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谈。”
李响怀疑这是李西岳所为,直言不讳道:“你想想,前段日子他多低调,每次会上都不讲话,都是陆哥说咋他就说咋,今天怎么突然站了出来,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就你爱多事,考虑这么多有用吗?”于佑安不喜欢李响这种总比别人聪明的腔调,带着讥讽的口气道。
“怎么没用,老兄你这就差远了,啥叫政治,这就叫。搞不清里面名堂,你我下一步怎么行动?昨天我去了省城,连夜回来的,我听省里同志讲,李西岳这次下了狠招,关键时刻把梁积平交出去了。”
“他把梁积平交出去?”于佑安只觉头里嗡一声。
“是啊,梁积平为啥能在巩、王大案中全身而退,还不是因为有他?仗着省里纪委书记给他撑腰,愣是把姓梁的保住了。最近巩、王案又有新进展,牵扯到地产商周胜万,李西岳还想保,被纪委书记狠狠训了一顿,骂他是保自己还是保别人,李西岳这才挥刀斩马谡。”
“你哪来这么多小道消息?”于佑安虽然听得心惊肉跳,嘴上却装作不相信地说。
李响说:“不是小道消息,省里情况复杂,斗争也很激烈,浩波副省长盯住巩、王案不放。多次要求要一查到底,弄得纪委书记和其他人很被动。李西岳再不把梁积平交出去,怕就会殃及自身。”
李响这么一说,于佑安就觉得思路清晰起来,但他还是吃不准地问:“他真就舍得交出去,不怕有人反咬他一口?”
李响被问住了,看来同样问题也困惑着他,沉闷半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把什么都做好了。”
一个“做”字,让于佑安又想半天。是啊,腿是不容易斩断的,如果不把后面可能出现的隐患全消除掉,有谁敢轻易迈出这一步?
李响眉头皱半天,心虚道:“老兄,这个人不简单啊,以后咱们是不是要离他远点?”
于佑安觉得多余,有什么可怕的呢,一个人伤害或出卖另一个人总是有原因的,李西岳不会平白无故把梁积平交出去,再说他跟李响也不是梁积平,相差十万八千里呢,遂调笑道:“有人想套近乎还套不到呢,你倒想躲开,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李响急道:“不是,这人做起事来手段太狠,今天可以提拔你,明天为了他自己,又毫不留情让你做牺牲品,知道不,省里有人叫他冷面杀手,还是跟他关系很不错的人说的。听说梁积平在他上花了这个数啊,他居然……”李响说着伸出六根手指头来,于佑安吓得脸都白了。
是狠。其实冷面杀手这四个字,于佑安早就听到过。有次章山找他,似乎也提到过李西岳的狠,可于佑安总是不太相信。他看人的标准跟别人不同,有些人生来就狠,不狠的事都能做出三分狠来。有些不,他们是被逼的。当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只能狠,换上他也一样!
李响的话很快被证实,先是省里两个朋友打电话给于佑安,言谈中提到了梁积平,含沙射影地说梁是遇人不善,让人拉出去祭了神。接着曹冬娜又从北京打来电话,详细说了李西岳跟梁积平的“交情”,以及这次李西岳为什么要交出梁积平。
“他是想用这个办法讨好宋副省长,省里纪委书记马上要离任,到中央党校去,李西岳知道宋副省长对他不满,抢先一步表态,这人脑子非常好使,也下得了决心。”
“还有,当初操纵梁积平取代谢秀文,也是他在幕后用力,怪只怪梁积平,这人太张狂,真以为钱能买得来一切,结果把宋副省长惹恼了。”说完梁积平,话题又回到李西岳身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出戏他都唱得,佑安你要小心,既不能跟他太近但也不能远离他,更不能开罪他。就目前情况看,在南州,估计没人能斗得过他,陆明阳和车树声根本不是他对手,这人水深啊。”
曹冬娜说得忧心忡忡,于佑安听了,心里却连一点浪都没有。他道:“我不会开罪他的,没理由也没必要。”又怕曹冬娜不放心,进一步表态道:“我也经过风浪的,该怎么跟他接触,我心中有数。”
曹冬娜如释重负:“这就好,有情况我会及时告诉你。对了佑安,我把你的情况跟建明局长说了,建明局长答应,合适的时候会跟你们省里领导说说。还有,建明局长也提醒,一定要掌握好跟李西岳的分寸,这个人,建明局长都敬他三分呢。”
于佑安释然一笑。
几方加起来,心中就大致有了底,于佑安坚信,南州风云已经拉开帷幕,接下来将会更精彩也更激烈。综合分析一番,于佑安觉得形势对自己极为有利,一则他有那张卡做底牌,陆明阳和李西岳不得不对他有所顾忌。另则最近一系列运作都颇见成效,特别是陆明阳这边。如果再考虑到外部因素,胜算的概率就更大。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是该自己出击的时候了。
这天他把章山约到一茶坊,有意问了一些李西岳跟章惠的事,不知是出于气愤还是别有目的,章山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他。末了她又说:“前天他把姑姑叫去,给了姑姑五万块钱,说现在只能给这么多,等过些时候,他会陪我姐去南京治疗的。”
于佑安暗暗想,李西岳是在采取安抚政策,这节骨眼上章家再给他出什么难题,上面肯定会烦,他当然不想添这份乱。
坐了一会儿,于佑安又问:“你能确定,他跟你姐只是单纯的那层关系,没别的?”
