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常情一下?
她不敢到J大校医院去,怕那里的人认出她是老艾和老秦的女儿,她也不敢到B大校医院去,怕别人认出她是艾米。其它市医院区医院她也不敢去,怕别人问她要身份证明什么的。她记得有条街上有个私人诊所,在一个小巷子里,巷子外面当街的地方挂着一个牌子,上面有“即时验孕,无痛流产”的字样。
她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会留心到这样一个牌子,可能是那上面写着“退休女军医”,而在她心目中,军医是给军人看病的,缝缝伤口,挖挖子弹什么的,还说得过去,跟流产似乎不搭边。军医为谁流产,为那些穿大垮垮军裤的男人?
她决定去找那个退休女军医,她想私人诊所肯定不会要证明,不然谁还去?她车也不敢骑了,因为Allan说过怀孕初期骑车很容易miscarriage。她打的到了那条巷子,谢天谢地,那个诊所还在那里。她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发现已经有个女人在那里了,她正想溜掉,被那个退休女军医看见,很和蔼地对她说:“坐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
她决定等下去,一定要检查一下怀孕了没有,如果怀孕了,她相信Allan一定会爱上她,因为他那么爱孩子,一定会连孩子的妈妈一起爱。即便他不爱她,她有个小Allan天天在身边,也是很幸福的,他作为孩子的爸爸,总要经常来看孩子吧?而且她想象不出Allan怎么可以知道她有了他们俩的孩子还会不爱她,特别是在Jane和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的情况下。
她坐在那个小诊所里等。诊所很小,可能是女军医自家的房子。隔着一个帘子,就是手术室,只遮住了病人躺着的那部分,那个女军医还露在帘子外面。她看见女军医拿了一把像钳子又不像钳子的东西,大概是放进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人身体里去了,她听见那个女人在轻声叫唤,女军医说:“不怕不怕,有点胀,但不会很久的,我要把宫口扩大一点。”然后她听见一种“滋滋”的声音,可能是在吸肚子里的小孩出来。过了一会儿,那个女的开始大声喊叫,痛骂一个叫“强三”的人。艾米惊恐地想:这怎么叫无痛流产?完全是剧痛流产。
最后女军医说:“好了好了,就完了。”过了一会儿,那个女的下了手术台,躺到另一张床上去休息。女军医过来问艾米有什么事。艾米看见那个做了手术的女人还在,就不肯说。女军医很理解地笑了一下,走到病床前跟那个刚做手术的女人说话。
“三十天之内可不能让他碰你了,刚做过手术,体内有些伤口,宫口开得很大,很容易感染的。以后他不肯用套子,你就到我这里来打避孕针吧。”
那个女人抱怨说:“他那人是个畜牲,就知道搞搞搞,不管你的死活,搞起来又只顾自己,不管你是干是湿,一上来就往里塞,真是活受罪。受了那个罪不算,现在又来受这个罪。”然后那个女人提高了声音,对着艾米这边说,“我嘛,是嫁了人,没办法,我真不懂你们这些小女孩,又没嫁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为什么要自找罪受?你看现在搞出了事,他还露不露面?早躲起来了吧?”
艾米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把脸扭向一边,装作没听见。女军医说:“其实男女房事,不光是男的享受,女的也是很享受的,只不过你丈夫不懂体贴女人,没有让你兴奋起来就强行进入,才会是活受罪。看一个男人体贴不体贴女人,性生活的时候是关键。你要多跟你丈夫谈谈这事,告诉他哪些你喜欢,哪些你不喜欢。”
“你以为我没跟他说过?”那个女人从床上坐起来,“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从来没听说过女人在床上还要这要那,就你不要脸。”
女军医叹口气说:“我们国家确实是有很多男人不懂得在性生活中跟妻子带来满足,很可悲。其实这样,他们自己的性生活质量也不可能高。”
等那个女人走了,艾米才告诉女军医她想检查一下怀孕了没有。女军医问了一下她的情况,说应该是不太可能,不过什么都会有例外,然后给了艾米一个塑料杯子,说:“我化验一下你的尿就知道了。”
艾米焦急地等了一会儿,化验结果出来了,女军医说:“恭喜恭喜。”
“我怀孕了?”
“没有,”女军医说,“这下你放心了,可以安心读书了。还在读高中吧?现在高中女生也有很多怀孕的,哎,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呀。”
艾米很失望,追问道:“我真的没怀孕?你肯定?为什么我早上老是想吐?”
