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点了点头,笙箫默传音回来,已找到秀华宫,看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师伯没有再生气吧?”她试探地道,摩严的反应很大程度上代表大众对他们的看法。
这下白子画也明白她要说什么了,心里倒是松了口气,面上还是淡淡地道:“你不必在意别人。”
花千骨嘟着嘴道:“可是我今天被掌门训诫了。”
“嗯?”白子画有些意外,掌门?是幽若吗?他觉得她的样子可爱又好笑,被自己的徒弟训诫,难怪那么委屈,要向他告状来的。“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不该那么过分,还说大家都知道师父惧内了。”花千骨一边低头小声控诉着,一边偷眼去看他的脸色,“这下好了,脸面都丢尽了,我没脸见人了……”
他差点没笑出声,前两天那么强势,今天被徒弟说两句就意识到没脸见人了?
“你笑什么呀?”她拿手指头搓了搓他。
白子画正色道:“幽若说的没错。”
那可爱的小嘴巴半张成了一个圆环,怔怔地看着他,连师父也认为幽若说的没错。花千骨暗自庆幸还好坦白从宽了,闲言碎语肯定早就落在他耳中了,若一直任由他憋在心里,哪天遇到比自己更年轻、更漂亮、更温柔的女子就会有比较,一比较就会发现自己对他一点也不好了……
她沮丧地垂着头,眼泪都快被酸出来了。
白子画勾起她的小下巴,怎么眼眶红红的,真是的,现在越来越喜欢哭鼻子了。凑过身轻轻地吻着她长长得如蝴蝶翅膀的睫毛,叹息道:“幽若说的没错,我是怕你啊。”
“啊?”刚还被他吻得心头发烫,乍听此言,泪珠滚落竟不自知了。
他抬手温柔地抹去面上的泪,这张脸怎会美得这样让人着迷发狂呢?
“我怕你伤心,怕你生气,怕你会离开……”白子画面露羞赧之色,“所以幽若没说错啊,你也不要怪她了。”
一番温柔劝解彻底让她泪如泉涌,双手合着他白玉无暇的手指,贴着脸颊任由泪水冲刷,哽咽动情地声声唤道:“师父……”
“好啦好啦,小骨乖,小骨不哭了……”她一哭他就慌了手脚,赶忙将她搂进怀里。
哄了好半天她终于止住了哭声,倒把眼泪鼻涕擦了他一身。看着原本纤尘不染的素衣锦袍被蹂躏得一滩滩的水渍,不好意思地伸手想要抚平。
她就赖在他膝上,勾着他的脖子相依相偎着,他也觉得满足,就这么抱着她不说话。
过得许久,花千骨才怯生生地问道:“师父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言儿吗?师叔也说了些,但我没怎么听懂……”
“是没听懂还是不想听啊?”他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都有吧。”花千骨玩着他的白玉腰带上的缨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他。
“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好!”她眼眸闪闪,催促道,“快说嘛。”
白子画委婉地将白谨言的前世今生细细说与她听,又强调一遍自己只是消除了他为婴儿时的记忆,等他再长大些,从前的记忆还是会再想起来的。
花千骨目色悠悠地投入寝殿中,担忧地道:“不知道言儿以后会不会恨我们?”
“别担心了。”他又将她搂紧了些,“你是我见过最好的母亲。”
她被他逗笑了,眉眼轻挑:“你又与几个母亲亲密接触过啊?”
