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床大明王朝六位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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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床大明王朝六位皇帝-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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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普遍一致的报道:

贼初入城,先拏娼妓小唱,渐及良家女。良子弟脸稍白者,辄为拏去,或哀求还家,仍以贼随之。妇女淫污死者,井洿【水塘】梁屋皆满。{234}

贼兵初入人家,曰“借锅爨”。少焉,曰“借床眠”。顷之,曰“借汝妻女姊妹作伴”……安福胡同一夜,妇女死者三百七十余人。{235}

刚进城的纪律井然,表明闯军并非不曾意识到改变流寇作风的重要性。然而,看起来这一认识仅仅是农民军少数领导人(李自成、李岩等)才有,另一些或更多的领导人,以及普通官兵,则并不真正接受。有报道称,违纪士兵将民女掳至城墙上强奸之后,惧怕被路过的将领发现受责,“竟向城外抛下”。还有报道称,军纪弛乱后,李自成曾试图制止,士兵竟一片哗然,说:“皇帝让汝做,金银妇女不让我辈耶?”{236}

士兵敢于如此,不过是上行下效。

闯军头号大将刘宗敏,便是表率。进城后,刘日夜唯以弄钱、搞女人为能事。赵士锦作为被刘宗敏扣押者,有机会目击许多这类事。“是日【三月二十日】,予在宗敏宅前,见一少妇,美而艳——数十女人随之而入——系某国公家媳妇也。”“每日金银酒器疋衣服辇载到刘宗敏所,予见其厅内段疋堆积如山。金银两处收贮。大牛车装载衣服,高与屋齐。”四月七日,李自成到刘宗敏寓所议事,亲眼看见三进院落之中,几百人在受刑(所谓“追赃”),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李“不忍听闻,问宗敏得银若干。宗敏以数对。自成曰:‘天象不吉,宋军师【宋献策】言应省刑,此辈宜放之。’宗敏唯唯。”实际上,李自成似无力约束刘宗敏。作为登基的热身活动,需要“劝进”,刘宗敏大不满:“我与他同做响马,何故拜他?”{237}

所以,单看闯军进北京城的头半天,颇像王者之师,颇像约三百年前攻克金陵的另一支农民军;但仅隔几个时辰,一到晚上,就不像了。

为什么朱元璋在金陵待下去,李自成却在区区四十天后,就不得不从北京落荒而走?答案就出在进城头一天这几个时辰之间。

颇有人替李自成鸣不平,以为他冤得慌。我看不出道理何在。固然,搞钱搞女人,抢劫强奸的,不是他,他甚至还试图加以制止。可是《三字经》说过:“养不教,父之过。”一个家庭搞不好,做父亲的难辞其咎;何况一支军队的领袖,一个新兴国家的立国者?他如果是个称职的领袖,会早早做到根本不让类似情形发生,而不是发生了再临时去制止。

归根结底,是他的责任。他并不曾做好夺取北京城的准备,结果却来了。

于是,北京城告诉他:不成,你来的不是时候;你还不配;你走吧。

人们本以为历史上第二个洪武爷已经出现,岂料,几个时辰后就发现原来是误会。历史家用于描述朱元璋的那些词儿:起于底层,天生豪杰,百折不挠,众望所归……都还可以继续用在李自成身上,不过,有一个可以用于朱元璋的词儿,难以用于李自成——这个词是“雄才大略”。闯军进城后的糟糕表现,说明它的领导者缺乏“雄才大略”。

从三月十九日进城,到四月二十九日,李自成三番五次准备登基,就任全中国的统治者,成为紫禁城龙床的新主人,但也三番五次地推迟。明明水到渠成的事,硬是实现不了。当然,“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四月二十一日,李自成率大军抵达山海关,与满清、吴三桂联军决战。一败涂地。他逃回北京,四月二十九日,匆匆在紫禁城武英殿称帝,当天晚上酉时至戌时之间(大约十九时左右)即仓皇出走。

他也仅仅坐了几个时辰的龙床。

一个农民起义领袖,一个成功把崇祯逼得上吊的传奇英雄,一个“中国”人,一个已经把金銮殿踏在自己脚下,可以说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人,在争夺“中国”的领导权时,却输给了“鞑子”、“酋奴”、“异族人”——这样的观念在当时是客观事实——实在说不过去。

李自成推翻了明王朝,能够说明明王朝的罪恶和不道义,却不能说明由他来填补国家权力的真空是合理和正确的。历史老人的选择不会出错。满清占据了北京和紫禁城,而且在那里呆了下去,证明两者之间,它是更合适的人选。

闯军入城时,北京市民由疑惧而很快轻松,用“安堵如故”、“奔走如故”、“嘻嘻自若”来表示对明政权的垮台毫不惋惜,以及对新政权的拥护和支持。然而,四十天后,当闯军离开这座城市时,却变成了这样的情形(《明季北略》引述当时不同目击者的报道{238}):

