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属于李小影的时装堆放得像一座小山……
看着这一切,我只觉得这是在做梦。
早晨我出门时听他们说要去山下,却没想到会带回这么多东西。我打量着院子里成袋的细米白面,再看看娇弱的李小影和她公子哥儿样的男人,心里直纳闷这些货物是怎么给搬上山的。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发了慈悲?
没人告诉我货物的来源,我也懒得去问。即使我问了得到的回答也只能是谎言。
突然有了如此多的食品,尽够三个人食用半年。这应该是我一直等待出现的奇迹。但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反而感到忐忑不安。我不想欺骗自己,天上决不会无缘无故地掉馅饼。李小影和陈新潮都不是富翁,他们穷得连手机都买不起,上山后便与外界失去联系,这我心知肚明。那么,采购如此多的货物,他们又是从哪儿弄来的钱呢?
急于弄清事情真相让我变得像盖世太保的密探一样鬼鬼祟祟。毕竟这个家是我的,我知道哪个角落可以躲藏,哪个墙缝、树洞更适合偷听。我充分利用所有同他们相处屋檐下的机会仔细地观察他们的些微变化,偷听他们的窃窃私语——如果说从山下回来之后他们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讲话时不再高声大嗓而是常常相互咬耳朵。这使我更加疑窦重重,不得不像机警的老鼠一样竖起耳朵去捕捉那些断断续续的字眼。
这天下午,从地里回来,我没有进屋,直接提着一篮猪草去了屋后的猪圈。
远远地,我听到猪圈后的树林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讲话声。我立刻警觉起来,轻轻放下手里的猪草筐,蹑手蹑脚地朝着讲话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凭借密密匝匝的树木枝杈的遮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树林,并很容易地发现了我要找的目标——当时,陈新潮正斜倚在一棵高大的红杉树树干上,一脸坏笑地用手机与某人通话。
我以前摆弄过舅舅的手机,但从没看见陈新潮玩过手机。毫无疑问手机也是他们前几天下山的一大斩获。
我屏住呼吸钻进离陈新潮很近的一个老树洞里。树洞很宽敞,我站在里面根本就不用弯腰。外婆在世时,我常常躲在里面跟她捉迷藏。“旧地重游”让我感到既温暖又心酸。
通话声开始很清晰地传过来——她的确长得不错——你见过她母亲——不,不,她并不是我老婆,真的不是——怎么跟你说呢?我在她还小的时候玩过她——怎么,你对她也感兴趣——嗨,姐姐,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你真的想要她,两万块就成交——小的不行,我敢保证她还是个雏儿,她自小到大都生活在深山里,几乎没接触过男人,当然我除外。你把她训化训化,可挂头牌——五万怎么样?凑个整数,加上这座茅草屋,它可是块风水宝地呀!你总共付我五十万——什么?你要先看货再定价钱。这可不行,你不能到山上来,那天你和左老板来山上看茅草屋我已冒了很大的风险。你知道她很敏感——要不我带她到山下去见你吧——后天?行,你去左老板那儿等我……
接下来他和通话的女人又说了几句很下流的笑话,就关机了。
他像凯旋的将军那样哼着一支欢快的小曲脚步铿锵地挺胸从我身边走过。我从树洞里探出头,用欣赏的目光目送他走出树林。仅从仪表看他的确算得上标准的帅哥。也难怪李小影会被他迷得上蹿下跳。
我在树洞里坐下来,舒心地打了个呵欠。然后,伸展开双腿,美美地睡了一觉。
一切都按陈新潮的计划进行。我对他要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十分配合,就差对他说“我也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了。
头天晚上,我就被空前地重视起来。我可敬的父亲亲切地喊我:“小美人,过来!”
我立刻变得欢天喜地眉飞色舞。为什么不呢?我终于又一次被父亲宠爱有加了。
陈新潮四腿八叉地坐在外婆的摇椅上,朝我伸出双臂。不等我走到近前,他就像猫捉老鼠般急不可待地将我揽在怀里。
“小美人,告诉我你想不想去山下玩玩?”
“当然想啦!”我像李小影那样嗲声嗲气地说。
“明天爸爸带你去山下玩好不好?”
“是真的吗?”我瞪着一双傻气十足的大眼睛问。
“当然是真的!”
