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不善於整理家务,以至於每次靳刚进到她的屋子,总免不了要叹息一声!就连电话响的时候,华夏都要翻天覆地一番才能找到那不断尖叫的话机。
“很舒服的地方。”靳刚有礼貌地赞美。
“太简陋了一点,别嫌弃就好。坐吧,我正在煮咖啡。”
米白色的长毛地毯上放著一张小巧的玻璃茶几,旁边则是摆著两个非常舒适的懒骨头沙发,让人有想要软绵绵躺下的欲望。
是了,怜月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她总是在很适合的场合做很适合的事情,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这就是怜月最大的本事。
很有分寸、进退有度,这该是对怜月最好的形容。
望著怜月的背影,靳刚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怜月已经跟他三年了,为什么从来没发现她的好?
也许是基於上司对下属的心态,怜月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做为一个下属的理所当然跟做为一个女人的理所当然之间恐怕是有距离的吧?
这之间的分际他从未深思过,直到现在才发现怜月所做的很多事情,其实早已超越一个下属的范围了。
就在这时候,他的眼角瞥见熟悉的银色,回头便看到那个精致的名牌小相框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上。
他伸手拿起相框,发现里面是一张他跟怜月的合照。他们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片他都不记得了,看照片後面的景致,应该是去年他们单位员工旅游的时候在峇里岛所拍下的。
照片中的人并肩而立,身後便是帆影点点的碧海蓝天。怜月乖巧的脸上有著淡淡笑意,而他也是眸子发亮、神采奕奕——那次的旅游华夏也去了,但是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人在哪里呢?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只记得那次玩得最疯的就是华夏,她似乎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四天三夜的行程玩得像个小疯子,连皮肤都晒伤褪了好几层皮!
华夏喜欢自由、喜欢海,她可以一整天都在海上从事各种活动,风浪板、滑翔翼、香蕉船、水上摩托车,全都玩了无数次也不知道厌倦。
咖啡煮好了,满屋子溢满咖啡香气,怜月含笑端来两个精巧的小杯子。
“这种咖啡豆是朋友从国外带回来送我的,我总是冰在冰箱里舍不得喝,冰了好久了!希望味道还没走掉。”
“味道很香。”靳刚涩涩说道,脸上却浮现著回忆所带来的苦涩滋味。
“这照片拍好之後我有给你一张呀,你的还在吗?”
“应该在吧……”
怜月望了他一眼,也涩涩地笑了笑。“等等喔,这咖啡要加一点白兰地,会更好喝。”
她说著,在咖啡杯里倒了些酒。“好了,试试看。”
掺了酒的咖啡香气更浓!一股醉人甜香深深引人著迷,但是为什么喝起来却显得这么苦涩?
“喂!慢慢喝啊,你当是白开水啊?”见他仰头而尽,怜月不由得轻嚷:“浪费耶。”
“抱歉,我现在的心情不大适合慢慢品尝,糟蹋了你的好咖啡了。”
怜月脸色一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靳刚露出一脸苦笑:“我知道,是我不对……”
想想再说什么也是枉然,能解释什么?解释自己是因为很想念华夏?是因为自己面对她的温柔体贴,却仍然满脑子都是华夏的不温柔、不体贴?
靳刚叹口气起身:“晚了,我该走了,抱歉打扰,晚安,好梦。”
怜月低下头,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惨然一笑,靳刚的袜子穿过她的身旁,踩在乳白色的长毛地毯上什么声音也没有,就这样悄悄地离开。
她再怎么样努力都是白费苦心。
泪水滴进散发著香气的咖啡里,於是她也一仰而尽。
这咖啡果然走味了,老早没有香气、老早没有醇厚,只剩下无尽的苦涩跟悲伤而已。
他们三个人的临时工作室设在殷华容家的後院,用铁皮车库改装的小工作室空间颇大,放了三张工作桌都还绰绰有余,米其林甚至搬来一张折叠床扔在角落。
工作室放在这里最大的好处是华容跟鲁乐包吃包住,他们都已经熟得像是亲人手足,也就全无後顾之忧地埋首在为期一个星期的地狱式煎熬之中。
“据说网站上我们的设计口碑不错喔!”米其林从外面跑进来说道。
工作桌前的华夏跟筑声迷惘地抬起头,她们呆呆地看著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网站啊!你们不知道有网站这种东西吗?”
“当然知道,只是不晓得你在说什么网站?”
“厚!东纺为这次的比赛架了网站你们不晓得吗?华容他们有没有电脑?我们现在去看看。”
三个人连忙冲进华容的房子里,原本正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殷华容跟鲁乐吓了一大跳!
