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泽也开始着急,他听不到刘明远说了什么,但是看李润野的样子,应该很严重。顾之泽平日里“大师兄、大师兄”的叫惯了,自然而然的也就生出一种手足情深的感觉来。这会儿也开始着急了:大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顾之泽抓耳挠腮,只得绕到李润野身边,弓下身子,努力把耳朵凑过去,抓着一切空档偷听。渐渐地整张脸都贴到了李润野的脸上。李润野正说着,忽然听得耳边一阵急促的呼吸,一股热气扑来,他微一侧头,眼前立刻花成一片!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上,李润野满眼都是顾之泽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顾之泽眨眨眼,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想要拉开一点儿距离。李润野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果断伸出手臂勾住了顾之泽的脖子,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同时把手机微微拿开一点,凑近顾之泽的耳边。
这个姿势……太光明正大了,不就是跟同事分享一下通话内容么!
所以顾之泽一点儿也不客气地顺势搂住李润野的肩头,一边稳住自己的身形,一边皱着眉头听话筒那头刘明远满不在乎地说:“润野,你别着急,我真的没事。”
“润野?”顾之泽暗地里撇撇嘴,叫那么亲热干嘛,套近乎么!谄媚!
“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李润野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呼吸急促,他有些后悔了,这个距离实在是太危险了,自己的掌下就是顾之泽温热的肌肤,唇边就是顾之泽柔软的唇……他得用尽心力去克制自己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没事,就是被那车剐了一下,破了点儿皮。”刘明远说,“我都准备回家了,不过还需要配合警方做点儿笔录。”
“你在哪个医院呢?”
“润野,你看看表都几点了,你现在应该赶紧审稿画版签字校对,然后送样报到印刷厂,再耽搁会儿,我今天就白忙乎了!”刘明远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李润野皱皱眉,还是有些担心。
顾之泽乖觉地站起身,迅速溜到自己的工位上去收拾东西,然后背着书包返回来对李润野说:“师父,我去看大师兄,你赶紧审稿子,要不真白忙乎了。”
李润野握着话筒点点头,问清了医院地址后塞给顾之泽一千块钱“备用”,顾之泽捏着钱顺口说:“这钱够么?”
“应该够!”李润野挂断电话,“完事儿你打车直接回家吧,有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大约是李润野忧虑的神情太重了,顾之泽下意识地就想逗师父开心,笑一笑,于是张嘴就说:“这钱要有剩就当我跑腿费了啊。”
李润野掀起眼皮瞥一眼顾之泽,“我这点儿闲钱也就只够你跑腿儿的,周游世界肯定是不够的。”
顾之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李润野用下巴指指门,示意“快滚”!
顾之泽一直走出报社大门才反应过来李润野那句话的出处在哪里,他恨恨的仰起头,冲着依然亮着灯的12楼挥挥拳头,骂一声“流氓!”
师父果然就是个流氓!
顾之泽气哼哼地站在路边打车,他想起面试时,这个流氓冷笑着说,“每天排着队求我吻的人那么多,你不来点儿实惠的,谁记得住?”
流氓!
顾之泽再骂一句,却没注意到自己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
刘明远在人民医院急诊大厅里已经坐了两个多小时了,在这两个小时里,他接受了清创和缝针,然后用笔记本写完了稿子,再接受完警方的询问,在笔录上签字画押,最后实在是没事干了,索性和办案的警察聊起了天。
所以顾之泽满头大汗地冲进急诊大厅时,就看到他家大师兄头上裹着纱布,脸上蹭了斑斑点点的血迹,t恤衫显然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满是灰土和血迹,还撕裂了一个大口子。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刘明远架着二郎腿正跟一个警察勾肩搭背地海聊,两人一口一个“妈的”,正猛烈抨击那些半夜酒驾飙车“作死”的二百五。
他温柔含蓄有气质的大师兄啊!
他干净整洁有风度的大师兄啊!
顾之泽觉得一个英雄的幻象在自己跟前逐渐龟裂,破碎。
“大……师兄?”顾之泽叫了一声。
刘明远站起身拍拍那个警察的肩头说:“我朋友来了,哥儿们先走一步。”
“行!”那个小警察跟着站起身,“有事儿我们再给你打电话,你赶紧回去歇着吧,今天也够倒霉的,真他妈背!”
“就是,赶明儿我他妈非得去雍和宫烧烧香去!”刘明远呲呲牙,趁着满脸的狰狞血迹,地痞相十足。
刘明远点点头,扭头冲着顾之泽走过来,刚刚还眯缝着的眼睛睁开了,眼角暴戾的纹路舒展开来,一直斜吊着的嘴角放平,目光温柔,笑意渐浓。
两步路的功夫,他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温柔含蓄有气质的大师兄又回来了!