“太棒啦!”这一句我是跟着录放机里那个做壮阳药品广告的男人学的。
“这些天我的小美人天天下地太累了,爸爸要奖励你。”
“谢谢爸爸!”我及时而又恰如其分地说。
陈新潮一脸得意地冲我笑着。
这时,李小影一手拿着化妆的小圆镜一手拿着眉笔从里屋走出来。我猜想她在县城的大酒店作服务员时,就是以这种特有的方式勾引陈新潮的。她的眉毛弯弯地向上挑着,眼圈变成深绿色,嘴唇红得像涂血的馒头。她像是冲着镜子又像是冲着陈新潮浪笑着,染成深紫色的指甲挑逗地指向陈新潮,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女人的手指甲比眼波更具性感,那变幻莫测的油光甚至能翻滚出一股刺鼻的骚气。假如我是男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按倒在地上……
还好,陈新潮对她的作派已习以为常,也许真的像他对山下那个女人说得那样,我比李小影更有魅力。总之,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看,那神情就像一个刚刚得到朝思暮想的新玩具的孩子。
天哪,我真有这么可爱,可爱得让他爱不释手吗?
李小影大概是有点吃醋了。她捏着鼻子,声音像小羊羔一般:“我也一起去吗?”
看样子李小影对陈新潮的宏伟计划还一无所知。我强捺紧张情绪偷偷察看着陈新潮的动静。明天我只想跟父亲单独呆在一起。我在心里大声说。这话只能在心里说,否则就显得太直白,使我看上去缺乏含蓄和诗意。而有心计的女孩是决不做蠢事说蠢话的。
听李小影这样问,陈新潮连头也没抬,只是心不在焉地说:“不!”
“可我想一起去!”李小影扭动着腰肢撒起娇来。
“那就等后天吧!明天我只想和我的小美人单独在一起玩一整天。”陈新潮轻慢的语调分明让李小影感觉出了男人的威严。她不敢吱声了,只是心有不甘地瞥了陈新潮一眼,收起了老套的挑逗把戏,一脸晦气地缓缓走向里屋。
我不由松了一口气。我打心眼里感激我血脉相连的父亲,我坚信我传承他的某些基因在此刻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就像鬼魂附体的第六感一样,他居然如此知晓我的心事,对着李小影说出了我的心声。
就在我沉湎于种种臆想中不能自拔时,陈新潮又冲着里屋的李小影说:“行行好吧。瞧我们的小美人脏成了什么样子?你得把我们的小美人洗干净。”
于是,李小影让我脱光衣服,将十三岁的我像婴孩一般放进大木盆的清水中,很认真地搓洗着。李小影那纤纤十指轻柔地亲吻着我的肌肤,在我的脊背上下滑动,我的全身不由一阵颤栗。这样的母爱柔情只有在我童年记忆的页面上才能找到只言片语。我多想一辈子都呆在这木盆中让母亲温柔地抚摸着。
下山的一天终于到来。昨晚'“文”'为了这'“人”'庄严的'“书”'时刻我'“屋”'激动得一夜未眠。
里屋的陈新潮和李小影仍在窃窃私语。但我没有偷听,我认为陈新潮对李小影说的不会比我知道得更多。
不过,早晨起床时,李小影看上去已变得坦然而又平静。陈新潮对她咬耳朵的甜言蜜语彻底降服了她,让她心悦诚服地接受了留守的决定。
这天早晨所发生的事情让我记忆犹新。有生以来我第一回被李小影如此精心打扮起来。她为我穿上花蝴蝶一样的美丽春装——一件粉底小紫花袖口和领口都镶有缕空花边的紧身衬衣和一条纯白色的百褶短裙。这些少女装是什么时间从哪儿买来的我都一无所知。李小影还以理发师般的技巧为我剪短了我一直是蓬乱不堪的头发。我得承认她是个很有审美情趣的女人,她把我的头发修理成三十年代女学生的模样,还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只心形的发夹别在我并不柔顺的头发上。
遗憾的是她不舍得让我使用她的化妆镜。但从陈新潮故弄玄虚的惊乍声中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该有多美。
“天哪,瞧瞧这是谁呀?不会是仙女下凡了吧?”陈新潮那五官移位的夸张表情让我难以言表。
李小影为我梳妆这段时间,陈新潮一直不知去向。就像在排练独幕剧,他把自己安排在最后出场。他从院子里走进门时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我一眼就看出他心里其实正被火烧火燎的欲望煎熬着。不用问,刚才他又去屋后的林子里跟山下的女人通了话。即将到手的大把钞票的诱惑令他像垂钓者急于将上钩的大鱼弄到手一般心急如焚。只要在山上多停留片刻,我便像鱼儿呆在水里,随时都有脱钩的危险。这难以掌控的变数让他紧张得坐立不安。
在陈新潮用欲望点燃的热辣辣的氛围里,李小影似乎也被感染了,或者是她已嗅出了什么。她也开始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仿佛我是她准备买回家的牲口。这样的眼神让我犹如芒刺在背般的不自在。
“我们该动身了吧?爸爸。”我甜甜地叫着,似乎自己真的成了集父母之娇宠溺爱于一身的仙女或是公主。
