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不再多言,推门而入。白慎行也要跟进去,却被云湍拉住:“你不是想你爹娘和好吗?就让他们单独待着吧。”
白慎行有些看不懂,这个云湍真是……
殿外,是云湍孤寂的背影和白慎行小小的蹲守,殿内,花千骨跪在他的床边,踌躇了好多次,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
明灭的烛火下,他姣好的面容灰败无光,脸庞清瘦,薄如蝉翼的唇更是无半点血色,双目阖起,静静地躺在那里。短短几个时辰,怎么就这样了?花千骨心疼得不得了,在他耳边轻轻地唤着:“师父,小骨回来了。”
积攒了太多的话想告诉他,满腔的爱意堆积着浓浓的思念想将他抱在怀里,可是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不敢将眼泪滴在他身上,不敢太多的触碰他,自己被其他男人玩弄过,这么肮脏的身体怎能玷污了他。
“师父,你醒一醒好不好,小骨给你做了桃花羹,很甜很香,和以前一样……”
“师父,你就这么睡着,是再也不想理小骨了吗?言儿和宝宝都很担心你,我,我也一样……”
“你要怎样才肯醒来,看一看我……”
她说了一夜的话,握着他的手十指交错,可是他就是不醒。
你要怎么罚我都好,就是求你别伤害自己……
☆、入骨相思
窗外透进蒙蒙的亮光,三千发丝铺在他的床边,泪水将被褥都浸湿。一夜的滴水未进,心头的绝望却是更甚,我又何尝想离开你,我又何尝不想陪你到天荒地老,可是师父啊,小骨已经不是从前的小骨了,你与我在一起于公于私都要遭人非议,受人诘责,更还要连累孩子们,为什么你就不能明白,而你我此生或许更不该如今日般相依偎了。
她胡乱举起一条手臂擦了擦眼泪,他的身体冒着一股寒气,掌心更是冰凉,这样一直睡着不行,得弄些吃的去,得让他好起来。揉着发酸的腿脚,刚想抽出手却被他牢牢抓住。她心头一喜,师父虽然没醒,好歹是有了些动静。
“师父,你怎么样啊?好点没有?”见他依旧双目紧闭并不说话,只是抓着她的手毫不放松,花千骨只得重新蹲下身,趴回他身边。
也不知道小鼎怎样了,东方是否能控制住。这些日子以来,花千骨除了想将小鼎锁进蛮荒外,也想按以前的样子炼化神器,可如今她早已不是妖神附体,哪有足够的力量炼化,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自己锁进小鼎,以身封印图华奎的魂魄。所以在自己进鼎前得让他好起来,让云湍可以照顾他、爱护他,不要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世上。
一想到有一天他会和云湍在一起,会在天长日久中爱上那个女子,花千骨就觉得心如刀绞,苍天捉弄,为什么自己总不能与他长相厮守,即便他们有了一双儿女,却还是要硬生生地逼她离开。她将脸埋在他的手背上,只觉得满心的委屈与难受,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她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给他,那么爱却说不出口,那么爱却要将他推给别的女人……
整整三天白子画都没有醒来过,期间云湍一次次地送来新鲜熬好的药,白家兄妹数度在爹爹床前哽咽不止,就连幽若和笙萧默都满脸担忧,微不可探的脉搏,寒意逼人的身体,失去血色的清俊面庞,若不是他死死地拽住花千骨的手,所有人都要觉得他已经死了。
整整三天,她没有离开过半步,不知道小鼎的情况更担心师父,为什么不醒过来?!是在惩罚她,是要让她愧疚死吗?花千骨又气又急,他是师父却比她还孩子气,任性无理,让大家都提心吊胆,难道他不知道六界现在盗寇四起,群龙无首,人间更是硝烟刚平,百废待兴;生灵涂炭后的苍天与大地比往日更需要他。难道他就不能想想她,哭也哭了求也求了,他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自己?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还要死死地拉住她!