“电脑!”华夏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带头往书房冲去。
“什……什么?”华容傻呼呼地也跟上去:“什么电脑?”
“就是有一台萤幕连接著一组键盘的那种东西。”华夏早已经坐在电脑前响亮地敲起键盘:“网址?”
米其林说了一串网址,电脑很快找到网站。那果然是专门为了比赛所开设的网站,可见东升纺织对这次比赛的重视。
首页上有一串小视窗,上面陈列了初赛入选的所有队伍作品,图案一格一格跑过去,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的图案出现,他们才心满意足地看著那专属於他们的网页。
“做得不错吧?”後面进来的华容笑眯眯地说道。
“你早就知道有这网站,干嘛不跟我们说啊?”
“为何要说?我怕你们太骄傲呢!”
“看看留言版,很多人说喜欢我们的设计哦。”
打开到留言版视窗,上面果然有一条话题是专属於他们的,留言数已经超过十页。虽然也有不少其它的设计得到好评,但是看到自己的设计有人欣赏,是设计者最大的荣耀。
看完了留言,华夏心满意足地放下滑鼠。“幸好满多人觉得不错,不然我真的要哭了!比赛刚完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没希望了。”
“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瞧不起自己?这可不像你了。”
“真的嘛!那时候费亚诺那种表情,让我觉得自己的设计真是幼稚极了!”
“第一份设计的确是满幼稚的……”米其林小声地说道。
筑声狠狠地瞪著他:“那当初为什么不说?”
“怎么说嘛!时间那么短,又都已经花了那么多心血了,那时候说了你们两个不杀了我才怪咧!”
“幸好费亚诺及时提点了我们,不然我们现在岂不是被踢出比赛了?”筑声狐疑地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故意不说,就是不想通过初选吧?”
米其林错愕地楞了一下:“什么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怪不得我这么想啊!你一直都反对参加比赛的,你不想辞掉工作也是事实。”
“筑声!”华夏连忙阻止她:“米其林不会这样啦!”
筑声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米其林却受到伤害似的一句话也不说,转头离开书房。
“筑声!你伤了他的心了啦!”华夏叹息。
筑声翻翻白眼:“死胖子!人那么胖,受压指数却只有那么一点点,这样就觉得伤心了……”
“喂!你这没良心的女人怎么这么说啊!米其林一直都很讲义气的耶,这次为了比赛,他连工作都辞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没工作就没安全感,你还这样刺激他!”
李筑声想了想,终於叹口气:“好嘛,我不对,我去跟他道歉就是了。”
筑声离开之後,华容笑眯眯地看著她:“愈来愈有领袖架势喽。”
“什么领袖架势?”
“以前你们三个老是为了各种意见而僵持不下,现在他们两个都会听你的话了啊!就像米其林,明明觉得你的设计有问题,但是还是保持缄默,认命地跟随你,这就叫领袖特质,当老板必定要有的一种特质。”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有这么乐观?”
“呵呵,你慢慢看吧,我出去看电视。”
“嗯……”
书房只剩下她了,她随手打开自己的线上信箱,里面已经躺了一大堆垃圾广告信,一一删除之後发现信箱里还躺著几封来自靳刚信箱的信件,日期都是最近几天,甚至还包括他出国时候所寄来的信件。
那些信其实都是转寄的,不外乎是些小品文或者可爱的漫画之类,但是看到靳刚的信箱,她的心却忍不住微微悸动。
转寄信件这种事情她很少做,除非看到有实际上用途的文章,否则她是一律不转寄的,靳刚也是如此,起码照他自己的说法是这样的,但是他却会在看到可爱小品文或者能让人会心一笑的漫画时想起她。
其中有一封信里面有几张图片,那是巴黎的景色。
信件开头写了短短几个字,却教人忍不住落泪。
上面写著:真希望你也在这里。
“找我出来专门喝下午茶?”
华夏看看四周。这饭店的气氛真棒!悠扬的钢琴声、环境一片盎然绿意,连周围的人说话声音都是小小的、极有教养的。没想到不是假日的午后也有这么多人来喝茶,有些明显看得出来是公务,但是更多的是有钱有闲的贵妇跟年轻貌美的富家小姐。
“我不是光叫你来喝茶,我是请你来看设计的。”费亚诺端起桌上的茶,微笑地啜饮。
“喔!你是说看她们身上的穿著打扮吗?”
“当然。”
华夏这才仔细地观察周遭的人,她们身上多半是名牌服饰,穿著打扮的确都满有品味,但是也有些是很惨不忍睹的,例如他们左边那一桌的“香奈儿”小姐跟“GUCCI”小姐,全身上下都是该品牌最著名的设计品,但是却明显地并不合适她们。
费亚诺顺著她的眼光望去,不由得淡淡笑了笑:“觉得不合适?”