贼先于宫中列炮放火,各私寓亦放火。零贼飞马杀人,百姓各以床几窒塞巷口,或持梃小巷,突出击之。须臾,九楼城外皆火,贼东西驰,不得出,至暮,胥毙。

酉戌间,逆闯拥大兵出前门,止留残卒数千,在内放火。三十日天明,宫殿及太庙俱被焚毁,止存武英一殿,宫女复逃出无数。大内尚有重大器物,无赖小民于煨烬中取攫无遗。午间,九门亦火,止留大明门及正阳门、东西江米巷【就是现在的东西交民巷,明清时为北京最长的胡同】一带未烧,盖贼留一面出路也。其未出,悉为百姓所杀,凡二千余人。

来时风光,去时可悲。四十天的时间,北京人民的态度,天翻地覆。

历史真的很诡秘,像是有灵性。本书从朱元璋写起,结束时,不成想落在李自成这里,恍惚是走了一个轮回。轮回,因果循环;然而又非简单的重复。李自成和朱元璋,几乎完全的相似之中,却闪现出巨大的不同。

与明朝周旋十余年、战而胜之的李自成,末了,似乎又以某种方式输给了它——至少输给了明朝的创始人朱元璋。正因此,明朝的灭亡和李自成的失败,同样发人深省。

李自成逃走第四天,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三,大清摄政王多尔衮进入北京。五月十五日,传令“除服薙发,衣冠悉尊大清之制”。

这一天,西历为公元1644年6月19日。

明朝真正灭亡了。史家写道:“自洪武戊申年至此,凡二百七十八年云。”{239}

2005年11月写起

2006年9月写毕

注释

{1}南明弘光朝一度给朱由检上庙号为“思宗”,含义应该是以“思念”之类为主吧。满清用在崇祯陵墓上的“思”字,当然是另外的意思。

{2}《明清史讲义》,上。

{3}《万历野获编》,卷二,列朝,捐俸助工。

{4}《明史·后妃传》记作薨于万历四十年,但《明史纪事本末》和《先拨志始》,均记为万历三十九年九月,疑正史误。

{5}《明史》,列传第二。

{6}文秉:《先拨志始》,卷上,万历起天启四年止。

{7}{8}李逊之:《三朝野记》,卷一,泰昌朝纪事。

{9}《神宗实录》,卷五百九十六。

{10}《罪惟录》,列传,卷二。

{11}《国榷》,卷八十四,泰昌元年八月。

{12}《先拨志始》,卷上,万历起至天启四年止。

{13}{14}《三朝野记》,卷一,泰昌朝纪事。

{15}《光宗实录》,卷四。

{16}{17}{18}《光宗实录》,卷六。

{19}《光宗实录》,卷七。

{20}《三朝野记》,卷一,泰昌朝纪事。

{21}{22}《光宗实录》,卷七。

{23}{24}{25}《光宗实录》,卷八。

{26}《左传》,哀公十五年。

{27}刘若愚:《酌中志》,卷三。

{28}《明清史讲义》,上。

{29}《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一。

{30}鲁迅:《人生识字糊涂始》。

{31}《熹宗实录》,卷一。

{32}《明通鉴》,卷七十八。

{33}《熹宗实录》,卷一。

{34}《三朝野记》,卷二(上),天启朝纪事(上)。

{35}《熹宗实录》,卷一。

{36}八大山人朱耷也是从皇族里出来的天才,不过他的一生主要在清代度过。

{37}{38}抱阳生:《甲申朝事小纪》,初编,卷十,禁御秘闻,天子巧艺。

{39}{40}刘若愚:《酌中志》,卷十四,客魏始末纪略。

{41}{42}《甲申朝事小纪》,初编,卷十,禁御秘闻,天子巧艺。

{43}《酌中志》,卷十四,客魏始末纪略。

{44}她的比较有名的前辈,数东汉时安帝乳母王圣。王圣被封为“野王君”(野王,地名),“煽动内外,竞为侈虐”,颇为了得。不过“野王君”只是弄权而已,故事的丰富性较诸客氏相差不是一星半点;就为祸之烈、个性张扬之充分而言,客氏皆属登峰造极,“独一无二”。

{45}《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三。

{46}朱长祚:《玉镜新谭》,卷九,爰书。

{47}印鸾章:《明鉴》,卷十四,熹宗。

{48}沈起凤:《稗说》,卷二,魏忠贤盗柄。

{49}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集部、别集类,同治癸亥二月初六日,茨邮咏史新乐府。

{50}史玄:《旧京遗事》。

{51}《稗说》,卷二,魏忠贤盗柄。

{52}{53}“宦者赵进教、徐应元、魏忠贤三人,相为嫖友。”(《甲申朝事小纪》,初编,卷十,宦者奸淫。)