白子画一时语塞,这小徒儿也知道拿他开玩笑了,都怪自己将她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密密麻麻地吻印在她的颈项间,看来不惩罚一下是不行了。不对,要惩罚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仗剑逆行
岁月荏苒,朝夕更迭,人间有所谓的沧海桑田、红颜白发,但仙界却是“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修炼、云游、授业、嬉戏……百年千年的日子就这样流淌过去了。
又逢中秋月圆,白子画还记得这已是第三次与摩严、笙箫默同站在武彦岛上,这短短几年间,六界之中都曾有顶尖高手神秘失踪,无从查起,毫无头绪。失踪竟成了一种常态。然而没有可怕的后果,没有天生的异象,只是每当有关仙界道友失踪时,那御星阁就会又暗一些,再暗一些,这成了长留及整个仙界的耻辱。
海上惊涛怒吼,岸边浪卷千雪,白衣飘飘的仙人如临风散去般踏水而行,摩严与笙箫默一前一后跟随着他。
俊美的脸上万里冰封,清澈的眼睛里藏着深如海洋的神秘莫测,线条秀丽的红润双唇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二师兄,我们真要这么做吗?”笙箫默衣袍鼓动,天边一个黑色的小圆点正在朝三人靠近。
白子画漠然地看着那个黑色的圆点轻轻地点了点头。越来越大的风吹得他黑发轻舞,没有丝毫的乱迹,只有更盛的仙气。
这些年,他的修为不知又精进了多少,雷打不动的半年一次的闭关清修让他成为这六界之中、九天之上无与伦比的绝世仙人。谁与争锋?若从前还有妖魔界的圣君杀阡陌可分得敌手,那么如今,无人能敌。
一个仙人,已经入化到了神的境界,白子画,这个如画般的名字是众生用来敬仰与膜拜的。
只是时常他的眼眸中却写满了担忧与不安,这种无人能说的情绪像是经年越盛,有时像要掐住他的喉咙,让他在夜里骤然惊醒。
“你们看,风眼要到了。”他手指着那个逼近的黑色圆点,海上升腾的奇怪飓风在每年中秋都如约降临,他不能再躲了,因为避无可避了。
日渐衰老摩严奋力抵挡着呼啸的飓风,那种摧枯拉朽的力量裹挟着深海的水汽扑面打来,近处的几个小岛瞬间坍塌,葬身在海的腹中。
一年强似一年的力量,终于还是引起了仙界的重视,惶惶不安的众仙与妖魔鬼怪们恳求长留能够以天下为己任,收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小鼎。如同商量好了一样,在每年的九重天大会上叫嚣着,不要再将时间浪费在没头没尾的失踪案上了,我们只求抵制这可怕的力量。
有识之士们都在隐约怀疑着失踪案与小鼎的关系,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薄弱的猜测又怎能让大家信服?
白子画的心中几乎是肯定的,但是同样,他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当务之急,是随着小鼎的日益强大,长留再没有第二个武彦岛可以镇守了,而六界中也再无一派愿意像当年压制十方神器那样出人力物力对抗小鼎了,也难怪他们,实在是有心无力。
“子画,小心!”摩严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便被海浪狠狠拍下,跃浪而出的他与笙箫默两人在半空中施展开毕生所学,手指在暴风雨中舞蹈,银丝幻化出千万缕牢牢锁住武彦岛,使其不至于在风浪中被湮灭。
横霜剑在手中亮如闪电,照得白子画面如枯灰,摩严一惊,师弟怎会有此病态之色?但是他来不及深究,又投身到与波涛的博弈中。
仗剑逆行,白子画借着风眼坠入深海,在外力的驱使下飞速投进小鼎中。他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年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毁了它。
可是,真能做到吗?嘲笑地唾弃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他早已没了资本,众生眼中无所不能的他,只是一个被恐惧占据的仙人。
澎湃的仙力护住周身气穴,剑气横生,他随手刺出的一剑虽没有半分技巧,却有着浑厚的内力,金色的光在眼前炸开,轰隆隆地撞击声如同开启了地狱的愤怒。白子画连眉头都未皱,人与剑合二为一,强行撬开小鼎,如烟一般消失殆尽。
“为何不趁小鼎虚弱时攻击?”
“因为无论它强与弱,我们都无法彻底摧毁它。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看看它最强的时刻吧……”
白子画之所以选择今天,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他甚至日益后悔没能趁早去看看它的强大。
他不是一个有强烈英雄情结的人,但无论何时他都是一个有强烈责任感的人,关于这一点体现在他对家庭、对长留、对世道沧桑上。
进入小鼎的一刹那,他想起了她的脸,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也是他坚信自己一定会出去的信念。
久违的家伙,我们又见面了。上一次他见到的是她狠心又决绝的离开,这一次见到的是他自己。
白子画很少照镜子,他也不关心自己的容貌,只是突然见到自己着实被吓了一跳。
幻境!这是他第一时间做出的判断,从他从前对她和自己的残忍来判断,现在面前这个垂目静坐的自己不算什么。
横霜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思,剑气呼啸朝那个自己刺去,只是快要成功时生生停下了。
“你真要杀了你自己吗?”心里竟然冒出了一个声音。
“是。”坚决得没有一丝感情。
巨大的光波伴着倒转的海水朝他压下,长剑如暴雨梨花般地左劈右刺,世上无人能有这样的速度,天下无人能在这样的剑锋下躲过一招半势,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拼尽全力后,因为不能抵挡那一波快似一波的冲击力,被甩出了小鼎。
比上次好得太多了,他没有迷失在其中,虽然依旧无法摧毁它,但他已迫使它不得不将自己急速推出,也许再需要一点点时间,不可能将变为可能……
细雨绵绵中,他翩然落在绝情殿上。嗯,明日再去秀华宫吧,今日还是与她一起过中秋。
殿前站着一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妙龄女郎,她眼眸含忧,双唇紧紧地闭着,藏在衣袖下的手心里全是汗。虽然那样不安又紧张的样子让人觉得拘束不适,但一点都不影响她的美。
几年过后,她的美让六界都为之唏嘘,这世上美人虽多,却不及她的万分之一,任何见过的人都舍不得从那样的面庞上移开目光,冷得像雪、热得像火,深如海洋、亮如星辰。
她见他归来,几步便从殿前石阶上跃下,裙溅着水花在她身后拉开一条迷蒙的雾气,雨丝无情地落在长发、肌肤上,已经睡着的漫天桃花被此惊动,都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笑了起来。
他已到她面前,银色的光晕将两人罩住隔绝了雨水。
“师父……”那眼眸中有闪闪亮亮的水光,尖尖地微翘的小下巴仰起,带着点嗔怪与欣喜。
他抱着她,用体温温暖着,怎么冷得像块冰?眉头不自觉就蹙了起来,他走时她还未醒,便留下了传音螺,哪知她等了多久?
