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赢子凉惊觉的看着他。
眼前这人看上去很是俊朗,一副浓眉大眼的样子,下颌微微轻抬着,一副矜持的贵气样,明显就是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样,但是也不代表这人就没有魄力,从他的几个动作看来,他就已经隐隐有了几分久居上位的压迫感,眉眼里写满的都是骄傲,一双星眸和这阴暗的水牢格格不入,这人也是微微蹙着眉。
那人却没有直接回答:“不愧是赢家大少。”他的音色很温和但是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不知赢大少来我们墨家有何贵干?”说着扳动手边的一盏小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你可以出来了,我已经解除机关了。”
听他这么说,赢子凉才才水里出来,很难想象自己要是刚刚就那么出去会发生什么,“你到底是谁?”浸湿水的裤子贴在皮肤上很难受。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墨痕。”赢子凉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发现墨家叫墨痕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墨家少主。
很不走心的寒暄客气了一声:“墨家少主,久仰。”
听见他不是很好的语气,墨家少爷轻笑一声,星眸微微闪烁了几下,对外面吩咐道:“去拿件干净的衣服给赢少爷换上。”
嬴子凉出了水牢,也就跟着墨痕走在墨家大宅里,虽然墨宅用的都是厚重的紫檀木门,但是他们距门还有一两米的时候门就会自动打开,赢子凉他不知道墨痕要带他去哪里,不过一路上他就在心底默默记住路线,总归会有有用的一天。他们走了很长时间,赢子凉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墨宅的构架大多是木质的,但是偶尔会有块金属构造的东西暴露在外。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走廊上都精心雕琢绘制了繁复的图案花纹。
还在赢子凉研究墨家天花板上的纹案时墨痕停下了脚步,还好赢子凉反应及时才没有撞上去。“到了,爷爷在里面。你有什么问题去问她老人家吧。”墨痕不知道自己已经不问族中世事的爷爷为什么会点名要见他。明明墨家和赢家私交甚少,这个赢子凉身上不知道有什么秘密,竟然惊动了老爷子,让他从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就开始监视他。不过他在水牢中的表现可以看出她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墨痕口中“爷爷”想必就是墨家真正的权利掌握者,自己要更小心些,赢子凉这样戒告自己,身体也不禁站的更加笔直。跟随墨痕进入屋子,入眼是一个敞亮简洁的屋子,房屋阳台外连通着一个花园,赢子凉忽然想到自己的方位不应该在一楼,但是此情此景却犹如置身世外,一位须发皆白身着黑色唐装的老者独坐一盘围棋之前,仿佛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是很关心:“快来看看这盘棋。”老者虽然看起来有六七十岁,但是声音洪亮不威自怒,让人感到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刚刚还决定远离墨痕的赢子凉,现在后悔了,现在看起来墨痕真的是平易近人了许多。但是威压归威压,正事还是要办:“晚辈赢子凉,见过墨家家主。”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墨家家主没有回话,甚至眼睛都没有抬:“这局棋,是黑子赢了,还是白子险胜?”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赢子凉和原本低着头也是恭恭敬敬的墨痕一起抬头看向棋盘,只见那白子已经把黑子团团困住,只是白子似乎也走的艰难,棋盘之上的厮杀很猛烈,可以看见前几次黑子差点反扑,但终归还是被白子围堵住了。墨痕略加思索,走过去执起一黑子,落在了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
恰就是这一点,黑子又得以反扑,赢子凉这才发现黑子一直在给自己留这条后路做铺垫,就是要在这棋局最终反咬一口,这样一看黑子的确赢了。但是,似乎白子更加高明,因为……“哒”赢子凉执起一颗白子,放在黑子的右上角。
墨家主与墨痕同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墨痕不是普通人,从刚刚为黑子在这死局中解围就可以看出,墨家主更是深不可测。能让他们流露出如此神色的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白棋,这颗棋子所放的位置堵住了黑子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为了黑子的这条铺垫了整局的后路准备的,这一点直扼黑子命脉。千算万算,却满盘皆输。
“小子,挺厉害。”老爷子终于从棋局里分出了神。“你来我们墨家所谓何事?”原来刚刚一直没注意到自己。赢子凉心中有些愤愤,不过嘴上还是恭敬道:“来打听一人。”
“何人?我们墨家可没有值得你打听的人。”墨家主的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陆衍。”赢子凉简单明确的答道。
谁知那墨家家主却反常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陆衍!他现在在哪?你问他干甚?”
