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在这间赌坊当了十多年的庄家了,什么样的人只要一打眼就能看出来个大概。眼前这位长得就像是他曾经接待过的西域商人,可是却没有商人身上的奸诈狡猾,简单得就宛若一个一眼能看透的富家公子。更重要的是,他拉开的那个椅子是楠木的。
楠木虽然名贵,但是有些人却觉得它是阴木,是极为不吉利的。赌坊这种地方,纵然艺高人胆大,却也有些忌讳这个的。之所以特地将这样的一把椅子放在这里,就是为了……坑傻小子。
但凡坐在这把椅子上的,都会莫名其妙的输得很惨。这是庄家和赌徒们的默契,也是赌坊之中不成文的规定。
庄家已经开始摇骰子,然后只听见“碰”的一声,他将骰盅倒扣在桌上,大喝一声:“压大压小?”
这个桌子位于银钩赌坊的正中央,是最大的一局,周遭也围了许多人,可是庄家却死死的盯着玉天宝,仿佛这只是一场他们两个人的对决。
陆小凤听见那边的动静,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那个身着华丽的异域青年。他自然知道这些赌场中的小把戏,虽然觉得这样欺负一个外乡人不太厚道,但是陆小凤始终是明白什么事应该管,什么事不应该管的。
玉天宝扫了一眼骰盅,随手将一大摞筹码推到了“大”上。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庄家这样吆喝着。玉天宝摆了摆手,示意他快点开盅。
不出众人所料的,盅里的点数是七点,这一轮,显然是玉天宝输了。
玉天宝的面上浮现出了一抹不服气,大声嚷嚷着让庄家继续。庄家怕的就是他不继续,笑呵呵的应下,甩动着手腕开始摇开了。
庄家毕竟是老油条了,对玉天宝这样的争强好胜的青年还是很了解的。他控制着手中的骰子,并不一味的让玉天宝输。每当他气急败坏的想要不玩了的时候,庄家总会让他赢上那么一局两局。
很快的,玉天宝面前的筹码就剩下的不多了。
这个时候,他身边已经没有人在赌了。他们都围拢了过来,看着玉天宝一次又一次的下|注。
如果有人在你的面前输光了整整五十万两的白银,你会不会想去看看这人的模样?五十万两白银如同流水一样的送进别人的口袋,哪怕是陆小凤,都不由的要倒抽一口凉气。
此刻的玉天宝看起来也不再是刚进来的时候的那样从容,他的眼睛都仿佛输得通红,有一种癫狂狂热的光。
陆小凤暗暗摇了摇头,看来,不管是哪里的人,赌徒的模样总是相似的。
“小兄弟明天再来吧,你今天手气太背啦。”
“就是就是,不然你换个座位,转转手?”
周遭已经有纷纷的议论声。有的人是真的想劝玉天宝离开,他输了五十万,已经输得够多了。有的人却是想让玉天宝换种赌法,譬如,跟他们赌——这样身怀巨款,又丝毫对赌|场的那些弯弯绕绕都不知晓的人,他们还想在他身上捞最后一把呢。
就连这一桌的庄家都笑眯了眼睛,对玉天宝劝道:“这位爷,不若您换种赌|法?咱也玩了一下午了,您也该腻了。说不准换种赌|法您就时来运转了呢?”摇了一下午的骰子,即使是他这样的老手都觉得手腕酸疼。他在这里当了十多年的庄家,几乎已经是资格最老的了。
旁人都做不到这么长时间,因为他们不懂得见好就收。这五十万两的分红,足够抵得上这庄家一年的收入了。他很知足。
玉天宝摸了摸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筹码,冷冷的哼了一声,起身在偌大的银钩赌坊里转悠了起来。
银钩赌坊的赌|徒们停顿了一瞬,转而又开始不动声色的进行自己的面前的赌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盼望着这位大少爷能够跟自己赌上那么一局。
玉天宝的将手中的筹码抛起,然后又接住。这一抛一接中,无端让依旧注意着他的那个庄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控制着赌局的输赢,除了靠着自己多年练习的技术之外,更靠着一点普通百姓没接触过的内力。
而放在这个输给了他整整五十万两的青年,那随意的一抛一接,分明就不是一点内力都没有富家子弟的样子。
玉天宝似乎也察觉到了庄家的目光,他回头冲着那个庄家阴测测的笑了笑,却很快的移开了目光。
打了一个呵欠,玉天宝晃晃悠悠的走到了角落的一个赌桌边坐下。
那个赌桌边还有一个人,玉天宝用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拨弄着仅剩的几个筹码,而后对那个人说道:“怎么样,陪我玩一局吧?”
