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见状,知道云娘已经心下有了主意,便道了个万福,出门回自己房间去了。
再说那莫生和夫人出了门去,夜色已临,两人来到暗处,莫夫人忽然咦了一声,从手腕上撸下一只嵌着珠子的镯子。那镯子上的珠子被月光一映,发出弱弱的紫色光芒。就着这光,只见那莫生衣上沾了酒的地方,隐隐约约有淡淡的烟雾冒出,还发着一点蓝绿色莹光。莫夫人一把扣住莫生的手腕,皱了皱眉头。莫生贴着莫夫人的耳鬓,笑嘻嘻的说:“夫人说酒妙,还真不错呢。”莫夫人丢了莫生的手,哼了一声说:“夫君如此多管闲事,总有一天碰到克星。”莫生死皮赖脸拉了夫人:“莫某的克星不就是夫人你吗?巳儿啊,你说明天会不会很有趣呢?”莫夫人白了莫生一眼,恨恨的说:“不止是明天吧?回家。”言罢,伸手从袖间掏出一支短短的玉笛递给莫生,莫生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忽然见只怪鸟飞来。二人跨上升入夜空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一早,有几个黑衣仆从打扮的人称是莫生的家仆,将云娘和一个丫头接上桐油漆顶小车,悄悄出城去了。一路上,那丫头挑开车帘张望,就但见路边老树参天,前后古道延长,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要去往何方,不由心里惴惴。回头见云娘一手将琴横抱在膝上,另一只手正用尖尖的指甲敲着身旁的一个大酒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便安下心,默默地坐在一边。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车子停下。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声,一个女子用清丽的声音道:“云姑娘,请下车。”
云娘挑帘一看,面前一处硕大宅院,青石为阶,黑漆大门,门前一对白色的狮子镇守。门前门上却无牌匾楹联。一个着墨绿衣裙的女子自称阿蛮,施了个礼,用杏眼将云娘前后上下看了看,才笑盈盈做了个请的姿势,将云娘和丫头让进了偏门。云娘随着那女子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处清雅小阁,上书“藏秀”,周围以碎石铺地,另有苗圃,想春夏之时应种有花草。
云娘正打量这院落,就听小阁里有男子道:“云娘安好?”门一开,一身雪白的莫生出现在门口的阳光里,看的云娘的丫头有点发呆。云娘忙道了个万福,握了莫生伸出的手进了屋。门外的丫头慌忙跟上,那绿衣的阿蛮也跟了进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屋内光线很好,摆设简单,正中间的古藤长几上放着一张古朴的琴。莫夫人着了家常的衫子,坐在一边的软榻上,见到莫生引了云娘进来,忙起身相迎。闲话几句,云娘便仔细给莫夫人讲起琴音和指发来。莫生只在一边兴致勃勃的听着。过了一会儿,莫夫人想起什么,叫阿蛮去取酒布茶,那云娘忙道:“昨天夫人说我们那里的酒还入的了口,云娘特地带了一坛来,夫人不要嫌弃。”莫夫人笑笑回答:“多谢云娘周到,不如眼下就取一点来。”回头对身边的阿蛮吩咐几句,道声失陪,居然和阿蛮出门去了。莫生呵呵一笑对云娘说道:“我这娘子对于吃喝之物十分的讲究,一旦涉及此事,大多亲躬。这是自己挑酒具去了,要有的等了。”言罢就势将云娘揽在怀里,那云娘只吃吃笑着道:“不怕你那夫人吃味么?看她倒是个厉害角色。”莫生也不搭言,只闭了眼睛闻了闻云娘的颈间:“云儿有酒香。”云娘眨眨眼:“莫郎是喜欢云娘啊,还是喜欢那琥珀酒?”莫生抱了云娘在膝上半真半假的说:“都喜欢。一样都少不了,不如云儿就伴我左右如何?”
