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荣、辱的定义
大道本不能琐碎地去施行,道德原不能心存偏见地去了解。只了解一方,便伤害了德性;只施行一方,也妨害了大道。所以说:“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就好了。”
快乐又保有天性的叫做“得志”。古代所谓的得志,并不是高官厚禄的意思,乃是指没有比现在再欢乐的愉快而言。如今所谓的得志,指的却是高官厚禄了。
官爵对人来说,并不是天生就有,而是外物暂时的寄放。凡是暂寄的东西,来了不能拒绝,去了也不能阻止。
所以有道的人不因为自己的官爵显贵,就放纵自己的心志;不因为自己的地位穷困,就抑低自己的身份,以讨世人的欢心;而把高官和穷困的快乐视为一体。这样他才能身居显贵而无所忧虑,身处困境也无所愁烦。
如果暂寄的富贵离开了就不快乐,那么在他快乐的时候,其本性的丧失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说:因外物而丧失自己,因世俗而丧失天性的人,便是不分轻重,本末倒置的人。(《庄子》外篇第十六章《缮性》)
二、主权(所有权)
第62节:第十三章 荣辱
有一天,舜问丞说:“道可以占有吗?”
丞说道:“你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怎能占有道?”
舜奇怪地说:“我的身体不是我的,是谁的?”
丞答道:“是天地借给你的。不但如此,你的生命也不是你的,是天地借给你的冲和之气;本性也不是你的,是天地借给你的自然法则;子孙更不是你的,是天地借给你的蜕变(若蛇或蝉)。所以动则不知去向,止则不知何为,食也不知其味。这一切的一切,乃是天地运行的阳气所形成,你怎么能占有它啊?”(《庄子》外篇第二十二章《知北游》)
从以上的观点,道家产生了“至人无我”的学说:人应“藏天下于天下”,不应在家庭的某个角落里寻找安全和舒适。所以,人该在道中忘记自己,就好像鱼在水中忘记自己一样。(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大宗师》)。
三、至人无我
在小水泽中的 雀讥笑大鹏说:“它想飞到哪里去啊?我飞腾起来、不过几十丈高就落卞,然后在蓬蒿之间翱翔,这样不是也飞得很自在吗?它到底要飞到哪儿去呢?”这就是小和大的区别吧!
试看那些智能可以担任一官之职,行为能够号召一乡群众,德性可以合乎国君要求的人,不是和小泽中的 雀一样的见识吗?宋荣子对这些人只有耻笑,又岂会赞同?
然而,宋荣子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假如社会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他不会特别得意;世上的人都耻笑诽谤他,他也不会沮丧。因为他能认定内外的分际,辨别荣辱的境界。这种人在世上已经很少见了,可惜的是他还不能达到至德的地步。
那列子 (9 )乘风而行,真是轻妙极了,过了十五天他才回来,得此风仙之福的人,世上少有。但是,他虽乘风而去,免于步行,却还要乘风才能飞行,毕竟还得依靠某物 (10 )。
至于那掌握天地枢纽、适应六气变化、遨游于无穷的宇宙、不受时间空间限制的人,还须倚恃什么呢?所以说:“至德的人,忘去自己,无心用世;神明的人,忘去立功,无心作为;圣哲的人,忘去求名,无心胜人。”(《庄子》内篇第一章《逍遥游》)
圣人的教化,就象形和影、声和响那样密切。有问的时候,他必尽自己所知道的去答复。他休息时,寂寥无声;行动时,又随物变化无迹可寻。他提挈万物复归于自然的本性,遨游于没有涯际的境界,往来于无边无际的地方,与时俱化,无终无始。
以他的形体而论,他和万物化合玄同,既与万物同体,就已达到无己的境界。已经无己,哪里还会有物的存在?认为有物存在的,是古代的君子;认为无物存在的,才是自然的朋友。(《庄子》外篇第十一章《在宥》)
四、藏天下于天下
把船藏在山谷,把山藏在深泽,应该算是很可靠了。可是半夜里,有个大力士把山谷和深泽都背走了,那藏的人竟还不知道呢!无论收藏大的物件或小的物件,虽然都可以找到合适的地方,但却不能使它们没有变化。如果一味地把小东西藏在大东西里面,结果还是会丢掉的。
天下的理不是一人可以私定的,若将天下的理付给天下,把属于天下的藏之于天下,所藏的也就不会丢失了。因为这本是万物的法则。
如果只具有人形,就高兴得不得了,那么世界上像人一样具有形体,又能千变万化的,其欢乐可就无法名之了。所以圣人将心寄托在没有变化而永远存在的大道中,无啥欢喜,也无啥悲哀。
