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淑冲首扬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自己儿子,“阿航,尽管开价,不必客气,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你很缺钱?”廖越安的笑就没停过。
“我不嫌钱多。”
罗抿良捂了把额头,“自己人还谈钱这么肤浅的东西,平淑你这女人,真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谁跟你是自己人?”平淑丝毫没给他好脸色,这会儿首扬不在,她连收敛都懒得收敛,“你的自己人是你家那位带你飞黄腾达的会长夫人,可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罗抿良的脸一僵,连带着廖越安也笑不出来了。
平淑继续剥着虾壳,“谈钱很肤浅吗?是啊,钱就是最肤浅的东西,可惜钱能救命啊!钱能做的事儿多了去了!”将剥好的虾肉夹到顾知航盘子里,平淑拿纸巾擦着手,“你罗大会长清高,不是我们这些肤浅的人,所以连一分钱都不给小雨。”
“平淑,好了。”廖越安看着罗抿良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开口拦着平淑。
平淑可不是谁想拦就能拦得住的主儿,柳眉一挑,“好了?你说得倒轻巧!他的家产有多少我不用想都知道,可他给小雨一分没?小雨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没了?还不是因为没钱看病所以一个人忍着扛着积攒了病根儿?等我发现后带小雨去医院的时候她的肺都衰竭了,气管早出了毛病!”
罗抿良薄唇紧抿着,脸色发白。
平淑不知是气还是恨,眼睛都已经发红了,廖越安也不敢再开口,低着头不说话。
平淑把手里的纸巾揉了个碎,冷眼盯着罗抿良毫不遮掩地嘲讽,“你罗大会长清高,拽着裙带往上爬,不食人间烟火生怕俗物脏了你那干净的手指头。既然这样干嘛等小雨死了之后年年买花儿去恶心小雨?你不是不谈钱吗?烧个狗屁的纸钱?!”
从不说脏话的平淑都爆了粗口,廖越安当然知道她这些年替谢雨憋屈坏了。
罗抿良别开脸,声音低沉,“我知道我对不起小雨。”
“对不起?对不起值几个钱?上嘴唇儿下嘴唇儿一碰一句‘对不起’就出来了!”平淑的声音尖锐得让人难以接受,“你当我会天真地认为你罗大会长真的是被逼无奈?那女人是个脑瘫,不会生育,所以你被老会长招了上门女婿照顾她。小雨辍学时你跟小雨说什么来着?等你在三合会站稳了脚就接小雨和你们的孩子,结果呢?小雨等来的是什么?男人不要她了,还夺走她的孩子!你究竟懂不懂孩子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孩子就是女人的天女人的命!你连小雨的天都捅了命都夺了,这会儿假惺惺地说对不起?”
罗抿良的拳头握得直颤。
平淑的话句句捅在罗抿良心头,廖越安都听不下去了,“平淑,够了,你不明白良子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平淑冷冷斜着廖越安,“他身不由己,你廖越安廖大堂主也身不由己?你们可真不愧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娃娃失踪,小雨要疯了!我们一起厚着脸皮去求你,让你告诉姓罗的,借用你们的渠道一起找娃娃。你当时是什么反应?一张嘴皮子说得天花乱坠,连奥斯卡影帝都比不过你!结果呢?娃娃分明就在你们手里,你透漏一个字没?说一句让小雨放心的话没?小雨找了自己儿子整整九年,你们放一个屁没?!罗抿良,廖越安!你们是男人吗?你们有心吗?你们的良心全TM喂狗了吗?!”
廖越安的脸色也发白,再说不出一个字。
“你怎么知道、御御是我带走的?”罗抿良声音低沉,却是精准地抓住平淑的话不放。
“别御御、御御地叫,小雨只给她的儿子起了娃娃这一个名儿!”
“平淑,”罗抿良的声音暗带着隐忍的急切,“告诉我你是不是见过御御?他究竟在哪儿?”
“你竟然来问我?娃娃是被你带走的你竟然来问我娃娃在哪儿?!”
“你不知道他在哪又是怎么知道是我带走御御的?”
“罗大会长,你可真是位置越坐越高、看人越来越低!”平淑冷眼嗤笑,“娃娃是谢将军的外孙,是我顾大少奶奶最疼爱的宝贝疙瘩,整个A市谁敢打他的主意?娃娃刚长到可以进幼儿园的年龄就失了踪,等到小雨人不行了偏偏凑巧回来了!小雨一去娃娃又不见了踪影,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因为那个女人给你生不出孩子嘛!”
“我没碰过她!”罗抿良失控地低吼。
平淑被这话慑得明显一愣,但也只是一瞬间,“是,你罗大会长眼光高,怎么会看上一个脑瘫?再说,你碰过没碰过谁知道?”