两人调笑正欢,忽然听门儿一响,阿蛮和一个少年捧了酒具吃食进来,正碰上云娘和莫生团坐一堆,那阿蛮的脸色难看起来,少年则是一副要有好戏看的表情。莫生一指那少年道:“云娘记得么?这个是阿宝,昨日里去你那里听琴的。”云娘美目一转笑道:“难怪我丽姬妹妹牵肠挂肚的。”闻听此言,阿宝的脸也立刻变的和阿蛮一样了。正在这时,莫夫人进来了,阿蛮和阿宝忙垂了头,准备找机会溜出去。莫夫人溜了莫生和云娘一眼,竟然面带微笑,大大方方吩咐阿蛮倒酒。云娘定睛一看,见桌上放着琉璃酒具,上镶嵌了珍珠,里边盛着琥珀色的美酒。接过酒杯,闻闻,似乎就是自己带来的琥珀,但有有些不对,尝了尝,的确是琥珀,但又有点淡淡的松香和说不上的后味。莫夫人笑道:“这个是云姑娘的琥珀,不过我又做了点手脚,加了一点点自家的的松花粉蜜露,似乎更清甜了些。”
莫生取过酒杯也尝了一口,点头道:“是琥珀,但更有些甜味,似乎酒劲儿也大了,巳儿怕不只是加了松花蜜露吧?”
莫夫人往凳子上一坐,笑眯眯的不说话,只挥手让阿蛮阿宝出去,这两人的脸都快成苦瓜了,莫夫人可不想在云娘走后,自己还得对着两根苦瓜。
云娘又呆了约一个时辰,看看莫夫人已经初步掌握了凤求凰的基本指法,便约了下次到府的时间,又饮了几巡酒方才告辞。
以后的一个月里,莫生和云娘时有来往,云娘使尽了手段,迷得莫生七荤八素。到了月底,莫生竟然给那掬香的老鸨一大笔银子,要将云娘娶进门做二房。那老鸨本有些不舍,只是一来这云娘本也不是她一手养大,没有卖身的文契,二来这莫家给的银子实在是不少,而且那莫生又神神秘秘的,怕是个惹不起的主儿,便一口答应了。回忆起一年前,收了这个丫头在掬香居还真是明智。虽然来历不明,但姿容技艺都是上成。周围也没有听说有姑娘偷跑的事情,而且想那一般人家的姑娘,哪有自己往妓馆里跳的?这捡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于是老鸨隔天就为她取名挂牌,唤作云娘。同来的另一个就叫丽姬。这一年来,这两个丫头也为这掬香居填了不少银子和名气。想到这一层,老鸨也为云娘做了两身新新的衣服,停了牌子,单等莫家来接人。
莫家的迎亲车马十分简单,没有鼓乐,莫生也没露面。只是那名唤阿宝的少年扶了云娘登车而去,除了丽姬恋恋不舍的送了送云娘,掬香居的众人没有一个在意的,婊子出嫁而已,来来去去都是这个套路,嫁了算是幸运。
云娘完全不在意婚事的简单,人情的淡漠,这些都无所谓。终于可以到他身边日日相绕了,想到莫家娘子无可奈何的神情,呵呵呵,真是开心。嗯,也许目的还没有完全达到,但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迎亲的车马到了云娘熟悉的莫家府邸,有丫头扶着云娘下车,在脚下铺上红毡地毯,跨过马鞍,远远地见一身红衣的莫生立在中堂。等和云娘行了礼,去了遮面的团扇,那阿宝和阿蛮递上红线拴着的两半葫芦。云娘低头见自己和莫生手里握着的葫芦瓢里满满的盛着琥珀酒,闻闻味道,云娘心下了然,准确的说,是莫夫人改良的琥珀酒。不过今天的酒色比平日都要红些。莫生笑笑道:“巳儿给这今天这琥珀酒改了名字,称为琥珀醇。”言罢一饮而尽。云娘也跟着喝了,酒入口先是淡淡的甜味,而后居然转为辛咸。云娘皱了皱眉头。
