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哥哥不要紧张,我只是和这位小哥切磋下。”白谨言微笑道,要说生气倒也只是一时的,反而一来二回地在心里做了另一番打算。自小长留山弟子知道他是白子画的独子,什么事都让着他,这让他时常怀疑自己的技艺到底是什么水平,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个陌生人,正好练练身手。
剑未出鞘,人已腾空跃起,两兵相接,电光火石。白谨言这才发现那根平平无奇的软鞭中竟暗藏玄机,应该是玄铁石打磨的铁莲花,细小难查而且每一瓣上都有锋利的尖刺,若被刺中,必定皮开肉绽。
白谨言避过锋芒,不敢再大意,长剑出鞘,剑气如白练在空中飞舞,软鞭却如灵蛇紧紧跟随。二人打得兴起,从地上打到空中,狐冯想去帮忙,刚抽出长剑,却听惨叫声起,空中二人只在眨眼间消失在青天白日下。
☆、光荣负伤
糟了!狐冯心跳如雷,他急忙观微却再也找不到二人。额上的汗滚滚而落,盘膝而坐,凝神屏气地四下搜索,依旧毫无踪迹。
不行!得找人帮忙,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顾不得许多,可第一想到的不是去找掌门或者白子画,而是冒着被重罚的危险上了绝情殿。
花千骨见结界波动也是颇为意外,看见狐冯心急火燎地跑来,不禁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
这孩子长高了好多,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可以随便跑上绝情殿呢。
“夫人,不好了!谨言不见了!”他汗湿衣襟,再也不见往日的平静笃定。
“不见了?什么意思?”花千骨只觉心口一窒,眼前发黑。
狐冯赶紧扶住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这下可好,那惨叫声到底是谁的?她的心更是悬在半空中,急忙传音白子画,自己跟着狐冯来到出事地点。
什么都没有,言儿的气息也在一点点淡去,空气中散着另外一种味道,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遇见过。
长留后山地形复杂,她心急火燎地找着,一声声呼唤简直催人泪下。脚步不稳,若不是狐冯拉住她估计就要摔下山坡了。
“夫人!”他眉目间也竟是焦灼,“小心。”
花千骨点点头,避开他放在腰间的手,只觉得急火攻心。
“小骨!”
听到他的呼唤,花千骨急忙跑到他面前,直到现在一直憋着眼泪才流了下来:“师父,言儿去哪了呀?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别急别急。”他吻着她的额头,冷冷地瞪了一眼狐冯,又低头柔声安慰她,“你先回绝情殿,我去找言儿。”
“不!我和你一起去。”花千骨目光坚决,让她先回家她怎么也没法安心的。
白子画点点头,让她一个人回绝情殿,自己也不大放心。他仔细地询问了狐冯,了解了细节后便让狐冯先回去,看他在她身边怎样都不舒服。
指尖捻出一个诀,朝白谨言淡得快要逝去的气息中一弹,淡黄色的烟雾中逐渐显现一道轨迹。一把搂住花千骨的腰,两人急速向天边掠取。
越来越靠近了,白子画却是越来越心慌,这里已经离三海平原不远了。
锦衣小儿倚剑半跪着面朝大海,也不知道海中有什么吸引了他的目光。
“言儿!”花千骨简直是从半空中直接跃下,将那小小的孩儿搂进怀中。
“哎哟!娘亲,痛!”听见熟悉的叫唤,白谨言惊惧地回过身,见到自己爹娘勉强地咧嘴一笑,可是娘亲太用力了,正好撞在他伤口上,疼得他冷汗直冒。
花千骨急忙微微推离开了些,到处检查着:“哪里痛?哪里伤着了?”他身上大小伤口颇多,可当她看见他手臂上深可见骨仍在流血的伤口时,忍不住哭出了声。
“娘亲,你别哭啊,言儿没事的。”伸手帮她擦着眼泪,安慰着,“娘亲……言儿好好的呢……”
“你还说……”她哽咽着,臂上的伤被她拂手而过止住了血。
白谨言不敢再说,小腿肚儿正抖得厉害,他咬紧牙关,膝上还有一个深口子,娘亲哭得那么伤心,还是别让她知道了。正内疚不已,眼见神仙父亲走来,那威严而冰冷的眸子让他意识到此次闯了祸,急忙躬身作揖道:“爹爹。”
“你怎么会跑这来了?”白子画也是担心得不得了,可他毕竟是男人,总不能也随着小骨落泪吧,更何况这个地方让他有非常不好的感觉,他的儿子还活着,他就已经无心顾及什么伤势,只想知道好端端的为何会来这里。
白谨言沮丧地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追踪那家伙来的。”
