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那就好,东西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曹茂学说完,回身拍了拍他一直扣在他身后的盆子,“过来看看,能给我点什么样的惊喜?”
能不能给对方惊喜,华清说不好,曹茂学展示出来的这套雕花的工具,却是着实给了他不小的惊喜。自从他和方长文因为那件事闹开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摸到到这么全的雕刀。
“想必你心里已经想好题目了吧?”工具准备的这么精细,华清可不相信,他只想看自己拿着萝卜土豆随便削个老鼠兔子什么的,“不过,最好不要太复杂。”雕花这东西也是要经常练习的,他现在好久没摸刀,已经有些手生了,太复杂的题目真心是无法胜任。
“我说了,我想看看你能给我带来点什么惊喜。”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单看华清刚才看刀的眼神和手上的动作,曾茂学就知道,今天他把自己的刀拿出来,算是那对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用我这些宝贝刀的时候别用蛮力。”
这些都是曹茂学的?
华清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难怪他从刚才就觉得,这些东西和时下市面上常见的那些不太一样,把手的位置要更为光滑些,原来是被主人多次使用的缘故么?
如果这些真的都是曹茂学私人的东西,华清反倒不那么想触碰了。要知道,无论是厨子还是雕刻师傅,对自己用顺手了的工具,都是有着一定的领地意识的,不只是心疼东西,更重要的是每个人用工具时的使用习惯不同,对工具的磨损程度自然也就不一样,被别人用过的东西,想要再找回自己使用的感觉就困难了。
华清有些不确定,对方这么做,是真的想要看他雕花,还是应有企图。
“怎么不动?”曹茂学本来已经看见华清在伸手了,怎么又停在半路不动了?
“不做太复杂的花样,给我把壁纸刀和剪子就行。”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华清一点都不想去挑战对方的底线在什么位置,“时间不多,我一会儿还要上班。”
也许是华清的借口够分量,又或许是华清最后那句时间不多让曾茂学想到了什么,他当真从那一整排形状各异的工具里抽了壁纸刀和小剪子递过去,“喏。”
华清先用壁纸刀对胡萝卜表面稍作休整,然后在砧板上连续切了十几张薄如蝉翼的圆片出来,简单对折后用牙签穿在一起,做成一个绽开的花朵的形状,又用小剪刀对花瓣边缘进行了简单的修剪,只一会儿工夫,一朵玫瑰花就做好了。
为了让整个画面看着更逼真生动,华清又如法炮制了另外一大一小两朵放在一边备用。
剩下的半根胡萝卜被华清去了多余的部分,切成两个半厘米厚的直角梯形,稍作休整后又在中间切开一道刀口,在保证蝴蝶两翼能够展开的前提下,用壁纸刀将其尽量修薄,再用剃下来的边角余料做出一对胡须嵌在蝴蝶的两翼间,整只蝴蝶立马就变得生动起来。
花朵绿叶的部分,华清没有选择现成的绿叶菜,而是选了绿萝卜切段,手工将其外皮交绿的部分剖下来,剪成了玫瑰花叶的形状铺在盘底,用果酱笔稍作点缀后,再摆上之前加工好的玫瑰和蝴蝶,用专用的小喷壶在花朵上喷上几滴清水后,一个简单生动的玫瑰创意盘饰便做好了。
至此,华清动作不停,用果酱和奶油在另一张盘子底部稍作修饰后,如法用荔枝大小的水萝卜炮制了几朵更小更精致的花朵,再点缀上大小薄厚适宜的瓜片,一个精致的菜肴围边就做好了。
☆、 第五章
曹茂学状似不经意的瞄了瞄腕表,两个盘子,华清前后不过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个速度说快不快,说慢,在他眼下带着的几个厨子甚至是徒弟里,也算是顶尖的了。
由此,曹茂学推断,这根本不是华清的极限,但要再作要求,却被对方以能力仅止于此的借口婉拒了。
因为整件事都是在曹茂学的办公室里进行的,外面的人并不清楚他们都做了什么,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大家联想前文,发挥想象力,把各种各样莫须有的东西安在华清头上。
这次,冯远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晚上洗漱的时候,悄悄把华清拉了出去,“厨房里都在传,你被厨师长叫到办公室训话了。我是不知道你们都说了什么,但是曹师傅那人心不坏,他要是对你说了什么,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觉得,他会对我说什么?”直觉告诉华清,肯定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悄然变质了,不过,他并不像解释,而是更想听听现在冯远心里在想什么。
“说你别多管闲事什么的呗!”冯远最近在后厨难听的流言听的多了,相信华清多少也是听到过一些的,实在不想这时候还要拿出来刺激华清,“我跟你说,那些传老婆舌的,心里肯定是在嫉妒你的本事。只要上面不发话,你就别往心里去。”