莫生拉过云娘,打横着抱了放在床上。自己也半躺了下来,才放下床帐,那莫生就哈欠连连,竟然到头睡了。云娘被弄的莫名奇妙,推推莫生,如一块石头,没有了反应。俯下身看看,真的是入梦去了。云娘抬头看看屋内一对儿红烛高烧,下了床,查看查看门外窗下,没有什么人,才将一颗心儿放下,轻轻回到床上,躺在莫生身边,先将雪白的腿搭在莫生腰上,然后将身子贴上去。就见那本来又长又白的双腿渐渐并做了一处,竟然如藤蔓一般绕在莫生的腰腿之上。云娘又舒开双臂,紧紧绕住莫生的胳膊,咯咯娇笑一声,将殷红的唇贴在莫生唇上,不一会儿工夫,就仿佛有什么事物从莫生的胸腔里被吸了上来。就在这时,那莫生忽然睁开了双眼,就势噗的一声将一样东西吐在云娘的口中。云娘没有提防,咕咚就咽了下去,才发觉竟然是一口琥珀醇酒,顿时间心腹如火烧一般,不由松了莫生,一头栽在床下,满地打滚。那莫生毫无表情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将右手一伸,掌上忽然多出一条光线,那光线越来越长,变成一柄寒气袭人的宝剑,莫生站起来,对着地上的云娘恨恨挥下。正在这时,一道红光架住了莫生手里的剑,莫生有几分恼怒,定睛一看,却是莫夫人。
“巳儿,为何阻拦?”
“夫君为何非杀不可?”
“妖妇。”莫生只冷冷的说了两个字。
莫夫人看看地上翻滚吃痛的云娘,伸出中指在莫生的剑上一擦,鲜血立刻涌了出来。莫夫人蹲下身子,扳过云娘的头,将自己的鲜血滴在云娘紧咬的牙关里。不一会儿,云娘就安静了下来,伏在地上喘气。莫生上前仔细检查莫夫人的手指,见伤的不深,才放了心。
“妖妇?”地上的云娘咳了两声,撑起身体。
“呵呵,没有你们这些薄情寡义之人,又如何有我这妖妇?”
莫夫人带着几分无奈道:“云娘,你已经杀了上百个男子,还不解恨吗?。”
莫生收起剑,双手抱肩而立,阴森森的盯着地上的云娘。
“琴音里也满是杀气,可惜如此佳人。”莫夫人看看莫生的脸色,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云娘两眼凄迷,望着远方,仿佛忽略了眼前的莫氏夫妇,用低低的声音呢哝着讲起自己的往事。
云娘的故事很老套。情窦初开,遇到那心目中的良人。本以为可以双栖双飞,谁知他家里已有了妻室。那男子口口声声心里只有云娘一人,给了许多的许诺,云娘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做了妾,气的父母不愿再认这个女儿。那大夫人因为他常在云娘身边,一时也拿云娘没有办法。谁知云娘怀上孩子的时候,他又在烟花之地迷上了翩翩。从此不再过问云娘。那大夫人终于有了机会,在云娘生下孩子之后,大夫人买通丫头仆人和接生婆,将才生完孩子的云娘在黑夜扔到了荒山,对外只说云娘难产死了。他竟然不闻不问。那郊外夜风刺骨,鬼火幽幽,野兽出没,身体虚弱的云娘喊天唤地,渐渐声音嘶哑,看看四周不要说人了,连鬼影也没有一个。只得一路向前爬行,一个不小心,滚下山坡,掉入一个坑里,失去知觉。
身体虚弱的云娘喊天唤地,渐渐声音嘶哑,看看四周不要说人了,连鬼影也没有一个。只得一路向前爬行,一个不小心,滚下山坡,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云娘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舔自己的脸,悠悠醒来一看,惊讶的发现是一只眼睛亮晶晶的狐狸,看看四周,身后有一个大墓。狐狸拽着云娘的衣裙,仿佛想将云娘拖到墓冢后的一处洞口。那洞口不大,像是盗墓人打的坑洞。云娘心中恐怖,挣扎着要甩开这狐狸。那狐狸呜咽几声,消失在夜色里。