顾之泽目瞪口呆。
“走吧,”刘明远微笑着说,“我说我没事,老板还非得派你跑一趟,真是麻烦你了。”
“大师兄,”顾之泽喘口气,“你太牛逼了!”
“呃?”
“你要去演戏,绝对能拿金像奖!”顾之泽真心实意地赞美道。
“这不想套点儿东西出来么,跟他们聊就得走他们的路数。”
“套出什么了?”
“也没什么,这不刚聊了没两句你就来了么。”刘明远说。
“那大师兄,我先送你回家吧。师父严令,必须把你安全地送进家门。”
“老板……很担心?”刘明远轻轻咳嗽一声,问道。
“何止担心啊,”顾之泽开始添油加醋手舞足蹈,极力描绘李润野那副忧心如焚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老板的代言人,既然代表老板慰问因公负伤的属下,那自然应该着重表述一下老板对员工的“关切之情”,所以他说得声情并茂,简直把自己感动得要落下泪来,这要是让一个外人听到了,八成会认为李润野他老子娘出了什么意外。
刘明远一边听着,一边控制不住地笑,眉眼弯弯,好像那一身的伤全是军功章。
“师兄,”顾之泽咽口吐沫,喘口气问,“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伤的啊。”
“其实也没事,我本来都采访完开车准备回报社了,结果那小子酒驾逃逸,他车速太快又没握稳方向盘,车子打着横就冲向自行车道了,我怕伤着人,只好开车去别它,想把它别住,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它撞翻了……不过好在没伤着。”
“没伤着?”顾之泽打量一下刘明远的一身狼藉,“那你这一身叫什么?”
“皮肉伤而已,连个脑震荡都没有,就缝了几针,酒驾那哥儿们现在还在icu呢。”
“你这一身让老板看见了肯定心疼死了,”顾之泽砸砸嘴说,“你可是最得宠的头牌啊大师兄!”
“头什么牌!”刘明远嘟囔一句,声音里有压不住的笑意。顾之泽扭过头去看,车窗外飞掠而过的灯影中,刘明远垂着眼,嘴角卷出无限温柔的笑意。
那一脸几乎称得上是“幸福”的表情让顾之泽隐隐有了种怪异的感觉。
把刘明远送回家后,顾之泽立刻掏出手机来给李润野打电话,那边占线。他相信,那一定是大师兄在跟李润野解释事件的经过。于是他耐心地等了十分钟,再打,还是占线,再等十分钟,还是占线!
顾之泽从出租车上下来,第三次挂断电话,他皱着眉想,这么点儿事至于说半个小时么!看看表已经两点多了,样报应该已经送去印刷厂,李润野也该下班回家了。
他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决定放弃掉这个电话去睡大头觉!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在顾之泽收拾利落马上要投入周公的怀抱时,手机响了。
“师父,”顾之泽挣扎着瞄一眼屏幕显示的号码,“有事儿?”
“顾之泽!”李润野在电话的那头磨着后槽牙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迸,那声音里有深深的杀意。
顾之泽机灵一下子就醒了,冷汗瞬间就爆了出来,他觉得这是要出事儿!
“师父,怎么了?”
“你跟刘明远胡扯了什么?”李润野有点儿气急败坏地说。
“我……我什么都没说啊,”顾之泽使劲儿挠挠后脑勺。
“没说?”李润野阴森森的声音里透着无限愤怒,“你现在给我爬起来,把你今晚跟刘明远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写下来,写成文字稿明天交给我,少一个字我扒了你的皮!”
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顾之泽看着嘟嘟嘟作响的手机,默了十秒之后悲号道:“李润野,你丫就是一个蛇精病!”
第二十八章
顾之泽当然不会真的半夜爬起来写那个对话记录,但李润野那恨不得杀人的口吻让他起了一层白毛汗,他觉得自己还是低调做人的好。
于是他非常聪明地选择避其锋芒!
第二天,顾之泽给崔遥打了个电话,说是去跑下个月的专题,一整天都会在外面采访,社里有什么事儿帮着“照应”一下。崔遥是个理论派,跑腿磨嘴皮子的事儿他干不了,于是欣然点头做好顾之泽的后盾。
第三天、第四天如法炮制。
一开始顾之泽惴惴不安,觉得李润野肯定会打电话把自己召回去,心里时刻准备着,编好了一堆台词应对;后来他发现李润野好像把他这号子人给忘了,听崔遥的那个意思,李润野根本就没问过为什么自己连续三天没上班!
