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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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动-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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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要在方案中完善进去,在改制过程中切不可削弱基层党组织的作用,要有长远规划。于佑安像模像样地在笔记本上记着,轮到自以为重要的地方,还要抬起目光来,认真向李西岳询问。等李西岳讲完,他像解了大惑似的道:“这下我明白了,改制工作目前遇到阻力,我想应该是党组织发挥的作用不够,再者我们没提前把将来党组织建设这一块考虑充分,回去之后我们按部长的要求重新讨论一次,要在思想上引起高度重视。”

李西岳颇为享受地望住他,没再强调什么。

于佑安看看表,道:“那就不打扰部长了,部长抓紧休息一会儿,下午还有应酬的。”说完就告辞。李西岳也不多留,送于佑安出了门,忽然发现什么似的道:“你把东西落下了吧,我见你刚才拿着什么。”

于佑安像是忽然记起似的说:“看,光顾着听部长指示,差点把另件事给忘了。前些天我同学曹冬娜打电话说,部长对字画有研究,我就随手带了一幅,想请部长过目一下。部长时间紧,先放您这儿,啥时有空部长帮我看看,我收藏不多,别弄了赝品让人笑话。”

“于局长是专家,哪能轮到我替你鉴定?”李西岳像是要回身拿画,于佑安急了,紧跟着就道:“部长才是专家,不只是冬娜说,建明局长也说,让部长鉴定了我心里放心,请部长一定帮我看看。”

李西岳犹豫了几秒钟,爽朗地笑道:“既然他们抬举我,我就班门弄斧一次,不过可说好了,将来你要把它拿走。”

“一定,一定的。”于佑安说着,步子已快速离开酒店。到了楼下,他长舒一口气,原来想象中十分困难的事,做起来不见得有多困难。李西岳这边的高香,算烧出去了。

方卓娅非要嚷着去省城看望华国锐,说人家病成那样,不去看看实在过意不去。于佑安没响应,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眼下这种时候,千万不敢再有什么非议,更不能让李西岳产生怀疑。方卓娅倒也理解,体贴道:“要不我一个人去吧,我是普通人,去了别人不会注意,丽娟那边我自然会说。”

一提杨丽娟,于佑安又变得紧张,说上次她那么凶,去了不会把你赶出来吧?方卓娅笑道:“不会的,丽娟我了解,她这人挺会为别人着想。”又道:“老公你不要怪她,其实上次她是为你好,故意演戏给别人看,你想想,她要是答应让你去了,情况会咋样?”

于佑安没点头也没反驳,类似的话方卓娅说过不止一遍,于佑安真是不好判断杨丽娟当时究竟出于哪种动机,但愿是替他着想。

方卓娅走了,于佑安忽然觉得冷清又是周末,心格外的空荡。应酬倒是有,但于佑安不敢去,也不想去。眼下只要是饭局,就跟班子调整有关,所有的信息都堆到了饭桌上。于佑安现在不需要那些信息,对自己的未来,他越发有信心了。给李西岳送完画第二天,他把情况告诉了曹冬娜。曹冬娜说行啊佑安,动作越来越迅速也越越有力了,接着曹冬娜告诉他,李西岳最近也在拼命活动,自己不想在南州干下去了,想换到另一个市去。他的顶头上司省委组织部长也是个字画迷,见了画就想收藏,李西岳正四处搜集名画呢,于佑安主动送去,李西岳当然求之不得。

送礼者大都有一个心态,送时真有些不舍,感觉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就这么拱手送给别人,残酷啊。可真要是送了,心情立马就不一样,痛快啊,物是死的,守着价值连城的物未必能快活,权力却充满活力,享受权力远比享受物更有意思。当你把礼送出时,心里的不安也就彻底没了。

一个人在家无聊,于佑安拿出一瓶红酒,想解解闷,忽听得门外有动静,像是有人在他家门前活动,半天却听不见敲门声,心中讶异,打开门一看,李维汉鬼头鬼脑站在门外,怀里抱个大箱子。

“是大所长啊,没走错门吧”于佑安带着奚落的口吻道。

下午李维汉给他打过电话,说一起吃个饭,于佑安推辞了,没想这阵他又给摸上门来。

“呵呵,不会走错的,我是怕局长家有人,不方便进。”李维汉边说边进门,小心翼翼抱着他的箱子,于佑安心里边埋怨边朝楼道扫一眼,这人也真是,抱这么大个物件,也不怕别人撞着。

进屋坐下,李维汉问:“夫人不在啊?”于佑安撒谎说去湖东了,她姑姑有病。

“跟我一样,我那位也去了娘家,她妈乳腺炎又犯了,麻烦。”李维汉道。

“丈母娘有病,你这当女婿的也没去表现表现?”于佑安一边沏茶一边开玩笑,李维汉的小妻子比李维汉小许多,丈母娘自然比他大不了多少,据说他跟丈母娘之间还闹过不少笑话呢。