能顺着寿命的长短、生死的变化而为的人,尽管他还不能忘去生死的观念,但也足够为人的典范;何况那混合万物,齐一变化,主宰万物的道呢?(《庄子》内篇第六章《大宗师》)
注释
(1)因为它的变化而赋生命予万物。
(2)相当重要的道家用语。
(3)婴儿是纯洁的象征。庄子也以“小犊”为喻。
(4)阴是消极、敏悟、寂静的。请参阅第六章的“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5)按字义解,为“提防”的意思。
(6)此地的“腹”是内在的自我、无意识及本能等意:“目”为外在的自我或感觉上的世界。
(7)译作生死。庄子原文特别强调这个解释。
(8)按字义作“身体”解。
(9)哲学家,生平不详。有关《列子》一书,据传为后世所编幕的。
(10)风。
第63节:第十四章 太初之道
第十四章 太初之道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博之不得,名曰微 (1 )。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2 )。
[语译]
看不见的叫做“夷”,听不见的叫做“希”,摸不着的叫做“微”。道既然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又何从去穷究它的形象呢?所以它是混沌一体的。
这个混沌一体的道,按高处说,它并不显得光亮;按低处说,它也不显得昏暗。只不过是那样的幽微深处而又不可名状,到最后还是归于无物。这叫没有形状的“形状”,没有物体的“形象”,也可称它为恍惚不定的状态。
你想迎着它,却看不到它;想随着它,也望不见它。乘着这亘古就已存在的道,就可以驾驭万事万物。能够了解这亘古就存在的道,就知道“道”的规律了。
本篇所谈更玄了。相信道不能名、不能解、不能述、不可知的人,对天地之美,及其变化之莫测,怀着敬畏、虔诚的态度。然而,对道绝望的人,却深信道是虚幻不定的。它企图逃避我们所有的探究和努力,恰似生命最深远、最基本的问题一样,也以同样的方式避开了生物学家。
在明白生命是如何进入“有”之后,正是我们即将发现它的秘密时,然而我们面对的却是空白。神秘主义者往往以神秘的术语谈到天地之道及其幻象。但是要知道,这种探索的责任不应单由神秘主义者来担当,而是所有的科学家都应负起这种使命才对。
我相信这种对不知的虔敬态度,将是导致科学家走向接受宗教道路的主因。
而今,敬道的一方把自己投入有形无形的问题,及看不见的因果关系中;绝望的一方只有强迫自己想象一个从未被证实、看见、感觉、听到的“根”——一个原始的原则,一种力量的泉源,及一个决定性始因。
道家口中的道,是不言不行,又无时不运行的寂静行列;是外在活动及寂静的循环,也是万物复归为始与出之有形、入之无形的循环。
如此寂静、透彻的道之“象”,形成了道家(希望保持本性又不违反道性)的典范。因此,谦卑、寂静、忘私、无誉等学说,被散播在多变的宇宙中。
一、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
光耀问无有说:“你是有呢?还是没有?”
光耀得不到回音,便仔细地看了看无有的容貌,但是他所看到的只是黑暗和空虚。于是他利用整天的工夫来审视无有,其结果仍然是看不见,听不到和摸不着。
最后光耀只好叹息道:“这就是最高的境界了。还有谁能达到这个地步啊?我能够做到无,却没有办法达到完全没有,等到要做到完全没有的时候,反而变成了有。他到底是如何达到这种境界的呢?”(《庄子》外篇第二十二章《知北游》)
我们看见万物的生长,却没有看见赋予它生命的本根;看见它出现,却不知它从何出现。人们重视的只是他所知的事物,而事实上他却是一无所知;惟有那依靠他所不知而得知的人,才是真知。这不是个大疑惑吗?算了吧!人是不能避免这种情形发生的。这也就是人们(哲学家)常说的:“想是这样吧!可是真的这样吗?”(《庄子》杂篇第二十五章《则阳》)道是看不见形体,听不到声音的,一般人说它深不可测。但是像这样被议论的道,并不是真的道。(《庄子》外篇第二十二章《知北游》)
庄子在下面这段寓言中,以一连串相对的形式,来说明“无形是最有力”的真理。
二、动物、风、和心的寓言
第64节:第十五章 古之善为士者
独脚的兽羡慕多脚的虫,多脚的虫又羡慕没有脚的蛇,没有脚的蛇又羡慕风,风又羡慕眼睛,眼睛又羡慕心。
独脚兽向多脚虫说:“我用一只脚跳着走,说多方便就有多方便。现在你却有一万只脚可以使你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安排它们的?”
