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震怒,“你为何不将书信呈上来?到了此时才来坦言?”
“此书信不知所踪,草民遍寻不得,因而不能禀告皇上。”
皇帝又看向了司凌偕,冷道,“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书信?”
“此书信就在皇上的御书房中,只是皇上从来也未曾看见罢了。”
皇帝颓然坐在了龙椅上,忽而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他连忙用手挡住,血迹染在袖子上。
众大臣却依旧看了个清楚。
暗道这天下果然是要变了。
“这书信并非微臣所写。”苏倾寿又道。
司凌偕见他仍旧不死心,因而又道,“苏大人何必垂死挣扎,这书信上盖着你苏相的私印,别人又怎能伪造。就算不是你亲手所写,也是你让人代写。苏相若是心中无愧,就让你苏府的周管家出面,写一份信件如何?”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又侍卫将那管家给押到了殿上。
“怎会这么快?”
司凌偕道,“苏大人,我若是不快点,他就要被你灭口了。”
眼见那管家已经被割去了舌头,说不出话来,右手臂已经被刀刃划伤。司凌偕拿出了当日这管家代写的书信。
“这两封信件一模一样,苏大人,他是你的管家,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倾寿脸色惨白,没想到他最终仍旧输给了司凌偕,这人老奸巨猾果然是不同小觑。
皇帝见他脸色变了,便知道此事应当无假,但直接杀了他又未免让司凌偕一方独霸,占了便宜。
“将苏倾寿革去职务,打入大牢候审。”
户部尚书道,“皇上,苏倾寿如此重罪,随便一样也能让他凌迟处死,皇上不杀他,未免太对不起黎民百姓!”
“退朝!”
皇帝不想在同这些道貌岸然的尚书理论是非,他们眼中哪里有是非,不过是权利罢了。苏倾寿就算死了,这朝堂之上难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奸臣,皇帝永远也杀不完。
只是将苏倾寿革去职务司凌偕已经十分满意了,这人年纪轻轻竟同他斗,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位及丞相又如何,今日君王侧,明朝阎王鬼。
如今苏相被革职,对于朝堂来说可谓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凡苏相党羽岌岌可危,生怕被牵连出去,被一刀砍死。
四皇子当然得知了此事,心中也觉得惊奇,这个苏相行事向来圆滑谨慎,这次竟然被司凌偕抓住了把柄,看来这江湖还是很有用处的。武林盟主,更应该又用处。只是谁也不能像秋小风那样执掌江湖,让八方拜服、江湖归顺。
他心中其实还算高兴,这个苏相简直是最后应得,这当日皇后害他生母,苏相也参与其中,若非不是苏相出了这个主意,皇后也绝对想不到天下竟然有抢儿子这么便宜的事情。
只是皇帝不杀苏相,难道竟然是同那苏倾寿有什么情谊不成。
皇后同苏倾寿也不见得就是那样姐弟情深。
有一回他听到过他们吵架,皇后震怒拔簪子差点要了苏倾寿的命,亏得侍卫阻止,此事才得以平息下去。
若非不是皇帝,他绝想不到他们还能为了什么事情吵起来。
四皇子覃尚安思前想后,便决定将当年母妃被害一事一无巨细的禀告给了皇帝。皇帝听后怒气更甚,立即想将皇后的后位也一举除去,只是他终究忍下,这些人无法无天,当真以为皇帝已经死了。
此时动皇后,恐怕时局全都要导向司凌偕那边。
覃尚安从来也不与皇帝亲近,他说完了事情就告退,丝毫也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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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皇帝不想杀了苏倾寿,那苏倾寿难道就不想杀了皇帝吗?
覃尚安想罢立即就去了刑部大牢,那周围的人还要阻拦,但他毕竟是皇子。虽说不和规矩,但也无人敢拦。
覃尚安立即就被人领进了关押苏倾寿的牢房里。
苏倾寿穿着一身惨白囚衣,褪去了官服,站在一堆干草之中。他朝堂之上那凌厉刁钻的模样顿时收敛了起来,远远望去正像是个落魄的乞丐。
“苏大人,别来无恙。”覃尚安道。
苏倾寿打量了几眼这位皇子,这皇子生来就是富贵命,穿金戴银极尽奢华。他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衫褴褛、肮脏不堪。
“四皇子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一起一落朝廷中也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是苏某死了,四皇子也当不了皇帝。”
覃尚安却不生气,又道,“只要朝中安国公不死,苏大人就不能官复原职。”
其实苏倾寿不仅是想要官复原职,他是想篡权夺位。覃尚安曾经调查过他的身世,他竟然是前朝旧臣之子,先皇昭告天下,永不录用前朝之臣。当今皇帝却破了此例,因而惹得山河动荡、民不聊生。
“苏大人不想杀了皇帝?”
