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毛莫)暮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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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毛莫)暮春光-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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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继续忽悠。
  莫雨一言不发地听了许久,直到僧人隐晦的点明来意才发问:
  请问师傅,所得非所想,当为何解?
  僧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打了个礼转身便走了。
  其实这句话莫雨说的是他自己,但是僧人完全解错了意。
  不,也不能说解错,毕竟莫雨说的是所得非所想,怎么理解都是对的。
  莫雨小的时候性格非常执拗,如果生活在普通人家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很可能变成非常讨人喜欢的熊孩子,比如从小就当个狗闹猫嫌的孩子王,大一点就跟父母搞个青春期反叛,最后娶个谁都想不到的妻子跟下一代的熊孩子斗智斗力。
  师兄叶凡认真地听完之后说,那不是跟你现在的人生没什么区别吗?
  稻香村让果子狸退避三舍的莫小雨,跟师父互相折腾的叛逆期少谷主,虽然没能娶成老婆但是情缘确实最开始大家都没想到,下一代的熊孩子也有两个。
  虽然不是莫雨跟他情缘亲生的。
  不过莫雨和叶凡都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因为在莫雨那个没拥有过的人生里,他可以跟他的妻子一起躺在床上头发花白牙齿掉光的死去,现实里穆玄英已经死了很多年,死的他们双方都不可能看见对方头发花白牙齿掉光的样子。
  什么死在自己最美好的时候,要给情缘留下自己最美好的模样死去,都是放屁。
  那时候莫雨和穆玄英整夜整夜地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莫雨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们睡在稻香村的房子里,就像他们童年时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梦一样,不用担心流离失所,不用担心刮风下雨,房子又宽敞又明亮,每天都吃得饱穿得暖,他们睁开眼闭上眼都能看到对方,安定又幸福。
  除了每天都像最后一天。
  莫雨是个运气非常糟糕的人,他生于富贵之家,却背负血债孤身流浪;他有了栖身之所,有了喜欢的小伙伴,却一夕之间流离失所,成了自己和弟弟唯一能依靠的顶梁柱;他失去了想要一辈子好好保护的弟弟,自己成了恶人谷主的关门弟子,钱财权势招手即来。
  后来他有了平稳的生活,却失去了他唯一能爱的人。
  “人怎么能倒霉到你这份儿上?”叶凡坐在窗户底下,支起一条腿舒舒服服地靠着墙,“每次遇到糟心事儿就想想你,我马上就觉得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了。”
  莫雨翻着手下泛黄发脆的经典,嗤笑一声:“我二十岁的时候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叶凡也笑:“你这么说,不也是明白自己跟往日不一样了吗?”
  莫雨二十岁的时候性子异常暴躁,刚刚下过战场,在清醒的时候取了人命,给远在浩气盟的弟弟写信也得不到回音。他心事越攒越多,有时跟师父也要吵几句,事后又觉得不应该,却也拉不下脸去道歉,越发的跟自己生闷气。
  “你这次,怎么偷偷跟着糖糖来了?”莫雨看着叶凡拉长的一张脸,“还真有这么个明教弟子?”
  叶凡烦躁地摆摆手:“赶紧帮我找点儿吃的,那个莫愁你不是没教过什么功夫吗,怎么眼睛还那么利,差点就给她看见。”
  莫雨动也不动:“我去做?大半夜的一开锅满院子都能闻到,你到外头自己挖个坑烤个鸡好了。”
  “到了你这儿居然还吃不上饭。”叶凡扼腕,随后又咬牙切齿说是要那个莫雨还没见过的明教弟子好看,完全忘了当年跟唐小婉私奔闹得鸡飞狗跳的那些事儿。
  抱怨了半天,叶凡还是翻窗自己觅食去了。莫雨吹熄了灯,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便看到有个穿了一身白的明教弟子偷偷落在叶唐甜窗前,两个年轻人隔着窗相互看着并不说话,不多久便都红了脸颊。
  三月里桃花开得正好,院中花树生了满枝明媚柔艳的桃花,风一吹便落了满地。
  莫雨隔着桃花雨,恍惚间想这树种的不好,该种桂花,又或者什么都不种,不然一个人看这样的花实在太伤心。