女军医把一个小盘子给她看,说如果怀孕了,盘子里这张小纸就变成蓝色的了,你这张还是淡红色的,肯定没怀孕。你要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给你检查一下。然后她让艾米躺手术台上去,她戴了一双薄薄的塑料手套一样的东西,伸了两个指头到艾米体内,另一只手放在艾米的腹部,她叫道:“你小心一点,不要把我弄得miscarriage了。”
女军医笑着说:“你学外语的呀?我女儿也是学外语的,你们学外语的,动不动就冒几个外语单词出来。你是怕把你弄流产了?”艾米点点头,女军医又笑笑说,“我检查过无数的未婚怀孕的女孩了,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怕把小孩弄掉的。你一定是很爱他吧?”
女军医人长得很慈祥,话也问得很温和,艾米忍不住哭起来,说不出话,只点头。女军医问:“那他怎么不陪你来呢?”
“他被收审了……”
“被冤枉的?”女军医说,“看你哭这么厉害,他一定是个好人,被冤枉的吧?”
艾米哭着说:“他肯定是被冤枉的,他不会杀人的,他更不会杀一个怀了他孩子的女孩。”
“你把我说糊涂了,他被冤枉杀了谁?怀了他孩子的女孩?那你……”
艾米木然地说:“他不爱我,他只是在那个女孩怀孕不方便的时候才跟我……”
女军医摇摇头,叹口气说:“孩子,你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这么留恋他呢?想用一个孩子挽回他的心?捆住他?那是没有什么用的。我开这个诊所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的事见得多了,有些女孩子想用一个孩子拴住一个变了心的男人,那都是拴不住的。”
“别的男人可能拴不住,但他是拴得住的,”艾米固执地说,“他很爱孩子,他会连孩子的妈妈一起爱的。所以他非常注意,不让我有孩子。”艾米向军医讲了一些细节,说,“我就是从这些事上,知道他不爱我。”
“你们为什么不用避孕套呢?又简单又保险。”
“用过,有两次偷了爸爸妈妈的来用,”艾米老老实实地说,“但我不喜欢,我感觉不到他,只感觉到橡皮,我就——没感觉,很难弄‘来’。他知道了,就说,那我们想别的办法吧。他就一直——体外……”
女军医看着她,很真诚地说:“孩子,听你讲的情况,他是很爱你的呢,你没有听刚才那个女的讲她的丈夫?你没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一个男人,在床上那么体贴你,他不可能只是发泄一下。你还不到二十吧?他其实应该等到你长大一些再开始的。”
艾米赶快替他辩护说:“他是要等我长大的,我们谈恋爱半年多了,他都一直忍着没做,但我怕他是在留退路,而且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逼着他跟我——做的,真的。”艾米的大嘴巴又没有遮拦地讲了一些事。
女军医说:“这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呢,我觉得他很爱你呀。一个男人,特别又这么年轻,是很难控制自己的,不管他是忍着不跟你发生关系,还是采取体外的方法,都是要有很强的意志力的。很多男人也不愿用避孕套,所以会叫你吃避孕药,或者就不管不顾地泄在里面。他能这样体贴你,很难得啊。如果像你说的,你第一次就能有高潮,那他一定是想尽了千方百计激发你,而且把自己忍得很辛苦的了。”
艾米高兴了,口无遮拦地说:“他肯定每次都是忍得很辛苦的,因为他总是想方设法让我有高潮,即使忍不到那么久,他也有别的办法的。”
女军医笑起来:“你是个幸运的小丫头呢,你看刚才那个女的,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品尝过什么叫高潮,还要不断地来做流产,身体也搞坏了,这是最不幸的。有的人是享乐的同时,不小心出了差错,来做流产,那还可以说是为享乐付出的代价。像她这样的,没有享乐,只有痛苦,性生活就成了不幸的生活了。你很幸运嘛,只有享乐,没有痛苦,还说他不爱你?”
艾米问:“你真的认为他很爱我?”