罗抿良气得浑身发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说清楚,“除了小雨,我没碰过任何女人!小雨走了以后,御御就不见了,我找了他十年了,这次真不是我带走了御御!”
“你跟我说这个有用吗?别说娃娃不想见你,就算小雨活着,她也不会再想见你!”
罗抿良的脸色一瞬间煞白。
“妈。”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知航突然轻声打断平淑。
门被打开。
平淑的眼中不自觉闪过一抹慌乱,生怕首扬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她虽然恼恨罗抿良,但他和首扬毕竟是父子,她不希望首扬知道太多,不希望他忌恨自己的父亲!
首扬笑眯眯神色如常地走了进来,“有点小事儿,接电话时间长了点儿!”坐回平淑身边,看了一圈,“都怎么了?我就出去这么一会儿,气氛都变了,难道说就这么离不开我?”
见他说笑如常,平淑这才放下心来,挤出一个还算正常的笑,“你这孩子,就知道瞎说。”
廖越安也扬了扬有些发僵的唇角,“行了行了,你们俩就别斗了,在孩子们面前总要收敛一点,别给孩子看笑话。”
首扬唇角勾着完美地弧度,一副张扬明媚的模样。
可顾知航却知道,恐怕首扬已经听到了。他带笑的眼睛眸底是冷冽的冰层、他花瓣似的脸上是溢寒的微白,他的笑能骗过别人,却躲不开他的眼睛。
若无其事地与罗抿良二人敬着酒,顾知航温文风度,“不知道罗叔叔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到的一定尽力。”
罗抿良的眼神忽闪了下,不再看平淑,“我知道小航在A市的势力,所以才决定找你帮忙,而不是动用三合会。一个月前有一个很奇怪的电话打到三合会旗下的公司热线上,要找三合会的会长。接电话的客服说,电话的主人是个年轻男人,应该是不知道怎么联系我所以才想到这个办法。他只留下一句话,说他知道我儿子的下落,就在A市。”
顾知航的眼神一动,首扬握筷子的手一紧,就连平淑的呼吸也一顿,猛抬头。
廖越安察觉到平淑的反应,望过来。
平淑忙装出该有的惊讶,“你是说娃娃在A市?怎么可能?”
罗抿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通奇怪的电话之后都没再有任何消息。我查过,那个号码只是普通的电话卡,半个月前就空了,根本没处查起,所以只能来A市想办法,要么找到打电话的人,要么,”顿了一顿,“找御御。”
顾知航略微皱了皱眉,“如果只有这些线索的话,恐怕会有一定难度。据我所知,谢将军家这些年也一直没放弃过寻找,如果罗叔叔的儿子果真在A市的话,他们怎么会找不到?”
“是啊,我也明白,可怎么会甘心?”罗抿良眼中是复杂的黯淡,将一个优盘递给顾知航,“这是那通电话的录音,对于打电话的人只有这么多线索,而御御——”罗抿良的笑容有些发苦,“他六月初九刚过了二十二岁生日,他脖子里带了一块一寸长的青玉佛手,他右脚心有一颗黑痣,别的……他有多高、他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罗抿良的声音平静得一如往常,可那份痛楚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平淑难得没再开口,而顾知航则一瞬间觉得胸口的皮肉都在发烫——首扬的那块玉佛手,这十年来一直挂在自己的胸前!
第五十二章、生父
廖越安将个纸袋递给顾知航,“这些是御御十二岁时的照片,希望能用得到。”
首扬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遮着眼神的颤动。
顾知航打开纸包,里面是厚厚一摞照片,时间很久了的样子,即便被仔细镀上一层膜,也已然泛了黄。照片上的画面看起来都很远,不太清晰。
照片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是面对镜头的正脸,很显然,孩子并不知道有人在拍他。
孩子根本不像是十二岁的模样,看上去最多**岁,又黑又瘦,所以显得眼睛很大、眼窝很深。
其中一张是孩子单脚吊在绳索上做强化训练,因为身体倒挂着,所以宽大的衬衣遮着脸,可以清楚地看到孩子细得仿佛一吹就能折断的腰和一根根清晰的肋骨。
顾知航脸上丝毫看不出异样,手却死死捏着照片。照片上的首扬让他又一次想起十年前那个如小兽一般阴冷沉默得令人心疼的弟弟,直到十年后的现在,他依然能想起首扬发誓一般阴狠地说“我不会再让那个人找到我”的样子。
平淑扫着顾知航手中的照片,“你还想找娃娃做什么?小雨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可跟在你手里是什么样你自己看,你把孩子折磨成了什么样了?现在又来找他,你折磨了小雨还不够、还要继续折磨小雨的儿子?”
