给你办到。”
李存孝移开视线淡淡地看向已乌云密布闪着雷电的天空,什么话都未说。
李存信见他如此平静,心里一阵憋闷,但想到这个折磨了他八年的眼中钉就要惨死在眼前,逐又笑了开来,起身向场外大喊。
“准备行刑!!”
第83章 世上哪有车裂不死的人
“准备行刑!”
这时场外响起了马嘶声;有人牵来了五匹健马,分别置于操场五个对角;套在马上的粗绳与李存孝绑在四肢和颈项上的绳索用铁环相接;然后五名手持马鞭的士兵站在了各匹马旁。
将这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李存信便大喝一声:“加鞭!”
随着李存信那一下大喝声,便是“刷刷”的马鞭声和健马的急嘶声;李存信向后退开几步;厉声道:“牧羊儿;你也风光够了,今日你气势已尽了!”
李存孝到了这时候;饶是再视死如归,四肢和颈项上撕裂的疼痛,也让他身体自发地生出了力道;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巨喝,手足颈一齐用力一挣!直挣得铁环绳索乱颤。
李存信见马匹竟然被他拉地无法向前跑动,立马向打马的人大喊:“用力抽!快用力抽!!”
李存孝又发出了一下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再是一挣,这一次,他的大力,竟将五匹马活生生地拉拢聚合了过来!
场上的士兵们都被这一幕深深震惊了,均激昂地喊叫起来,为这神奇的一刻感动不已,连抽打马匹的人也战栗着停下了鞭子。
一旁的李存信也煞白了脸,见停了下来急得冲持鞭人大声吆喝:“不许停!加鞭!快加鞭!!”
健马的嘶叫声再度响起,李存孝的吼叫一声比一声激愤,让在场的人听了无不心胆俱裂,更有许多看不下去的人捂脸蹲地惊恐痛哭。然而,神奇再次出现,李存孝又将五匹马拉拽了回来。
李存信铁青了脸,冲到牵着李存孝头颅的马匹前,夺下呆若木鸡蹲坐在地上的士兵手中的鞭子,边大声吆喝着边狠命地狂抽马臀。这样连接了近十次,五匹健马的后臀都被抽得皮开肉绽了,竟都未能将李存孝车裂死。
狂风刮起来了,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翻滚着,强劲的雷电似要打到人的心里去。在场的人都跪下了泰半,哀求着放过李存孝。
有谁曾见过车裂不死的人?这根本是上天的旨意,李存孝他本就命不该绝。
李存信因过度大力抽鞭,而几乎抓不住鞭子,他万万想不到形势会演变成如此。他扔下鞭子,冲到李存孝身边,照着他的身躯就是狠命乱踢,恼羞成怒地大骂:“我让你挣扎!我就不信今日车裂不死你!!”
虽然这接连十次都未能将李存孝的*撕扯开,可此刻他的心神意志早已被撕地粉碎,心里再没有任何念想。他虽然能轻易从这里逃脱,可是,他却再也找不到生存的理由。
最牵挂的杜堇已不在了,虽然她会重生,却不再是原来的杜堇。独孤堇若真是恨自己的,那么,得知他已死去,是不是能让他心情畅快一些些?
这样想着,李存孝干裂的嘴唇勾起了一抹苦笑,张嘴对李存信道。
“告诉你罢,你这种是弄不死我的。你若想车裂死我,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挑断我的手筋脚筋,让我的手脚无法发力,打碎我的膝盖肘骨,让我四肢无法相连,再用五马之力,才有可能将我弄死。”
李存信听了惊诧地瞠目结舌,布满血丝的眼紧紧地盯着李存孝,这竟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看李存孝。
此时此刻,李存信才真正发自内心地承认了自己不及李存孝,不,是连半毫都够不着。可事已至此不可能再回头,今日李存孝若不死,此后李存信便不可能安生。
李存信紧抿着发颤的嘴,压住良心的谴责,咬牙道:“好,四哥这就给你个痛快!”说罢起身冲场外喊:“拿铁锤、铁钩来!将马换成好的!”