章山被问得莫名其妙,瞪大眼睛问:“局长您指什么?”
于佑安犹豫一会儿,还是道:“我听别人说,当年李通过你姐给工程局卖过几台机械设备,那设备后来被鉴定为报废品,是李一个女同学提供的,设备到工程局后,出过一次事故,死了两个人。”
章山脸更加白了,嘴唇也开始发青。
“真的啊?”半天后她抖着身子问。
“你姐当时是设备科长,分局进设备,第一道关由你姐把。分管副局长姓邓,是李的同学,这事做得很隐秘,瞒过了工程局那些专家,后来……”
“后来怎么了?”章山嗓子冒烟了,于佑安说的这些她从未听过,她忽然想,莫非……
“后来李西岳让你姐把这些事揽起来,你姐的科长就是因这件事被撤的。”
“原来这样!”章山软软地跌坐在沙发里,感觉自己被于佑安带进一个陷阱,不,黑洞,这黑洞里很可能藏着姐姐失去下半身的所有秘密。可怜的姐姐,到现在她还坚信,李西岳是深爱她的,迟早有一天会回到她身旁。
“这些事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问你姐,更不要跟你姑姑说,你姑姑这个人,只能坏事。”
章山很茫然地望住于佑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反复想的是,姐姐跟李西岳到底怎么回事,那起车祸背后,会不会有更大的阴谋?
于佑安却在想,李西岳把梁积平交出去,绝对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这个时候他怎么办,进,还是退?还有,陆明阳那边,要不要再采取措施?
风云交错中,别人可能会见风使舵,择利好的一面孤注一掷,于佑安不,南州形势未彻底明朗前,他绝不轻易放弃谁,放弃谁都是错误,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赢得机会!
梁积平一案在南州激起千层浪,连日来,南州就像陷入到巨大的风暴中,先是规划局一名副局长被带走,接着梁积平上任后提拔起来的财务科长也被“双规”,两名开发商,一名潜逃,一被公安控制,南州吵得沸沸扬扬,几乎每个饭桌上都在谈论这件事。于佑安拒绝掉一切应酬,就连安小哲打电话约他吃饭,他也借故妻子有病拒绝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绝不能卷入风波中,这是于佑安给自己的警告。这天晚上,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公安局一位朋友突然打来电话,说梁积平跳楼自杀了。于佑安哇了一声,还未问个青红皂白,家里座机还有方卓娅的手机就被打翻,打电话的有政府的人,也有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是平日跟叶冬梅关系处得不好的。方卓娅在电话里婆婆妈妈,一心想问出个究竟,于佑安一把夺过手机关掉,将固定电话线一并拔了,非常骇人地说了句:“瞎凑什么热闹,睡觉!”
方卓娅闹不明白,一看于佑安的脸色,吓得也不敢说话了。
于佑安惊出一身冷汗来,跳楼自杀?太可怕了。转念又一想,不可能啊,依梁积平的性格,怎么会走上这一步呢?他的罪还不至于死,再说有关方面刚刚立案,一切都还需要调查认定,梁积平不可能这么快就把自己解决掉。
闷想好久,于佑安似乎琢磨出些什么了,这里面一定有别的文章!
