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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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油孩子-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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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诅咒的!〃     

    她看着他,当他看到她黑貂般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她那美妙的嘴唇厌恶地噘起来时,他扯开衬衫,说:〃我有个故事说给你听。〃     

    〃离开我眼前。〃     

    〃你会喜欢这故事的。又短又中肯。〃     

    〃别碰我。你别碰我。〃     

    〃从前有一个农夫……一个白人农夫……〃     

    〃走开!让我一个人待着!〃     

    〃他有这么一块狗屎狗屎狗屎农场。一只野兔。一只野兔来了,吃了两三棵他的……唔……白菜。〃     

    〃你最好杀了我。因为你不杀我,等你一讲完,我就杀了你。〃     

    〃只是几棵白菜,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要杀了你。杀死你。〃     

    〃于是他就想出了这个了不起的主意要捉住野兔。怎么,设圈套……抓这只野兔。你知道他怎么做的吗?他给自己做了一个柏油孩子。他做了一个柏油孩子,你听见我说的了吗?他做的!〃     

    〃我听得一清二楚,〃她说,〃我要杀了你。〃     

    但她没有杀。他把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以后,她躺在揉皱的床单上,没着没落,胃翻肠绞,不去想杀他了。她反而想的是感恩节很快就要到了,还没有地方去吃节日盛餐。随后她想到了一株高大的黄铜色的山毛榉……全州最大和最老的一株。那棵树矗立在校园北部,靠近一堵墙。在四月里,姑娘们在那里与她们的母亲聚会,在午后的阳光下唱歌,拉着手摇来摇去。有些姑娘不喜欢这一活动……那水井、那山毛榉、那母女节,大家围坐成一圈,穿着牛仔裤,光脚不穿鞋,还吸着草烟,以表示她们蔑视资产阶级的情调和女校友的成规。但那些不痛恨这一活动的姑娘则围着山毛榉,身上淡雅的长裙在暮色中摇曳。淡黄色的光连同丁香花的香气柔和地喷洒着,让她简直要哭出来了。吉丁当然加入了赤脚的一伙,但她的泪水并非因为没人与她在州里最大的山毛榉下同声歌唱,而是因为那光,有丁香花气味的淡黄的光喷洒着。她的嘴里含着一根自己的头发,她想用舌头把头发吐出来,因为她的每只手都有成吨重。她想,这倒是很熟悉的。我知道这是什么,很熟悉。我现在二十五岁,这种感情对我还太早了。四小时之后,他回来了……害怕自己做得过分而懊悔不迭。但吉丁很严肃……一个身穿中国制造的短袖衫的远远封闭着的孤儿,在感恩节无处可去。     

    儿子坐在床脚边,用双手按着两膝。吉丁十分平静地对他说着话。     

    〃我不能再让你伤害我了。你要是愿意,就待在那个中世纪的奴隶篮子里吧。你将在那儿一个人待着。别要我和你一起待在那儿。我不会的。对于过去,我们任谁都无能为力,只能让我们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罢了,我一直尽力帮你做的就是这么一件事。这是我们所能够成功的惟一的复仇。出路。可是你不,你只想谈白人孩子的事;你不懂如何忘怀过去和做得更好。〃     

    他那刚露头的懊悔化作了一堆冒热气的肥料。     

    〃我要是想要亚特兰大《宪章报》的社论版,我就会买下。〃     

    〃用什么?〃吉丁的声音带着危险的圆滑。     

    〃用你从瓦利连那儿得到的钱。你一路×到欧洲去要用的钱。〃     

    〃好啊,那就去买吧。这儿,给。〃她从床头桌上拿过她的钱袋,打开了。〃给你。你原先的一角硬币。就是你清洗羊肉鲷赚来的,对吧?就是你珍爱的那枚?你惟一的珍爱。是你'在钱的方面'你想要的全部。拿着吧。现在你知道了它的来处,你原先的一角硬币:一个像我一样的黑种女人为了它×了一个白种男人,然后又把它给了旧金山人,他让你为了它出卖屁眼。那就是你原先的一角硬币。〃她把硬币扔在地上,〃捡起来。〃     

    他瞪着她。那件中国制的短袖衫齐到她的腰部,她赤裸的下身现在让他难堪了。他曾经造成了那种赤裸,并在上面施肥,这让他感到羞耻。     

    〃捡起来。〃她又说了一遍,身子都没坐起来。她就躺在那儿,蹭着她那两条天然蜜色的生丝般柔滑的大腿。她的眼睛里有黑貂皮,而在乎糕饼桌的女士们在正午的金色阳光像影子般地消失了。     

    他原以为分手会很难,但不是那么回事。他原以为那也会是冷酷的。冷酷而艰难。但不是的。分手很温暖,几乎是柔软的,相当圆润。     

    他把那枚硬币放进衣兜,再次离开这间公寓,却无处去安放自己了。他第二天夜里又回来清理房间,取一把能开好几把锁的门钥匙。他坐进沙发,看着那些钥匙。咖啡桌上还有一堆邮件,其中有一个沉重的黄信封。他看了那信封一会儿,才拆开来。里面是她在埃罗路中间拍的那些照片。贝阿特利丝,漂亮的贝阿特利丝,士兵的女儿。她的样子傻乎乎的。艾琳,甜甜的糕饼脸的艾琳,他一向认为很漂亮的一个姑娘。她的样子也是傻乎乎的。她们的样子全都傻乎乎的,土里土气,呆呆的,毫无生气……     

