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速度不是很快,甚至是有些慢,终于,在走了将近一刻钟后,洞中温度愈来愈高,梁澄知道这是要到达目的地了。两人又走了半刻钟,前方忽然出现一些微红的光亮,二人脚步加快,转过一弯,眼前豁然开朗。
梁澄原先以为,洞穴里头顶多隔间大小,此刻见到,才知道此处竟有一殿之宽,四壁尽覆火晶,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穴璧下是不知名的矿石,五彩流华,夺人眼目,正中偏左,一潭热泉正冒着阵阵白气。
透过白气,梁澄看见洞穴深处摆着一张单人软垫,上面却没有被子,边上一方矮脚石案,应是一念之前放进来的的。
梁澄忽然感到头上一阵风吹过,抬头便见洞穴上方不是密封的,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向着右上方,不知通往何处,风正是从缺口吹进来的。
一念解释道:“这缺口通向罡风最烈的崖壁,沿此道出去,功力布深者,在靠近洞口十步远,便会为罡风所伤。”
“真是造化神奇。”梁澄忍不住惊叹道,此处也当得上“洞天福地”一赞了。
“不止这些,”一念拉着梁澄往右边走去,抬手按住一块毫不起眼的突石,一声震动响起,石壁往外移开,又露出一小间洞穴,大概一室之大,住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梁澄兴致盎然地跟着一念往里走去,这间明显更为隐秘,装饰得也更为舒适,边上砌出高台,其上一张拔步床,桌案椅子,屏风架子,橱子柜子,总之一应俱全,也不知是如何把这些大物件运进来的。
梁澄以为这就是尽头了,结果一念又打开了一扇石壁,出现一道往上延伸的石阶,二人顺着石阶往上爬,乖了两道弯,清风忽然扑面而来,眼睛被白光刺得一酸,梁澄闭上眼睛,等适应了才睁开,入目便是断崖飞瀑,奇峰环绕,独成一方小世界。
梁澄抬头仰望,四面皆是高入云霄的皑皑雪峰,正对面的断崖,一道晶莹飞瀑悬空灌下。
“这瀑布一年四季皆有,冬春两季主要是雪水,夏秋则是雨水,此处本是罡风最为猛烈的一面,不过这方半壁崖,左右上三面突出,是罡风的死角,我当年就是从这里意外发现洞穴的,之后命人打出这些机关,等到来年春日,鹤鸣鹭啼,桃李缤纷,每当正午时分,阳光正好落在崖瀑之上,便有飞虹跃崖之景,也算是一处世外桃源吧。”
眼下正是深冬,虽然见不到一念口中的美景,但是此刻天地间一派白茫茫,群峰似银,重重叠叠,一道飞流,在浅薄的日光下熠熠生辉,似银河倒流,接天连地,雄伟壮阔。
梁澄沉浸在此番美景之中,后背忽然被人抱住,“师弟,将来我俩便在此处老去,如何?”
“好啊。”梁澄握住一念放在他腰间的手,笑道。
第38章 洞中生活
二人出发之时,天光熹微,晨雾弥漫,此刻日已中天,一念于是道:“师弟,此处离别院却是有些距离,回去后便是日暮,若是每日这样来回,不提路途不便,眼下正是寒冬,针灸后最好避免受风,第一月需日日施针,我们还是先暂时在此住下,如何?”
梁澄自然无何异议,点头答应,只是方才环顾四壁,并未见到任何干粮,问道:“那我们吃什么呢?”
一念笑:“昨日你在别院见到的管家,唤作蒋逊,一直替我打理此处,别院里的仆从皆是忠心耿耿的死士,早在几日前,我便飞鸽传书,吩咐往冰室里备上菜蔬米粮。”
“冰室?”梁澄微讶,从一年的描述来看,此方洞穴看来不止一处。
一念:“方才你所见,不过冰山一角,此崖别有洞天,大大小小的洞室足有数十个,不过其中过半不宜居住,山体内暗河遍布,每逢雨季水层上涨,有些洞穴便会形成水潭,而有些洞穴,一年四季坚冰不融,便被做成冰室。”
“我们住的洞室往下,就有一冰室,那里还有一个由暗河冲刷而成的溶洞,溶洞里的暗河流出崖体,顺着地势,流向山崖北面的狮子峰,汇入九华河,蒋逊他们便是经由此道,借船而上,把物资运送道冰室。不过他们并不知其中的机关,所及最多只能抵达道那里。”
梁澄闻言,不由赞道:“人要是躲在这里,估计很难被发现。”
一念嘴角一勾,凑近梁澄耳边,道:“是啊,如果哪天你要离我而去,我就把你关在这里,谁也找不到。”
梁澄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二人的关系越是亲近,对方就越爱开玩笑,也不知是不是件好事?
