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张辽渺接话,他又说道:“既然你看不见,那就听吧。我给你说说这海水有多漂亮。”
“……”张辽渺嘴角噙着笑。
为了安全,两人坐在离海还很远的岸边。虽然有点远,但一点儿都不影响两人的心情。
顾新桥想了一会儿,自己的语文成绩每次都是作文拖了后腿,实在是没有自信原创啊,于是他决定引经据典,十分有感情地背诵道:“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张辽渺笑着:“嗯。”
顾新桥停顿了好久,绞尽了脑汁,又想到一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张辽渺笑着:“季节不对,现在不是春天。”
顾新桥想着,好像教材里背过的诗也就这么两句了。
突然想到了两人见面的第一天,于是他坏笑着,凑到张辽渺耳边:“同学你好!我叫张辽渺!‘辽’是‘辽阔壮丽的大海’的‘辽’,‘渺’是‘烟波浩渺的大海’的‘渺’!”
“哈哈哈!……”张辽渺大笑了出来,他很开心,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样子的他很蠢,但是太好了,原来顾新桥一直都记得。
离着海那么远,其实张辽渺也不是很怕。他所说的晕水,其实是站在水边,甚至在水里才晕的。但今天难得可以看到这么可爱的顾新桥,所以他那么夸张的晕水症状,满满都是在对顾新桥撒娇。一个人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冒出来的字眼都与大海有关,能怕海怕到什么地步。两个人天生就很有默契,都心知肚明,玩儿得很嗨。
“喂!渺渺,你还是把眼罩摘了吧。”
“不!”
“摘了嘛!”
“就不!”
“你不摘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张辽渺很自信:“你才不会!”
“哼!那你就别摘,你摘了你就是王八!”
“对!我摘了我就是……”
还没说完,顾新桥的唇就贴了过来。跟张辽渺狗一样的舔不一样,顾新桥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张辽渺的嘴唇,各种咬,各种揪扯。张辽渺心急地与他的舌头纠缠,却总被顾新桥顶开,折磨一般偶尔才缠几下舌头,接着又马上离开。这样子的亲吻,嘴唇绝对肿的更厉害。
张辽渺的眼前一片黑,这个吻就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却又难耐。想要伸手抱住顾新桥,却被对方推开,想要触碰抚摸顾新桥的身体,却总是被对方躲开。
张辽渺终是气得把眼罩一扯,直接扑倒了顾新桥,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与其纠缠了起来。
张辽渺吻着顾新桥的脖子,顾新桥妖孽地笑道:“渺渺!你个王八!”
“对!我就是王八!我何止是王八!我还有两个蛋!”
+
两人玩儿累了,站起来拍拍裤子屁股上的沙土,准备回家。
张辽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诶,小桥,你别动,你裤子上还有土,我给你拍!”这个动作哪是拍,都快把顾新桥的屁股当成面团揉了。
顾新桥溜到张辽渺后面:“来,我也给你拍拍。”说着,直接掐了起来。疼得张辽渺一直喊痛,又追着顾新桥跑。
顾新桥冲着大海大声喊:“张辽渺!……张辽渺!……”
“……”
“渺渺!……渺渺!……你个王八蛋!”
张辽渺也不甘示弱:“顾新桥!……顾新桥!……”
“……”
“小桥!……小桥!……你个小骚货!”
大晚上的幸好海边没有人。要不然又要有路人感叹祖国未来的花朵都是神经病了。
☆、04
+
高二分班,两人都选了理,还是留在了四班。这个时候,四班其实已经跟一班二班没什么区别了。
“小桥,你真的要考A城的大学呀?”
“嗯。”
“考哪个呀?”
“最好的那个。”
“那个?……那个很难考的。”
“嗯。”
“那我们一起考吧,然后考同一个专业,住在同一个寝室。”
“你就是想说这句话吧。”
“嗯。”
“乖。”
“喂,你把我当狗了呀。”
“乖。”
“……”
+
高二这一年的暑假,全班出去玩。班主任想着出去玩一次,把接下来一年里所有玩儿的念想都断了。
游玩儿的地点不远,邻市的山。
大巴上,大家都精神满满。班长看大家都不睡觉,玩起了游戏。
班长拍了拍可乐的瓶子:“来来来,这个水瓶当作道具,击鼓传花,传到谁那里,要么真心话,要么大冒险!”
“切!”
