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似乎总也没有发言权。巩、王出事,本来他是很有希望挪到市委那边的,谁知又来了个陆明阳,似乎比巩达诚还强硬。市长门前冷落就是印证。于佑安快了几步,想追上车树声,车树声对他还是有点影响的,特别是申遗工作,车树声在多次会上给予了充分肯定。后来一想自己这是干什么啊,人家是市长,自己算啥,犯得着你去同情他?于是打消追赶的念头,拐进另一条巷子。到了办公室刚坐下,门就被敲响,于佑安以为是打扫卫生的“四○、五○”人员,开了门却见是华国锐老婆杨丽娟,市八中英语老师。
“见我家老华没?”杨丽娟进门就问,样子很急。
“没见啊,怎么,又是一夜未归啊?”于佑安用玩笑的口吻说,两家太熟悉,杨丽娟跟方卓娅情同姐妹,什么话都说,从来就不藏底儿,有时杨丽娟还称他姐夫呢。
“姐夫你别开玩笑,我怎么感觉不大对劲。”杨丽娟越发急了,脸上表情很骇人。于佑安这才正经起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昨天晚上回来过,大约九点多吧,我在洗澡,好像拿了件什么就又走了,到现在也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就别联系,又不会飞掉。”于佑安给杨丽娟宽心,他发现今天的杨丽娟跟往常极不一样,也不敢乱说话了。
杨丽娟又道:“不是那么回事,早上他们办公室主任来过电话,吞吞吐吐像有什么要说。姐夫,老华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杨丽娟脸色越发苍白。
“丽娟你乱说什么,一不偷二不贪,不就一科技局长,能出什么事?”
“可我的心乱跳个不停,姐夫你快找找看,他要是出了事,我们娘儿俩可怎么活。”杨丽娟越说越怕人,于佑安一边安慰她一边抓起电话,华国锐手机果然关机,打办公室电话,也没人接。
能去哪呢?于佑安猛地记起华国锐还有一个号,拨一半又停下,这号码杨丽娟不知道。男人有不少秘密是瞒着妻子的,于佑安也一样,该瞒方卓娅时照样瞒,他一部手机拿了三年,方卓娅到现在都不知道。
“这样吧丽娟,你先回去在家等,我这边联系到马上通知你,对了,这事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讲,明白不?”
杨丽娟点了下头,慌慌张张走了。于佑安掩上门,紧接着就拨华国锐的另一个号。手机通着,但没人接。等了一会儿又拨,通了。
“你在哪?”于佑安问。
华国锐疲疲沓沓说:“还能在哪,省城。”
“今天周一,你还窝在省城干什么,知不知道你老婆很急?”
“她急,我还更急呢。”华国锐脾气暴躁地发起了火,又道,“算了不跟你说了,麻烦你跟她说一声,我下午回来。”
“你没事吧?”于佑安忽然把心揪紧了,华国锐的语气很反常。
“怎么,你于大局长也盼着我出事?”华国锐突然扔过来一句比刀子还冰凉的话,于佑安气得当下就把电话压了。过了一会儿,心情平静下来,正准备给杨丽娟打电话,办公室主任杜育武进来了,磨蹭了一会儿,悄声道:“有人跑官跑出了事,撞枪口上了。”
“有那么严重?”
“刚才路上遇见组织部一位老科长,听他口气像是很严重。”
于佑安哦了一声,没再往下问,心里竟然怪怪地涌上一层兴奋感,又一想这样太卑鄙,抹了把头发说:“你去找一下明阳书记上次会上的讲话。”杜育武嗯了一声出去了,于佑安一屁股坐椅子上,难道撞枪口上的是华国锐?
情况果然糟糕,上午九点,于佑安得到确切消息,市委那边召开紧急会议,议题虽然没透露,但听打电话者的口气,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再跟华国锐联系,华国锐那部手机也关了,于佑安做着种种猜想,心里忽一会儿高兴,诅咒着那些跑官的人,心想统统撤了职才好。忽一会儿又害怕,千万别殃及老华啊……
下午两点半,华国锐还没回到南州,市委通知的大会已经召开了。会议由李西岳主持,书记陆明阳和市长车树声都在主席台,陆明阳板着面孔,神色颇为严肃,车树声双手抱着杯子,比平时威严不少,脸上是让人揣摩不透的表情。于佑安瞅瞅四周,见参会者神情全都肃然,心里禁不住起了寒意。李西岳先讲了一通很原则的话,大意就是南州曾经发生过令人痛心的事,一届班子毁在了腐败上,跑官卖官,伸手要官,这些丑恶现象屡禁不止,极大地损伤了干部队伍的积极性,也给南州党风廉政建设带来了挑战,市委、市政府有决心刹住这股歪风,给逆风而上者以严厉打击,将南州各项工作尽快引向正轨。李西岳说完,纪委书记代表市委宣读了一项决定,这决定就是在上午的会议上做出的。
华国锐果然中弹了!
