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进。”听到叩门声,紫胤回过了身子,依旧负手而立。他的屋子是临着剑炉的,面前正在淬火的剑闪着
红色的火光,映着紫胤的面庞也红润许多。“在下欧阳少恭,见过紫胤真人。”少恭微微拱手道,前世并没
有与这位真人正面交锋过,只侧面看过他的模样与姿态,如果说少恭自己有仙人之态,那紫胤真人就当真是
仙风道骨了。
“欧阳长老何必多礼。”紫胤走到一旁,拂袖向座,请少恭落座。“多谢。”欧阳少恭并不拘礼,他前身
太子长琴也是仙人之躯,按辈分,自己与紫胤并无所差。“欧阳长老身体可好。”紫胤的声音很是低沉,他
的面容波澜不惊,想必屠苏是从了师,也是一般。“尚可。”少恭动了动手脚,只是有些疲惫。
“失去一魄,不可小觑,在下可暂为长老稳住剩余魂魄,好生调养,方为正道。”紫胤徐徐上前,扣住少
恭的手腕,眉眼平淡,看不出对自己,有多大的芥蒂。“真人好气度,在下前世所为,想必真人是一清二楚
罢。”少恭淡淡一笑,任由自己的命门扣在紫胤手中。紫胤收回手,并未有多余反应。“长老不也已然放下,
于我爱徒多有相助。然小徒既以德报怨,长老也愿意重新活过,自是人世间一桩妙事。”
端起茶盏,紫胤轻轻啜了一口,“只盼长老日后好生对待小徒,莫要再负上天美意。”“……真人,你可
是误会了什么……”少恭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好生对待,这、是哪儿跟哪儿?“在下与少侠只是,朋友之谊
罢了。”“知己也罢,相守也好。”
紫胤闭了闭眼,“还望长老,从心而定。长老会反复思虑过往,询问他人是否介怀,是否内心也怀疑着自己,
有所介怀?不论是孽缘还是情缘,缘之一字,总是值得期待的。紫胤只希望,我那徒儿,在这一世,能过的
舒心,安心一点,至于身边是谁,紫胤并不介怀。想必屠苏也与长老言过,活在当下。”
紫胤说完,便起了身,“长老还需好生休息,紫胤便不做挽留。”少恭愣了愣,只得起身施了一礼,自去
回房。紫胤侧身看着炉中的火焰,沉默的眼眸带了一丝安心,“师尊,您当真放心他和屠苏师弟同行?”
陵越走进来,不解道。
“既是屠苏自己的决定,么旁人过多的干涉,毫无意义。为人师长,只需在他做错亦或困难的时候,提点他。
何况一切,都是注定。陵越,你随我修行多年,怎地还是看不清,执着这世间种种,何不给自己,也给对方
一个机会,退一步,海阔天空。”紫胤看了一眼陵越,意有所指。“我,弟子受教。”
紫胤看着陵越退下,轻轻叹息,有的时候,人,总是不知去珍惜身边的人,用仇恨、世俗各种理由来逃避伤
害对方,直到失去所有,方才叹息……
然,人生呐,又能重来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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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在后山寻觅了半天,才找到这一块上好的梧桐木,几下砍倒,截成了三段。“屠苏师兄,你要做
什么呢?这木头,要弄成这样?”芙蕖好奇地打量着屠苏的动作。“做琴。”先生的琴似乎是伏羲式,以梧
桐木为琴身最好……“咦,师兄要做琴么?芙蕖怎地不知师兄还会弹琴?”芙蕖看着百里屠苏手下细心的动
作很是惊讶。
“不,是为欧阳先生所做,他的琴,毁坏不得用。”屠苏俯下身子轻轻敲了几下木身,仔细听辨,“嘻,屠
苏师兄,你待欧阳公子可真好……难怪执剑长老都不说什么了。”屠苏听到此话,脸色有些黑了黑,起身犹豫
地问道:“芙蕖师妹……你们,究竟误会了些什么?”
