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
远水解不了近渴,顾寒昭见卢夫人也没有办法,当即大手一挥,悄无声息地带着赵掩瑜出京,将婚礼的筹备都扔给了卢夫人。卢夫人倒是甘之如饴地接下,再加之她有诰命在身,对付一个赵夫人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也不管前来接人的赵家人脸色如何难看,将婚事全都揽了下来。
赵掩瑜与顾寒昭偷偷溜出京城,将烂摊子都丢给了卢夫人,赵掩瑜心中忍不住存了几分歉疚,倒是顾寒昭带着他四处游山玩水,渐渐地让他将这些烦恼抛到了脑后。
婚宴的日子是早就定下的,就在年底,距今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如今时间还算充裕,二人自然走得远了一些,赵掩瑜幼时跟随林晔行医,天南地北地走过一段时日,顾寒昭跟随顾家军也几乎将南泽走遍。因此二人商量了半日也没有商量出结果来,最后还是顾寒昭思索了半晌,带着赵掩瑜往西北去了。
赵掩瑜心中好奇,也问了顾寒昭几次他们的目的地,可顾寒昭好似铁了心般,每次都想尽办法绕开话题,赵掩瑜也不是会追究的人,见他不愿说便也不再多问。
二人走走停停,一路从凤首洲走到洛都,只是一路走来顾寒昭都有些心不在焉,便连纸醉金迷的洛都都没有让他停下脚步,赵掩瑜对洛都这南泽闻名的销金窟也没有什么兴致,二人便只在此处停歇了两日。
赵掩瑜本以为他们在洛都呆上一日便会离开,却想不到顾寒昭拉着他寻遍了城中的药铺。洛都也不愧为南泽的商城,天南地北的商品聚集在此处,赵掩瑜也因此寻到了几味极为少见的药材。
逛遍了城中的药铺后,两人便没有留恋地再次启程。越往西北走这天气便越变幻莫测,白日里虽是晴空万里,但却温度极高,炽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让二人的行程无形之中困难了许多。夜里与白日则完全不同,冷得惊人,即使顾寒昭早有准备也难以抵御夜晚的寒风。
“累吗?”顾寒昭替赵掩瑜擦去额角渗出的汗珠,又将水壶递给他。赵掩瑜迫不及待地接过饮下一口,清凉的感觉瞬间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精神也因此恢复了一些。
“不累。”赵掩瑜虽然走得满头是汗,倒真的不累,以往上山采药比现在还要累上许多,他们一路从官道走来,也不用攀爬蜿蜒的山壁,一路平顺自然不用花费什么力气。
顾寒昭见他已经解渴,才解开水囊喝了一口道:“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绿洲,我们便是往那里去。”
赵掩瑜闻言仍是疑惑:“绿洲?有何特别之处吗?”赵掩瑜歪着头不解地望向顾寒昭,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何跋山涉水,执着地来到此处,难道只是为了看一眼绿洲吗。
“那是一处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地方,等到了我再告诉你为何。”顾寒昭既然已经如此说了,即使心中有再多的好奇赵掩瑜也只能压下。
二人又在官道上走了两日,终于到达了顾寒昭所要找寻的绿洲。他们一路风尘仆仆,大多时候只能露宿野外,不过每日伴着星辰入睡倒也算是别致。
踏霜是最先感受到绿洲存在的,这几日它也算吃尽了口头,原本不爱洗澡的踏霜都有些无法忍受了。它一见大片的湖泊当即嘶鸣一声,待马背上的二人下马后便迫不及待地来到湖边,用马蹄扬起水花,低头尽情地畅饮。
顾寒昭也不阻拦,带着赵掩瑜往另一处走去,二人先将水囊装满才用手掬起澄澈的湖水饮尽,或许是许久没有看到水源,赵掩瑜只觉得这湖水竟微微带着一股清甜。
待休息够了,二人便在水边坐下,远处的踏霜似乎也已经喝够了水,正在湖边心满意足地啃着青草。
“现在能告诉我为何要来此处吗?”赵掩瑜坐在顾寒昭身侧仰首问道。
顾寒昭一怔,答道:“掩瑜,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信的。”没有片刻的犹豫,赵掩瑜点头道:“我时常想,若是有前世今生,那么来生母亲必能再次遇到像外公这样的父亲,然后嫁一个疼爱她的夫婿,以补偿她今生的不幸。”
顾寒昭将他的落寞尽收眼底,揉了揉赵掩瑜的脑袋道:“我也信的,前世今生。”说完,二人之间便是一阵沉默。最终还是顾寒昭继续道:“掩瑜,你是何时……爱上我的?”
