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便听到门声动静,她急忙将未完的画塞在字帖下,想要气气他的初衷早被忘在脑后了。
“师父。”她咧嘴一笑,天真无暇。
白子画手中端着一碗莲子羹,这小徒儿的确是在写字的时候不够专心啊。放下托盘向她招手道:“过来吃点东西。”
“哈,好!”她甩下笔,径直跑到他面前,师父果然是不忍心狠狠地罚她。
这脸上怎么都沾上了墨汁?白子画掏出绢帕轻轻地擦着:“看你,写字都写到脸上去了。”
嘿嘿地笑掩饰着她咚咚直跳的心,吓死她了。不过师父的容颜……哎,可惜了自己的大作呀。
在她痴痴的注视下,白子画又想到了在床榻上艳色十足的自己,转身将碗端到她面前,本想喂着,又实在受不了这无遮无拦的目光。放下瓷勺,冷着声音道:“自己吃。”
“哦。”花千骨只好接过,香甜的味道一如往昔,她深深沉醉在食物在口中绽放的美妙感觉,师父的手艺也太好了,
每次见她吃的满意,他也跟着高兴,自己的付出有了她的回应一切都很值得。他站起身,去看看她的字吧。
“这佛经抄了几遍?”白子画也不指望她能抄多少,只是想随意翻看一下。
“第二遍了。”花千骨吃得真欢,听他问便也抬起头,人呢?
大事不好!她急忙扔下碗,跑到书案前,紧张得看着他,想一把按下又怕他起疑。
白子画头也没抬,一张张地翻看:“你的字心浮气躁许多,要改进。为师让你练字也是为你好,你仙身太弱,要是失了修道之心将有弊无利。”
“嗯。”她紧张得直冒汗,哪听得进这淳淳教诲,心里后悔极了,那幅画就藏在他手中的一摞中,怎么办?得想个办法。
“师父,我们去屋外晒太阳吧。”
本想说好,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她那么怕热,还要去晒太阳?那红扑扑的小脸虽然笑着,却有些僵硬。
“不抄了?”他反问一句,继续翻着。
花千骨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叠纸,后背全是冷汗,忙铺好一张新纸,拿起笔蘸了蘸墨道:“师父快看,我,我在写呢!”
白子画疑心更重,她紧张什么?又翻了两下,抽出那张与众不同的宣纸,只一眼,手中一摞如雪花般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上。
花千骨双手捂住眼,透过指缝,师父的表情像裂开一般。老天,让时光倒流回去吧或者让他说句话也行啊。
“上次你们没有见上一面,错过了。”
花千骨见他开口,吓得低着头,半个字也不敢说。
“你可与他再约,想必他也很想念你。”
花千骨依旧低着头,这次是汗流浃背,师父怎么那么平静,那,那是不是她多虑了?
“也许你与他早就见过,是我不知道而已……”
啊?不对!她急着摆手,完了,这是要误会了吗?“师父,我没有,我和东方没见过!”
白子画只觉得心酸发疼,握着画的手都在颤抖,她刚刚还在画自己,转眼就成了东方彧卿?
“什么时候见?中秋?还是今晚?”他步步紧逼,醋意翻江倒海。手一动,那画转眼间成了粉末。
花千骨目瞪口呆,她的画……这次可是当面被撕了。
“师父!”她后悔了,真后悔了,忙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咽咽地道,“你刚才那么凶,我只是生气了嘛……”
白子画被她束手束脚地紧紧抱住,仍旧酸酸地道:“生气就要想他?”
“哪有想他,我想师父,我只要师父……”她求饶讨好地看着他,那紧闭的唇,因心绪难平变得红润光泽。她抬起手拂过唇线,却被他一把握住。
花千骨对着他深邃如海洋的眼眸,也不知在哪里找了些理,委屈地道:“又不让我画你,我只好找东方来练手……”
“来练手?”白子画冷哼一声,一把圈住她的纤腰抱起来放在书案上,轻咬她的耳珠,“以后只准画我。”
☆、雨横中秋
苏城在中秋这日大雨磅礴,花千骨趴在窗下看着檐下滴滴答答的水滴,享受着这一份清凉,只是今晚月亮是看不到了。不过,只要和他在一起,有没有月亮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今晚有客来,她便比平常多准备了一些小菜。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无非是要给她一个惊喜,然而这个客,她已隐约能猜出是谁了。
“师父!”不到片刻,她便想他了,满园子的唤他。
咦,难道出去了?可他每次出门都会与她打声招呼的。花千骨不放心,在漫天大雨中闭目观微,这一看就吓掉了她的魂。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几乎是撞开房门,她将昏迷不醒的他抱在怀中,输了真气给他却还不见醒。
“你不要吓我,你醒过来啊!”哭声在瓢泼大雨中显得格外凄厉,闻之都令人心碎。
怀中的人面色苍白却脉搏平稳,四周没有血,身上也没有伤,躺在她怀里仿佛睡着一般。室内紫光斑驳,如魔咒般笼罩着他们。花千骨一抬头,是那个小鼎,正在一圈圈地有规则的转动。
卜元鼎?不是,应该是师父说过的那个类似的神器。那么,是这个鼎击倒了师父?
