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什么啊?”张景问。
季东勋笑了下说:“你要让我说品种我真说不出来,我只能回答你这些都是绿色的植物,再细致的答案我也说不出来了。”
张景换了鞋走过去:“你买这么多花干嘛啊?你知道怎么养吗?反正我不会。”
“查资料啊,”季东勋蹲下来摸了摸一片宽宽的叶子,“多看一些有生机的东西,心情会变好。”
张景哭笑不得,季东勋摸摸他的头发,神情很温柔。心理医生建议他在居住环境内多摆放一些会让人心情柔软下来的东西,季东勋觉得绿植就挺好,生机勃勃的。
这样的季东勋张景不敢多看,多看一眼就沦陷多一点,他现在每天都处在挣扎中。最初的坚定在一步步退缩,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谁都很难坚定得起来。
晚上两人洗过澡躺在床上,张景拿手机无聊刷着朋友圈。林肯发了条状态,看起来又寂寞缺爱了。张景刚要评论他,手机就跳到了来电界面。
他看了眼号码,是姜凯。
他按了挂断,直接关了手机,然后抬头看了眼季东勋。
季东勋神情没变,问道:“他还找你?”
张景没答话。
“你们闹僵了?”季东勋看着他问。
张景抿了抿唇:“……嗯。”
季东勋开口还要说什么,被张景打断了。他看着季东勋,表情里带着一点抗拒,低声问:“我们之间不提他,行吗?”
“好。”季东勋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俯身在张景唇上亲了一下。
之后两个人都很安静,谁也没再说什么。张景心里有点没底,但是他真的很不愿意在季东勋面前提起姜凯。各种理由上都不想。
季东勋知道他不想说。
但是姜凯在纠缠他,而且这让张景感到不安。这种程度下季东勋不可能不管,何况他本来也有事情要问。
季东勋以为自己真看见姜凯的时候会恨,情绪会波动很大。
但事实上并没有。
姜凯过去做的事,说的话,以及季东勋曾经包括愤怒在内所有的情绪,印象比他以为的还要浅很多了。
他见到人之后多余一句话也没说,直接问:“你在找张景?”
可能是季东勋变化太大,也可能是时间隔得久了,姜凯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直到季东勋开口说了话,他这才仔细看了看。随后眯了眯眼,突然笑了:“还真是你啊?”
季东勋没答他这句。
姜凯却笑起来,笑得很夸张,笑够了停下来说:“这儿不方便说话,你跟我过来吧。哎挺多年没见了,叙叙旧。”
季东勋的确不打算在训练室和他说话。
姜凯刷开一间休息室的门,这可能是他比较常用的房间,里面放了些他的东西。季东勋无暇多看,找了张椅子坐下,冷声道:“有点事情想问你。”
“问啊,”姜凯耸了耸肩,脸上依旧挂着让人不太舒服的笑,“你怎么不直接问他啊?”
季东勋没答他这句。
“我猜猜啊。”他拿了瓶水递过去,季东勋伸手拨开了没接,他嗤笑一声:“我猜你问了他没告诉你?再不就是他说了你没信?也是,疯子说的话能信?”
说完这句他又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刺耳。
季东勋看他一眼,眼神冰冷但没多言。
“哎我是不说漏嘴了啊?你知道他疯了吗?”姜凯搬了张椅子,向后跨着坐在季东勋对面。
季东勋眼睛盯住他,眸中含着暗潮,反问:“看来你知道?”
“呵。”姜凯冷笑一声,没答。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他喝完水又看着季东勋笑了两声,水瓶在手里来回扔着。突然停下动作问:“季……你叫季什么来着,你这是打算跟他重修旧好啊?啧,当初都……”
他转开眼睛,半笑不笑地吐出个字:“贱。”
季东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问他:“你最近在找张景,有事?”
“没事儿啊,”姜凯答得特别坦然,“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单纯不想看他过好。他过好了吧,我就浑身难受。”
“所以?”
姜凯摊了摊手:“所以我得刷存在感啊,我时不时给他打个电话,他就恶心得不行。”
季东勋盯着他:“他惹着你了?”