被他选中的那个人方才正趴在桌子上,听见玉天宝的话,这个人才睡眼惺忪的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周遭窥测的目光便散了去。因为玉天宝选中的这个人,有整齐的四条眉毛。
陆小凤自然没有睡着,只是他方才不太愿意睁开眼睛。他不缺钱,也很不忍心去坑这样的异域青年。
可是玉天宝很坚决的看着陆小凤,一付“你不和我赌,就是瞧不起我”的样子。陆小凤有些头疼的扶了扶额,只得无奈道:“那好吧,你想怎么玩?”
玉天宝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骰盅上,道:“比大小,谁的骰子点数大谁就赢。”
“输光了你可还有吃饭住宿的钱?”陆小凤摇头叹息道。
玉天宝的脸一瞬间就涨红了,他大喝道:“少废话,快来。”在他看来,陆小凤方才的话分明就是笃定他一定会输了。
陆小凤无奈的摇了摇头,暗叹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总是这么不听劝——其实,玉天宝和西门吹雪同年,只是比陆小凤小那么一岁半岁罢了。
举起手中的骰子率先摇晃起来,陆小凤对玉天宝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玉天宝也不含糊,将手中的骰盅甩得哗啦作响。
只听“碰”、“碰”两声,两个骰盅都被扣在了桌案上。陆小凤和玉天宝对视一眼,同时揭开了骰盅。
比大小看似是最简单的玩法,实际上却考验着两人的耳力,腕力和反应力。玉天宝开始的时候只是一同瞎摇,自然输的很快。
后来陆小凤明里暗里的提点了他几次,玉天宝终于摸到了一些门路,可是这个时候,他手中的筹码已经完全用完了。
银钩赌坊里就有专门的典当行,玉天宝典当了些随身带着的西域宝石和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继续和陆小凤赌|了起来。
陆小凤劝了他几回也没能让他收手,也被这人的冥顽不灵弄出了几分火气,索性便不再手下留情。
他的确会心软,不忍心看着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倾家荡产,可是他在大大小小的赌坊里混迹了这么久,看到的这些赌红了眼的赌|徒还少么?若是每一个都去怜悯,都去拯救,他也不用当陆小凤了,干脆去当个捕快得了。
陆小凤不再留手,玉天宝输的越发的惨。在他身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典当的时候,他瞪着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将一块洁白的玉牌拍到了桌案上。
那是一块上号的羊脂白玉,这样的玉牌虽然名贵,可是陆小凤没见过一千块,也能见过八百块。所以他只是匆匆一瞥,浑不在意。
毫无疑问,玉天宝将这块玉牌输给了陆小凤。他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半晌之后,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银钩赌坊。
陆小凤随手勾过那块白玉上拴着的红绳,眯着眼睛,透过银钩赌坊亮若白昼的灯光仔细点观察着这块刚赢来的玉牌。
上面的七十二天魔与二十六地煞仿若活了一般,簇拥着最中央的至高无上的女神,也在怒目瞪着手持着玉佩的人。
那样的目光,让寻常人只是看看,都会无端觉的脊背发凉。
陆小凤并不是寻常人,所以他没有害怕。透过光细细的将这些神魔数过,在看向那个最中央的女神的时候,陆小凤的面色一僵。
他将这块牌子飞快的收入了怀里,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颊,陆小凤踏出了银钩赌坊。
#陆小凤:总感觉我又要被坑了呢?真·毫无尊严·男主【生无可恋脸】#
#玉天宝:物流信息反映,我预定的豪华便当正在来的路上#
☆、第73章 被人抢走的便当。
第七十三章。被人抢走的便当。
走出了银钩赌坊,玉天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颊,他步履轻松的走在通往宫九府邸的路上。
将“罗刹牌”交给陆小凤,玉天宝不得不佩服那位九公子的心智了。
虽然已经将东西交了出去,但是玉天宝并没有放松警惕。在没有看见宫九之前,他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的。
忽然,他的脚边响起了一片“噼啪”之声。玉天宝周身一僵,飞速的向后一退。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紧张的崩起,随时准备着逃命。
“哈哈哈哈,胆小鬼,大哥哥是胆小鬼~”
只听一阵清脆的童声响起,一个身穿大红棉袄,远远看去就跟一个大红包一样的小孩子正站在不远处,指着玉天宝嘻嘻的笑着。他的左手正拿着一支燃着的香,右手还有一串没有点燃的爆竹。
被如此戏耍,玉天宝不由怒从心起。他本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此刻更是受不的挑衅。于是他飞起一脚,就要踹向这个孩子的胸口。
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光景,玉天宝的功夫虽然不济,可是那一脚上去,踹飞一个彪形大汉都绰绰有余,更何况这样年幼的一个小孩子。
这个孩子当即就被他的力道卷起,腾空了小半米。
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偶然路过的几位也都匆匆跑远,并不敢细看。这孩子就这样被玉天宝一脚踹飞,眼见着就要落到地上。
一道灰紫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飞出,伸手就将那孩子紧紧的护在怀中。待她站定,玉天宝这才看清来人。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粗苯和贫穷的妇人,她的脸很黑,可是她的手却像是雪那样白。她穿着一身带着补丁的粗布罗裙,头发也用木枝子草草的挽起。若不是被她抱在怀里的那个身着大红锦缎棉袄的孩子一声声的唤着她“娘”,几乎没有人会将这两人认作是母子。
那妇人的眼中仿若带着水光,让人见了就会觉得玉天宝在欺|凌妇孺。可是玉天宝却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很冷,全然是浓重的杀意。
杀意,这是他一路走来最熟悉的东西了。
“公子,小妇人的儿子可是哪里得罪了你?”