一念自然看得出梁澄的腹诽,也知道对方并未将他的话当真,一念环紧梁澄的腰腹,不做解释。
两人之后往冰室取了些果蔬白米,就着溶洞里的河流洗净,放到事先备好的竹篮子里,这还是梁澄第一次做这种事,所幸手脚不笨,没把菜叶子给洗烂了。
之后又是生火,又是架锅,梁澄一边打下手,一边看着一念撸起袖子为他熬粥,即便做着烧火做饭这样的事,一念看起来依旧不失一丝一毫的风度,动作熟稔,犹如行云流水,好像不是在下厨,而是在沏茶,直看得梁澄双眼晶亮,仿佛见到什么新奇事物的稚童。
一念对于梁澄的注视十分享受,等米熬得差不多熟后,有刀也不用,直接双指并拢,击出一道气劲,只见几片青菜叶飞向半空,一念手指飞转,菜叶顿时被气劲削成粗细大小一致的丝条,纷纷落尽米汤里,之后又是蕹菜和茭白,阖上盖子,一念看向梁澄,淡淡道:“再过一盏茶便可以了。”
梁澄问道:“师兄,你看上去好熟练啊,经常做吗?”
“在外云游时,难免需要自己动手,也不是很难。”
“师兄,那今晚我来煮吧。”梁澄眼里闪着光彩,笑意如水,“我还从来没试过。”
一念揉了揉练成的发顶,说道:“那师兄就有口福了。”
两人又聊了些话,等时间差不多了,一念掀开盖子,一股清淡的菜粥味道飘出,撒上盐巴和香葱,眼下正是寒冬,最缺的就是各种果蔬,冰室里的蔬菜却十分新鲜,米也是好米,水又是最清冽的山泉,熬出的粥,虽无荤腥,依然十分鲜美。
溶洞又大又曲折,他们所处的,是一个较为隐秘的嵌洞,里面早已被仆从整理干净,桌子椅子,柜子碗筷一应俱全,一念将什锦蔬粥装入瓷盅里,端到桌上,给梁澄舀上一碗。
梁澄早已那好调羹,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放到嘴边轻轻地吹着,一念眼里尽是柔柔地宠溺,笑道:“慢些。”
“师兄为我洗手做羹汤,我当然心急啦。”也许是因为与世隔绝的环境,梁澄心境前所未有的放松,也许是因为这一段日子以来一念总是时不时地撩拨他,梁澄竟然开口调笑道。
这样狡黠的梁澄,一念很少见到,手中的动作的不由一顿,心中便起了别的心思,他向来做事凭心意,更何况如见两人关系明确,一念更不会委屈自己,于是俯下身来,叼住梁澄的嘴唇,就是一顿啃咬。
梁澄手里还拿着盛满粥的调羹,生怕把粥给洒了,只好等着眼睛,任由一念轻薄。
终于,一念放过梁澄的嘴唇,对着愤愤的梁澄眨了眨眼,笑道:“这是师弟付我的粥钱,师弟若是觉得太贵了,等到今晚你熬粥,我也付你一份。”
一念嘴角斜勾,“师兄愿意付双倍的粥钱。”
“……”这样的师兄,真是让他招架不住啊!
一念本就长得俊美无俦,眉骨突起,轮廓深邃,不笑时不怒自威,气质出尘,像现在这样,嘴角斜勾,双眼轻眨,带着点邪气,恣意洒然,真是谁也挡不住这扑面而来的魅力。
梁澄自问修炼不足,佛心不定,于是不敢再看,埋头喝粥。
一念眼里划过一道可惜,对方竟然没有脸红,也没有痴痴地盯着他看,难不成自己的风采不如往昔了?一念扫过胸口处的垂发,还是说梁澄喜欢看他身披僧衣,没有头发时的模样?
……
用过午饭,梁澄主动收拾起碗筷,一念又带着他熟悉环境,顺便当做消食,半个时辰后,二人又回到主穴,一念道:“师弟,我们开始施针吧。”
梁澄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这回反倒不再扭捏,道了声好,转过身来,褪去上衣,亵裤褪至胯边,躺到软垫上去,抬眼看向一念,“师兄,可以了。”
主穴内四壁尽覆火晶,因此梁澄也不觉得冷,见一念摊开一排银针,眼睫毛就不受控制地颤了颤,那种蚁咬般的细细密密的疼痛,仿佛连血液骨髓都被冻住的寒冷,实在不是美妙的回忆。
一念知道梁澄的惧怕,安抚道:“最开始几次都会痛,等毒素渐少,就不会那么难挨了。”
梁澄点点头,闭上眼睛。
这一回梁澄依旧没能撑过去,半途便痛晕了过去,醒来已在热泉之中,一念的手抵着他的后背,正在给他运气催毒。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寒意慢慢溢出体表,汇入水中,这处热泉并非死水,到时不怕水会变脏。
虽然一念越来越爱调笑他,不过未曾越线,在他昏迷后,也不曾褪去他的亵裤,梁澄于是越发唾弃自己的隐瞒。
不过梁澄却不知,不是一念不想脱,而是他看出梁澄的介意,这才守住最后一丝丝可怜的底线,而且他要是想脱,一定要人醒着脱,这样就能欣赏到梁澄羞得想逃又不敢逃的模样,这样才有情趣。
“醒了,”一念听到梁澄的呼吸变了,于是问道,“感觉如何?”