其实对于他们之间季东勋以为他能猜个差不多,无非就是张景酒醉跟他搞在一起,但对他没那份心。一个有心一个无心,所以他看不得张景过好。
在这之前季东勋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姜凯开口说:“没有啊,他没惹我。惹我的也不是他。”
季东勋皱起眉。
“其实他最无辜,我说真的。”姜凯捏了捏脖子,向后仰了仰头:“以前我还挺挣扎的,毕竟曾经我真拿他当弟弟。”
“什么意思?”季东勋问。
姜凯停下动作,直直地看向季东勋,脸上的表情渐渐收了起来,他说:“他跟你说过吗?他妈是个精神病。”
“他妈,是个,精神病。”他盯着季东勋的脸,眼神里蒙上一层恨意:“你知道他爸妈车祸死的。”
“那你知道……”他目光变得猩红,“对面被他们撞死的……是我爸妈吗?”
季东勋呼吸一窒,看向他,眼神有些震惊。
“我妈肚子里还怀着我弟弟,”他狠狠皱着眉,眨了眨眼,“也没准是个妹妹。全死了!我妈从车里飞出去,全尸差点都没留!”
季东勋看着他的脸,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问:“你没弄错?”
“错不了!”姜凯站起来,推开椅子,“当年的报纸我还留着,你想看吗?”
季东勋沉声问:“所以你要报复他?”
姜凯再次笑起来,表情有些狰狞,他说:“不然呢?”
第六十章
“我爸妈做错什么了?我们家三口人命他妈犯个病都没了!”姜凯说起这个来愤怒就压不住,“对,张景无辜。那我爸妈在高速上被平白无故撞死了,我爸妈无不无辜??”
季东勋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在巨大的不幸面前,语言显得有些无力。但他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允许姜凯打扰张景的生活。一码归一码,他的确可怜,站在他的角度也能理解他的愤怒和恨,但他把恨转移到张景身上,这不行。
“他爸妈都死了,我只能找他。”他又拿起水喝了一口,咽下去之后说:“我看见他的时候就能想起这么多年我过得多惨。没爸没妈,到哪儿都看人白眼,这种感觉谁不体会谁不懂。”
季东勋说:“他也一样。”
姜凯一笑:“所以怪我了?”
季东勋摇了摇头,他说:“他爸妈是他爸妈,他是他。你不该把这混为一谈。”
“所以我就该憋着?”姜凯冷笑,“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季东勋说:“这一点上他比你强太多,你眼睛长在后面,他知道往前看。你总想着过去的悲惨,这样你永远也解脱不了。”
“别放一起比,我们立场不一样。”姜凯说:“他有什么资格往后看?算了我跟你说这没用,你理解不了,因为当年被撞死的不是你爸妈。”
季东勋点头:“我的确理解不了,我只知道你把这些负面情绪都砸在他身上,这没道理。所以你说吧,你最近找他要说什么?或者说……你想威胁他什么?”
“那就不方便跟你说了,”姜凯笑了笑,“跟你说完还有什么意思。”
季东勋沉声道:“你可以不说,但是你得明白。他或许因为他父母的关系,对你有愧疚,但我没有。”
他看着姜凯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欠你什么,所以你要是让他过得不痛快了,我不会手软。”
“哟我简直怕死了,”他夸张地做了个动作,然后嘲讽一笑,“但是怎么办啊,好像让他最不痛快的就是你了。你当初走得挺干脆啊,我都没想到你那么有脾气,说走就走啊?”
姜凯提起当年的事,季东勋神色没变。姜凯仔细盯着他的脸看,见他真的连眼神都没变一个,竖了个拇指:“牛逼,不愧是干大事儿的,浑身都冒绿光了也能说翻篇儿就翻篇儿。爱情真伟大啊,圣母玛利亚。”
“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季东勋站起来跟他平视,声音沉沉的:“他当初到底知不知道我走。”
——“不知道。”
姜凯轻轻一笑,一秒钟都没犹豫就说了出来。
“完全,完全,完全不知道。”姜凯晃了晃脑袋,状似无奈地说:“一丁点都不知道,他疯了啊,疯子怎么会有记忆呢?”
季东勋整颗心都颤了一下,就像心脏被插了一把刀。
“所以他这么多年,是真的恨你。”姜凯拿出颗烟,侧头点上了,“弟弟,怪不到别人头上,怪你没信他。在他那个已经错乱的脑瓜子里,他连跟我睡过一觉都不知道。所以他为什么会疯呢?”
季东勋向后退了一步,指尖发白。
“你突然就没了,一句话都没留,哎哟心尖子找不着了,你说他会不会疯?”
“一边恨你,一边又犯贱总惦记着,好人都能折磨疯了别说那么个本来精神就有毛病的,啧……可怜。”
季东勋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如果说刚才是心脏里被插了把刀,现在就是有人握着这把刀在原来的伤口上转了一圈,血肉模糊。疼到说不出话。
“可怜人。”姜凯摆出同情的表情来,说道:“真可怜。我现在把这些都告诉你了,你敢跟他解释吗?你告诉他,‘别恨我,我走是因为你跟别人睡了’?”