大家嘴上吐槽着,还是兴致勃勃地玩儿着。
好巧不巧传到了张辽渺这里。
班长立刻从前面跑到了张辽渺这里,站在张辽渺身旁,拍了拍张辽渺的肩膀:“来来来!我们张辽渺同学可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帅哥之一啊,那么同是帅哥的本帅我一直想问张辽渺同学一个问题——”
“切!”同学们唾弃着班长的自恋,同时也期待着这个问题。
连坐在第一排的班主任都探着头往这里瞅。
“张辽渺同学,请你庄严而郑重地告诉大家,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哈!一定有的啊!那个人是谁啊?”
“哦!……”全班都在起哄。
“有啊!”张辽渺笑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说着,把旁边看好戏的顾新桥拽了起来。
全班哄笑。
“哎呦喂!张辽渺同学,你这就不地道了!对得起广大群众对你的信任吗?”
“我怎么不地道了?全世界都知道顾新桥是我媳妇儿啊!”
全班笑得更厉害了。
班长对着全班道:“真心话不合格,大家直接让张帅哥大冒险吧!”
又是哄笑声。
班长拍着张辽渺的胸口:“来!张帅哥,咱们的大冒险是跟我kiss!”
“噫!……”还不等张辽渺回绝,全班都开始嫌弃班长了。这个画面一定会辣眼睛,大家都是出来的玩儿的,不要忍受这样的折磨。
班长装作一副不甘心却不得不放弃的样子:“唉,那就跟你媳妇儿kiss吧!”
张辽渺笑着,凑到了顾新桥面前,轻轻地亲了顾新桥的脸颊。
“哦!……”全班又开始起哄。个别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觉得亲的地方不对,但大多数人都对这样一吻很满意。
+
计划是在这里待两天不到,第一天上午到这里山顶的山庄,过一夜,第二天下午回B城。两个人一间房,当然是顾新桥和张辽渺一间。
这里的一山一水很有灵气,正如朝气蓬勃的少年们,灵动,活跃。
大巴开到了山下,同学们个个兴奋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班主任操碎了心:“唉!前面的你们慢点儿!嘿!后面的你们快点儿!”
顾新桥最近被张辽渺折腾得很是厉害,走到半山腰就走不动了。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张辽渺,等着张辽渺说他体力怎么这么差,然后他反驳张辽渺,痛斥最近的夜里这个禽兽的非人罪行。
结果张辽渺什么鬼话都没说,直接蹲在了顾新桥前面,指着自己的背:“来,媳妇儿上来!”
顾新桥脸红着,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张辽渺羞的,还是攀到了张辽渺的背上。
张辽渺的肌肉越来越结实了,顾新桥在张辽渺的背上,觉得很有安全感,甚至,觉得很幸福。
“猪八戒背媳妇儿。”好久,顾新桥对着张辽渺的耳边,吐槽道。
“嗯嗯!猪八戒背媳妇!”张辽渺笑着,只要他背上这个人是他的媳妇儿,管他自己是猪八戒还是什么。
+
第二天,顾新桥和张辽渺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同学们一大早都到山顶的庙里祈福了。顾新桥也催着张辽渺赶快收拾,也去庙里凑热闹。
“班主任一定很心痛,毕竟,他教了那么多年唯物霸气的物理,然后,他流着泪跟着他的学生一起跪下来拜佛。”
“哈哈哈!……”
两个人兴冲冲地跑到了庙里。顾新桥捏着三根香,特别虔诚地跪拜。看着顾新桥这个样子,张辽渺也认真地重复着顾新桥的动作。
“小桥,你许的什么愿呀?”
“不告诉你,告诉你就不灵了!”
“哦,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不妨碍我猜啊!我猜,一定是什么‘老天保佑,让我跟我男神张辽渺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生永世不离不弃,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之类的吧。”
“你咋这么不要脸呢!你咋废话这么多呢!”
“哈哈哈!我猜对了!”
也不算是猜,把“张辽渺”三个字换成“顾新桥”,就是张辽渺的愿望了。
+
从庙里出来,顾新桥跟几个女同学约好了在山顶的小湖里划船。
张辽渺脸色有点不好看,顾新桥捏着他的脸,势要捏出来一个微笑,哪怕捏出来的是小丑:“知道你晕水,在一边儿看着吧!”
“我晕水,我在一边儿看着都晕!”
“那你就别看!”
“不行啊,我怕你这个妇女之友撕掉虚伪的面具,伸出罪恶的魔爪啊!”
“哼!”