作为重点,华国锐送给李西岳的一幅名画和十万元现金被摆到大会主席台上,还有三名副处级领导送到省城陆明阳家里的礼金及物品也一一被拎到了会场,华国锐被当场撤职,三名副处级领导中的两名被调离原工作岗位,一名背了处分。
会场寂静无声,谁也没想到陆明阳和李西岳会来这一手!接下来车树声跟陆明阳讲什么,于佑安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反复闪着华国锐和杨丽娟的影子,老华啊老华,这就是你跑动的结果!
会议还没结束,杨丽娟的电话就打来了,幸亏于佑安将手机调到了静音上,他琢磨着该给杨丽娟回条短信,在手机上触摸半天,手指竟颤抖得输不出一个字。直挨到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却又不知该跟杨丽娟说什么。
方卓娅及时打来了电话,问到底怎么回事?于佑安说什么怎么回事?方卓娅很有情绪地说:“你还瞒啊,人家在医院都当新闻发言人了,小人得志,跑官的又不是华局一个,怎么把他当典型,欺负人也不能这样啊。”
于佑安生怕被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说:“这事回去说好不好,人家是人家,你管好自己的嘴。”
方卓娅哼了一声,又道:“我是替丽娟打抱不平,谁想送啊,还不是这帮王八蛋逼的,不收人家的钱退了不就行了,做这种样子给谁看。”方卓娅骂了句脏话,愤愤不平道:“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不是东西。”
听妻子越说越不像话,于佑安慌忙将电话压了。下班回到家中,杨丽娟坐在他家沙发上,正捂着鼻子嘤嘤地哭。见他进来,方卓娅说:“佑安你给评评理,跑省城送礼的难道就老华一个?姓梁的那王八蛋指不定送了多少呢,要不然他老婆会那么开心?还有,不是说一直要查他吗,怎么越查他越滋润?拿软柿子捏,这伙王八蛋还让人活不活?!”
“你悄点声行不?”于佑安看着杨丽娟,声音有点猥琐地说。
“我就不小声,咋了?这是我的家,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像你们,一个个龟头龟脑的。丽娟咱不哭了,等老华回来告他王八蛋,我就不信天下没讲理的地方。”
“你少添乱行不行,你告什么,告谁,人家这是……”于佑安把未说出的话咽下,拿起一张纸巾递给杨丽娟,问,“老华还没消息?”
杨丽娟哽咽着说:“电话打通了,人在省城,说明天回来。”
第二天,华国锐一回到南州,就闯进了于佑安办公室。“老于你说说,你说说这是什么理?”于佑安连惊几下,他怎么能到办公室来?走过去忙锁上门,提醒了一句:“老华你先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华国锐口气很冲,看上去他倒是理直气壮。
于佑安婉转地劝道:“这事也不是冲你一个人的,怪只怪你时运不佳。”
“什么时运,他们这是拿我做祭品,想把自己摆到神坛上,一伙假道学,政治流氓!”
华国锐声音越来越高,几近是在叫嚣了,于佑安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正犯着急,杜育武敲门进来了,道:“局长,秘书处打来电话,让您现在过去一趟。”然后才转向华国锐,冲他微微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于佑安如获救星般,连着说了三声好,华国锐脸上燃着的那股激情没了,泄气似的道:“老于你忙吧,你忙,我回家。”望着华国锐有点孤独的身影,于佑安心里涌上一层苦涩,一个人的政治前程说没就没了,半辈子的打拼啊……感伤一会儿,转而问杜育武:“刚才说什么,秘书处什么事?”
杜育武不安地垂下头,低声道:“啥事也没,我是怕……”
“行了,你忙去吧。”
华国锐像一块巨石,砸在了南州浑浊的水里,一时在南州掀起不少波澜,有人惊,有人疑。于佑安除了再次庆幸外,剩下的就是茫然。其实南州变成空城那几天,他是按捺不住的,差一点就要行动了,后来是省里一位老同学、省政府办公厅徐学谦副主任提醒他,让他稍安毋躁,别急着冲浪,他才把心思强压了回去。现在看来,陆明阳和李西岳这一招,是有人看出破绽的,他们演得并不妙。不过此举确实对南州震动不小,此后一段日子里,于佑安再也听不到有谁跑动的消息,南州似乎规规矩矩,变得让人不敢相信了。
这天他借到文化厅汇报申遗工作的机会,又一次跟自己的大学师兄、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徐学谦坐在了一起。
“怎么样,心劲还没缓过来?”徐学谦笑问。近段日子,各种各样的消息往徐学谦耳朵里传,挡都挡不住。没办法,办公厅这种单位,向来就是信息汇集地,要不怎么能称官场码头,不管是垃圾信息还是绝密级的,总有人神神秘秘给你说来。徐学谦也是从这些信息中得知于佑安近况的,说于佑安委靡不振,有种重症患者等死的无奈和绝望。
于佑安讪讪笑了笑,恭敬道:“没那么严重,只是精神差一些,让主任见笑了。”
望着这个大学时代低自己三级,毕业后却交往甚密的学弟,徐学谦有点爱怜和同情地说:“我听南州那边的同志说,你现在状态低迷,心灰意冷,不至于吧,你佑安同志那么经不起摔打?”