季东勋眼睛眼睛猩红,抬手掐住姜凯的下巴,用力到手都在抖,他瞪着人,一言不发。
“这么看着我没用,他能有今天这么惨,你功不可没。”姜凯被掐着,说得有些含糊,眼神里还带着嘲笑:“你猜他要是知道你是因为看到床照走的,他还亲口承认过。你说……他会不会疯得更厉害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恶心啊?”
季东勋闭了闭眼,拳头打在姜凯身上的时候,是真的下了死手的。
姜凯早有了防备,体育生出身,肯定不能真的让季东勋打到要害。但还是闷哼了一声,后退了一大步磕在椅子上。
季东勋再要出手的时候他挡了一下,说:“你现在是真打不过我,打一下过过瘾得了。”
那天季东勋走的时候抓着他衣服,几乎快贴上他的脸,射出来的目光就像俩把刀子戳在姜凯身上,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我说过,如果你让他过得不痛快,我不会放过你。不管你想威胁他什么,停下来。”
可能是他的眼神实在是慑人,姜凯最后转开了眼,说:“如果你能让我爸妈活过来的话,什么都好说。”
“不自量力。”季东勋最后说了一句。
陈唯一直在停车场等,季东勋从坐进车里到回家,一个字也没说过。
看得出他情绪很差,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他从后视镜看了几次,季东勋一直闭着眼靠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季东勋下车之前陈唯说:“季总,明天早上我过来接您?明早要见风临的周总,您别忘了。”
季东勋点点头,“嗯”了声。
张景回到家的时候季东勋正闭着眼靠坐在沙发上,张景以为他睡着了,放轻了动作。
季东勋笑着问:“回来了?”
张景看向他:“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你怎么了啊?”
季东勋走过去,抱住他亲了亲,低声问:“我怎么了?”
张景看着他的眼睛:“你眼睛红了,哭了?”
“我哭什么?”季东勋失笑:“可能困了吧,今天回来有点晚?”
张景虽然还是觉得季东勋不太对,但是既然他不想说他也不多问,“嗯”了声,说:“今天下班晚,要不你别做饭了,我们出去吃吧。”
季东勋说:“好,想吃什么?”
“都行。”张景看看他,觉得他最近看起来似乎经常会难过,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以现在的身份又不好说。
“你看起来有点累,要不别出去吃了,叫个外卖?”张景小心地问。
“没事儿,”季东勋摸摸他的脸,“正好我回来还没换衣服。”
张景本来想吃火锅,季东勋说他胃不好不让吃,张景也没坚持。这种季东勋时刻都惦记他想着他的感觉让他心里有点甜。
最后他们还是去吃了西餐。
以前两个人经常去的那一家。
张景跟别人来过一回,那次还在这里遇见了季东勋。当时张景跟别人介绍他说这是前男友,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变成了这样,想想还挺感叹的。
季东勋问:“小景,我们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张景眼神一下子柔软了下来,他点了点头:“我赢了比赛啊,赢了你一顿饭。”
季东勋看着眼前的张景,其实单看外貌,张景变化并不大。那个时候他就这么高高瘦瘦的,头发很短,只是那个时候眼睛总是很亮,像藏着很多星星。目光永远热情而直接,不管盯着他看多久他都会直直地回看过来,眼神从来不会躲。
“你看着我干嘛啊?”张景看他一眼,不太自然地转开眼:“我脸上有东西?”
季东勋心里疼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你好看。”
心理医生说,精神有障碍的患者,尽管他们表面看起来再不在乎,但是他们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自卑。因为自己和别人的不同,这种病总是被踩在最底层,要被人恶意嘲笑。
季东勋看着张景,很心疼。
“小景。”季东勋叫他一声。
张景看向他:“嗯?”
“你很好。”季东勋说:“我特别喜欢。”
“哎你这……”张景嘴角一下子有些上扬,但是又控制着让自己别这么明显,他状似不太在意地侧过脸看窗户:“……真是张口就来啊。”
季东勋笑了笑:“想听吗?想听我以后天天说。”
“啊……”张景摸了摸鼻子,咳了声没说话。
季东勋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温柔和疼惜,熟悉的地方总是容易勾起人的记忆。季东勋看着张景安静吃饭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庆幸。
还好自己回来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六十一章
“景哥,你怎么样了啊?”
奚南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张景正蹲那儿拿个小喷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