追踪?有什么人值得他追踪?竟然还如此糊涂,连怎么到这里的都不知道,只会逞匹夫之勇!他一直让儿子多读书、多思考,就连取名也是含着深切的期望,没想到还是被这臭小子辜负了。
他的小妻子那么伤心,小儿也伤得那么严重,白子画也不忍再苛责,蹲下身简单包扎了几处伤口后,就将他抱起来:“先回家。”
秀华宫在三海平原出现一事只有自己和笙箫默知道,而白谨言竟被人稀里糊涂地引来这里,看来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爹爹,你快放我下来!”白谨言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惹得正在思虑中的白子画非常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偏偏娘亲还在一边厉声喝止,让他别乱动。
白谨言眼见没希望了,一把搂住爹爹的脖子把小脸埋了进去,呜呜咽咽地不甘心。
“你怎么了?”白子画莫名其妙,这孩子抱他也抱得太紧了,弄得他很不习惯。
“进了长留爹爹要使隐身术。”
“好。”
“丢脸死了,这么大了还要人抱,呜呜呜……”
“知道丢脸就好。”
☆、余怒难平
回到绝情殿后,花千骨一边帮他上药,一边红着眼抽泣,搞得两个男人怎么哄都哄不住。
“白谨言你这个不孝子,谁让你逞能的,谁让你打架的!你看你肉都没了,只剩骨头了!”她清凉的手指小心地上着药,含着法术的真气缓缓而下,就是让儿子可以不要那么痛,“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娘亲怎么办……”
“我错了,我错了……”他不停地道歉,平生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了,特别是娘亲。
白子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劝道:“别哭了,言儿知道错了。”
白谨言点头如捣蒜:“娘亲,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没什么的……”
“你还敢说!”
“不敢不敢,孩儿真的不敢了……”白谨言被她厉声呵斥,吓得忙举手发誓,苍白的小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格外可怜。
“嗯。”她拍拍他的小脸蛋,忍不住又吻了吻,这是她的心肝宝贝啊,伤在他身痛在娘心啊。
娘亲的唇香香的,吻也是柔柔得好舒服,可是他虽然贪恋却不敢放肆,自己都是大人了好不好,又不是小孩子动不动就要索吻,最重要的是爹爹还在场……
他不安地挪动着身子:“娘亲……”
花千骨可没想那么多,吸了吸鼻子,“再有下次就打断你的腿!”
白谨言面露难色,怪不得爹爹怕娘亲,娘亲生起气来太恐怖了,他同情地瞧着自家爹爹道:“娘亲真是越来越暴力了。”
看着这母子二人温情脉脉,白子画一颗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好笑地道:“好了,别贫嘴了。爹爹问你,狐冯说的那粗麻小儿是谁?你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跟人打起来?”
白谨言动了动唇,垂下眼眸,仿佛有难言之隐。
花千骨拍了拍他道:“喂,你爹爹在问你话呢,老实交待,到底怎么回事?”
白谨言本想编个瞎话躲过去,眼见父母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只好避重就轻地道:“那小儿说我是胆小鬼,儿子怎能受这种气呢!所以就与他打起来了。”
“我是在问你,他是谁!”白子画眸子一冷,想蒙混过关没那么容易。
“孩儿,孩儿不知。”他咽了咽口水,躲避着他的目光。
原本已平息的怒火又被挑起,白子画深为恼怒,他这个样子分明就在撒谎。他怒气填胸,厉声道:“白谨言!你要撒谎到什么时候!”
白谨言吓得浑身颤抖,急忙跳下床跪在他脚边道:“儿子不敢了,不敢了……”
“说!”他最不喜人撒谎,顾不得花千骨暗暗地拉他衣袖,直接扯了出来。
白谨言咬着下唇,踌躇半晌道:“是,是浑谷歌旗。”
这个名字……白子画片刻后便想了起来,奇道:“你和他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白谨言委屈地低着头。
“好啦,别让言儿跪着了,他还有伤呢!”花千骨嗔怪地看着夫君,二话不说地将儿子拉起来,重新躺在床上。
她点了点白谨言的小脑袋:“你是不是傻呀,既然是朋友,还能被打成这样?”
“他也伤得不轻的!”白谨言摇着小拳头争辩着。
“你还觉得光荣了?”白子画怒道,“你以前和浑谷歌旗是怎么胡闹的,现在还要与他来往!”