顾之泽生气了!
自己那么一个大活人,连续三天音信全无,他一个当师父的居然全然不在意!啊,对了,自己还拿着他一千块钱呢!
顾之泽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他当机立断收拾收拾采访包迅速溜回了报社。
当顾之泽贼眉鼠眼顺着墙根往里溜的时候,李润野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盯着他,顾之泽直起腰,尽量做出坦荡荡的表情站在李润野跟前。
“师父,我采访回来了!”
“采了什么了?”
“就我那个专题!”顾之泽可真没说谎,这几天他快累瘫了,采访提纲铺得有点儿大,在这种酷暑时节他三天跑了四个区。
“去我办公室,”李润野冷冷地一摆头,“我先去交版,等我回来你详细跟我说说。”
顾之泽忙不迭地点头,看来师父已经把那晚的事儿忘了。
顾之泽坐在李润野的办公室等,盛夏的午后,凉爽的空调房,没多久他就觉得自己昏昏欲睡简直睁不开眼,于是抱着采访本在椅子上点头如捣蒜。
李润野进门时就看到顾之泽瘫在椅子里,耷拉着脑袋,使劲儿得扬着眉毛想要把眼皮子扯开,光洁的额头上都有抬头纹了。
他忍不住笑了:“顾之泽!”
“嗯,师父。”顾之泽猛然瞪大眼睛,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心泛起,瞬间清醒了不少。
“你先去给我干点儿活儿,”李润野把手里的四大本文件夹丢给顾之泽,“这四份选题你挑一个当下周特刊的封推。”
“我……我挑?”
“怎么,不想干?”
“想!”顾之泽心想,只要您老人家不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让我干嘛都行。
“那这样,这四个也挺复杂的,给你三个小时吧,”李润野淡淡地说,“办公室今天人太多,乱糟糟的你也没法静心看,你去我休息室看,三个小时后交差。”
顾之泽抱着四大本文件夹晕晕乎乎走进了李润野的休息室,小屋的隔音很好,门一旦关上四下里一片寂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柜子,顾之泽觉得坐在人家床上实在太失礼了,可是坐在柜子上好像更糟。于是挣扎了一会儿后,他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边上。
慵懒的午后,安静凉爽的房间、柔软的大床……还有四大本文件!
顾之泽唉声叹气地翻开第一本文件夹:“民营企业之伤”,第二本“湖南呼吁启动核电项目引争议”……顾之泽把四本文件夹都翻开摊在床上,每一本都已经做了批注,每一份后面有辛奕的签名……
这还用挑么?本本都是大热啊!
顾之泽笑眯眯地把四本一字排开,从左到右一本一本点过去,一边点,嘴里一边念叨着“泥锅泥碗你滚蛋!”说到蛋字时,指的那本排除掉;然后再念叨一遍,又排除一本,三遍之后,剩下的那个雀屏中选!
整个选择过程耗时一分四十秒!
顾之泽溜到门边,轻轻把门拉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他能看到李润野笔直的肩背,和一头浓黑的发,他坐在桌边,握着一只钢笔刷刷地给一篇图文稿做批复。
“谢啦,师父!”他无声地说,轻轻阖上门,一头扑进柔软的床铺里迅速睡了过去。
他在关上门的时候,李润野瞥了一眼眼前的电脑屏幕,微微的笑了。
顾之泽睡醒时天都暗了,他跐溜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悄没声息地拉开休息室的门。李润野不在,顾之泽把文件夹放在桌子,发现李润野给他留了张条子,说自己去开会,如果没事儿顾之泽就可以回家了。
顾之泽拿着纸条,心花怒放地给李润野发了条短信,然后自动自觉地下班了。
辛奕在小会议室看着顾之泽背着包精神饱满地冲进电梯,忍不住扭头对李润野说:“我觉得你的命真苦!”
李润野站起身走到窗户前往下看去,目光凝定在某一点,“没关系,我愿意慢慢来。”
辛奕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润野,你姐给我打过电话。”
“是么?”李润野淡淡地说,“她上周也给我打了一个,咱俩应该事先串供的。”
“我什么都没说。”
“真好,心有灵犀!”李润野说,“我也没说,有些事说了徒增伤心而已。”
“可是,你总要回去的,”辛奕说,“你来我这儿本来就是避难来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伯父也退休了,你不用再躲了。”
“可是我姐还在分社,”李润野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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