她一点点平静下来,探手发力想将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小鼎吸过来,没想到鼎中紫光震动,一道耀眼的光束向她打来。
她一个转身将昏迷不醒的他护在身下,虽然勉强避开,但强烈的震动仍将身下的人及时唤醒,两人紧紧相拥好似成了一体,避过好几道致命的打击。
“快走。”白子画低吼一声,破窗而出,屋外雨势更盛。顾不得避雨,那紫光追着他们,白子画手指轻扬,一道结界从天而降覆盖住那间屋子。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二人异口同声相视而笑,就算在雨中谁都舍不得离开对方的怀抱。
然而当他们劫后余生后,奇怪的发现自从白子画设下了结界后,雨势小了很多。
花千骨本想走近些看个究竟,被他一把拉进怀里牢牢裹住:“别过去。”
“嗯?”她满眼好奇,刚才他昏迷不醒的样子差点没将她吓死,“师父,是那小鼎?”
“嗯。”他点了点头,拉着她躲在屋檐下避雨,法术迅速蒸干了两人的衣服。
“有没有哪里受伤?”她握住他的手臂,光切之情下泪光盈盈。
“没有。只是一时疏忽着了它的道。”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反而心疼她,“怎么就哭了呀,师父没事的。”
她吸了吸鼻子,环住他:“不能再这样吓我了。”
“嗯。”他抵着她的头,嗅着发丝的清香,吻了又吻,心里也是后怕万分,万一自己当时没醒过来,那小骨该怎么办?她定要拼命护着自己,若无法躲过……不敢再想,没想到这个神器那么厉害。
水汽漫散,白子画抬头望天,似乎雨又大了些。
“师兄!千骨,你们在这儿啊。”许久不见的笙箫默周身一圈淡淡的银光从雨中走来,身后跟着的是长留掌门,同样银光照身、浅笑盈盈的幽若。
笙箫默倒还是老样子,只是幽若没了以往的活泼好动,反而郑重地走到师徒夫妻面前,作揖拜过:“弟子幽若拜见师祖、师父。祝师祖、师父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花千骨愣了几秒,爆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幽若你没事吧?”
“师父。”幽若捂住脑袋一脸哀怨地看着她,又忐忑地望了望她身后面露满意之色的师祖,鼓足勇气道,“以前是弟子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师父……”
花千骨急忙打断她,从前的事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她知道幽若为当年使唤自己内疚不已,可她更怕小丫头这么一说,她家师父心里要难受。
花千骨亲热地拉住她的小手,笑盈盈地岔开话题道:“师父说今日中秋有客到,原来是你们呀。幽若,别那么拘束嘛,我好想你的。”
听她这么说,幽若总算松了口气,恢复了本性,勾着她的手臂抱怨道:“哎,师父啊,你不知道,为了今日一约儒尊一大早就把我拖起来,可是我们却飞了一天啊!”
“啊?这长留离苏城也不算太远啊。”花千骨疑惑不解地看着身旁的笙箫默,又回头找寻白子画的目光。
三人沉默不语,幽若一脸苦瓜样,见她还是不解便朝小鼎所在的屋子努了努嘴。
花千骨不可思议地道:“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笙箫默折扇轻摇,叹道:“哎,估计今晚我和掌门就要在此叨扰兄嫂啦。”
此话一出,花千骨竟羞得满脸通红,白子画好笑地牵起她的手,前些天不是大胆的很嘛,怎么一句实话就让这快要上房揭瓦的小徒弟害臊起来。
一行四人并没有因此鼎影响了心情,窗下的贴金紫檀塌上搁着一张黄梨木的中桌,上面除了江南大受欢迎的膏蟹外,还有各地极具代表性的美味佳肴。月饼摆在一旁,黄酒正在榻下小炉上温着。
这酒筵就设在那间被下了结界的屋子对面,打开窗户,氤氲水汽扑面而来。虽是把酒言欢,但每个人脸上都有不同的忧虑,团圆的欢喜也多少减了一些。作为仙界第一、长留掌门、长留儒尊而言,更多考虑的是此鼎对整个六界的影响,可花千骨的心却没有那么大,她依旧对他刚才昏迷不醒感到心有余悸,他被这个小鼎伤过两次。
这小鼎不像其他神器需要经人手操控后才能发挥作用,它自身就很有杀伤力。
笙箫默听了白子画叙述小鼎的来历后,啧啧称奇但又不解道:“师兄既然将此鼎封住,为何又在今日拿出来?莫不是赏不了月只能换做赏鼎?”