云娘松了口气,艰难的移动自己已经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不由回忆起受的委屈,又是伤心绝望,又是满腔愤恨,可一时又有无计可施。不知自己生下的孩子如何,是男是女……正愁肠百结,忽然见那狐狸又回来了,口里衔着一个馒头,想是附近人家来上坟的祭品。狐狸将馒头放在云娘的手边,便坐下静静地看着云娘。难道这狐狸并无恶意?云娘心里一动,正巧腹中饥饿,也不管那馒头又脏又干,抓在手里,乱塞在口中。云娘要活命。狐狸看云娘吃完,等了一等,又试着拖云娘到那洞边。云娘一横心,也许这是一条活路,就随爬到洞口。狐狸带云娘爬过一条通道,在通道的一处地方,云娘看到了三具小小的动物遗骸,这里恐怕就是那狐狸的家了。看到那狐狸凄凉的眼神,云娘隐约猜到这狐狸也是失去了孩子,和云娘有几分同病相怜呢,难不成也是被抛弃了?又往前爬了一小会儿,云娘便至身于一处宽敞之地,仿佛是墓的前室。此时的云娘实在是耗尽了气力,侧躺在地上,慢慢在黑暗里昏昏的睡去了。也许一切都只是一场可怕的梦。
等云娘又一次醒来,周围依旧黑暗,但是云娘仿佛可以看到一些东西了,看来眼睛已经适应了环境。动了动手脚,发现手边又多了几个果子,想是那狐狸带来的。后几天里,那狐狸不断带来奇奇怪怪的山果和一些干草。云娘饿了就吃果子,冷了就抱着狐狸蜷在干草里取暖。这云娘到底是年轻,几天后,身体就稍稍恢复了一些,不过还是十分的虚弱。为了生存,本来胆小的云娘开始从墓里搜寻,希望能找一点有用的东西,即使是破布也行。那墓虽然被盗过,但还有一些字画和散碎的金珠没有被盗墓贼带走。估计那盗墓的只注重大件金银珠宝,不认识那书本字画。云娘就收了放在一处。
让云娘万分惊喜的是,在陪葬的东西里,居然找到了火镰蜡烛。如此一来,不但有了光亮,而且狐狸带来的野味就可以被烤熟炖透,吃下肚子,这对身体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云娘来说的确是天赐宝贝。只是那狐狸对火始终有着几分惧怕。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娘的身体也渐渐好了一些,只是心情抑郁,加上月子里感了风寒,周身胀痛,怕冷怕风。身体的痛苦,让云娘心底的恨意怨念更深了。不知从何时起,到了晚上,有一两个时辰,云娘会周身疼痛如火烧,手脚关节似乎融化消失了似地,这样的状况一连持续了几天,一日云娘从梦中惊醒,忽然觉得身体哪里不对,定睛一看吓的大叫,原来自己的四肢竟然如藤蔓般婉转延伸。那狐狸也吓的躲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云娘才恢复了正常,心里又惊又怕,不明缘由。试着动动四肢,觉得身体轻盈,百痛消失。忽的想起,有几次那狐狸曾带回一种黑色浆果,味道甜美,这身体上的奇怪之处,都是在吃了那浆果后才有的。便对狐狸比比划划,希望那狐狸明白自己的意思。那狐狸盯着云娘半晌,忽然起身往洞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云娘。云娘会意,跟了上去。
这一人一狐出了大墓,在月色中前行,云娘觉得脚下生风,如同驾了云雾,那狐狸竟然被落在后边。于是云娘和狐狸走走停停,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小小深潭,潭边有个洞穴,从洞里斜斜爬出几根藤蔓,上边结满黑黑的浆果。云娘上前探头往洞穴里打量,只见洞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