花千骨在众仙面前并未表现出什么,待到只剩两人时,她的委屈、愤怒一股脑儿全冒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想要拽开他的手指。
“放手,让我走!你不是不愿醒吗?既然这样还拉着我干什么!”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这样折磨自己,拼尽力气的花千骨怎么也掰不动那根根手指,她累得气喘吁吁,索性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你是师父,你怎么能这么……你再不醒过来,你要我怎么办……”
原本的强撑的情绪瞬间崩塌,她都这样了,他为什么还要她,她哪里值得他这样待她。
那凄惨的哭声似乎要倾倒尽这一年的委屈与伤痛,思念与难舍。她抱着他的手,哭得隐忍而肝肠寸断:“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小骨……”低不可闻地一声,床榻上的人终于垂着睫毛轻轻地唤她。怎么哭成了这样?心疼地抬起手温柔地擦着她的眼泪。
花千骨从混沌中抬起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又红又肿,斑驳的泪痕挂在脸上别提多狼狈了,她一抽一抽地看着他,嘟囔着还是止不住地流泪:“你终于醒了,你终于愿意看看我了。”
“是你不愿意见我。”要不是她刚才哭得太大声,他根本不愿醒。
“我不见你,你就可以这样吓唬我吗?”她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这一年来的光阴只是噩梦一场罢了。
“嗯,是师父错了。”白子画拉着她的手,“过来。”他挣扎着要起身,可又太虚弱,幸好被花千骨及时抱住。
四目相对,满是柔情缠绵,在彼此的眼中锁住那朝思暮想的人儿,谁都不想分开,谁都在贪恋那熟悉的味道。
“我去把药热一下。”花千骨仿佛想起了什么,拿起靠垫让他可以舒服地坐着,却仍被他紧紧地环住腰。他从未像现在这样靠在她怀里,抓着她的手臂不肯撒手。
花千骨不自然地推了推他,她身上脏,他不能这样抱着自己,可是这样的依恋又让她狠不下心,只得柔声道:“药凉了。”
“你的眼泪是为我流的吗?”
花千骨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脑中天人交战,若说是,以前所有做的一切都白费;若说不是,他刚刚醒来,她不想他的病情再有反复。踌躇不宁,一时便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让白子画悲从心来,胸口只觉闷得难受,他离开她的怀抱,坐直了身子别过脸去:“不用勉强自己,我这副身子总能好,你也可以去找你想找的人。”
失了他的拥抱,心中空落无助,他把暖意全部带走,只剩寒气环绕周身。花千骨知他误会却也不想解释,暗暗叹了口气,便拿起桌上的药碗走了出去。
她走了?只是一句话而已,自己刚刚才醒,她就要去找别人?白子画只觉悲苦难诉,听到殿门关阖的声音,他再也忍不住,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掀开锦被,想要下床去找她,可没走几步就觉得头晕眼花。久不下地,全凭一股信念支撑着,自己怎么那么傻,怎么就这样赶走了她?
一把推开殿门,冷风直灌,月夜下早就没了她的影子。白子画再也支撑不住,扶着门廊缓缓下滑,一声遮掩不住的咳嗽带出了一口鲜血。
“师父!你怎么出来了呀!”花千骨从厨房窜到他身边,刚将桃花洗净还未蒸煮,他怎么就跑了出来,还呕了血。这一摊鲜红的血,让她的心瞬间揪痛。
“外面冷,你才刚醒,就不要乱跑了。”他不肯躺下,她便一边唠叨一边取了外衣披在他身上,又将被子拉好掩紧。
“我以为你走了。”目光停留着就不想移开。
“我只是怕你饿了,想去做桃花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才真是要被吓死了。
“原来是桃花羹啊。”他笑着点了点头,好久没尝到这个味道了。
花千骨深深地吸了口气,匆忙转过头,师父娇弱的笑简直能把人迷死。
“等,等我一下,马上就好。”赶紧出去,不然美色当前,她绝对要失去理智。
香甜的桃花羹扑鼻而来,怕烫着他便低头轻轻地吹着,觉得凉得差不多了再一勺一勺地喂他,看他吃得满意,她也满心欢喜。
“呀!”
“怎么了?”
“应该先喂你吃药的,这样就不会苦了。”
“师父不怕苦。”
他好笑地看着她,这个小徒儿总以为自己怕苦别人也与她一样,他不禁想到以前,酸酸甜甜的小零嘴琳琅满目,一家人也就她爱吃,儿子女儿都没这个嗜好,如今反倒担心他怕苦了。若真苦,也不是药苦,而是她想着要离开他。
☆、洞悉内情
知他的心思,花千骨也不敢离开,每日还是这样守着,只是在他睡着后偷偷地与东方彧卿通消息。从秀华宫被烧毁后,这只小鼎不知为何就黏上了花千骨,待在她墟鼎时也还算安静,然而这些天抛掷在外,虽下了封印结界,又有异朽阁的看护,却又开始动荡不安起来。东方彧卿催了她好几次,她总是让他尽量自己想办法。无奈哀叹,欠东方的太多了,不过好在师父渐渐好起来了。
爹娘和好最开心的就是白慎行了,她听了哥哥的话不常去打扰他们,要多留点时间给爹娘欢聚,可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嘴,缠着花千骨要将云湍赶下绝情殿。只是这件事遭到了拒绝,娘亲板着面孔,看上去很凶。她不敢再多说,便拉着哥哥和小兰商量对策。
两个姑娘谈得兴起,白谨言却觉得事情蹊跷,按着常理娘亲既然回来了,云湍也的确该避嫌,为何还要住在绝情殿,而且小丫头提了几次都娘亲被驳回,最后一次还被训斥了。他借口有事,匆匆告别两个姑娘,悄悄地摸上绝情殿,正巧撞见花千骨与云湍在厨房闲话。
她们正在为爹爹煎药,两人都是侧着身子,只见唇形翻动却听不见声音。不会吧,说个话都要下结界?他来了兴致,这是在防谁?不言而喻,肯定是爹爹。
瞪大了眼睛,白谨言仔细地辨识着娘亲的唇语,就是这一窥探才发现出了大事,娘亲竟然要把爹爹托付给云湍!竟然说自己爱上了东方叔叔,要与他长相厮守?