“表现什么,她喜欢钱,把钱拿去就成。”

“丈母娘喜欢女婿的钱,听上去怎么怪怪的。”于佑安故意又说一句,李维汉也不介意,反正别人拿他跟新丈母娘开的玩笑多了,什么怪话都有,有人还把他们说到了床上,他从不恼,听起来反而还很享受。谁都有隐私,这可能算是李维汉的隐私之一吧。怪人怪事多,李维汉这辈子就喜欢搞些怪事。据说他敢当着丈母娘面把小妻子抱怀里,做出一连串亲昵动作。丈母娘嘴上骂文化人没一个好东西,眼睛里却放着光。也难怪,他丈母娘四十多岁守寡守到现在,不容易啊。

玩笑开过,李维汉说起了正事:“局长啊,今天我把它们全带来了。”

于佑安一愕,不明白李维汉说什么。李维汉起身朝箱子走去,等把箱子打开,于佑安才醒过神来,李维汉居然把他那对“金童”和“玉女”全抱来了。

“怎么,又让我饱眼福啊?”于佑安装傻道。

“不,今天我是割爱了,这两件宝贝放我那儿的确糟踏了,局长这里才是它们的家啊。”李维汉一边把玩着“玉女”一边说。

于佑安暗暗一惊,清楚李维汉来意了,忙道:“李所长你可甭乱来啊。我这家哪供得了它们,你把它们带回去,听见没有。”

“不行,这次说啥也不带走,局长你得给我面子。”李维汉将“金童”、“玉女”抱茶几上,一边欣赏一边固执地说,样子就像跟于佑安吵架。于佑安也不坚持,跟他坚持没用的,反正自己不会收,怎么处置他自有办法。

“这么大方,不会是发横财了吧?”于佑安仍旧笑呵呵地问。

“哪,发财谈不上,不过这次来,还想麻烦局长。”李维汉终于把目光从他的“宝贝”上移开,热情地望住于佑安。

“麻烦我什么,跟老婆吵架还是丈母娘提意见了?”

“都没,就上次那事,还望局长能鼎力相助。”

李维汉的镇定和从容让于佑安叹服,看来每个人都是有优点的,至少这点上,于佑安比不了人家。那天去给李西岳送画,他手心里都在冒汗,哪有李维汉这么理直气壮。

“这事你应该找组织部,我说你找错门了嘛。”于佑安这次没客气,直截了当就把李维汉的话挡了回去。

李维汉脸上的热笑瞬间没了。

于佑安没再说话,打开电视装作很有兴趣地看起来。李维汉一时没了词,就那么站着,面目几近愁苦。

过了一会儿,李维汉又开口了,这次显然没刚才自信:“局长,是不是人选已经定了,不会真是老尚吧?”

于佑安本来还有心思应付,李维汉一提老尚,心里的反感就压不住了。

“李所长,这事你应该去问组织部长,我实在没有能力回答你。”

“明白,明白。”李维汉脸上出了汗,“我也就是这么一问,局长不要发火,不要发火嘛。”

见于佑安没有反应,他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又道:“我听金秘书说,这个位子还是局长说了算,局长您就……”

“那你就去找金秘书!”

李维汉抱着箱子狼狈离开后,于佑安望着他苍凉的背影着实发了一阵呆,然后想,金光耀怎么能把这样的机密也透露出去呢,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文章?

4

方卓娅说,华国锐怕是撑不住了,人瘦得只有几十斤重,皮包骨头,看上去非常可怕。

“那就抓紧手术啊,还磨蹭什么?”于佑安心里发急。

“大家都这么劝他,可他执意不做。”方卓娅说。

“这个老华,固执了一辈子,还是改不他那臭脾气。丽娟呢,难道她没主意?”

“她有啥主意,丽娟这次是真垮了,那么坚强一个人,说垮就垮了,想想我就流泪,佑安,得想法帮帮他们啊。”方卓娅说着眼泪真就下来了,看来此行对她触动不小。

“怎么帮,现在咱们真是没法帮啊。”于佑安苦叹一声,突然就对自己生出一种恨来,他问方卓娅,“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太卑鄙了?”

方卓娅没正面回答,只道:“多好的一个家,硬是让一个官字给毁了,他为什么就要跑那个官呢,平平安安不好吗?”

于佑安无言以对。

方卓娅说完回了卧室,于佑安还怔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抓起电话,内心里真想打给杨丽娟,号拨一半又放下,接通了能说什么呢?说不出口啊。最后他将电话打给杜育武,叮嘱杜育武明天去省城,特意安排到财务借点钱。

“拿上五万吧,你打个借条。”

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章山从北京回来了,一回来就给于佑安打电话,说的不是申遗的事,而是他们的家事。

“我要气死了,钱晓通这王八蛋,他是疯子,流氓!”