“我听过很多年轻女孩的故事了,也给很多女孩做过流产了,没有哪一个不是对我诉苦的,没麻烦、没苦诉就不到我这里来了。你是个例外,你要珍惜他。你说他受了冤枉,那你要帮他才是呀,怎么竟然这样怀疑他呢?你看到过验尸报告了?你也没看到过嘛。公安局可能只是为了稳妥起见,暂时没放他,但他们也没抓他呀,等到都弄清楚了,就会放他的。你好好等着他吧,别胡思乱想了。”
女军医想了想,又说:“你留个电话给我,把他的名字也写给我,我认识那边的一个法医,看我能不能帮你打听到什么情况。”
艾米喜出望外,立即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Allan的名字,又问了女军医的电话号码和名字,知道她叫金巧枝,才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28
艾米从金医生那里回来,就成天支着耳朵等电话。到了第三天,终于把金医生的电话等来了。金医生说帮她打听到解剖结论了,Jane死前仍是一个处女,所以不存在怀孕的可能。金医生问她:“这下放心了吧?你的男朋友应该没事了,等他出来,带他上我这儿来玩啊。”
艾米谢了金医生,答应等Allan出来了带他去金医生家玩。挂了电话后,她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使她不敢相信。她想,如果解剖结论真是这样,那就说明公安局很早就知道Jane没有怀孕,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怀疑Allan呢?这完全不合逻辑。
妈妈回来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但她没说去金医生那里是为了检查怀孕的事,只说是一个朋友的妈妈,认识一位法医,帮忙打听的。
妈妈说:“你听到这个消息应该很高兴呀,你这些天郁郁不乐,不吃不喝,瘦成这个样子,不都是因为你以为Allan让Jane怀孕了吗?”
艾米佩服妈妈的眼力和揣摩她心思的能力,她想,我什么都没对妈妈承认,妈妈都看出来了,那我对金医生什么都说了,金医生当然能看出来。现在她几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金医生是在骗她,是编出来安慰她的。哪里有那么巧?刚好就认识一个法医,而且这么快就打听到了?我跟金医生刚认识,非亲非故,她会为了我托熟人、找路子?
她沮丧地说:“金医生肯定是在骗我,如果解剖结果真是这样,那Allan应该早就被放出来了。”
妈妈没说什么,但过了两天,妈妈带回来一份验尸报告结论部分的复印件,艾米亲眼看见了那几个字:“处女膜完好无损。”她惊讶地问:“你怎么搞到这个复印件的?”
妈妈说:“我们家国是一个神奇的国家,最不可思议的事都可能发生。可怜的是简家的女儿,不仅丢了性命,死后还要被切得乱七八糟,什么隐秘都没有了。她的父母报案,也是因为对女儿的爱,不想让女儿死得不明不白。我这样违法乱纪地弄这个复印件,还是因为对女儿的爱。妈妈不忍心看你这样憔悴下去,为了救我女儿,我什么都可以做。”
艾米觉得心情奇好,开玩笑说:“如果别人一定要你委身于他才肯给你这个复印件,你会不会答应?”
妈妈见她开心了,也很开心,爽快地说:“为什么不?不过我一定要有把握了才会牺牲我的清白。尽管我那样做了,有朝一日你知道了,你会瞧不起我,但为了救女儿,做妈妈的不会在乎这些的。”妈妈半开玩笑地交代说,“不要把这话告诉你爸爸啊,免得他疑神疑鬼,以为我做下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Allan总说母爱伟大,无与伦比,看来真是这样。无条件的爱,不求回报的爱,不求理解的爱,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
“等你成了母亲,你就做得到了。根本不必费心去做,是自然而然的事。”妈妈眉飞色舞地说,“王书记说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了,L大那边调查了,没什么事,J大这边也调查了,也没什么,Allan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他们这样调查来调查去,倒像是在帮我的忙,对Allan的人品做了一个彻底的调查,现在我就放心了,也很惭愧前段时间错怪了他。等他出来了,让他到我们家住段时间,好不好?”
艾米高兴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抱住妈妈,一阵乱吻:“你是天下最好的妈妈!”
妈妈说:“我们把你爸爸的书房拿来给他住吧,让你爸爸跟我合用一个书房。”
不等妈妈说完,艾米已经跑到爸爸的书房,叮呤咣当地搬起东西来了。
屋子收拾好了,但Allan还没有放出来。等了几天,艾米焦急地问父母:“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好像是怀疑作案动机是因为钱。”妈妈说,“Allan的父母有时寄钱过来,有些是给简家的,有些是给Allan的,可能这中间有些纠纷。”
艾米颓丧地坐在沙发上:“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啦?有遗书为什么一定要认定是谋杀?”
爸爸说:“他们认为简惠是党校老师,本人又是党员,生活态度是积极的,乐观的,不可能自杀。而且她是一个左撇子,即使自杀也不可能切左手腕。”
艾米绝望了,看样子在证明Jane是自杀前,Allan都不会被放出来,因为公安局为了保险,一定要抓到了“真凶”才会放出嫌疑犯。妈妈安慰她说:“迟早会弄清楚的,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有四个人可以为他作证,所以不会有什么事的。他也就是在里面多呆几天,但收审不是逮捕,只要他是呆在收审站的,就说明他们没有把他当凶手抓起来。”
“我能不能去看他?”
爸爸说:“真是异想天开,我们都不能见他,你怎么能见?除非是他的家属,看有没有希望见他。”
艾米后悔那时没跟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