赢子凉确定墨家家主肯定知道一些情况,但是也不一定知道多少,所有便笑着谎称道:“只怕已经死了吧!唉,只是确认一下罢了。”
墨家家主一听陆衍死了,忽然脸色一板,“死的好!这等世家的叛徒活着又有什么用?我看陆家就是在他手里毁掉的!居然勾搭上名家,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嬴子凉心里微微挑眉,嘴上却不语。
☆、第十四章
夜幕很快降临了,嬴子凉垂着有些酸软的胳膊,回到房间里,睁着眼睛看着墨家的屋顶,花纹细腻的天花板,世家大族的屋顶其实大多一样。总归是在细腻里夹杂着桎梏的气息,这里依稀和印象里嬴家重叠起来,他闭上眼,可惜嬴家已经没了,除了那场艳丽的火,子凉心里静静想来很多细节都模糊掉了。
他紧了紧指骨,现在,他只想查出顾城身死的秘密,然后带着阿乘和小年,生活下去,甚至,重振嬴家。
他闭上眼,把那些感伤撵走,今晚,他还得到墨家藏书阁走一趟,他有很多问题想找到答案。
深夜。
在万籁俱寂里,一道黑影划过夜幕,在众人还沉醉在梦乡亦或温柔乡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内院,目标直指藏书阁。
天际阴阴沉沉倒是个好时候,子凉绕过几个困乏不堪的守卫者,凡是人都有心理盲区,比如,墨家势大,怎么会有宵小之辈来光顾?心里的弦绷不住了,身体上的困乏就抑制不住地上反,这就给了子凉可乘之机。
轻巧地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像猫一样没发出半点儿声音。抬头看看身后,这里面竟没有半分机关,倒是有些个监控器,但是对于他来说干扰这些点电子仪器还不在话下。
墨家的防备几乎没有,子凉心里暗讽,不知道哪天就被人掀了个底朝天,尚还不知自顾自的享乐呢。
转过头,子凉却几乎要震撼了。
一排排木质的书架错落有致的静静沉潜在原地,好像阴沉沉的影子,窗外的光线微弱,但还能看见上面发乌的纹理,极不显眼的一点光泽却隐约反映出这个家族沧桑而悠远的过去,一排书架如此,若是高耸着,错落着的千万排书架呢?长久地沉淀着的影影重重的带着微微书墨的气息被子凉惊扰了似的,荡起的陈墨香如浩瀚烟海一下子把他整个包裹住了,淹没了头顶,每一本书册都好像伸了个懒腰,慵懒地等着被人翻开好诉说自己的一番故事。
大抵是为了叫小辈们沉下心气,好好钻研,不要过度依赖先进的科技吧去这里还保留了以前的纸质文档,墨家的先辈可谓用心良苦,但是现在,嬴子凉瞥一眼窗外,不过就是一眼云烟。
子凉不知道嬴家的藏书阁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扰动人心,作为长子,被寄予厚望的长子,他不曾踏入藏书阁一步,所有的书籍都是父亲亲自挑选后被送到他的案头,他要做的就是学习然后运用,至于寻找,他只是理论性的听过。
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必定是要书来伸手的。
但现在他确实要在这浩如烟海的卷帙里找出他想知道的东西,有些困难?却也不是,这些天的工作也算是探听到了些有用的东西,比如,那些久远的记忆里的映象,在现在这个和平的年代里不受欢迎,所以被一群纨绔小辈撺掇着收拾到最里面的地方去了,恰恰的满足了子凉的期望,只要落灰最多的地方大概就差不离了。正和那句古语相反:彼之砒霜,我之蜜饯。
凭借着良好的视力和精神力的加成,子凉把脚步尽量放轻,小心的在书架间逡巡。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若是一不小心疏漏了什么,漏了马脚,子凉不怕别的,只是他还有阿乘,伤害到阿乘是嬴子凉绝不可容忍的。
一路往前走,走进最深的黑暗里,他整个人好像都被什么粘稠的黑暗的物质紧紧缠住了吞噬进去了似的,只是他本人……
毫无所觉。
书籍的纸质慢慢地由雪白变到泛着黄,岁月的力量总是这么可怕,嬴子凉在心里感叹,眼睛却不停地越过一个本书的书名,嬴子凉心里有些焦急起来,毕竟多停留一会儿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
突然间他眼前一亮,在一个乌木架子上,厚厚的尘土蒙着一本纸质枯黄的手札,散乱的匍匐在架子上。
伸手拿过那本书———这是一本手抄的纪年史。
墨迹干涸着,带着灰败的颜色,甚至还被虫蛀了几处,残了的书页正好露出一个红笔的批注痕迹来。
“惨烈,我能看见的都是一片血红,这是战争,但也是一场**的碰撞。
顾城是个英雄,但杀气太重了……”
嬴子凉的手翻过一页,垂下的眼扫过单红褪色的笔记。也是,那日看见的顾城确乎身上戾气很重,原来不只是因为被陷害而性情大变吗?