“嗯。”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冯远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抓着已经想要转身离开的华清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我相信,你肯定不像是他们说的那样,是个心机重,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
华清没想到冯远墨迹半天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愣了一下,才伸手拍了拍冯远的手背,“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问心无愧,别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去说好了。”
“可是,华哥,难道你就没想着更进一步,一辈子只跟在别人身后打杂?”如果华清这会儿说点义愤填膺的话,冯远心里还能好受些,华清越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他的内心反而变得焦躁起来,“我以为,华哥你应该是个有进取心的人才对。”
“进取,不是嘴上随便说说,而是要看实际行动的。再说,我能力也有限,就是想进取努力,也得有人肯带我往前走不是?”华清不知道自己的事,冯远为什么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但他这些年云淡风轻的日子过惯了,让他一下子转变性格去和人挣,实在有点难度,“好了,别想那么多,回去睡了,明天一早还要干活呢。”
“不是,华哥,你要是真有本事,真应该亮出来给大家看看,别老是让有心人抓你的不是……”
“还有别的么?”华清打断了冯远的喋喋不休,“如果没有别的,我有点困了。”
“可是……哎,我说华哥,华哥,你别急着走,你听我说……”
“回去睡觉。”冯远叫的急,华清脚下的步子也不小,“我现在只想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其他都和我无关。”
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其他真的和他华清无关吗?华清此时的真实想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
作为一个曾经的餐饮业经营者,华清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对他能否继续在这里工作下去是十分不利的。哪怕他能够表现出再多的才华,只要不能够被后厨的其他人认可,早晚他都是要离开的。
可是,离开这里,他下一步该去哪?这几个月他谁然一直都是省吃俭用的,但架不住工资本就不高,还要支出些必要消费,能攒下的钱根本就不够他出去租两个月房子的,更别说吃饭了。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华清的沉默和后厨里越演越烈的流言,终于在某个时间点上碰撞出了不可挽回的火花——华清被大家彻底孤立了起来。
在这个到处都讲求合作才能出效率的地方,如果一个人想要依靠单打独斗来完成本应该是几个人来合作完成的工作量,简直和拿鸡蛋往石头上碰没有什么区别。
作为整个风暴中心的主角,华清在管理层对自己提出意见以前,主动找上了曾茂学,“厨师长,我接到家里的电话,希望我能够回去帮一段时间的忙,所以工作上,希望饭店能够尽快找个人来接替我的位置。”
“为什么什么都不做?”这个问题在曹茂学心里纠结很久了,根据他的观察,这个叫做华清的男人根本不像是厨房里传的那样,是个自私自利又爱出风头的家伙,“为什么不解释,要任由事态越演越烈呢?”
“解释与否,对我的意义不大。”胳膊拧不过大腿,筷子掰不折竹排,他就是魅力爆表也无法阻挡整个厨房的人都拧成一股绳,集体排斥他。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他主动离开这里。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争取过。”曹茂学本身也不是个十分善于交际的人,可他比华清幸运的多,从小就跟了师傅学艺,周围的师哥师姐们也都不是心胸狭窄的人,才让他得以有了今天的地位和人生。所以,他今天在看见和他一样不善交际的华清时,会下意识地想要多给他一点机会。可惜,对方并没把握住。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老天爷在他最难最苦的时候,先是派人来救了他的性命,然后又让他能够得到现在这份可以暂时安身的工作,已经待他不薄,所以,现在让要让他失去这一切了,华清也没觉得是多大的损失。只是,离开这里,他下一步该去干嘛还没想好罢了。
华清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早一点找退路呢?至少去无色一下下一个东家在哪也好。
还真是个倔脾气!曹茂学默默的在心里给华清点了个赞,“既然是你自己想离开这里,我个人不会表示反对。至于你在厨房里的工作,冯远也干了大半年的勤杂工,是时候调整一下他的岗位了。”
冯远?