    儿子放下照片。我得找到她,他想。不管她想要什么,我都得去做。但我首先得找到她。

第五部分第66节:海豹皮 

    ○第十章《桃太郎》■第十章     

    经过三十年的耻辱,冠军雏菊树在布署战争。逃过了多米尼加岛枪弹的野鹦鹉,能够感受到树根的爬行的威胁。白天,它们摆动着枝条;夜间,它们在山间行走。拂晓,它们的新伙伴挑战骑士的智慧。它们遍及多米尼加岛的兄弟们对战斗计划一无所知,因为它们身处雨林,从一九二七年以来就驯服于乘大轿车从富丽堂皇的老王后大旅店来的游客了。如今它从背后开始死去。而它在玛德兰大街的前脸依然白皙如初,入口处的立柱毫无岁月的痕迹。然而,在她巨大的后部圆形台基处,在面包果树和酸橙树当中,一间间汽车旅馆却在崛起。一座带有牌桌大小的天井的水泥的丫形建筑,从其餐室延伸出来,餐室有四十七扇窗户,就餐者一度能够从室内眺望外面的面包果树和草坪。现在他们看到的却是工人、水泥和牌桌大小的天井。在这道景色之外是黑色多米尼加的群山,再向外是遍山雨林的奇观。穿山而过的道路是游客的必由之路。那条路陡峭又弯曲,而且不设护栏,让人透不过气来,但却有上帝之发的美景:木槿、木兰和夹竹桃、一品红和蓝花楹。在远处的粉色蜡菊树丛下,曾有过一个种植园,如今成了一座旅馆,有大理石海豚装饰和空调,把纯净的空气压进有二百年历史的石头。山间公路在岛的另一侧下坡,通往满布峭壁和洞穴的海岸线,那里散布着几个渔村。这里没有小船坞,没有高尔夫球场,因为这里没有贸易风。这里的风很热,而且反复无常,渔民们便设计了奇怪的帆来适应这里的风,这样他们就可以打到红鳟、金枪鱼和狐鲣,卖给不复存在的种植园和老王后旅馆,此时吉丁正坐在一张四人用的桌边。     

    〃薄荷酒。〃她说道,因为这几个法语字眼似乎悦耳又合宜,所以她想说得响亮点。等到侍者端着饮料回来,她当即后悔了,就又要了苦艾酒。她已经给十字树林打过电话。是昂丁接的。     

    〃你在哪儿?〃     

    〃法兰西王后岛,可我没赶上渡船,纳纳丁。如果我不在前厅,就到餐厅找我。〃     

    〃就你一个人?〃     

    〃当然啦。请快些,纳纳丁,好吗?〃     

    我当然就我一个人啦。我什么时候不是独来独往。她独自一人坐在四人桌边,为自己的决断甚是得意,离开得多么老练。就是拒绝在任何男人的丑陋的大手中被捏碎。如今迅捷地扬长而去,连谨防万一的回头一瞥都没有……没有解释和留有余地的留条。没有最后的晚餐。纽约已然同意她出走。一辆出租车候在门外,一语不发的司机径直把她送到她要去的地方;雷蒙德在家;他的画室在夜间是空着的;不远就是化学库,而法国航空公司的航班即将起飞。独自一人体味起来很不错,甚至坐在为四人而设的餐桌,她也为远离他那种原先的一角硬币的方式,他的白人黑人的原始主义而心怀感激。她自问,她如何能够和一个文化倒退的人过日子,回答是绝不可能。埃罗。绝不可能。不是为了世界上所有的镉黄和汉莎红。因此,她独自一人又怎样。当她远走高飞,没人在家守候,在她不在时始终待在那里等她回去,又怎么样。     

    可是他把他的手指印在她的脚心上了。他用他的双手分开过她的头发,而且用舌头舔了那部分。     

    ①此处指当地黑人或黑白混血所讲的法语……译注。那个穆拉托指第一代黑白混血种。没有谈话;偶尔嘟哝一句克里奥尔①俏皮话,在方向盘上敲几下鼓点。他们经过塞德维沼泽地时,吉丁的腿上感到了记忆中沥青的烧灼。他们驶到十字树林时,由于树木过于紧靠住宅,她几乎看不见那片房子了。她快步跑进昂丁的厨房,亲吻了她,然后说:〃我先把我的东西归置一下。我完事就下来,咱们好好说说。玛格丽特在吗?〃〃在楼上。〃昂丁说。     

    她敲玛格丽特的屋门,没人回答,她看到从瓦利连的房间里透出一道比走廊要亮的光线,就走了过去。室内的一对床上,梳妆台上、椅子上,甚至床头柜上,全都堆满了衣服。西装、领带、衬衫、短袜、毛衣和一双又一双的男鞋。     