“说过多少次了,天凉了,要记得多穿些。”她还会对他嘟嘴不满,要知道他也很不满。
“不记得,谁让你不在的。”她依旧抱怨着,紧了紧环在他腰畔的手臂,早上醒来发现他去了武彦岛,一颗心就悬到现在,他不知道中秋的武彦岛很危险吗?他是存心要吓死自己吗?万一出事,她该怎么办啊……
白子画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扬,为了她,他会好好爱惜自己的。
“我们进去吧。”她抱得那么紧,让他一腔怜爱在胸口翻涌,握住那双冰凉的小手。
“嗯。”她乖巧地点点头,将小手团在他的手心里,真暖和。
☆、家常便饭
“言儿呢?”绝情殿中很安静,不似那小子在时的热闹。
“去下殿找朋友玩了。”
“你啊,太惯着他了,整日就知道玩。”
“他还小……”护着儿子的娘亲,讨好地对夫君道,“言儿说了,明日他就好好读书。”
两人携手进了书房,对白谨言的保证他一向是不信的,这孩子性子不定,自他恢复记忆以来虽没有像担心的那样对自己怀恨在心,但行为举止方面也总让人看不惯。
案头古籍堆砌,他选了些平简易懂的搁在一旁,多读些书也好收收性子。
花千骨偎在他身旁,随手翻着:“言儿要读那么多啊?”
“比你小时候读的少。”他淡淡地道,对她护儿又添了不满。
偷眼瞧他的脸色,她知道再多说,他就真要生气了。又粘得紧些,她才不要被那臭小子毁了两人好不容易的独处时光。
“师父,明天我们去皇城逛逛吧?”她想出去玩了,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出过长留。
白子画仍在整理书籍,听她这么说起,又想到已与笙箫默约好,手头停了停还是道:“明日不行。”
本是靠在他身上的花千骨直起身子,闷闷不乐。师父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了,哎,不过也不怪他,天天相见哪能不厌?
感到她情绪波动,白子画也知道这段日子实在太忙对她的关心也少了很多。“小骨,我……”
话音未落,就听见银铃般的声音由远及近:“娘亲,我回来啦!”
花千骨急忙站起身,这臭小子疯玩了一天总算知道回家了。打开殿门刚想教训他,却见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孩子。
“你是?”
白谨言纯白无暇的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容,仔细看还有浅浅的酒窝。本还是阴雨蒙蒙的郁闷天气仿佛也被他瞬间点亮,雨滴落地的声音也像极了一篇欢快的乐章。
“娘亲,这是狐冯,我的好兄弟。”
狐冯是第一次见到尊上夫人,他们齐云山世家也是仙界惯出美女的一派,家族中的姨娘们、姐妹们哪个不是风姿卓越,各有千秋,可当他见着她时,才深深地觉得那样的美已经如烙铁烫在了他心上。
正值青春年纪的狐冯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回过神后急忙道:“尊上夫人好。”
花千骨知道他,这不就是前几年仙剑大会的魁首吗?长得也是俊俏,英气十足,后生可畏啊。
“原来你就是狐冯啊。幽若常夸奖你呢。”
狐冯只觉得心神荡漾,白皙的面庞拂上了一层红晕,至于掌门会不会夸奖自己,在此刻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她的声音那么好听,她的笑容更是让天地都失色。
白谨言看见他的窘态,嘻嘻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喂,你小子还害羞啦!”
被戳穿了心思,他的脸红得更厉害了。花千骨故意扳起面孔,训斥道:“白谨言,好好跟狐冯学学,人家比你没大多少就是仙剑大会的第一名,你能给我得第几名啊?”
“娘亲!我才六岁啊,狐冯多大啦!”他不服气地嚷嚷,这两人个子差不多,年纪看上去也差不多,但狐冯的确比他年长很多。
“好啦好啦,你就知道跟我狡辩。一会看你爹爹怎么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