{54}{55}《酌中志》,卷十四,客魏始末纪略。

{56}《甲申朝事小纪》,初编,卷十,禁御秘闻,客媪始末。

{57}{58}{59}参见任道斌:《出版说明》,《甲申朝事小纪》,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

{60}《熹宗实录》,卷十四。

{61}《熹宗实录》,卷十五。

{62}《熹宗实录》,卷十一。

{63}《熹宗实录》,卷十五。

{64}《酌中志》,卷十四,客魏始末纪略。

{65}《越缦堂读书记》,集部、别集类,同治癸亥二月初六日,茨邮咏史新乐府。

{66}{67}刘若愚:《酌中志》,卷十六,内府衙门识掌。

{68}《明史》,列传第二。

{69}《甲申朝事小纪》初编,卷十,禁御秘闻,客祸绝嗣。

{70}《先拨志始》卷上,万历起至天启四年止。

{71}{72}《酌中志》,卷八,两朝椒难纪略。

{73}《明清史讲义》。

{74}《酌中志》,卷十四,客魏始末纪略。

{75}《玉镜新谭》,卷一,原始。

{76}《酌中志》,卷十四,客魏始末纪略。

{77}《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三。

{78}《玉镜新谭》,卷一,原始。

{79}《万历野获编》,卷六,内监,丐阉。

{80}《玉镜新谭》,卷一,原始。

{81}《稗说》,卷二,魏忠贤盗柄。

{82}《酌中志》,卷十四,客魏始末纪略。

{83}相关引述,出处均同上,不赘一一。

{84}《稗说》,卷二,魏忠贤盗柄。

{85}{86}《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三。

{87}《明清史讲义》。

{88}《酌中志》,卷十五,逆贤羽翼纪略。

{89}《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三。

{90}《恩格斯致斐·拉萨尔》,《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第346页,人民出版社,1972。

{91}“党争”详情,后面还将单独叙述。

{92}《三垣笔记》,下,弘光。

{93}《明清史讲义》。

{94}《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三。

{95}{96}《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四。

{97}《先拨志始》,卷上,万历起至天启四年止。

{98}《玉镜新谭》,卷七,建祠。

{99}《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四。

{100}《明史》,志第四十九,职官二。

{101}《三垣笔记》,附识上,崇祯。

{102}《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三。

{103}《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四。

{104}《玉镜新谭》,卷七,败局。

{105}《国榷》,卷八十八,天启七年十一月。

{106}《崇祯长编》,卷三。

{107}《明清史讲义》。

{108}吴应箕:《东林本末》。

{109}{110}刘承干:《三垣笔记跋》。

{111}{112}《明史》,列传第一百四十七。

{113}《熹宗天启实录》(梁本),卷四十一。

{114}{115}《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二。

{116}《酌中志》,卷十五,逆贤羽翼纪略。

{117}《国榷》,卷八十六,熹宗天启四年。

{118}《熹宗天启实录》(梁本),卷四十三。

{119}《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120}{121}《玉镜新谭》,卷二,罗织。

{122}《国榷》,卷八十六,熹宗天启四年。

{123}《三朝野记》,卷二下,天启朝纪事,三年癸亥。

{124}《启祯野乘一集》,卷一,叶文忠公传。

{125}{126}{127}{128}{129}《熹宗天启实录》(梁本),卷四十七。

{130}《酌中志》,卷十四,客魏始末纪略。

{131}他就是前面叙严嵩事时,路过严嵩老家意外发现严嵩乡声极好的那个大学士。

{132}《三朝野记》,卷三上,乙丑正月起。

{133}《酌中志》,卷十一,外廷线索纪略。《东林点将录》的详细名单,见《先拨志始》,卷上,万历起天启四年止。

{134}《三垣笔记》,上,崇祯。

{135}《三朝野记》,卷三上,乙丑正月起。

{136}《熹宗实录》,卷六十七。

{137}{138}《明史》,列传第一百四十七。

{139}《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二。

{140}《三朝野记》,卷三上,乙丑正月起。

{141}《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二。

{142}《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143}《酌中志》,卷十五,逆贤羽翼纪略。

{144}《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145}{146}《玉镜新谭》,卷二,罗织。

{147}《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148}《玉镜新谭》,卷二,罗织。

{149}《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二。

{150}《熹宗实录》,卷六十一。

{151}《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二。

{152}《玉镜新谭》,卷二,罗织。

{153}《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二。

{154}《熹宗实录》,卷六十一。

{155}《熹宗实录》,卷六十。

{156}《熹宗实录》,卷六十一。

{157}《玉镜新谭》,卷二,罗织。

{158}《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二。

{159}《玉镜新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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