  第二天一大早莫雨就在厨房里揉面,掺了桃花榨的汁,连烟火气都掩不掉空气里弥散的柔嫩香气。他天生就能把最简单的东西做的美味可口,大概祖上做厨子能做到芙蓉山庄那种地步的都能遗传下几分天分。
  以前莫雨和穆玄英没东西吃的时候,就到野外找条河,捉了鱼来架在河边烤,等烤熟了鱼,他们就能收获一箩筐顺着味道找过来的野味。毛毛就蹲在箩筐前想着要怎么吃,口水都要忍不住流下来,莫雨就摸摸他的头,两个人牵着手一起去找住的地方。
  虽然最后只能找到塌了一半的茅草棚,或者头顶缺瓦的废旧寺庙,他们要垫着潮湿的稻草相互依偎着取暖,但还是觉得高兴。
  早饭吃的桃花糕和桃花粥,粥里放了莲子跟百合,叶唐甜那一碗是单独熬的,莲子都没有去芯。叶唐甜苦着脸吃完粥,垂头丧气地出了门,只留下莫愁收拾碗筷。
  “师父今年要不要回稻香村看看?”莫愁挽了衣袖,低着头将碗筷摞在一起。
  莫雨摇摇头。
  “回去看看吧,或者回去住住,总归是个念想。”莫愁的动作很慢,她并不擅长干这些家务。莫雨养她就像当年王遗风养莫雨,也像叶家养叶唐甜,既想她知道人间险恶,又想她一生都安平喜乐。
  “莫愁。”莫雨眼神温和地看着这个自己从襁褓里便带在身边,如今已嫁作他人妇的女子,“我不需要念想。”
  莫雨把穆玄英装在心里。
  他不需要看着别的东西怀念他的毛毛。
  “哦。”莫愁低低应了一声,用跟之前完全不相符的速度整理好饭桌,抱着碗碟转身向厨房去了。
  叶凡马上从窗外翻了进来,手上还捏着几个之前莫雨留在厨房里的桃花糕,衣服上划了几道烧焦的刀口,一脸的精神奕奕。
  明显是夜半三更把什么喵给揍了一顿。
  “你消停点吧。”莫雨叹气,“不是偷偷跟出来的吗。”
  “所以我是偷偷揍他的。”叶凡把桃花糕一口气咽下去,死命拍了拍胸膛顺气,“武功那么差,居然还敢追我们家糖糖。”
  “因为不敢揍自己未来岳父。”
  “为了爱情没什么不能干的。”
  “我可没揍过谢渊,你敢揍唐傲天?”
  叶凡立刻露出一脸“哎哟咱们哥俩说个笑话不要那么认真嘛”的表情,莫雨懒得理他,反正这个师兄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像话已经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了,简直熊出花样熊出水平熊出新境界。
  虽然穆玄英也时常很熊,但跟叶凡比起来,他家毛毛简直比稻香村的果子狸还乖。
  “我女儿是你亲传弟子,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婚姻生活?”叶凡简直要捶胸顿足了。
  “担心?”莫雨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我是担心她打不死对方,还是担心莫愁不能从精神上碾死对方?”
  “你倒是跟糖糖和笑笑加在一起似的那么牛,现在还不是孤单单死情缘。”
  “我死情缘跟我不够牛有半文钱关系?”
  “我的意思呢,”叶凡一胳膊把莫雨拽过去,“小雨啊,你得努力多活几年,至少你也试试儿孙满堂都来喊你师公的感觉嘛。”
  “这个啊。”莫雨顿了顿,“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莫雨去世前虽然没能被徒孙叫上一句师公,但至少看到了两个弟子生活美满,还抱了抱莫愁刚出世的小儿子。
  他最后的时光充满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病痛,自出生起便伴随着他的剧毒与咒印,以及年青时征战留下的暗伤让他整夜都无法入睡。但即使如此,莫雨却从未流露出丝毫痛苦或者阴郁的神色。
  恰恰相反,他的生活跟之前二十五年的平静随意没有任何区别,去世的那天清早,他甚至还独自在落星湖边散步。尽管他没有同任何人说话,但那天看到他的人都认为,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非常平常的一天而已。
  他独自一人死去,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按照莫雨生前的愿望,叶唐甜与莫愁将他的骨灰带回稻香村,撒入那条清澈的河流。一同被倾倒的,还有许多年来她们从莫雨桌边带走的散碎纸偶。
  其中一只淡蓝色的果子狸,形态灵活可爱,其上只写了一首古诗的前半首。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确定很多人想揍我,可惜这是网络啊哈哈哈。
  代表忠贞的茉莉,代表婚姻的桃花,代表了吉祥的桂花,还有少谷主最后平静的二十五年与他最初的二十五年,大概写出这些我也就成功了。
  《诗经 · 唐风 · 葛生》是一首非常有名的悼亡诗,但是最后那首没有写完的《庭中有奇树》,也算是他们的团圆了。
  ☆、章之九·穆玄英
  穆玄英站在河边。
  河水清澈沁凉,能看到河底细腻的白沙与圆润的鹅卵石,有飘荡的水草从石缝中伸展出来。偶尔会有鱼群游过,长长的尾鳍温柔的扫过飘摇的水草,在水面激起轻微的涟漪。