想着又翻开下一页,又是一段红色的笔记:“都说是胜利了,其实,不过是惨胜,墨家的损失太严重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顾城踩着的尸骨当真是不止万人了。”嬴子凉的手指划过脆化的表皮,纸张的纹理有些粗糙。
再往后翻几页,却迟迟不见红字的批注,心下有些奇怪,抓着书背摇晃了几下,飘飘忽忽的散下来一沓和这纸质不同的纸张。
嬴子凉伸手接住,抖开来,却发现是从不知什么地方撕下来的,墨蓝色的手迹和那朱红批注的笔迹一模一样,是同一个人的作品。
【战争开始了,我墨家的精英子弟有六成都上了战场,我跟着大哥也到了战场,顾将军真的是太厉害了,一个人带领着我们就打退了敌人……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这样就好了……】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憧憬,嬴子凉几乎能想象顾城驰骋疆场的魅力。
【这一仗胜了,大哥却死了,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方法,为什么一定要固执己见,大哥的天赋那么好,怎么能葬送在这里!顾将军真的那么在意胜利的速度吗?】这笔迹很急,似乎和主人当时的心情有关,写的潦草的字迹间还有水痕,好像当时是在落泪。
似乎下一张纸写的东西就是很久以后的路了,字迹更加锋利,似乎像是被打磨过的的刀一样。
【计划启动了,顾城将会成为第一个试验品。】计划?什么计划?很直白也很突兀的一句话。
所以顾城之死和墨家也有关系吗?
【机甲的左旋枢纽向侧后微调零点一度,计划成功之后,墨家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但是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非顾城不可?】
墨家想要的东西?所以在机甲上动了手脚吗!
【计划失败……不!还有方法!】
【顾城死了,不过这没关系,即使死了他也会被榨出最后的价值,杀人者人恒杀之,顾城别怪我们心狠,是你打破了平衡,打破了家族的稳定!】
看到这里,嬴子凉捏捏眉心,却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在接近,啧,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不过想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嬴子凉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把东西归回原位,又扫上薄薄一层土,这时才听见隐隐地交谈声,他脚一点地,便撑着身子翻了出去。
后头望去,飞檐巨椽,藏书阁里隐约露出一豆灯火,他收回目光,朝着自己的房间去了。
☆、第十五章
墨家对仆人的要求很是严苛,早上四点的时候就要起床工作。毕竟是世家大族,嬴家也很是注重这些方面,否则岂不是堕了威名,对于世家来说,脸面是极为重要的,看现在的名家就知道了,为了一张脸,当真是不顾血脉亲情的。
嬴子凉摇摇头,俊秀的脸上闪过微妙的一丝嘲讽,就又收敛了回去,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侍者,一个仆人,无论如何,主人家的事情他都不该表露半分。
他尽职尽责的修剪着草木,眼神却不时的陷入混沌,他在思考昨天晚上的看到的那本手札,啧,真是群魔乱舞,嬴子凉的眼底闪过一丝思索。
看来世家似乎是对顾城的存在很是忌惮,尤其是后来到了一种不死不休的境地,墨家似乎就是造成顾城死亡的凶手之一,那么,还有谁?
是世家中的那几个直接动的手?背后是不是有帝国在推波助澜?为什么顾城说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为什么他看到了那个诡异的梦境?
那个0号是谁?9号是谁?那个阴冷声音的主人是顾城吗?
那么为什么自己会在那个9号身体里?为何顾城会接手一个实验?他不是元首吗?
漫无目的地想着,嬴子凉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乱成了一片。
这时一队守卫快速地走过嬴子凉的身后,这些守卫虽然精神力不算高,但是胜在人多,而且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家伙,若是被这群疯狗盯上了,那才是倒霉了。
嬴子凉低下头去,把自己的心神克制住,装模作样地用剪刀修剪着眼前的木枝。奇怪,前些天还疏散的守卫今天怎么突然就出现在院子里了?这么堂而皇之的行动,不就失去了他们本身的意义了吗?
他决定去探听小消息,大宅里,总是有些爱嚼舌头根子的仆人,虽然这样的人不讨主子的喜欢,但是对于他来说,这反而是个得到消息的来源,到是得感谢他们的大嘴巴。
他修剪完枝叶,提着花匠的铁剪,穿过这个院子跑到交工的地方去了。
一进那堂子,就看见几个中年的女人一边剥着什锦果子,一边你一嘴我一嘴说着家常理短,一个个脸上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单看着看不出半分牙尖嘴利的模样,但一开口就绝对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