赵掩瑜面颊一红,不明白怎么之前他们还在谈论着前世今生,怎么转眼之间便换了话题。尽管脸颊发烫,赵掩瑜还是一五一十地将壑壁城的那次初遇尽数告知。顾寒昭静静地听着,这些事其实在白帝城他便已经知晓,只是赵掩瑜却还不知他已全然知晓。
顾寒昭一直默默听着,直到赵掩瑜说完才握着他的手说道:“我第一次见你却是在前世。”
赵掩瑜闻言突然抬头望向他,眼中满是不解:“前世?”顾寒昭没有见到他眼中的鄙夷,似乎是被取悦,笑道:“说起来,前世你的眼光还真是差呢,竟然会看上我。”
赵掩瑜避开他的目光,心中却是一点也不惊讶,就算是轮回千百世,自己恐怕都会沦陷。
“可是我待你一点都不好呢。”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的涟漪,可顾寒昭却像是着了魔般一直注视着。
赵掩瑜闻言一怔,自从相遇之后顾寒昭对他几乎是一心一意,这世上除了外公只怕再没有一个人会如顾寒昭一般待他了。
或许是回忆起了往事,顾寒昭的眼神变得悠远难测,前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他犹豫了许久才决定要将前世之事和盘托出,或许赵掩瑜会因此厌恶他,或许还是如同往常一般,但顾寒昭都不在乎了,他仿若在进行一场豪赌,而这赌注便是他们的未来。
赵掩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忐忑与犹豫,赵掩瑜不明白,明明是虚无缥缈的前世,为何对方却如此执着。
“我一点都不想听。”赵掩瑜蓦地将整个身体埋进顾寒昭的怀里出声道,因着动作他的声音有些发闷。
顾寒昭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或许赵掩瑜并不会怪他,但前世的种种就像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若不拔除便永远也无法心安。
赵掩瑜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与顾寒昭对视,手指拂过他的发丝,即使双手颤抖,隐隐有些不安,他仍旧淡笑着说道:“你愿说我便听,若是不愿,我便也不会再问。”
“掩瑜,多谢。”顾寒昭抱紧对方,几乎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今生的果是前世种下的因,前世顾寒昭被赵无瑕的容貌所迷,非卿不娶,只可惜赵无瑕心心念念的只有权势地位。赵无瑕想爬到高位又舍不得顾寒昭的扶持及爱慕,便设计心悦顾寒昭的赵掩瑜代嫁,赵掩瑜被嫡姐诱骗,懵懂地上了顾家的花轿。原本以为娶到心爱之人的顾寒昭在掀起盖头的那一刻才知晓自己被骗了。
只是心中只有赵无瑕的他不敢相信一切都是赵无瑕的设计安排,便将一切的错推到了赵掩瑜的身上,之后便是长达十余年的漠视。可悲的是最后将顾家推入深渊的却是前世的顾寒昭所爱的赵无瑕,而陪他到最后的却是被他深深厌恶憎恨的赵掩瑜。
“掩瑜,你会不会恨我?”顾寒昭低着头,不敢望向赵掩瑜,只忐忑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赵掩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若是今生的自己遭遇这些只怕也会像前世一般义无反顾吧,若真是如此,那他还真是自作自受呢。
“前世的我会恨你吗?”赵掩瑜问道。
“不会!”顾寒昭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我也不会。”几乎就在赵掩瑜说完最后一个字的瞬间,顾寒昭便迫不及待地吻上了他的双唇,温暖的触感让彼此瞬间沉沦。
他们或许曾经错过,但最终再次相遇。
☆、第七十六章
二人在绿洲又住了几日,回程时已没有去时的匆忙。他们又选了另一条路回凤首洲,一路走走停停,倒是比来时更加惬意。
再长的旅程也终会到达终点,成亲的日子渐渐近了,顾府喜事在卢母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赵夫人仗着赵掩瑜的嫡母身份几次三番地上门,可惜赵崇以及膝下的儿女都没有为她赚一个诰命的本事,她仍旧处处被卢母压制着。赵夫人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一气之下便甩袖不管了,只是心中还想着赵掩瑜他们回京后自有求她的时候。
因着与凤昱达成了协议,不过短短时日,赵无瑕便隐隐有了凌驾于其他妃子之上的势头。赵夫人也曾因赵掩瑜的亲事求见赵无瑕,只可惜赵无瑕早已今非昔比,曾经的她或许还会将厌恶赵掩瑜的情绪外露,如今的她经受后宫的洗礼早已喜怒不形于色,赵夫人一开口便被她斥责了一番。
“娘娘,我好歹是那赵掩瑜的嫡母,顾家竟敢这样待我,这是连同您的面子也踩在脚下啊!”赵夫人用绣帕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脸的悲戚。
赵无瑕也不搭话,只举起茶盏细细品茶,眉间神色未动,直到赵夫人的抱怨声越来越大才将茶盏用力搁在桌上,赵夫人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抬眸见赵无瑕神色如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母亲只管照着顾府的意思办便行了,镇渊侯是南泽的功臣,这婚事更是陛下亲口赐下的。这里没有旁人,我也就不与你拐弯抹角了,即使再不服气顾家也只能憋着。”赵无瑕见她神色茫然,眼中颇有些不屑,片刻后吩咐道:“本宫在这宫中也不是事事如意,母亲近段时日便安心呆在家中,至于这婚事你也不必管了。”