离水这么近,张辽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很多年以前的画面像比梦魇还要可怕,与其说是梦魇,其实更像是视觉残留,一个不小心,哪怕是光天化日之下,都会像鬼魅一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么真实,那么让他生不如死。
张辽渺看着远处的水面,扶着路边的树,越来越晕。
恍然间,他看到有人在水里挣扎。
心里一个惊,一个凝神,他看到了他离世多年的母亲。
母亲是在他十岁的时候去世的,他一直目睹着母亲是怎样平静地走到海里的,尸体又是怎样被人抬上岸的。
父亲在张辽渺十岁那年出了一次轨,放学回家的张辽渺在路上看到了父亲跟一个女人卿卿我我。也许并不是出轨,只是跟女人调情罢了。事情的真相,他一直都不想知道,因为他一直把错怪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一直看着父亲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婚,张辽渺心里的罪,越来越沉。
那个时候,刚懂事其实又没怎么懂事的张辽渺回到家就告诉了母亲。那个时候的他,只知道母亲气色不好,总是病怏怏的样子,却不知道母亲已饱受多年抑郁症的折磨。那个时候,他知道能把人杀死的事物,有坏蛋,有武器,有病痛,哪知道有人心。
现在,他看着湖面,惊觉母亲正要从水中向他走来。
他全身颤抖,向着湖相反的方向逃走。
+
沉睡中,听见剧烈的敲门声。
张辽渺脸色煞白地开了门。
是班长:“张辽渺!你还在呐!快!收拾东西走!顾新桥中午溺水了!已经被送到山下的医院了!”
“怎么……会……”
“顾新桥会水,可是在水里抽筋了!这年头,淹死的可都是会水的!”
“……”
+
高三的暑假休息两个星期,第三个星期,高三学生都返校了。等过了一个星期了,顾新桥都没有来上学。
全班学生组织着去探望顾新桥,被班主任阻止了:
“顾新桥同学没什么大碍,就是被溺水吓得精神不好,不想见人。大家的心意,他都知道,就不要打扰他了。”
+
第四个星期,张辽渺跑到了顾新桥家。
顾新桥在猫眼里看到是张辽渺,他没有开门。
第二天,张辽渺还是同一时间过来了,顾新桥还是没有开门。
第三天同样。
张辽渺无法,直接在顾新桥家门口坐了下来,直到两个小时后,顾新桥才开了门。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现在相对无言。
好久,顾新桥开了口。张辽渺没有任何话可说,他不知道怎么说,却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渺渺,你说你喜欢我——那你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呢?”
“……”
“我不懂你的喜欢。在我看来,喜欢一个人,真的是可以为对方付出生命的,而不是看到对方有难,就自己跑掉,留下对方一个人……当然,我不是说你就得为我去死,我……我……只是太心寒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你那个时候跑得那么快而且一个月了,你都没来找我……我……我只是想说——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
“是你真的没有喜欢上我,还是说,即使你真正喜欢上我了——我也不值得你去冒着生命的危险……”
“……”
“渺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死了,会怎么样?”
“……”
“在你以后的日子里,你可能会遇见跟我很像的人,一样地会冲你吐槽,一样地会冲你撒娇,一样地会冲你耍宝——你会遇见无数个这样的人——但他们不是我,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我。”
“……”
顾新桥再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就开始哽咽着,到了后面,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边流泪一边说话。说完了话,终是背对着张辽渺,泣不成声。
张辽渺一直低着头,没有被顾新桥看到,其实他看到顾新桥的第一眼,他就开始流泪了。听到顾新桥的哭声,他抬起头,想把顾新桥拥在怀里,他却不敢。
两个人同一时刻都觉得自己不是男子汉,怎么哭得这么悲伤。
都是胆小鬼。
+
班里座位变了,顾新桥这才姗姗来迟,他的新座位离张辽渺很远,但张辽渺知道,有一种距离,比这个还要远。围着顾新桥的人比以前更多了,但是其中却没有张辽渺。
张辽渺不求顾新桥能原谅他,只要让他看着顾新桥,让他知道顾新桥过得很好,那就可以了。
顾新桥没给张辽渺多长时间,他直接去国外上的大学。
☆、05
+
张辽渺已经好久都没有梦到过母亲了。
很长一段时间,梦到的都是自己使劲儿敲都敲不开的一扇门。
+
这一年的夏天,高考结束。大家撒丫子往外疯跑。
张辽渺则每天都到海边散步,说是散步,发呆还差不多。已经过了一年,海边还是这样,没有任何变化,似乎连潮水也是日复一日的一模一样。草木无情,这些山水更是无情吧。
他现在已经不怕水了——因为有他更恐惧的事情。
他也会游泳了——因为有他更恐惧并且也许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