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两万四千块就没了。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就麻痹了人类的思维,在人的意识里这不是钱,而是一张握在手里的卡片罢了。
一位看上去与我同龄的服务生走过来,把腰弯到九十度向我鞠躬行礼,“先生,您的行李在哪儿?”
生平第一次有人用“您”来称呼我。邵斌说得一点儿没错,这就是个金钱的时代,有钱就是老爷。
“不,我没行李。”
“让我带您去房间,电梯走这边。”
我进入电梯,按数字键和关门的活儿都交给了服务生。电梯内的显示器正在播放一则房地产广告,我几乎感觉不出电梯在上升时它就到了顶层。走出电梯,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我深刻感悟着生活的美妙。
这层楼只有东南西北四个房间,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我进入南边那间。没错,这就是总统套房,我站在总统套房大口呼吸房间内的空气。
这里有四间卧室、大小两个会客室,目测一眼,大的那间会客室至少可以同时容纳三十多人。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四个专用和两个公用卫生间,我要这么多厕所干吗?再往另一个房间看,推开精致的玻璃门,这儿是可以容纳三十多人同时就餐的餐厅。重新回到卧室多瞧几眼,这儿既有仿古欧式名贵木制家具,也有典型的现代东方国家的新式卧具。每个房间风格各异,目的是为了博得有不同爱好的主人喜欢。
有人在咳嗽,是那个服务生。他怎么还没走?噢,是在等我的小费呢。从没给过小费的我不确定要付多少才贴合现在的身份。我随便从钱包里挑了两张百元新钞,服务生跟我说了至少二十句好话,我摆摆手让他滚蛋。
看着周围的一切,我彻底陶醉了。这不是在做梦吧?
手头的那些资料被丢在一边,进入浴室。这儿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周边没有比这栋酒店更高的建筑了,乐意的话我可以光着身子对下面的人打招呼。俯视下面形同爬虫的车辆和行人,我擦了擦眼角,真荒唐!我哭个什么劲儿?仔细想想,恐怕是太过激动的缘故造成条件反射。邵斌说得不假,暴发户都是这样。
脚边的粉色心形浴缸让我笑出了声。这东西只在美国电影里见过,今天我可得好好的享受一下。放水的同时,我走回餐厅,桌上放着成堆的水果,有些洋水果的名字我根本叫不上,我甚至不知道该吃水果的哪个地方。
餐厅旁有个吧台,架子上摆着各种酒,有中有洋。我随手拿了几瓶,什么芝华士、黑方、轩尼诗、伏特加、马爹利,每样都来一点。我根本不在乎喝这些酒要兑什么饮料,这里是我的世界,我爱怎么喝就怎么喝,这是我的总统套房,这里的一切全由我做主。
端着掺杂了几种洋酒的矮脚杯回到浴缸边,我脱去身上的西装和衬衫,光着屁股滑进浴缸。水温非常合适,顺手摸过浴缸边缘的烟盒,里面装的都是雪茄烟。吸了老半天才点燃一支。后来我才发现,雪茄烟的烟屁股是要剪掉的。深吸了一口,我立刻剧烈咳嗽起来。我的乖乖,看来雪茄和香烟完全不是一回事。比起香烟,雪茄的劲要大得多。我拿起矮脚杯,轻轻地喝了一口。这什么玩意儿?洋酒也不过如此嘛。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习惯吧。
身旁的电话响了,是部白色手提电话。这时候谁会打电话给我?如果是张爵明,应该会拨我的手机才对。
接通电话,谨慎地说:“谁?”
“先生,这里是前台。您需要什么服务吗?”
“服务?”我想了想告诉对方,“我要吃饭,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
“有特意为总统套房配备的套餐,现在就要吗?”
“套餐就免了,给我鲍鱼还有鱼翅,还有那个……那个什么来着……”我抓了抓头,脑袋突然有点晕,洋酒的后劲也太大了吧,“就是那个很大的龙虾。”
“澳龙?”对方试探道。
“对,就那玩意儿!”
“您还需要别的吗?”