赵夫人这才回神,惊讶地睁大双眸望着赵无瑕,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向来以这个女儿为荣,可怎么不过几年时间,这个女儿便变得让她如此陌生了。
赵无瑕打发走赵夫人后揉了揉眉心,眼中有些倦意,她没有赵皇后与张妃的好运气,拥有一个能干的娘家。赵家人目光太过短浅,她那个父亲和哥哥不是可造之材,坐到如今的位子还借助了自己在宣武帝面前的美言,至于赵夫人,完全就是一个无知妇人。
想到此处,赵无瑕心中难免有些后悔,早知赵掩瑜有这样的际遇,她当初就该将他困在凤首洲,而不是一同前往白帝。
暂且不提赵无瑕如何懊悔,如今离婚礼只剩下几日,即使再不甘愿,这场婚事也只会继续下去。
南泽虽有男子成婚的前例,但多是作为妾室进门,就算是作为正室也有不同的风俗惯例。一种是作为从属,作为妻子一方的新人与女子一般,会穿戴上男子独有的凤冠霞帔,盖上红盖头被迎进门来。另一种则是作为平等的双方,不着凤冠,不穿霞帔,更没有盖头,二人穿着一样的喜服拜堂,以顾寒昭对赵掩瑜的重视自然会选第二种。
卢母这几日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其他的都已经准备妥当,唯一麻烦的便是那喜服,赵掩瑜与顾寒昭迟迟未归,这喜服虽早已做出来了,但二人还未试穿过,这尺寸合不合适也未知。
所以当知晓二人回来时,卢母几乎是冲出顾府的。踏霜刚被顾冉生牵走,二人便见到健步如飞的卢夫人。
“你们可算回来了,快快快,顾福带着他们去试喜服。”卢夫人甩甩帕子对一旁的顾福吩咐道,顾福当即命人将二人分别带走。赵掩瑜与顾寒昭刚下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被分开了。
赵掩瑜回到房中便有婢女捧着喜服前来,赵掩瑜一怔,这才知晓卢母为何如此匆忙。林晔听闻外孙回来了也是喜上眉梢,只是不巧他来时赵掩瑜正在房中换喜服。
赵掩瑜的双手拂过软滑的衣料,宣武帝赐下的赏赐中便有两匹贡缎。宣武帝对这次的赏赐也是稍稍花了心思的,这贡缎是南陈的贡品,统共只送来五匹,就算是如今在宫中如日中天的赵无瑕也没有讨到。
这贡缎珍贵,卢夫人细思了许久便决定用它来做喜服,贡缎入手细腻软滑,穿在身上却是笔挺修长。赵掩瑜的肤色本就偏白,平日里他的容貌没有顾寒昭出众,略显平淡,但自有一股温润气质,如今穿上这红色的贡缎竟平添了几分媚色。若是顾寒昭在此,只怕要深吸一口气,心中叹一声秀色可餐。
待赵掩瑜换好了喜服,便推门让林晔进来,林晔第一眼便被容色出众的赵掩瑜吸引住了全部心神,不过是换了一种颜色的衣物竟会产生这种惊人的效果。只是望着如此出众的外孙,林晔的心中是五味杂陈,没想到自己精心养的白菜就这样被猪给拱了!
林晔上前替赵掩瑜整了整衣领腰带,忍不住叹道:“没想到一晃眼二十余年便过去了,当年你母亲也是一身红衣……”林晔一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的女儿从来向往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因故下嫁赵崇,这成了他此生最痛的回忆,万幸女儿还留了一个外孙给他。
“外公。”赵掩瑜眼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一阵雾气,犹如幼时一般将林晔抱住,仿佛自己还是那个需要外公照顾的孩子。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你母亲的事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所以当年我才不愿你与顾寒昭有过多牵扯。”林晔擦去赵掩瑜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珠,温声道:“可这一路走来,你们的相处我都看在眼里,顾寒昭不是赵崇,你也不是你母亲。”或许是幼时的遭遇,赵掩瑜的性子在外人看来软和而没有丝毫侵略性,但实际上他却是最坚韧而有原则的。
幼时赵掩瑜常因赵家的欺侮而落泪,但随着他渐渐长大便再也没有因此哭过,可不知为何,他今日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只想抱着林晔狠狠地哭一场。
林晔自是最心疼这个外孙的,见他如此也没有阻止,只是任由他抱着自己默默流泪,仿佛是将这十几年的情绪发泄殆尽。
待婢子带着绣娘去而复返,赵掩瑜才匆匆擦掉眼泪。
这身喜服还算是合身,绣娘只需稍稍修改几处,应能在婚礼前完成。赵掩瑜脱下厚重的礼服交予绣娘,恰巧顾寒昭也试好了衣物正来寻他。
“外公。”顾寒昭见林晔也在,当即行礼道。
林晔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随即对顾寒昭道:“婚前这两日我会陪掩瑜住在赵府,你不必担心。”顾寒昭闻言一怔,依照他的意思自然是让赵掩瑜离赵家越远越好,最好不再有什么牵扯。可赵掩瑜毕竟是赵家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