“没有啊,那天,师兄抱着欧阳公子进来,着急的不得了的样子,那位公子的衣服都破了,若不是披着师兄
你的外袍,人家都不好意思看呢。你都不知道当时大师兄的表情那叫一个惊吓过度,我可是第一次看见他被
人吓得不轻的样子呢。”芙蕖捂着嘴娇笑道。“……你们,都在议论?”“师兄你也知道嘛,咱们天墉城每
日都是冷冷清清的,好容易有这么一件大事,还是跟屠苏师兄你有关的,当然会热闹起来。”
芙蕖想了想,又道:“执剑长老一开始看见你们二人,也是怔了一下,我可是看到了,就那么一瞬间,嘻
嘻……不过有些坏心眼的小子说屠苏师兄一定是对人家做了些什么,我可是好好教训了他们,师兄才不是那
样的人……但是嘛,师兄你跟那个公子,关系匪浅吧?”百里屠苏只觉得头顶乌云聚集了一片,他居然不知
何时日弟子们都有这么八卦……连师尊,也误会了……
“事情、事情不是这样的,这是个误会。”屠苏结巴了几句,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不知如何解释。
“好啦师兄,我开开玩笑,你别这么认真嘛。”芙蕖偷笑几声,看着屠苏无奈的样子,“师兄,你现在可看
上去比以往的你,快活多了。”“……也许。”是因为那个人吧。
“对了师兄,为何你要这么选木呢?”屠苏想了想,还是耐心道:“先生的琴,乃伏羲式琴,传说伏羲
氏制琴十分讲究。他言道: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于是认为梧桐乃良木。他制琴时,叫人把梧桐砍
来,要选择三丈三尺高的,后而截成三段。这三段的意思表示天、地人三才。
选木料时,他先取来一段,敲一敲,如果声音太清,认为木质过轻了,不要;再取另一段,敲一敲,声音要
是太浊了,认为木质过重了,又不要;最后,再取来不轻不重的一段,用手指弹一弹,声音清浊相当,轻重
也适宜,便把这木材送进流水中,泡浸七十二天,然后,取出来阴干,再请高级的匠人制成古琴。 ”
“这么复杂啊,屠苏哥哥,你居然这么懂琴。”芙蕖拍手道。“不,并非……我。”屠苏有些不好意思,
“实乃少时浮躁,师尊令我抄书文静心。里面有几本琴艺,师尊见我好奇,便一一讲解。”“嘻,原来如
此,难怪,执剑长老的琴技高超,芙蕖有幸听过几回……屠苏哥哥,欧阳公子也会弹琴么?”屠苏停下手
中的刨木,竟是微微一笑,看的芙蕖顿时痴了。
“我并非高人,眼下,也无甚时日将木材浸泡,只得粗略一做,并不得伏羲要领。只盼先生不要嫌弃才
好。”屠苏低低地念叨一句。“师兄,你说什么?”芙蕖没有听清,“不,无甚。”屠苏将衣袖卷好,伏
在地上,认真而专注,后山的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
欧阳少恭寻来的时候,已然接近黄昏,夕阳西斜,后山被晚霞烧红了半边,笼罩在暖色的云霞里,甚是
温暖。芙蕖似乎已经回去了,只剩下百里屠苏一人还静静地坐在后山的草地上,那点点余晖染了他的侧脸,
显得越发柔和起来。
“先生来了。”屠苏擦了擦额间汗水,抬头道。“恩,回屋许久,不见少侠,便随意
问了门口弟子,说是少侠与芙蕖姑娘去了后山,反正在下也无事可做,便寻了过来。少侠这是……”有些
惊讶地看着屠苏手中的,那是,琴?
“先、先生,莫怪,屠苏才疏学浅,只能,粗略作出。若先生不满意,明日可下山再、再选。”百里屠
苏难得的红了脸,欧阳少恭俯下身子,看着他手中初成形的琴身,抚上他刚刚镶好的琴弦。“桐木为身,
与九霄环佩倒是几分相似,难为少侠一片心意。在下,心中十分欢喜。”“先生,喜欢便好。”
少恭执起刻刀,走到屠苏身侧,看了看他,轻轻一笑,抬手一字一句地刻下:“莫失莫忘,惜取今朝。”
百里屠苏跟着念出声,伸手握住了欧阳少恭取刀的右手:“惜取……今朝……”
黄昏期至,百鸟归巢,夜晚的山风徐徐而来,清凉扑面。少恭坐在一边,看着百里屠苏给那把琴做着收尾,
但闻鸟鸣声声悦耳,只觉得身体越发的放松,不由托着头,微微阖上眼。屠苏忙着的空隙抬头看了他一眼,
却见少恭已然在夕阳中入睡,不禁眉眼扬起。
“总算完工,先生……先生?”轻轻唤了几声,那人却已经趴在了地上,枕在胳膊上,睡的好不安心。屠
苏温柔了眼眸,很少看见先生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他把琴装好,背在一侧,起身把欧阳少恭背起,缓缓
向弟子房走去。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此时此刻,天上繁星似锦,夜色如水,
百里屠苏背着他,仿佛走了很远,很远。但愿有一日,我们放下了所有的仇恨,可与你晨钟暮鼓,安之若
素……
清晨的时候,欧阳少恭睁开眼,迷茫地眨了眨。我,竟是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他起身四下打量了一下,
这是百里屠苏的房间,看来,是他带自己回来了。桌上,放着那把刚做好的琴,琴尾系上了淡黄色的流苏