白子画白了他一眼,这个师弟总是这样,天大的事他都没正经,无奈摇头解释道:“今日一早我就觉得墟鼎中有一股异乎寻常的气息,到了午后气息更盛,无论如何压制都无法化解。这雨也来得蹊跷,前几日探过苏城在今晚是可以赏月的,但从昨夜子时后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一直到今早更盛。”
花千骨本要为三人添酒被白子画拦下,他亲自执壶后继续道:“中秋月圆,月盈则亏,收获之季过于饱满怕是将能量外泄,合了这个小鼎的气场,才使得大雨难止,气息难控。”
“那师父怎么受伤的?”花千骨握住他的手,仍是不安心,也不知道该怎样缓解这种恐惧。
“尊上受伤了?!”幽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无所不能的师祖。
“你们别担心,我没事。”白子画拍了拍花千骨的手,暖暖的笑直达她心底最深处,“还是大意了,本想将它拿出来再下封印的,没想到此物刚出墟鼎便如疯了一般,闪躲不及这才被鼎中紫光击中。”
笙箫默凝视着结界下的那间屋子,沉吟片刻后看着幽若道:“掌门可知此物?”
☆、何为灭鼎
他们二人早先已观微过此鼎的模样,此刻幽若听笙箫默发问便道:“你知道?”
那样子很是不屑,花千骨看在眼里,又想起从前这两人关系颇好,经过这三百多年怕是感情更深了一层。
“真是的。掌门这记性还比不上我一个老人家。”笙箫默瞥了她一眼,看着对面的夫妻二人道,“前几年长留弟子在云梦海发现了一本神界遗书,名曰《古遗志》里面有一鼎与此物颇为相似。”
幽若恍然大悟,拍着脑袋道:“想起来了!儒尊说的那鼎叫做'灭'。”
“灭?就一个字?”花千骨奇道。
“是。不仅名字简单,能看清的记载也是寥寥,后面一片字迹都模糊不清了。当时这残卷我们也不在意,便收入了藏书阁。”
听幽若说的简单,花千骨心里却漏跳了一拍,忍不住追问道:“那能看清的地方说了些什么?”
“只是粗略地介绍了此鼎的来历。'灭'曾是主神图华奎心爱的小把件,每次主神处理公务后便手握此鼎消解疲倦。记载称,此鼎是主神的爱妃宴秀所赠,所以从不离身的。”
“这图华奎还是个情圣嘛。”笙箫默逗趣的一言让幽若忍俊不禁,却不知为何加重了花千骨的心思,她草草一笑,很是勉强,催促幽若继续说。
幽若思虑片刻后又道:“奇怪的是,那本《古遗志》本是介绍神界各种神器的品种、来源、收藏地、由谁执掌等,既然那宴秀是图华奎的爱妃,可她的出现频率明显低于其他妃子,只在'灭'中被提了一下而已。”
“没了?”花千骨正听得入迷,幽若难道就这样结束了这段神界往事?
“没了。”她摊了摊手,又像想起了什么,朝花千骨眨了眨眼道:“师父你还问我?你在神界那么多年,只要你问谁敢不……”
一双筷子塞进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中,花千骨嘻嘻笑道:“幽若,吃菜!”
幽若是一脸哀怨,话还没说完呢。不过她也是有些眼力的,师祖的脸色可不好看哦。哎,说错话了,只是师父夹的菜实在有些少,不够堵嘴啊。
笙箫默见场面有些尴尬,急忙圆场道:“师兄看这鼎怎么办?”
“等明天吧。”白子画话音刚落,指尖飞出一道银光,结界又多了一重。
花千骨往自家师父身边窝近了些,勾住他垂在桌下的手臂,不停地往碗里夹菜,笑颜如花:“师父多吃点。”
他明白她的心意,反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的一笑。
杯中被她斟满了酒,烛光下,玉酿泛着琥珀色的光,印着那看不够的面庞更显娇艳。
“师父,小骨敬你。”话音落,她一仰而尽。
白子画都来不及阻挡,小徒儿喝得有些猛啊。
“哎呀!”笙箫默端起酒杯,戏虐道,“你们夫妻也太不把我们长留掌门当回事了吧。嫂子,你敬师兄,为何不敬我们?”
美酒入喉,热辣辣的刺激让她面颊刹那红了起来,花千骨好爽地满了杯,笑道:“自然要敬的。”
只是她刚想饮却被白子画一把按住,微微摇了摇头。转而对笙箫默道:“我敬你们。”
“不行!我要喝嫂子的酒。”
“我也要!”幽若干脆直起身子讨酒喝,只是这两个插科打诨的人都被白子画一一挡了回去。他可不放心,小骨的醉态可不能被别人看了去。
四人的热闹宴席终有散场,花千骨和幽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