如今四下无人,覃尚安也不在意开门见山。
这苏倾寿表面上对皇帝恭敬得很,实际上指不定怎样仇恨着皇帝,新仇旧恨一起算上,这天底下最想要皇帝的命的,非他莫属吧。
“微臣怎会以下犯上,谋害皇上?四皇子有杀帝之心,若有机会,定要如实禀告。”
苏倾寿依旧装模作样,谁也套不出他的话。
“苏倾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那些破事。”
苏倾寿也不说话了,凝神看着覃尚安,复又冷道,“你想说什么?”
“皇帝胁迫与你,逼你如女子一般侍寝,你若不是为了官位,又怎会屈从?”
如今朝中流言四起,却无一人敢当着他的面胡说八道,如今没了官位,自然也堵不住别人的嘴了。
“流言蜚语,又怎样轻信?”
“如今皇帝喜新厌旧还是将你革职,恐怕你是要死在这牢狱中了。”
覃尚定啧啧叹气,又哂笑一声。
苏倾寿从不顾忌礼法伦常,只要有利可图,他便莫敢不奉。他最无人情,眼中只有利益与权力。如今皇帝已经不再要他好过,荣华富贵一招散去。苏倾寿自然不能甘于落魄。
“你有什么妙计?”
“趁着你朝中大臣还没有被清除干净,不如来个趁热打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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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皇帝听闻苏倾寿逃狱不知所踪,现在才想起来,他在这皇宫之中竟然除了皇后,一个亲眷也没有。要株连九族或者用家人挟制,也根本找不到人。苏倾寿这个人就是只狼,顺从的时候可以跟狗一样摇尾乞怜,若是反水,就会狠狠咬上主人一口肉。让人痛不欲生。
第130章 登基
苏倾寿若不抓紧时机,到时候朝中格局变动,他在想翻身就难了。不如趁着如今朝中尚留存着势力,殊死一搏。
苏倾寿立即同朝中几个大臣相商,三日之后,又迅速调集了一万兵马赶往皇城之中。
司凌偕立即将此事上书给了皇帝,覃简清想不到这苏倾寿这么快就要逼宫,这皇城之中除了五千御林军,再无其他兵马可以抵御。
司凌偕请命,“请皇上准许微臣将南方十万朱雀军调回皇城之中,保护皇上安危。”
覃简清怎能不知道他的打算,等到他将兵马调回了皇城,想要他再调兵出去那就是难上加难,到时候他同样也可以逼宫,谁也拦不住他。
司凌偕见他迟疑,又道,“苏倾寿狼子野心,只怕他兵临城下,一切为时已晚。”
苏倾寿调来的一万有些是江湖中集结的草莽,有些则是临近城的驻守官兵,用来攻陷皇城,那是绰绰有余的。
也难为苏倾寿有这样的本事,能让朝野上下听命于他。
边关驻守的兵马遥远,无法调集回城,只有朱雀军尚有些才南方城镇中驻守,应当能来得及差遣。
为今之计只能先撑过一时,至于司凌偕若是要谋反,那就再想办法应对。
司凌偕观察着他的脸色,忽而跪在了地上,抱拳,朗声道,“请皇上降旨。”
覃简清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他少年时同司家交好,司凌偕便如同他的亲大哥一般,如今白云苍狗物是人非,贤妃死了,他们视同水火。他已经不再是当年诸事不懂、泛舟湖上的少年,这位大哥也银发参杂,皱纹渐显。
他猛然生出一种也许能够再信任一回的感慨。
“安国公,朕命你将十万朱雀大军调回皇城。”
“臣遵旨。”
司凌偕立即着手通知大军北上,返回皇城之中保护皇帝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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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一万军马兵临城下,这往日里威严庄重的朱红大门被利剑强兵轰开,转而这汉白玉铺就的石阶已经血染一片。
风卷残云,厮杀吼叫不绝于耳;厉风呼啸,刀剑相杀响彻云霄。
苏倾寿已经褪去了一身官袍,白衣轻甲站在这乱军之中挥斥方遒,文臣武将又如何,官场亦如战场,如今那人的皇帝已经做得够久了,也该换一个人坐坐。
血染长剑,不过片刻,御林军已经死伤过半。
这皇宫之中侍从奴婢争相逃窜,往日戒备森严明了的皇宫如今已经脏乱不堪,如同美人迟暮般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苏倾寿为官多年,见多了这长廊石梯上走出的英雄侠士,也见多了阴险小人。这皇宫里唯一不变的只有皇帝的宝座,势力的巅峰。
也不知这巍峨宫墙,到底是守护皇城的壁垒,还是禁锢皇帝的樊笼。
生在其中,死在其中,一辈子在那王位之上直到形容枯槁、僵冷腐烂。为之生、为之死。
“左庄主,你说,这皇帝今日会死吗?”