多脚虫回答说:“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没有看过吐唾沫的人吗?唾沫喷出来的时候,大点像珠子,小点像细雾,掺杂而出,简直数都数不清,这都是出于天然的缘故。现在我顺着天机而动,自己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后来多脚虫又向蛇说:“我用这么多脚走路,还不如你没有脚走得快,这是怎么回事?”
蛇回答:“我顺着天机而动,要脚做什么?”
然后蛇又向风说:“我用脊背和两肋走路,还像有脚的样子,而你刮起风来从北吹到南,完全没有形体,这是什么缘故?”
风回答说:“不错,我刮起风来可以从北海吹到南海,但是却仍比不过人。人若用指头指我,我吹不断他的手指,人若用脚踢我,我也吹不断他的脚。我只能吹折大树,吹毁房屋而已。所以我是用小的失败来成就大胜利,这种大胜利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庄子》外篇第十七章《秋水》)
庄子并没有把这篇寓言的后半部写出来;但是,我们仍不难看出他暗指风(也就是空气)在羡慕眼睛,因为视力和光线(接近电子和非电子的范围)跑得比风还快。然而,心在刹那间越过时间,穿过空间,速度甚至比光更快,而其本身却是无形的。
第十五章 古之善为士者
古之善为道 (3 )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凌释,敦 (4 )兮其若朴 (5 ),旷兮其若谷,浑 (6 )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 (7 ),故能蔽而新成。
[语译]
古时有道之士是不可思议的,他胸中的智慧,深邃不易解。因为他不易解,所以要描述他的话,也只能勉强形容而已。
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好像冬天涉足于河川;警觉戒惕的神情好像提防四邻窥伺;拘谨严肃,好像身为宾客;融和可亲,好像春风中冰的解冻;淳厚朴质,好像未经雕琢的素材;心胸开阔,好像空旷的山谷;浑朴纯和,好像混浊的大水。
试问谁能在动荡中安静下来而慢慢的澄清?谁能在安定中生动起来而慢慢的活泼?惟独得道的人,才有这种能力了。因为得道的人不自满,所以才能与万物同运行,永远收到去故更新的效果。
因为生命是不朽的,所以道虽不为,而四时行焉,又因它不炫智,不多言,所以成为道家的“心像”。
一、真人的举止
古时候的真人,睡时不做梦,醒时无忧虑,饮食不求精美,气息深沉有力。真人的呼吸是从脚后跟开始用力,普通人只用喉咙呼吸。当他在议论时,一被人屈服,说起话来不是吞吞吐吐像喉头噎住似的,便是一股要吐不吐的样子。人的嗜欲越深,天机就越浅了。这就是一明证。
古时候的真人,不知道喜欢生存,也不知道憎恨死亡,不因降生人世而喜,也不会拒绝死亡的来临;他们把生死看作极为平常的事,却能牢记不忘生的来源,不求死的场所;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他们怀着欣然接受的态度,以期重返自然。因为他们知道死亡本就是生存的开始。这种不用心机违反大道,不用人为胜过天理的人,就叫做真人。
他们的内心无忧无虑,容貌安详而平静,额头更是宽大无比,严肃的时候有如肃杀的秋天,温顺又如春临,喜怒时更好似四时的运转。他们能顺应事物的变化随遇而安,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胸怀究竟有无极限……
古时候的真人形容高大不动摇,卑躬自谦不诌媚,个性坚强不固执,志高远大不夸饰。他们的神情欢愉,行为也合乎自然之理。他们待人处事有威严但不骄傲,高远而不受牵制。那沉默的表情,好似封闭的感觉,那无心的模样,又好似忘记了说词,即使有什么言语,也完全没有心机。(《庄子》内篇第六章《大宗师》)
第65节:第十六章 知常道
庄子在八章之一中,把水比做“平”——“平者,水停之盛也”,及静动交替的“道体”——形劳而不休则弊,精用而不已则劳。劳则竭。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天德之象也。
二、孔子论水
孔子:“人不到流动的水面上照自己的影子,而到静止的水面去照。这个意思就是说,惟有静止的东西才能吸引那竭求静止的人。”(《庄子》内篇第五章《德充符》)
第十六章 知常道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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