于佑安吓一跳,忙问章山怎么了?章山气急败坏道:“我都说不出,他跟姓孟的明铺暗盖倒也罢了,居然,居然……”

“到底怎么回事?小章你慢慢说。”于佑安心跳加速,因为章山提到了孟子歌,忽然让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局长,孟子歌没病,这边误诊了,北京复查后说只是一个良性瘤。她现在跟钱晓通混在一起,得意得很,这次去差点没把我气死。”

“是这样啊。”于佑安长出一口气。

“他们明天到南州,我怕……”

“怕什么?”

“钱晓通说要找李部长算账,姑姑交代他的,姑姑把啥都告诉他了。”

“没这么严重吧?”

恰在这时候,于佑安桌上的电话响了,他跟章山说了句稍等,抓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里传来李西岳的声音:“佑安吗,你过来一趟。”

于佑安跟章山说了句完了再联系,紧着往市委赶,到了李西岳办公室,李西岳正在生气,面目有几分可怕。于佑安怯怯地走过去,问:“部长叫我有事?”

“钱晓通是什么人,你们系统的?”李西岳厉声问。

“钱晓通?”于佑安故意装了会儿傻,然后恍然大悟道,“是他啊,几年前在艺术剧院上班,后来下海,现在不在南州的。”

“浑蛋一个,流氓!”李西岳说着,愤愤地将一封信撕掉。

于佑安猜想,信一定是钱晓通写来的,虽然不知道上面写什么,但凭他对钱晓通的了解,应该是那种要挟之词吧。他将李西岳扔在地上的纸屑一一捡起,放进垃圾筒里,不做声地默站边上,等李西岳说下一句。

“垃圾!”李西岳又骂一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部长干吗生这么大气,为这种小人生气不值得。”于佑安陪着小心,替李西岳杯子里续上水。几滴水不慎落在了桌上,于佑安拿毛巾小心谨慎地擦掉,望了望李西岳,将毛巾放回原处。

甭小看这些小动作,如果你没做过秘书,这样的动作是做不出来的,就算做了,一眼就能看出破绽。于佑安做得却流畅,特别是望李西岳那一眼,既是安慰,又是检讨。李西岳的气果然就下去了,抓过杯子喝了一口,道:“这个人可能要来南州,佑安你说说,南州怎么能出这样的人?”

“他是无赖,部长就别管了,他来就来,难道部长还怕他不成?”

“我怕他什么,我是不想见这种人!”

“部长不想见就不见,放心,他来了我应付,怎么说我也是他局长,这点小事部长就不要烦心了,交给我吧。”于佑安巧妙地把李西岳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替李西岳化解了一份尴尬。

李西岳脸上终于有了笑:“好吧,这个麻烦就交给于局长,相信于局长会有办法的。”于佑安正要点头,李西岳又说:“还有,你抽空跟章山谈谈,她最近是不是思想负担很重?”

“她有什么负担,她是工作累的,最近给她压的任务多。”于佑安故弄玄虚地笑说一句,然后又道,“行,下去我就找她谈。”

当章山坐在面前时,于佑安心里就没那么轻松了。这是章山从北京回来的第三天晚上,钱晓通跟孟子歌也来了,孟子歌还给于佑安打了电话,说话的口气令于佑安十分不舒服。她说:“大局长啊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的病查清楚了,请转告你太太,没她说的那么严重,不过也花了不少钱,你借我的那十万,一下两下是还不上了,还望大局长不要心急,我会用别的方式还的。”

于佑安被孟子歌阴阳怪气的口气弄愣了,本来孟子歌排除掉癌症,他心里挺高兴,压根也没想着那十万块钱。孟子歌这样一说,立马让他反感。这人怎么能变成这样呢?

孟子歌还不过瘾,又说:“局长现在又在培养新人了啊,恭喜恭喜,不过千万要小心,后院起火可不好玩。”

于佑安忍不住就来了气,冲电话里吼了一句,差点骂出脏话。孟子歌一点无所谓,还在电话里咯咯笑着。话筒里同时传来男人的声音,一听就是钱晓通的,好像钱晓通捏了一把孟子歌,孟子歌淫荡地笑骂一句,又故意跟于佑安解释:“不是骂你啊,有人揩我油,想知道是谁吗?”

于佑安愤愤地压了电话,心里同时吼了声“婊子”!

此时听章山说起钱晓通跟孟子歌,于佑安就感觉,钱晓通这次来,是做足了某种准备。

章山说,钱晓通回来后只跟她通过一次电话,几天都见不着面,据说是住在姑姑那里。

“他现在讨好姑姑,姑姑啥都听他的,他们倒是挺有缘。”章山说。

于佑安没有吭气,钱晓通住哪他不感兴趣,他要搞清的,是钱晓通这次来到底想做什么,李西岳凭什么要怕他?

“我姑姑怂恿我姐,要起诉李部长,我姐没主意,我也不知该怎么劝她,心里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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