梁澄耷拉着脑袋,“没力气,不过已经不冷了……”
一念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心里就是一揪,柔声道:“那你就靠着师兄的手掌,这点重量师兄还是受得住的。”
原来梁澄昏迷的时候,全身的重量都靠着一念正在的输气的手掌,醒来后怕一念手酸,就自己坐正了,好让一念不那么费力。
梁澄摇摇头,道:“没事,也不是很累,师兄,还要多久?”
“再一刻。”一念道:“会口渴吗?”
梁澄的确觉得很渴,不过他摇了摇头,道:“不渴。”
两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终于,一念收起真气,将浑身软趴趴的梁澄抱出热泉,裹进毛毯子里,直接抱进旁边的石洞卧室里。
一念将梁澄的头发的烘干,道:“师兄先出去,衣物已备好,你先换上,师兄去煎药。”
言毕,便起身离室,梁澄换好衣服后,便滚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等到一念进来后,便见某人睡得两颊粉红,嘴巴微张,不由露出一抹温柔笑意。
第39章 时局变化
山中日月,梁澄和一念在洞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除去每晚疗毒,白日二人共究佛理,煮茶对棋,打坐修炼,有时一念教梁澄抚琴,有时又换做梁澄教一念丹青,若是天气晴好,两人便四处游览。
他们将附近的大小几座奇峰一一赏了个便遍,莲峰云海,天台晓日,平岗积雪,山中五步成景,十步一画,叫人流连忘返。
所谓拨云寻古道,仰首见浮屠,除开一些名刹大寺,他们偶尔还会在崖边泉涧,与一些山无名小庙不期而遇,常常还会偶遇一些禅坐苦修的行者,漫山遍水游来,当真应了那句“逍遥不记年”。
这日,半壁崖上一丝风也无,难得日头也很足,梁澄在崖上摆开画纸,二人正讲到“意存笔先,画尽意在”,一念忽然道:“七日后便是除夕了。”
梁澄驻笔,恍然道:“已经到年底了……”
一念搂住梁澄:“是啊,今年除夕,就我们两个……”真好。
梁澄忽然想起远在东都的胞弟与舅舅,于是问道:“我们明日回别院一趟可好?我想往东都送两封信。”
一念原本一只手正把玩着梁澄的胸前的碎发,闻言微微一顿,道:“你今天写好,明早我拿去别院,再着人送去东都。”
从九命无回崖到青阳县,普通人得花上一个上午,不过一念轻功绝世,来回不到两个时辰,自己跟着,反而是累赘,梁澄于是点点头,道:“那便有劳师兄了。”
“那你亲我一下。”一念转过梁澄的头,笑道。
梁澄无奈,这几日二人日日相处,比之以往更为亲密,他也不知自己被一念偷袭了多少了回,早已习惯对方的温存,并且身体力行体会到自己过往错得有多离谱,眼前之人绝非外表那般清心寡欲,说起情话来连那些个纨绔子弟都要汗颜,更叫梁澄惊讶到无言以对的是,这人无论说的话多么露骨,表情依旧一本正经,气质依旧出尘俊逸,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脸皮能修炼到此等地步,也算炉火纯青。
“怎么,师弟不喜欢亲我吗?”一念见梁澄默默地瞪着他,做出一副无奈宠溺状,“明明每次师兄亲你的时候,师弟到最后总是沉溺其间,意乱情迷,还是说师弟喜欢师兄主动的?”
一念捏了捏梁澄的耳垂,最后总结道:“真是不老实。”
梁澄:“……”他有吗?!
一念叹道:“罢了,那还是师兄自己来讨罢。”
说着,便低下头来,享用起明日来回奔波送信的劳苦费。
到了除夕那日,过了正午一念便为梁澄施好针,随这寒毒一日日减少,如今受针时虽然仍然有些痛,但已不会像一开始那般会痛晕过去,也不会在治疗后因为脱力陷入沉眠。
蒋逊给他们送来精心准备好的素斋和点心,用食盒装着,食盒每一层皆隔出中空填以火晶,火晶放入火中后,再拿出来便可发热,因此到了一念手里,饭菜依旧热腾腾的。
随着食盒一起带来的,还有眼下波流暗涌的时局。
自明光寺一案后,八荒盟盟主陆惊川纠集一帮武林豪杰,气势汹汹来到漠北,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结果不想着三途宗宗主竟然是个绣花枕头,三两下子就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林小辈斩杀,其余皆是一些小喽啰,见宗主被途,纷纷跪地求饶,称自己原本不过普通边关百姓,村子被胡虏所毁,没了生计,这才归入三途宗混口饭吃。
这些人自诩武林正道,自然不会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升斗百姓下手,只是陆惊川此行搞得声势浩大,势要铲除漠北魔教,结果人家不过一个小小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