那妇人颤着声音开口,声音粗哑难听,让玉天宝不由想要皱眉。
宫九的府邸已经不远,玉天宝不想横生枝节。随手向那妇人扔了一靛银子,玉天宝冷声道:“滚。”
直奔着那妇人面门的银子被她稳稳接住。她垂下头去,用散乱的发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仍旧抱着孩子站在玉天宝面前,那妇人却忽然发出一声桀桀怪笑。
“用不得这么多,半靛足矣。”
说着,也不见她手指是如何动作,玉天宝的那靛银子便被她用指甲一划,如同面团一般的轻松掐下一块,然后又揉捏出其他形状。
这动作只是瞬间,那妇人很快就将揉捏好的东西交给自己怀里的孩子。那五六岁的孩童肥白的手指往那银子上一抹,洁白的雪花银瞬间变成了乌色。不给玉天宝反应的时间,那一块被那妇人揉捏成小飞镖的银子,便从孩童手中掷出,直取玉天宝喉间!
白银遇毒则乌,玉天宝知道,那小小的一梭飞镖,若是被射中,那他今日必丧命此间。
手中没有什么抵挡的东西,玉天宝也顾不得地上脏是不脏了,就地一滚,错开了那道飞镖。
那童子见一击不中,也仍有后招。他不慌不忙的将手上的鞭炮点燃,一个一个飞速的掷向玉天宝。
鞭炮还没有触到玉天宝的时候便炸开,玉天宝暗觉不妙,提气欲走。然而等他提起一口真气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周身酸热,丹田也是一片空荡。
“咚”的一声,他倒在了地上。
“嘿嘿,真不经玩。”那童子笑了一声,屁股却被妇人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乖,先干正事。”那妇人有些嗔怨的横了怀里的“孩童”一眼,那眼神竟不像是一个母亲在看儿子,而像……在看情人。
那看起来五六岁的“孩子”嘻嘻一笑,声音也恢复了成年男子的低沉:“恩,听你的。”而后,他从这妇人怀中摸出了一根银针,用力掷入了玉天宝的心脏。
玉天宝是向下躺倒,那根银针自然是从他的背后而入。不多时候,玉天宝的背部开出了一小朵黑色的血花。
那妇人将“孩童”放在地上,上前谨慎的探了探玉天宝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脖颈的脉搏。在确定玉天宝真的已经死了之后,他才对那妇人笑了笑,道:“这一单这么多金子,我还以为会多困难呢。”
那妇人摇了摇头,飞快的将人拉入了一旁的小巷。半晌之后,那个“孩子”变做了一个身着布衣的书生,而那个妇人却变成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书生打扮的男人笑了笑,将小女孩抱在臂弯,不紧不慢的从小巷之中走了出去。
玉天宝的尸首还躺在地上,两个人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溜烟儿便走了。
在路上与他们两人擦肩的人不会想到,这两个看起来最为寻常的人,竟是西域而来的顶级杀手。他们两人极擅易容之术,没有人确切的知道这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而同时,他们两个又是出了名的只认钱不认人,只要价格到位,至亲亦可杀。
这两人在江湖成名的时候,陆小凤还只是在襁褓之中的稚童。这一次他们再涉中原,为的便是杀害西方魔教的教主的独子。
这样两个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之中名声大噪的杀手出现在中原,纵然能够瞒住其他人的耳目,却无法逃过宫九的眼线。宫九分明是知道这两个人是冲着玉天宝而来的,也让人盯着玉天宝的行踪。玉天宝被害之地距离他的“府邸”只有一盏茶的路,宫九自然是知道他遇见了危险的。
只是,宫九并没有动。
一旦预设出了“玉天宝不是玉罗刹选定的继承人”这个可能,以宫九的心智,余下的事情并不算难想。玉罗刹撤走玉天宝身边的暗卫,明显就是不愿让他继续活下去,甚至——宫九可以猜测,玉罗刹之所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