  他长久地注视着它,这只是一条没有名字的河流,他也只是在路过时偶然驻足,它对于他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这样的一条河,这样一条每个村落每个城镇都会流经与它相似的河水的河流,最终也会同其它所有的河流一起,奔行向东,彼此交融,汇聚成海。
  那其中,会有一条流经稻香村的河,那一条带着他漂过死,漂向生的河。
  会有一个瘦小的孩子站在河边,用石头和树枝拦一个小小的堤坝,将载着他的木盆拦下,对着他露出好奇又开心的笑。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小雨小时候的样子了,那些年他们漫山遍野地疯跑,大声地笑或者嚎啕地哭,婆婆给的肉包子和稻香饼是谁都不想让给谁的美食,小雨总是抢了他的布娃娃扔到他够不到的地方,然后看着他哭的满脸泪水一个人扑哧扑哧地笑。
  不过最后小雨总会把布娃娃塞回他怀里,还会递给他小雨偷偷留下的肉包子,看着他吃包子的时候会笑着揉揉他的头发。
  那个时候,幸福很平淡,烦恼很微小,快活的简直像上辈子。
  穆玄英原本以为,自己会和小雨白头到老,直到有一天他拿不起重剑,眼睛浑浊头发花白,牙齿松松摇落。他会看着小雨死去,然后亲自为他们的墓碑刻字,直到一切做完,他也可以坐在摇椅上,对自己说,好啦,现在可以去找小雨了,然后闭上眼安静地睡着。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像父亲一样。
  他实在太像自己那个已经丢失在记忆里的父亲了。
  穆玄英解开背在身后的重剑,蹲在河边掬起水洗了把脸,对着河水里的自己露出一个一如往常的笑容。
  有的老人说,人死后灵魂会顺着河水流走。
  一直向东,一直向东,有的灵魂会飞到天上,伴着雨水回到地面。
  莫雨的影子落在水面,穆玄英给抓了包,缩头缩脑地转过头冲莫雨傻笑。
  “热了就在树边歇一歇。”莫雨同样蹲下身掬起一捧水,黑色丰茂的长发自肩头垂落下来,发尾落进水中,与柔软的水草缠绕在一起。
  穆玄英伸手将莫雨的长发拢成一束,也不松开,就这样握在手中。
  “小雨哥哥,就像河水一样啊。”
  “这是什么形容。”莫雨转过脸,苍白瘦削的脸颊没有半点血色,微微笑的时候眼角因为长久的奔波与疲倦而生出浅淡的纹路。
  但是非常好看。
  每一次都会让他怦然心动。
  “毛毛。”莫雨洗过脸,将手浸泡在沁凉的河水中,“烟传来消息,说……”
  “小雨哥哥。”穆玄英打断了莫雨即将出口的话,“我们回稻香村吧。”
  我们回稻香村吧。
  我们不要再这样奔波了。
  我们再也没有时间了。
  莫雨没有回头,只是放在河水中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耳边只有嘈杂单调的蝉鸣与河水轻快流淌的声音,莫雨与他的呼吸都平静的为不可闻,然而有那么一会儿,穆玄英以为莫雨会生气会发火会恶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然而没有。
  莫雨只是点点头,与他一起牵着马,向树林外走去。
  夜幕时他们在一处村落借宿。屋子里是用土盘成的炕,鼻尖萦绕着泥土的腥气,枕头中塞着荞麦,粗糙的布面磨得人生疼。
  穆玄英看着莫雨睡着的侧脸,他不能猜测莫雨是不是真的已经入睡,他只是想这样看着莫雨,仿佛就能够填补之后空余的时光。
  他现在,不太能想象如果下午时分莫雨真的生气会发生些什么。
  他或许也会怒火冲天,毕竟他才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那一个。他可能会丧失理智质问莫雨为什么他不能平静地度过最后那一点可怜的时光,他可能会握着莫雨细瘦的手腕哭泣崩溃说他不想死但是没有医者能够救他他很害怕。但不论发生任何事,最后他的小雨哥哥一定会抱着他安慰他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这太可怕了,只要想想都让他难受。
  他们一起流浪时,时常要做繁重的活计才能换来勉强果腹的食物。他们从这个村子走到那个小镇,从那个小镇走向下一座城,就像两艘在风雨里即使随时都可能倾覆也要紧紧绑在一起的小舟,随着水流东飘西荡。
  那时他一心想要做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侠,这样他就可以保护他的小雨哥哥,也可以保护很多像他们一样流离失所的人。
  只是到头来,总是让莫雨伤心难过,也是他。
  穆玄英呼出一口气,将莫雨揽在怀里。
  “我爱你。”
  声音里的温度随着冰冷的空气快速流逝了,唯独怯懦而又甜蜜的心情被保留下来,像深埋在灰烬中最后一点燃烧的火焰。
  他们抵达稻香村的时候,已经是夏末季节。曾经被山贼焚毁的村落已经有了新的村民,村外的梯田依然整齐,探头探脑的果子狸从稻谷堆中露出黑黝黝的眼睛,村口的水车簇新,有成群结伴的孩童在树下你追我赶地跑过。
  穆玄英跟现在稻香村的村长说了一通关于“兄弟二人历经战火放马归山隐居田园”的故事,不完全是谎话,穆玄英说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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