穗子,很是好看。少恭下了床榻,走到那把琴跟前,伸手细细地来回抚摸每一根琴弦,莫失、莫忘……
门在此时“吱呀”声响,百里屠苏端了个盆走了进来。
“先生已经起身了。”屠苏看见他站在那把琴的旁边,很是喜欢的样子,心底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小雀跃。
少恭看见他进来,微微一笑,将琴放在榻上,起身洗漱。“少侠倒是严于律己,起的如此之早。”“先生
身体抱恙,理应多加休息。”屠苏收拾了些碎银子,“今日,可是要下山?”少恭闭着眼擦拭着脸上的水
珠,问道。
“确是如此。”“那可以动身了。”“先生,不用些早点?”屠苏好奇道。“在下听闻,民间的早点别
有一番风味,心生好奇,不知少侠可否愿意挨上这一挨,与在下下山再用?”“……听凭先生。”
百里屠苏与紫胤问候过后,便和欧阳少恭下了山。虽然尚早,但山下早已一派热闹景象,不似天墉城的
冷冷清清,很是让人心中也随之欢喜。街上有开着早点铺子的小贩,又有些许早来的商贩已经铺开了摊位。
起的早的孩童叼着糖果在加上来回奔跑,追逐嬉戏。身后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和大人的笑骂。路边的茶
棚也刚刚搭起,忙里忙外的小二正在为一天的营生做着准备。
四处,都是人烟的气息。欧阳少恭看了看走在自己身侧不动声色的少年,心情大好。“前面有一家早点
铺子看上去人不少,不如就去那家。”两人走了过去,略等片刻便有了座处,少恭坐下后,为自己倒了一
杯清茶,“先生想用些什么?”屠苏问道。欧阳少恭并不答话,只是问了一旁等待的年轻人:“我们二人
初来此地,可否给些建议。”
“嘿,客官,一看您就是刚来,一定不知道我们这儿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对吧。”年轻人殷勤地替他
们俩斟茶,“咱们这早点铺子,最著名的便是这糯香粥,与八宝莲子羹,香甜可口!再给您二位蒸上一屉
汤包,包您吃了一次,还想再来一次。”屠苏看他说的起劲,不由看了一眼欧阳少恭,那人倒是满脸淡然
没有丝毫不耐烦,想了想,便道:“那便来一份粥,一份八宝莲子羹和一屉包子。”
“好嘞!这就来。二位稍等。”少恭笑了笑,“少侠倒是大方。”“路上侠义榜赚的银两足够,先生不
必忧心。”屠苏一脸淡然地喝着茶,“实在不行,可以让先生弹奏一曲,一定收益良多。”欧阳少恭愣了
一下,回头才看到一边正在唱曲儿的小姑娘,那嗓音清脆,煞是好听。不由黑了下脸,他倒是会拿自己玩
笑!“百里屠苏!”“在,有何吩咐。”屠苏放下茶杯,正经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正待说着,已有热腾腾的米粥乘上来,糯米粘稠,却不腻味,八宝莲子羹香甜的气味未尝入口便已然扑
鼻。少恭尝了几口,偷偷看了一眼百里屠苏,不动声色地拿过桌上的木瓶。“少侠,后面那位,是不是晴
雪姑娘?”屠苏闻言有些诧异,回头四处看了下,少恭迅速把木瓶往他碗里倒了倒,然后坐好。“怎地,
没有看到?先生是否看错了。”“是在下看错了。”少恭温和一笑。
屠苏倒是没有多疑,舀起粥喝了一口,顿时呛住,连连捂住嘴不停地咳嗽,只觉得咽喉活像着了火似
的,“咳咳咳,先、先生,水……”他一开口,嗓音都有些沙哑。“少侠这是怎么了。”少恭好整以暇
地替他拍拍背,递过一杯水,“这、粥……怎么全是辣……咳咳、咳咳……”
百里屠苏连连喝下几杯水方才觉得好些,突然看见欧阳少恭正在很惬意地把玩着手里的木瓶,那个瓶
子,好像,就是,放着辣椒的吧……“先生……”“少侠,有事吩咐?”让你拿我开玩笑。百里屠苏哭
笑不得地把粥放在一边,“先生可用好了?先去成衣坊罢。”
选料子时,欧阳少恭还是下意识的选了原来的杏黄色布料,大约比划了几下款式,老板便点头应下,
屠苏从后面绕了过来,将银子递给老板,让他做几件自己选的款式。成衣坊的伙计乐呵地招呼着贵客,
量身段尺寸,不亦乐乎。待一切忙完,老板道,明日便可来取,二人这才出了成衣坊。
“少侠为何自己不做几件。”走了几步,欧阳少恭问道,“不需要。 ”“哦?少侠倒是恋旧。”“方
便罢了。”百里屠苏看了看日头,还很早,“不如去前面走走?”少恭耸耸肩:“依少侠便是。”二人
顺着街道一路向前,却见不远处有许多人围着,似乎还有哭泣声。少恭好奇道:“似乎,发生了什么。”
“去看看。”
走过去一看,发现人群里有几个年轻人正坐在树下,脸色十分苍白。几位老人围在身边,一个大夫打
扮的男子正在为那几个年轻人切脉。“请问老丈,发生何事?”百里屠苏向旁边一位老人问道。“这位
公子是别处来的吧,唉,最好还是快快离去吧。”老人愁眉苦脸地摇摇头。屠苏与少恭面面相觑,皆是
疑惑。
“已经是第四起病例了。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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