苏倾寿轻声说。
相比之与秋续离,左道更喜欢苏倾寿这种人。苏倾寿目标分明,只为权势,不惜一切代价,他喜欢坐拥天下,不甘屈居于人。他阴险狡诈,从不管别人死活,他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谁也不放在眼中,谁也不配当他的主宰。
挡他路者,死无葬身之地。
年纪轻轻位居丞相,若没有几分胆识与野心,怎样也不能指掌朝野。转眼间锦衣玉带的翩翩少年郎,已经成了叱咤风云的朝野权臣,官服加身,金冠玉立。
“会。”
扫业山庄,横扫千秋大业。
左道从来也不甘于江湖,真正能够指掌江山社稷地只有朝野,只有千军万马才是天下,只有万民臣服才是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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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着宫人四散逃窜,覃简清站在危楼之上,冷风穿堂而过。他边上只有一位老奴为伴,一掌宫灯在风中摇曳。那老奴头发已经全然花白,伛偻着身体站立着。
“皇上,这里风大,让老奴为你披上衣裳。”
覃简清转过头来,问,“你为何不走。”
那老奴笑了笑,浑浊的双眼却仿佛看尽人间冷暖,“老奴自当一辈子伺候皇上。”
覃简清又看着这阁楼之下的残兵死尸,很七竖八地摆在了地上,又有谁知他们生死。他从不轻信于人,总是怀疑攒侧着他们的用心。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逼走了许多人,使得众叛亲离。他的皇子、他的妃子、他的大臣,都已经不在。
若是他大哥在世,这天下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当初大理寺卿徐召立,断案如神,只要案子到了他手上,皆能破解。只是后来被安国公举荐,他当心他是安国公爪牙,因而在他断一个谋杀案时将新增的人命算到了他头上,推出午门斩首。那百姓自以为他同那商人同流合污,不肯秉公办案。斩首示众的那天,群起叫好。
自古污名传得快,清名怎能比。
清廉一生,却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思绪飘飞,等到他回过神来,却看到苏倾寿一身血染白衣沿着朱漆红梯走了上来,他边上一人与他并肩,这位莫非就是扫业山庄庄主左道?
这个人同他都是尤远剑所教,因而也算得同门师兄弟。
之听见一声闷响,覃简清一瞥,只见那老奴已经捂着腹部倒在了地上,血染在了地上,迅速四散开来。
“苏倾寿,逼宫可是大罪。”
苏倾寿一点也不在意,既然已经被革职,任人生杀夺予,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皇帝,你若让我,我自可饶你一命。”
覃简清其实很看不起苏倾寿,只不过将他放在身边养着,他阿谀奉承、说出的话谄媚动听,又像条狗一样懂得摇尾乞怜。他自以为就算给他天大的权利,他也只不过是会从中捞点钱财罢了。
没想到,今日却让他大开眼界。
“自古传位都传给皇族,哪有传给丞相的。”
“今日我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苏倾寿懒得同他斗嘴,左道只一横剑,“皇上,请。”
皇帝随手拿起剑便同他打斗起来,苏倾寿只是站远了一些,漫不经心的看着。若左道连这个皇帝都打不过,也算不得什么扫业山庄的庄主了。苏倾寿只看着那皇帝被剑刺伤,吐血,脸色苍白。
他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想。
当初他刚入仕,没有什么人脉,也不懂什么官场,只是仗着有几分姿色便去骗取皇帝的喜欢。这皇帝从来也不将他放在眼中,不高兴就打骂一番,高兴的时候就给根骨头。不过他还算讲道理,没过多久他就升迁,直到再也升不了为止。
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苏倾寿已经不想再深究。
许久之后,他对这个皇帝有了恨意。
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后来,他又明白了,所有的恨意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怨恨。
有些人总爱把自己的人生活的跟一根针狭窄。
在然后,他也不以为意了。
这些不过都是君临天下的绊脚石而已。
他勾唇浅笑,看惯风云。
不多时,那皇帝就被从阁楼高台上打下去,重重地摔在了汉白玉的石阶上,死不瞑目。苏倾寿又向前走了几步,冷眼望着他这凄然的惨象,笑道,“终于死了。”
“恭喜苏大人。”
“我若登上皇位,朝野山下的官职任君选。”
苏倾寿的心情好像很好。
若是以前,他断不会说出这样不计报酬的话。
冷风直往衣领子里钻,苏倾寿站在阁楼上,看见这天光愈发黯淡,阴云蔽日,寒气刺得他骨头发疼。
莫约是要下雨了?
“大人,十万大军已经兵临皇城,属下、属下……”
司凌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皇帝竟然允许司凌偕带兵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