“先来这三样好了。”我挂上电话后,开始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我大喊一声:“请进!”没办法,房子太大,声音小了怕人家听不见。可是,对方好像依旧没听见似的,仍然在按门铃。这是怎么回事?浴缸边缘的一个按钮引起我的注意,原来上面有开门的按钮。唉,我真是见识短的土包子。
侍者离开之前,礼貌地说:“先生,晚餐给您放在客厅了。”
“谢谢。”我不打算再给小费,刚才已经付过一次了。房门关闭时,浴缸上的那个按钮闪烁了一下。我从浴缸里站起,抓起架子上的白色浴巾披在身上。电影里的演员都会将浴巾绕在遮羞的部位,我不知该怎么缠绕,将浴巾胡乱在身上缠绕一番,模样有点类似古希腊神话里的女神。
终于能尝到鱼翅的味道了,我高喊一声“太棒了”,冲进客厅。
突然,我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这可把我吓得不轻,重心失控的我顿时摔倒在地。女人见状赶紧上前,想要扶我。
“站住!你……你要干什么?”我瞪大眼睛问她,自己从地上爬起。
该女子很年轻。长发的她身材高挑,是那种妩媚型的美女。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的穿着十分暴露。
“我是为您服务的。”她说话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讨人喜欢的香水味。
“明白了。你就是传说中的酒店妹吧?你们酒店真会替客人做主呀,问都不问一声就把你送上门。”见她没说话,我意识到这么说可能太直接了点,于是改口道,“那个……我不好这口,姑娘你还是回去吧。”
“好的,希望下次能为您服务。”
免了,才不会有下次呢。我揭开餐车上的圆形餐盖。哇!菜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见她还没关上门,我叫了声:“等一等!”
“先生,有事吗?”她回头问。
我看着眼皮底下的盘中餐。这二十五年来,从来没有哪个异性陪我吃过晚餐,而且如果有个人陪我聊天,总不是坏事。我对她说:“我付你八百块。陪我吃顿饭,好吗?”
“我很乐意。”这不是她的本意,而是钱在作祟。
在我的指示下,她把餐车推进了餐厅。双双入座后,她打开了话匣子。
“先生贵姓?”
“我叫龙天翼,你呢?”
“叫我小雯。”
“小雯姑娘,我告诉你的可是全名哎!”我转念一想,这可能对她不太方便,所以没有追问。
“龙先生在哪里高就?”她用银色筷子,夹起一片晶莹剔透的澳龙肉,沾了点醋又抹了些芥末酱,放在我的盘子里。我夹起那片肉,放进嘴里。怎么是生的,厨房没煮熟吗?难道说,澳龙这东西就是生吃?
“高就啊?我没工作,现在是个无业青年。不过我手底下有一家公司,叫星运保险公司,你听说过吗?”
“原来你是星运保险公司的老板啊?”她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我们公司的员工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足百人,这种小公司她听说过就怪了。
“我不是老板,那里的老板是我的儿子。”
“怎么,龙先生已经有孩子了吗?真看不出来。”
我为她的杯子里倒了酒,“那个,有件事想请教。因为你是女人,都说女人才了解女人,所以我想找你应该没错。”
“我也很了解男人。”小雯在冲我放电,看来八百块不能满足她的贪欲,“而且,我对医术也略有了解。”
“医术?”我笑了起来。
她陪我傻笑了一阵,然后问:“那个女生今年多大?”
“什么?噢,她比我小一些大概二十三岁,刚刚走出校门。”我摸了摸鼻子,“是这么回事。大概是机缘巧合,我正好在雪儿失恋的时候认识了她。本来我们关系不错,可今天我的心情不太好,于是责备了她几句。然后……我想你应该猜到,我该怎么办呢,小雯姑娘?”
“给她送花,赔个不是。”小雯又一次为我夹菜,“冒昧的问一下,这个雪儿对你有感觉吗?”
“我不知道。她,她叫我龙哥。”
落在肩膀上的长发被她甩在身后,她把肘关节支撑在餐桌上,然后单手握拳托着下巴看着我,“我不想打击你,龙先生。以我的经验来看,通常男性叫女性‘妹妹’,那么这个男人就一定喜欢他的‘妹妹’。反过来,女人主动叫男人‘哥哥’,那恐怕在她们眼里,这人真的就是位哥哥。”
“那就是说,我去道歉也没用了?我是说,不论我做什么都没法让她对我产生,产生那种爱慕之情?”
“如果一个女孩子喜欢你,你就是犯了天大的过错,她依旧会把你爱得死去活来。可如果她们对你没有那种感觉,那么,不管你摘下天上的星星,还是送上喜马拉雅山的圣水,她们可能会爱你的钱,但终究不会爱你这个人。”她点上放在桌边的香烟。我把烟灰缸推过去,耐心地听她说完。
“她的家境怎样?”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看她的打扮不像是个穷人。”
“你若是真想得到她,其实很简单。”她的眼神在四周来回扫视着,“你不该一个人住这儿。你该把她带来,和你一起享受这美妙的夜晚。你要让她知道,你可以尽最大的努力讨她的欢心。”
“你的意思是,用物质换取爱情?”