于佑安感叹一声,带着很深的心事道:“这五年,我觉得自己压抑出病来了,今天找主任,就是想求个药方。”
“药方我没有,不过你这样子真让人担心啊,佑安。”徐学谦也叹息一声。徐学谦跟巩达诚原来在同一单位工作过,两人配合得不是很好,巩达诚到南州,徐学谦一直想帮于佑安,但总觉得有力使不上。后来他帮于佑安跟路副省长搭上了线,路副省长最早给王卓群部长当过领导,那还是在县上的时候,两人关系一直不错,王卓群去南州,也是路副省长向组织推荐的。原想有了路副省长这只手,于佑安那点小心愿实现起来就不是问题,不就一规划局吗,又不是要竞选市长副市长,没想路副省长跟原省长方振岳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结,方振岳一句话,就让巩达诚把路副省长那只轻易不伸出的手挡了回去,弄得路副省长极为恼火,不留情面地就训徐学谦道:“以后这种事你离远点,你是副主任,还没到组织部长的位子上。”徐学谦为此心里也是拧巴了很长一阵子,挨副省长的批,他还是第一次。拧巴之后,就怪巩达诚,巩达诚连路副省长的面子都不给,这官,当得太离谱些了吧?现在巩达诚倒了,方振岳也到了全国政协,算是官场人生最后一站,徐学谦就想再尝试着为于佑安做些什么。可惜派往南州的陆明阳还是方振岳那条线上的,而且此人在省纪委时就表现得铁骨铮铮,刚直不阿,跟他们这帮人接触也不是太多。纪委嘛,走出来的干部总得跟别的部门有些不一样。徐学谦思来想去,要帮于佑安,还得从李西岳身上下工夫,他跟李西岳多少还有些交情,可此人生性诡异,做事极为隐秘,城府之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一度曾风传,他要直接升任省委秘书长,后来怎么突然去了南州,而且只当个常委,徐学谦到现在也没搞清。从李西岳到南州这两个月的情况看,他给自己定位很准,就是一心一意给陆明阳当参谋、当助手,为陆明阳在南州闪亮登场搭好台服好务,自己倒像是没啥政治抱负。太新鲜了,要知道,原先在省委大院,李西岳排名是在陆明阳前面的,各方面的呼声都要比陆明阳高,他们两个在南州的地位打个颠倒才符合常情。现在这一幕,是有点让人看不懂。
不过最重要的倒不是陆明阳跟李西岳演什么戏,说穿了,这两人在南州也演不出什么戏,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先把样子做足再说,这点徐学谦倒是看得很清。南州也好,省里也罢,念的经是一样的,不过庙大庙小罢了。关键还在于佑安,他不能一蹶不振,更不能失去斗志。
内心里,徐学谦很看好自己这个学弟,也常常替于佑安发出怀才不遇的感慨。此人对城市规划真是有一套,特别是他提出的建设文化南州这一大思路,绝不是新瓶装老酒,而是实实在在从南州实际出发,大打文化品牌,让古城南州贴上厚重的文化标签,如此一来,南州的优势一下就凸显出来。那方案徐学谦看过,感慨万端,为南州错用这样一个人惋惜。他建议于佑安把方案呈给李西岳,不知道于佑安是否做了。
“那份报告你给西岳同志递了没?”他问。
于佑安道:“上上周通过他秘书递的,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你想要什么消息?”徐学谦笑出了声,他发现于佑安有时很精明,城府深得怕人,有时又像个学生,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能看到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能采纳?”徐学谦又说。
“不敢。”于佑安嘟囔了一声。他也觉自己愚蠢,怎么到现在还想入非非呢?幼稚!报告他是通过金光耀递上去的,金光耀让他别急,可他还是按捺不住地要急。
“好了,不说这些了,关键要抖起精神来,我就怕你沉在往事里醒不过来,人不能被往事拖住啊。”说完这句,徐学谦默了默,忽然想起陆明阳和李西岳刚刚合手演的那出戏,很有兴致地问:“听说明阳和西岳出手很猛啊,有人撞枪口上了?”
“撞得很重,鼻青脸肿,标本一样给贴了出来。”于佑安如实回答。
“你怎么看?”徐学谦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的学弟,目光里分明含着别的意味。陆明阳到南州,徐学谦心里是很不平衡的,原来他们都在一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