“好的。小美人,我们这就走。”陈新潮应该一直在等待这关键时刻的到来。他喜出望外地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直到此时,他还在担心我会突然逃离他的视线跑向大山,永远消失在崇山峻岭中。
但我没有那样做。我很乖巧地蹦蹦跳跳地走着,幸福蔓延在我的脸上就像花苞迎着阳光初绽。假如他能把轻巧的我驮在背上或是扛在肩上,我会很愿意消受并会感动得放开喉咙吼一嗓子外婆教我唱的山歌。但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父亲,他是特别惜力而又讲究节制感情的男人。我只能委屈求全。
我依偎着陈新潮的臂腕走向山路时,他让我回头跟李小影说声“再见!”我猜他肯定在想我走的将是一条不归路,因此,我至将消失其行也可怜。出于人之常情,他让我同生了我却并没养育我的李小影告别。无论李小影是否知道陈新潮带我下山的秘密,我都不想对李小影表示出半点留恋。但我还是听话地回过头朝着空荡荡的院落招了招手。李小影已转回屋里,留在我回头一瞥的眸子里的是我深爱着的茅草屋。
“你也应该跟妈妈说声再见!”而后,我突发奇想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对陈新潮说。
“哦,我也说——再——见!”利令智昏的陈新潮为了讨我喜欢,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说。
这应该是他留给李小影最后的声音。
第十一章 甜甜的“毒妹子”
三个警察走进小院时,穿着一条短及屁股的粉红睡裙的李小影正懒洋洋地躺在外婆的摇椅上神经质地晃来晃去,她用两手蒙住眼睛,那自屁股以下部分全部裸露着,在暮春的强烈阳光照射下就像一堆被曝晒的白肉般没有羞耻感。
自三天前她的男人潇洒地丢下她消失后,她就像失恋的少女一样变得魂不守舍。秀梅岭从此安静下来,收录机早已不再打开,妖魔狂舞的情形业已成为昨天的风景,就连夜晚她那淫荡的尖叫亦变成了时断时续的叹息,清晨对着小圆镜描龙画凤也让蓬头垢面所代替。
三个警察看着眼前这个半裸的女人不知该如何确定她的身份。为了不惹麻烦,他们凑在一块儿小声嘀咕了几句,只选出一个精瘦的小个子警察作为代表走上前来,另两位则在不远处像游客般悠闲地漫步。
“我们是警察!”小个子警察轻声说,并朝她亮出了证件。
“唔!”李小影并不惊慌,倒像是来了几个与己毫不相干的人打扰了她的小憩,她慢慢地坐起来,两眼瞪得像是被一根又粗又硬的草棍给撑得超出了它力所能及的范围。
李小影就用这样一双狼逮小羊时才有的黑幽幽、亮晶晶的眼神瞄着小个子警察。这一来倒是把小个子警察吓得不轻。他在街头巷尾经常碰到有着这种特殊眼神的女人,她们一见到男人就会如此这般地瞪着你,让你心慌意乱,难以脱身。
小个子警察收起证件,躲开她的目光,仍然温声细语地说。“请问该怎么称呼你?”
小个子警察彬彬有礼的态度就像一针镇静剂,让李小影恢复了常态。
“我叫李小影。”她懒洋洋地回答。
“是这么回事,李女士,我们在百丈崖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小个子警察勇敢地抬起头看着李小影的眼睛。
李小影扬起右手将遮住她半边脸的乱发撩向脑后。突然冷笑一声,嗓音霎时变得如刀锋般尖利:“你们发现尸体为什么要来找我?”
面对李小影的来势汹汹,小个子警察终于恍然——此女士一惊一乍的,是块难啃的骨头,必须认真对待。
“他就死在离你家不到两公里的百丈崖。”
“他就是死在我的家门口又怎样?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警官,难不成你怀疑我是凶手?”
“这倒不是。法医解剖了他的尸体,死因已查明,是因为误食了毒果子。不过,我们想弄清死者的身份。你认识他吗?或者他死前是否来过这儿?”
李小影几乎没有迟疑就拼命地摇头。
这时,在不远处闲荡的两个警察似乎从中发现了端倪。他们迅速走过来,用不冷不热的腔调问:“这里只你一个人住?”
“有时是。”
“‘有时是’是什么意思?”
“我还有一个女儿。”
“她在哪儿?”
“去广州打工了。”
“去广州打工?她今年多大?”
“十三岁,要不就是十五岁。”
三个警察不约而同地一齐打量着李小影。的确,按国家法定的结婚年龄,像她这般年纪应该还是个新婚的少妇,决不可能有一个十三岁女儿。更何况李小影天生丽质,即使一脸污垢满头乱发也难掩她的青春美貌。
终于,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小个子警察开口问了:“那……你今年多大?”
“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怎么会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
李小影本可以编个体面点的理由,比如那女孩是她收养的或是亲戚养在她这儿的,但她却蛮不在乎地实话实说了:“是私生女。警察先生,我十五岁时就做母亲了。”
“她的父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