“平淑,不是你想的那样!”廖越安忍不住为罗抿良解释,“良子是为了御御好,把他带走是为了把他训练变强。良子本就打算着以后把三合会交给御御……”
“你们凭什么替娃娃安排他的路?他想做什么是他的自由。你们强迫一个刚刚三岁的孩子离开他母亲,还说是为了他好?”平淑一把揪过照片,摔在罗抿良面前,“你自己看看这照片!娃娃高兴吗?他被你带走的这九年高兴吗?他眼里有一分喜欢吗?!”
罗抿良一瞬间僵硬了,英挺的脸都黯淡几分,仿佛平淑的话是什么不能接受的重大变故,冲击得他盯着照片几乎要盯出一个洞。
廖越安微微皱眉,略显责备地看向平淑,“我知道你因为小雨一直怪良子,但是平淑,你该知道,良子爱小雨,也爱御御……”
“你好像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吧?怎么不把你家的三个孩子也扔进去训练?”
廖越安的脸再次白了。
并不愉快的晚饭,罗抿良和廖越安留宿在金贝华府的五星级套房,平淑三人回顾家。
“扬扬?”平淑看着根本无法看透真实情绪的首扬,心底微微不安,“你……”
首扬勾唇一笑,亲昵地搂着平淑,脑袋蹭在她肩膀上,“平姨今天太帅了!罗抿良的脸都白了!”
平淑抬手摸摸他的脸,“傻孩子,平姨知道你不想见他,可如果今天你刻意不去的话,以后说不定反而会引起怀疑。”
首扬依然笑得神色不明,“平姨,我都明白。而且你看,他根本就认不出我来。我在他面前说话吃饭,我跟他面对面交谈,他都不认识我!他根本就认不出我了,以后我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他抓回去!”
平淑听得心生生得疼。
首扬的语气那么明快,他一直强调着罗抿良没认出他让他有多得意,可平淑却分明听出些别的什么。
没有哪个孩子在见到自己的父亲认不出自己的时候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即便对罗抿良避如蛇蝎的首扬也一样。
夜色干净得如同加勒比海的澄明海水,一块残缺的月亮孤零零挂在天上。
夜幕只有零零散散几点星芒,抬眸一扫间,总觉得满天都是密密麻麻的星光,可定睛望去,却是干净得根本发现不了几颗星点儿。
阳台上的门紧紧关着,连带房间的灯也暗着。
首扬与顾知航的房间阳台紧挨着,平时他都会溜到顾知航的房间去睡,可今天却反常得安静。
已经十一点了,顾知航站在阳台上看着首扬的房间,从九点钟回来到现在,首扬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任何动静都没传出过。
顾知航已经站得身体发凉,可还是没有一个人回卧室的心思。抿了抿唇,顾知航的眸子终于换动一下,一攀雕花栏,无声地落在首扬卧室的阳台。
推开阳台上的门,卧室里没一丝灯光,整个卧室安静得只有一道清浅得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顾知航打开墙上的壁灯,就看到抱着双腿深埋着头窝在沙发角里的男人。
顾知航一直以为,这个自我保护的动作只有女人和孩子才会做,没想到首扬竟也会这样**裸地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地上,是罗抿良拿给顾知航的照片。
零零散散的照片上,年幼的首扬在做着各种各样的训练,甚至还有几张是他睡觉时的照片。
首扬睡觉习惯性蜷成一团,习惯性握着双拳,习惯性睡在床的最内侧……
原来这些习惯小时候就有了。
顾知航的心像被狠狠蹂躏一般,慢慢走过去,握上男人并不算壮硕的肩膀。
“顾知航,”首扬沉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低低哑哑,“我恨他,真的。我找不到不恨他的理由!……可我也怕他!很怕,真的很怕!”
首扬不自觉将胳膊搂紧,好像他怕的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近一般。
顾知航俯身从背后将他搂在怀中。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怕他,可就是很害怕!我逃了十年,整整十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担心会被抓回去!……我不想承认我怕他,所以逼着自己变狠、变强大!我以为我足够强大了,可我、还是怕他!……当我听到他来了的消息,我怕得都要窒息了!”
顾知航紧紧搂着他,宽厚的胸膛贴紧他弓着的背。
“顾知航,我想我是疯了!我本该恨他的!他那样对妈妈、那样对我!可当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我竟然可耻地高兴!……我一直以为他是冷漠无情的,我一直把他想象成一个魔鬼一样的人,可他不但普普通通,还把我当成、儿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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