不能在南州待了,要想办法躲一躲,人不能往是非中搅,更不能往热闹处瞎凑,这种时候,你的每一句话,参加的每一个饭局,都有可能给未来埋下祸种,睡下后于佑安这么想。
第二天一上班,于佑安给省厅负责申遗的贾处长打去电话,简单唠了唠,就把求贾处长办的事说了,贾处长听完笑了起来:“于局啊,见过干工作的,没见过你这么干工作的。行,你的意思我明白,就照你的吩咐办。”
于佑安一阵欣慰。他这人交友不多,但只要交了,就会铁心,关键时刻就都向他伸出手来。
不到中午,省厅就发来一份加急函,要求南州文化局补充李家堰申遗材料。于佑安拿着函去找谢秀文,谢秀文办公室坐满了人,一看都是跟她走得近的,大家谈笑风生,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开心,好像过节一般。于佑安简单把情况说了,特意强调省厅催得很急,不能耽搁。谢秀文带着不耐烦说:“申遗的事就不用跟我汇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总之要把工作做好。”于佑安点头道:“一定会做好的,请市长放心。”说完,目光再也没敢往那些人脸上碰,急匆匆地告辞出来。
究竟带谁去李家堰,于佑安颇是动了番脑子。这个时候带的人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跟自己关系要牢靠,二是在市里多多少少要有点关系。虽然远离了南州,并不是真的要逃开“新闻”,有关梁积平,有关李西岳,他还是渴望能多少知道一些,这些信息就靠身边这些人来传递了。杜育武自然不能带,每次他离开南州,离开文化局,杜育武都要坚守岗位,这是他当局长多年的经验。有一块镇山石放在家里,家里会平稳很多,那些搬弄是非的人自然不敢太大意。他在名单上写了王林德几个人,又犹豫好长一会儿,才把章山也写了上去。
带章山也有两个目的,一是他有点越来越离不开她了,这种想法真是强烈,也可怕,他一次次阻止自己,不能任其疯长,感情这东西一旦蔓延开来,是很难收拾的,何况他现在玩的是野情。但他还是不愿意把她放在南州,一想她那期期艾艾的眼神,他的心就忍不住要往某个方向奔了。罢,就算什么也不做,带在身边安慰安慰自己总行吧。第二个目的比第一个更重要,从现在起,他要刻意制造一种假象,让李西岳时时刻刻觉得,他在关心章山,爱护章山,甚至培养和扶持章山。李西岳和陆明阳虽然都没跟他提过陶雪宁留下的那张卡,但他相信那张卡一直压在他们两人心上,现在再加上章山这个砝码,李西岳难道还会对他无动于衷?
电话打过去王林德很痛快地应了,一听章山也要去,王林德忽然又犯了难。于佑安笑笑,这个呆子还在怕钱晓通,他捺着性子跟王林德解释半天,说章山做过讲解员,有不少专业知识,李家堰申遗需要她这样的专业人才。王林德说:“专业知识我有啊,不是我不带她,关键是带了会有非议,影响不好。”于佑安打断他说:“哪来那么多顾虑,这是工作,不是让你带着她去游山玩水。”王林德听他发了火,才道:“好吧,既然局长要带,那就带着吧。”
“什么我要带,说话注意点!”于佑安突然就发了火,吓得王林德连忙检讨。合了电话,于佑安还在愤愤想,这个木头,脑子里真是缺根弦!
到了湖东,李响等在宾馆。出发前于佑安就打过电话,说要到李家堰去,有些资料要补充,要县上配合一下。李响说怎么这个时候下来啊,时间不对吧?于佑安反问,这个时候不能下来?李响呵呵笑着,不说话。其实于佑安的心思他知道,两人交往多年,彼此心里想什么,根本不用对方说,有时一个眼神就把底交了。这方面李响的确比华国锐强,华国锐太自负,有时候又片面,极端。李响不,李响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审时度势,不断调整自己,并充分听取别人意见,关键时刻知道怎么取舍,这也是他能当县长的原因所在。都说官是跑来的,其实没那么简单,自身因素还是关键,这点上于佑安也比较明智,自己是块啥料就筹划着往啥地方放,从不异想天开,更不会做白日梦。而华国锐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做白日梦,激情用事向来是官场大忌,华国锐为官多年,居然还没把这顽疾治掉,出事也就在情理之中。
虽是老朋友,但一到工作中,李响立马就摆正了位置,态度也分外端正,完全公事公办的样子,别人一点看不出有个人感情在里面。这点他跟于佑安很像,从不把个人东西带到工作中,更不因私人关系破坏游戏规则。于佑安虽是一介局长,却是市里来的,市里来的都是领导。当然,李响完全可以先不出面,让副县长或是县文化局长接待一下就行。之所以亲自来,一是表示对申遗工作的支持与重视,给县上同志做个表率。二来李响也含了私心,非常时期,他想对外界特别是上面传递一个信息,不论发生什么事,他李响的注意力永远在工作上,不是那种好事、多事的人。
要说李响有今天这进步,于佑安也起过作用。于佑安在湖东担任广电局长时,李响是副局长,两人配合很好。于佑安大度,极少在小事上计较,更没有专断或压制一说,放手让下面人工作,给下属或同僚充分施展的空间。尤其对李响,更是信任有加,李响不少工作方法都是跟他学来的。当然,李响对于佑安也分外尊重,工作中从不越权,该自己做主的,在权力范围内做主,不该做主的,哪怕芝麻大点事也必须要汇报到于佑安里,于佑安自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