    〃瓦利连?〃她叫道。     

    玛格丽特从壁柜更衣室中走出来,两只手都提着空衣架。     

    〃哎呀,〃她说,真的十分惊讶,〃漂泊的女儿。你是怎么弄的头发?〃玛格丽特神采飞扬,她的动作准确而肯定。     

    〃变了变样子。〃     

    〃看着妙极了,〃玛格丽特边说边向她走来,并且伸出一只手去摸吉丁的头发。随后她停下来,还打了两个响指,〃我们往常都叫这种发式……噢,亲爱的……〃她闭上眼睛,〃卷曲形!对了,就是这么叫法。卷曲形。〃她笑得那么开心,吉丁也只好陪着笑脸。     

    〃我很抱歉,也没多说一声就走了。我不想让你们觉得我对你们帮我度过去年冬天忘恩负义。〃     

    玛格丽特挥着手。〃别提那个了。那是段人人不堪回首的日子。〃她坐到一张零乱的床上,动手解开那串衣架。     

    〃你们在准备走吗?〃吉丁问道。     

    〃走?不。为什么要走?〃     

    吉丁看着那些衣物。     

    〃噢,不。我只是把这一团乱整理一下。你没法相信男人是怎么堆东西的。他壁柜里的八副鞋撑只有两副撑在鞋里。瞧,亚麻布的便裤。亚麻布啊。从来没穿过,现在居然黄得没样子了。我真不明白男人算个什么衣架。看看这儿?〃玛格丽特捏着一件睡衣的标签。〃真丝,还有这儿,粗纺纯毛。这儿,百分之百纯棉。他的内衣全都是好料子。他不穿尼龙和斜纹毛织品。没有人造材料。他的东西全都得是天然产品。可是多乱啊。我得花几天才能理出头绪来呢。我不能指望西德尼干这个。这确实不是他分内的事。昂丁也不该干。现在我真得用上你了,吉德,不过我觉得你不会待久吧。〃     

    〃不久待。我明天就回去。〃     

    〃回法国?〃     

    〃对。〃     

    〃你要嫁那家伙?海豹皮?〃     

    吉丁叹息一声。〃不。〃     

    〃噢?干吗不?〃玛格丽特把便裤叠放一个个软衣架上,再仔细地一一放到床上。这会儿她整理起衬衫,嗅嗅有没有霉味,检查有没有破口,丢掉的纽扣,磨损的领口。她看来对她的问题的回答并不感兴趣,吉丁也就没有作答,也没告诉她,她简直说不清那字眼的意思。反之,她问起瓦利连的近况。     

    〃好多了。〃玛格丽特说。     

    〃他没病吧?〃吉丁问。     

    〃他说他没病,可有时候会发抖,又不肯进城去看医生。〃     

    〃这可不是生病的地方,玛格丽特。你也许该带他回费城。〃     

    〃我当然会的,要是真的不好的话。〃她看着吉丁,仿佛由于怀疑她对丈夫如何照顾才好的判断力而受了伤害。

第五部分第67节:神情抑郁 

    〃迈克尔呢,他怎么样了?〃     

    〃噢,你还不知道,是吗?他入学了。伯克利,我说的是。本学期下周就开学了。〃     

    〃那么说,你不打算到那儿去了?〃     

    〃噢,不。迈克尔是成年人了,吉德。三十了。我不想满世界转跟在他后面照顾他了,这儿要做的事情多着哪。你已经看见这些衣物都乱成什么了。〃她已经把衬衫分成了三堆,着手整理毛衣了。〃吉德,〃她说。她把一件鸡心领的蓝毛巾举到胸前,一点都不像她的眼睛那么蓝。〃有时候一上午他都做不成他做惯的事。你知道的:纽扣啦,拉锁啦。我甚至还要给他系鞋带。昨天,我给他洗了头,〃……她笑了笑……〃用的是柯克生产的纯碱橄榄皂。他不喜欢布雷克牌子的。〃     

    吉丁瞪眼看着。     

    〃西德尼打算教我怎么给他刮脸,说不定我们俩合作,还能说服他让我们给他理发呢。天啊,他固执得很呢。比孩子还不如。〃她宽容地轻声笑笑,继续分类,归堆,如同一个自信的博物馆长,知道全部馆藏品的名称,吉丁边看边在心里说,他还认为瓦利连培养了我。     

    昂丁捡起一只吱吱叫着的龙虾,扔进开水锅。她用一柄木勺托着龙虾,让它死得快点,因为她有一种求死的心态。从吉丁满面春风、行色匆匆地进门亲吻她已经过去一小时了。昂丁不喜欢她的新发型:蓬松飘浮,仿佛着意让人看着像个中学生。现在她回到了厨房,看上去神情抑郁。     

    〃玛格丽特到底是怎么的了?〃吉丁问道,〃忙得屁股都顾不上了。〃     

    〃对她好。对他也好。〃     

    〃可她说起瓦利连就像他是病人或者幼儿似的。〃     

    〃人们都做非做不可的事,我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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