白谨言低着头,正襟危坐地道:“他改了容貌,我一时大意没认出来。爹爹,我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与他来往了。”
“他与你说了什么?为什么要带你去那?”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心里很急但白子画仍尽量平静地问他。
白谨言不敢再隐瞒,只得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到了海边。那小子被打急了才说出真实身份。当时我也很懊恼,就想帮他疗伤,他说那片海就是最好的治伤所,里面的油茶牡蛎对伤口有奇效,当时我们都有伤就想一起下海去找,没想到海中的油茶牡蛎攻击力太强,所以就……”
油茶牡蛎?这种生物藏在海沟深处,的确对治伤有奇效,可浑谷歌旗怎知道那里会有?这种东西很稀有,不是每片海都有的。
“你的意思是,身上的伤除了和浑谷歌旗打架来的,还有油茶牡蛎的攻击?”
“嗯。”
“他为什么要找你打架?”
“他说好久没找老朋友切磋了……”
看着儿子越来越低的头,白子画余怒未消:“切磋不是让你们拼命!”
“是……是的……”白谨言战战兢兢地直点头。
失望地摇了摇头,白子画怒而拂袖道:“你就好好在家养伤,闭门思过!”他实在没想到儿子如此不吸取教训,还要与这心术不正的小儿来往,当年两人混乱六界轮回,保存记忆投生,如今又是想干嘛!往事无法回首,一想就怒火攻心,头脑晕沉沉地,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得尽快离开,不能让母子二人看出破绽。
爹爹走了,做娘亲的可舍不得离开,花千骨又安慰了他几句,便哄着他入睡后,这才离开了白谨言的寝殿。
她担心他,刚才他的脸色让她紧张得直冒冷汗,生怕儿子一言激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给他点教训,以后就知道轻重了。”白子画见她进来,头也未抬就先开口了。
花千骨默默走到他身边,淡淡地道:“你对他太严厉了。”
“这小子一定还隐瞒着什么事,简直是顽劣不堪!”毫笔啪地一声被压在桌上,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心里怒气很难平息,他有一秒地恍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气能那么大?
花千骨忙在他身边拉扯着他的衣袖,柔声安慰道:“哪家男孩子不打架呢,这些都正常呀。言儿还小,又整日在长留山,来个外人挑衅难免起了好胜心,他……”
“够了!你不要再为他说好话了,都是被你惯坏了!”白子画拂袖而起,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花千骨一愣,自两人成婚以来,他从未以如此强硬的口吻与自己说话。好在她也是很有眼力劲儿的,温柔地伸长了手臂从身后将他环绕住,小手轻轻地揉着他的心口,越发温柔地道:“别气了好不好?”
心漏跳了一拍,本是僵硬的身体因她的柔情而放松了下来,握住她的小手,团在掌心里。
她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急忙回握住他的手道:“言儿以前朋友多,一时行差踏错也有所难免。我想这次他会吸取教训的。再说了长留的仙师、师兄弟们也会在一旁帮助他的。”
白子画怪怪地道:“噢?这么说你很看重现在他身边的朋友?”
花千骨依偎在他手臂旁,没觉察出什么,随口而道:“是啊,像狐冯啊……”
这个名字刚说出来,心口被狠狠击中,一股无名情绪越加没法控制,甩开她的手,就往殿外走。
“师父,你怎么了嘛!”他最近情绪总是不稳定,她也知道他烦心事很多,所以尽量不去招惹他。可是,他这样子同样让人很担心啊。
跟上几步刚拉住他,就被他震开:“我想一个人待会。”
他把自己关进塔室中,想运功驱除头脑中的杂念,这些年来这种易怒的情绪总想控制他,常常被怒火冲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特别是每当功力更上一层的时候。
浑身都在冒冷汗,可手却在不停地发抖,脑中浮现出狐冯勾住她纤腰的那一刻,握住双拳,克制着全身的颤抖,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被意念控制住。残存的理智试图唤醒他,一个孩子而已,他们之间能做什么?
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又不愿承认,已经逃不掉就只好面对。在知道她是自己的生死劫时,他曾非常有自信地认为人定胜天,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但她的原谅给了他新的希望,他不敢想若没有她在身边自己该怎么办?
恸伤之下,只觉气血翻涌,喉头腥甜。
花千骨站在塔室外担忧不已,这对父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不知为何,她的心念动到了海上的武彦岛,多少次她都想去看一看,可只要冒出一点点这样的念头都被师父严厉斥责,吓得她只好噤声,乖乖听话。
哎!长叹一声,反正无事,言儿也睡下了,不如就在这里陪他吧,希望他出来时心情能好点。
师徒夫妻虽隔着一道门却都在牵挂着彼此,所以在白子画出来后第一眼便看见他的小徒儿已倚着塔室的外墙打起了盹。花千骨这一日也是心力交瘁,而他又在里面待了那么长时间,她实在支撑不住便想要眯一会儿,没想到竟睡着了。
“师父。”被他抱起时,她便惊醒了,习惯性地勾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