华清的思绪瞬间清明了不少,甚至之前一直捋顺不清的一些东西,也仿佛是被找到了混乱中的着力点。只是,他没想到冯远这个名字,会和这些串联在一起,一时间有点接受无能罢了。
他现在还记得,从厨房里开始有流言传出来,到那些流言衍生到极致的时候,那孩子总是默默的出现在他身边,说一些安慰他的话,甚至还会鼓励他要去勇敢的面对流言。
当时对他说什么来着?平常心,还是顺其自然?
“你倒是个看得开的。”事件的主角都不在乎了,曹茂学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去过多的干涉他的决定,“不过,我看你这人还是蛮有天赋的,所以,打算把手上的另一个机会给你。”
另一个机会?华清根本就没想过要去遮掩自己眼里的疑惑。
刚刚理清了自己被利用和陷害过程的华清,并不认为曹茂学是真的打算送张馅饼来给他,是毒刺的可能性反而要更大些。
“先别急着拒绝。”将正常闹剧从头看到尾的曹茂学并不在意此时华清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他,“新的工作,环境比这里要好,每天也不会太累,最主要的是,工资也比这里高。”
这已经不是馅饼那么简单了,华清一点都猜不透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总之,别急着拒绝我,先去看看工作环境,接受了对方的考核再说。也许,你连对方的面试考核都通不过呢?”既然是和自己差不多的脾气,曹茂学聪明的选择了以退为进,三言两语在对方底线上戳了个窟窿,自己从成身退了。
“好了,你的工作到这个月底结束,当然,我会吩咐厨房那边,开始适当的移交你身上的工作。没什么事儿,你可以先回工作岗位了。”该说的话说完了,曹茂学愉快的挥手赶起人来,“对了,你下个周一把时间空出来,我带你去那边看看,成与不成,都要看你个人的造化。”
华清做到这个月底就走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只一个下午就在整个后厨传开了,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喜笑颜看,自然也有人真的替他感觉不值的,但这个群体毕竟是少数,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沉默。
晚上洗漱的时候,冯远挨挨蹭蹭的又站到了华清身边,“那个,你的事……”
“是我自己提出的离职。”自从在曹茂学的办公室里将这个件事串连在一起,华清对冯远产生了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是,他不反对对方为了能够给自己福祉,需要踩着其他人的尸体不断向上的行为,这会让他想起方长文,对方也是这样,兵不血刃的,只利用一点舆论就将他打得体无完肤。
“可是华哥……”冯远并没有因为华清的拒绝而退缩,反而更上一步,“你离开这里……”
“我只想自己静一静。先回去了。”
☆、 第六章
在流落街头重新找出路和接受曹茂学所谓的好意之间,华清权衡了一番利弊后,最终还是选择去了着曾茂学去他说的地方看看。
如果说之前华清工作的地方是那种随便什么人,只要能够付得起费就能进去的公共场所,那么今天曾茂学介绍华清去的地方,则是完全相反的,只提供给小众宾客的,环境相当清雅的园子。
因为是小众,所以某种意义上讲,这种地方对能够进入其中用餐的宾客,不但要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更加重要的是,他们还要能够得到园子主人对其的认可。甚至有人曾经戏称,拿到某些特定园子的入门卷,就等同于是敲开了上流社会的大门。
对此,华清一直都是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来看待的。
别人是怎么想,怎么做的,他管不了,但在他有限的,对于烹饪这一行的认知里,除了某些所谓高逼格的隐秘会所,有些个性比较独特的厨师,会对自己的食客提出各种苛刻的要求,甚至严格限定分享人数,甚至地点的事情,却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毕竟,人无完人,会有些古怪的性格也在情理当中。
就是不知道,今天他要见的,这个院子的主人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了。
负责接待曹茂学和华清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穿了一身纯白色带暗纹的唐装的中年男人。看样子,似乎和曹茂学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也不是很熟的模样。
华清默默的跟在后面走着,并大致按着行进的速度和时间估算了一下距离,同时暗自在心底咂舌,这园子的主人,到底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给自己置办下这么一大片的土地?还是说,这片地方,压根就是某个人的私人财产?如果是后者,那么他接下来要去面对的人,就让他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