“有钱就有一切,我相信钱是万能的。”
“如果,”我又想到了自己身上这事儿,“如果有一个能赚钱的机会,但却要冒生命危险,你也会去吗?”
“那得看什么情况。”她抬起头,棕色的瞳孔正对着我的眼睛,“如果我有钱,可以让别人冒这个风险。”
“碍…”我轻轻咬住自己的舌头,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做出过激的反应。面前的这个酒店女郎就像个局内人,她好像亲眼见到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不明白?”
“呃……”我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她打断。
“我是说,只要我有足够多的钱,我可以雇一个人替我冒这样的风险。”
是的,老板就是这么干的。
等一等!小雯说得没错,她提醒了我。我要是也找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就不必冒生命危险,同时还能白赚这几十万。对!小雯可真是聪明,我需要扮演的不是私人侦探,不是什么七分之一的私生子,我只需做一个中间人就好,冒险的事交给别人去做。
不,不不不,我差点忘了。老板是职业调查员,在找我之前这座城市肯定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我很难在五天之内找一个人做我的替死鬼。这诡计看来只能放弃,我咬着牙,显得有些不甘心。
“我说错什么了吗?”小雯问道。
“没事,我很好。你怎么不吃?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来吧,别客气。”换我往她的碗里夹菜。
“你很特别,龙先生。”
“叫我天翼就好。怎么特别?”
“我以前见到的客人都催我喝酒,只有你催我吃饭。”她捂着嘴笑了起来,筷子上的芥末沾在了下巴。我咳嗽一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提醒她擦掉。小雯显得很不好意思,她从包里取出一面补妆镜,用餐巾轻轻地抹去下巴上的芥末。这一举动深深吸引了我,我的目光停留在她那尖细的下巴上,看着看着,我皱起眉毛。因为小雯的下巴和鼻子并不在同一垂直线上,她是天生的歪鼻子?仔细观察,鼻梁和人中的距离没有问题,鼻子和眼睛的间距也没差异,她的眼窝很深,双眼皮很明显是借助手术才达到的效果——整容!
“小雯!”我突然起身凑到她面前,换我吓着了她。
我连声道歉,她却笑着说:“一人一次,谁也不欠谁的。”
“我有个很冒昧的问题,这可能会让你难堪,可我真的很想知道。”
“有话直说,和我聊天不用那么顾虑。”小雯大大方方地说。
“你是不是做过整容手术?”
“我当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呢。是,我的下巴做过削骨手术,还有鼻子,我还隆过胸。这没什么难堪的,整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出原因后,她称赞了我的观察能力,并没表现得不开心。
我继续问她:“如果要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需要花多少钱?”
“全身整容吗?”
“不,只是脸部一致就好。十万块够吗?”
“要不了这么多。现在手术费很便宜,每家医院都在竞争。”
“需要多长时间,三天够吗?”
“如果两个人的脸部骨架差不多,我想三天应该没问题。其实现在的整容手术不像你想的那么复杂,我的同事利用午餐时间就去做了个双眼皮。”说完,她去摸包里的手机。大概是我太过专注了,谈话间,我完全没在意手机的声音。
似乎是条短信,我猜八成是上头问她是否接了我这里的活儿。她没有回复,而是合上手机的翻盖,起身对我说:“对不起龙先生,我得走了。”
“呃,等我一会儿。”我跑进浴室,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钱包,“八百块,说好给你的。”
“这钱我不能拿,无功不受禄。”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有空打给我。”
“好的。呃,我的名片发完了,不过我会打给你。”
“晚安,龙先生。”
“晚安。”
待她走了以后,我突然发现这年头的人真是聪明。要是拿了这八百块,她得到的只是一笔小钱,现在她却有机会与我这个“富人”靠得更近。不过,我不会和她这种角色有什么瓜葛,大家萍水相逢罢了。看了一眼手里的名片,“酒店公关?”我大笑了几声,没错,确实是酒店的公关。我把名片握成一团,丢进公共卫生间的马桶里,放水冲掉。
小雯离开大约十分钟后,我重新套上西服,把房间的钥匙卡装进口袋。三天的时间,也许再找一个“龙天翼”很难,但是找一个和我脸型相同的人,大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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