听李存信这一喊,众人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惊疑不定地看着李存信拿起手掌大的铁弯钩,朝李存孝手腕用力勾去,这样依次勾断了李存孝的手筋脚筋,逐又拿起了比拳头大的铁锤。这时,场上围观的士兵们才终于明白了李存信在做什么!人群中猛地响起几把哀嚎声,一声接一声,最后变成一片一片,无不号叫恸哭。
就在李存信举起铁锤,挥向李存孝的手肘之时,白昼霎时变成黑夜般,暗沉可怖,乌云将整个天空严严实实笼罩,也将哀嚎的黑压压人群笼罩地犹如地狱中的冤魂,如此场景,真真恍若世界末日般,令人即悲又骇。
李存信就是在这样暗云雷电交加、凄厉哭喊声中,将李存孝的膝盖肘骨,一锤一锤,打了个粉碎。当他丢下铁锤,他的衣衫已被冷汗浸得湿透,手脚虚浮乱颤,刮来的疾风几欲让他站不住身。
他看向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做出半点挣扎的李存孝,看到的是一张寂静地空无一物的脸,黑眸深不见底,不带有任何感情,已绝非凡人之眼了。
李存信抬袖抹去流得满面的冷汗,深吸一口气,再次大喝一声:“加鞭!!”
随着健马的急嘶声,李存孝缓缓闭上了眼。
狂风骤起,卷起了如雾的黄色沙尘,如刀刮在每一个人脸上,可是他们宁愿被沙尘刮痛双眼,宁愿被狂风掀翻倒地,也不愿在此刻移开视线!他们深信李存孝会如往常一样,轻松战胜所有敌手,他们深信,神迹还会再次出现!
然而,这一次,奇迹没有再次降临。
马匹凄厉的嘶叫声、李存信的吆喝声、众人的哀恸声,在五马齐奔而开的刹那,都倏然停止了。
只见操场正中,那块刚刚还躺着十三太保李存孝的地上,再没有了他的身影,有的,只是一具静静躺在血泊之中失去了四肢和头颅的残缺躯体。五匹健马已飞奔出很远,后面,拖着支离破碎的肢节,拖出了五道长长的血色痕迹。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滚出了丈余远便停了下来,几乎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只是那双眼,大张着,眼眶渗着大片血迹,里面的眼珠已经凝止,竟不带半点痛苦、怨怒,反而含着一股慑人的坚毅。
静默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四面八方,便爆炸似响起了骇人的呼叫声!
“十三太保!!十三太保!!”
每一个人都在争相乱跑地呼叫,或者跪地痛哭,亲眼看着本车裂不死的十三太保竟是以这种方式死在眼前,他们的神经彻底崩溃了。他是战无不胜的神人啊!他是车裂都不会死的人啊!可是他却放弃了上天给予他的神迹,不惜以最惨痛的方式结束他的一生!世间竟有如此壮哉之人,如何叫他们不惊骇到崩溃,不为他淌下悲忿的泪水!
李存信不断冲这些像着了魔魇般的士兵们大声呼叫,喝令他们停下来,这是晋王下令车裂李存孝的,再吵闹就将他们一同刑办。可是,他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不知自己到底喊了什么,被如此可怖的场面吓地跌坐在地。他想站起来跑出操场,可是风沙灌满了他的眼睛让他无法辨认方向,浑身虚软无法站起。
他看着离自己不远的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已经成功地完成了整个的阴谋,但是当李存孝死了之后,会有那样的结果,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
“啪啪!!”天空接连打了两个霹雳,那无法更厚重的乌云终于下起了急骤的大雨。
“嘎——!!”电闪雷鸣的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而又凄厉的粗嘎啼叫声,李存信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硕大无比的黑鸟在半空中盘旋了一下,接着又发出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叫声,向着操场俯冲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凡间故事全面结束了,是的,在这里,杜堇死了,李存孝也死了。
关于李存孝这个人,我都有认真去找他在历史的事迹,除了杜堇这个人的存在,基本上,他幼年的孤苦,还有后面的战绩都是出自历史记载,从无敌手这一点也绝无虚假,他的大名在历史里也算赫赫有名。尤其是他死的方式,勇猛、忠诚,却被自家人陷害逼死,极富有传奇色彩。
对李存孝感兴趣的童鞋可以去百度一下李存孝,由于一生短暂,事迹也并不多,但是,当初看到李存孝的资料时,我却被深深感动,觉得应该有更多人知道李存孝,所以写下了他的故事。
或许我的能力真的还不够,没有将李存孝的忠诚、英勇、善良写出来,反而将他写的有点优柔寡断。因为我觉得,这世上是不可能有强大无敌的人,他幼年的孤苦肯定会让他很缺乏安全感,所以他对杜堇的忽冷忽热感到痛苦,会在城墙上对李克用哭,在失去挚爱的杜堇后,会悲观地放弃生命,任由李存信将他车裂。
这就是我对李存孝的解读,或许会与读者所想的出现偏差,欢迎大家能与我诚恳地在这方面做交流,我也很想知道,大家是怎么看李存孝这个人。
下面会上仙界篇,会还原前世发生的一些事,比如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