“嗯……”
“是设计出了问题吗?”
“不是,只是穿在不合适的人身上。”
费亚诺睁大了眼睛:“哇!你批评世界知名设计师的作品不合适穿在人身上!”
“当然不是啊!”华夏账红了脸辩解:“那是很好的设计啊!”
“既然是很好的设计,怎么会有不合适的人?”
“这……每个人适合的风格不同嘛!就像我,如果把我打扮成芭比娃娃,那情况只会很恐怖,绝对不会很可爱啊。”
“不,我认为不管你怎么穿,一定都非常可爱。”
华夏的脸又红了,尴尬得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费亚诺带著笑意:“我说真的,你不用脸红。”
“别逗我了……”
“呵呵,回归正题,你觉得那衣服为什么不合适?”
“呃……因为那个设计是给七等身的人穿的,五等身的人穿起来就更凸显了身材比例不对。”
“那就更奇怪了,我记得他们这一季的设计强调的都是能修饰身材,使身材比例更完美的设计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这……”华夏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你觉得设计家有自己的风格重不重要?”他突然又问。
“当然重要啊!”
“那么设计师的风格跟服饰对客人的切合度,哪一个比较重要?”
“都很重要。”
“都很重要啊?”费亚诺微笑了:“那么这之间真的可以平衡吗?”
原来费亚诺是带她出来上课。
华夏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缩放美丽的笑容。“也许可以。”
“不是也许可以,而是你非得取得平衡不可。”费亚诺举杯敬她。“快喝吧,咱们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呢。”
之後他们离开了饭店,在最热门的大街上有目的地逛著各家名牌服饰,费亚诺甚至非常鼓励她到处去试穿,这对不买衣服、不试穿的华夏来说真是新鲜又有趣的经验。
当费亚诺在更衣室外面等她,赞赏地看著她穿起新衣服时,那种感觉真是奇妙!
难怪有许多女孩子爱跟男朋友逛街了,原来那种感觉真是很特别。
看著男人或者赞赏、或者讶异的眼光,女人的虚荣心悄悄地驱走了理智,她开始在更衣室内严格谨慎地观察自己的身材、皮肤。
费亚诺多次不顾她的反对帮她买下他认为“非常好看,不买可惜”的衣服,华夏又是欣喜感激、又是尴尬难以推拒,等到所有的店家终於都打烊了,费亚诺才送她回到华容的家门口。
“谢谢你……”华夏满手都是血拼的提袋,她翻著眼睛看费亚诺那张漂亮俊朗的脸,不由得叹口气。
“不要叹息,那不适合你。”他以一贯漂亮温柔的笑脸注视著她。
“你对我太好了……我怕让你失望……”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他自信地回答。
“我……不确定……”
“但是我很确定。”费亚诺靠近她,轻轻抬起她的脸蛋。
他的呼吸再一次靠近她,那混杂了菸草跟古龙水的气息迷惑了华夏。
那缠绵的吻,让华夏有些承受不住,她不安地推开了他。
费亚诺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只是温柔地低头俯视她的眼。“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嗯……你也是。”
“我会的,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我一定会有个好梦。”他微笑,挥挥手扬长而去。
但是她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为什么费亚诺缠绵悱恻的吻总不能让她陶醉?她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靳刚的吻功有多高明,那木头其实在各方面都是很木讷老实的,费亚诺绝对比他高明得多。
那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每次费亚诺吻她,那双深邃得有如夜空的眸子凝视著她时,她却总是想起靳刚?
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嘿!你发疯了啊!”
筑声跟米其林从外面进来,他们刚刚出去吃完消夜,回来却发现原本设计完成的图被华夏改得面目全非!
华夏认真地埋头在工作桌前,明明听到他们的话,却是连头也不抬,只是挥挥手回答:“嗯……重新改过吧……好多工作要做呢……”
“华夏!”筑声不服气地嚷道:“你搞什么?花了好几天工夫才做好的设计图,你就这么毁掉了?”
“嗯啊。”
“华夏!”
她终於抬起头,茫茫然蹙起眉:“不是说了吗?重新改过。”
“什么叫重新改过?这是我们好几天的心血!”
“但是这设计不好啊。”
“又是费亚诺!”筑声咬牙,气忿得无法控制地咆哮起来:“费亚诺说不好的就是不好,你完全中了他的毒了!”
“不是费亚诺,是我刚刚重新看过这些图,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