若说第一次的话,白谨言觉得娘亲可能也只是一时之气,可事到如今,爹爹都病成这样了她还要这么说!震惊之余更是气愤难挡,调动所有的力量一掌拍在结界上,整个绝情殿都被震动,就连在寝殿中的白子画都赶到了他身旁。
他皱眉看着儿子:“怎么回事?”
花千骨已然明白,急忙搂住儿子安慰夫君道:“没事,是言儿真气暴走,没有收住。”
看着白谨言气得脸色煞白,小小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却倔着脾气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而花千骨在安慰完他后便心虚地低着头;那跟在身后的云湍,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白子画面不改色地对云湍道:“这两天辛苦你了,下界也平静不少,香薰阁的各项事务还需要打理,你还是回香薰阁吧。”
云湍垂下头,恭敬地点头称是,刚要拔脚却被花千骨硬生生地拦下:“不准走。”她的口气坚定又不容辩驳,沉着面孔,周围的气氛冷到了极点。
那云湍识趣地轻轻移开花千骨的手道:“我先回去了,夫人有事再去香薰阁找我便是。”她不想引得他们不快,不想让白子画难过。
她本就拒绝,现在又走,花千骨无可奈何却也知道不能再当着两个男人的面逼她,只好暂时撤手。面对父子二人的四道目光,她有些难捱,想要逃跑,只见白子画已转过了身,边走边道:“小骨,你随我来。”
强势也好,隐忍也罢,早已打定主意的花千骨跟在他身后,偷偷望着那清瘦的背影,竟眼眶湿润没了主意。
白子画坐在殿前软座上,既不看她也不说话,他只觉得双腿发软,手撑在膝上微微发抖。面前的她垂头站着,看不清面容,猜不透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快被气疯了,原先的自信被磨得一点不剩,到底要他怎么做,到底要他怎么求她才可以不这样残忍狠心?他甚至气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放手……
难受得心溃头晕,呼吸气短,原本已渐渐好起来的旧疾又开始发作,喉头腥痒,没咳几声便又见血了。花千骨吓得急忙三两步上前扶住他,却被他推开。
“师父,你消消气,都是我的错!”看他这样,心疼得不得了,甚至不知道若自己走了,他该怎么办,混混沌沌间,想要再次伸出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我去把药端来吧。”她站着难受,如今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怎么选择都是错。
他却觉得她想逃,自嘲地笑着:“既然要去,就去把药倒了吧。”
知他说的是气话,花千骨非但没倒了药反而端了进来,颤抖着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如哄孩子一般:“别生气了,你若不肯原谅我,我就跪在这儿等你消气。”说着她竟真的举着药碗跪在他脚边。
“你哪里有错,错都在我。”他面色更加苍白,药味在鼻尖流淌,苦涩难言。
“师父!我……”花千骨顿住了,她还能说什么?言语都是多余的。
“起来吧。”他到底不忍心,不想看她跪着,也不想听她的解释或者理由,她要走,而自己根本留不住她。
花千骨欣喜之余,更将药勺递进一步,讨好地道:“把药喝了,好不好?”
还是转回头看一眼那美好的面庞,甜甜的笑里却含着泪光。心中软化成了水,再无法拒绝,即便是她喂得□□也会义无反顾地咽下,只要她能高兴,只要她留下。
看到药碗见底,花千骨总算放了心,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块糖,剥去糖纸送到他嘴边,笑道:“师父,张嘴。”
在她的温柔攻势下,他张开了嘴,任由她将甜蜜的味蕾洗劫一番。
见他眉头舒展,花千骨暗暗松了口气,正准备退出去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今晚留下来。”他命令道,他们是夫妻,她不能在他醒来后就夜夜避开他。
花千骨用力想挣脱,但一股更强大的力将她牢牢扣住,根本不容许她反抗。
“师父,你放开我。”她有些慌,不经意地望着紧闭的殿门,寻思着脱身办法,“你身体未好,还是要早些休息!”
白子画见她一直张望着殿外,还不停地想要挣脱,更是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