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恨她的歹毒,真想扑过去扼住她的喉咙掐死这可恶的娘们,可这只是虚幻的快意而已,他怎么敢?连一根毫毛也不敢动她,只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徐晴搂住他的脖子,又放出女人的温柔本事,说:“咱俩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是我给你担的保,我还能给你窟窿桥踩吗?”
西江月双手蒙脸说:“你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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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1
冯月真是第二次应白刃之邀到租借地来吃饭。上一次是他被日本宪兵追捕,逃脱后无路可去,白刃让她进了钟鼎的济众镶牙院,又成了钟鼎的挂名妻子。
这一次会面,对她的人生又将产生什么影响?不得而知。
跨进武藏野,刚一落座,白刃就到了,他倒先旧事重提:“在同一地点,是第二次请冯大姐吃饭了,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冯月真说:“只能感激你呀,没有镶牙院这个避难所,我也许早在宪兵队留置场里受大刑了。说起吃饭,我这次坚持不能再让你破费了。”
白刃说:“也好,那就吃冯大姐一回。”
点了菜后,白刃问起冯月真的动向:“听说你回医大去见西江月,又不见而返,不知这是为什么?”
冯月真叹口气:“说得极其简要,他和徐晴混在一起。”
白刃想替她排解说:“未必不是虚应故事。”关键在于冯月真根本没心情。趁今天的机会,冯月真倒想问问他:“我是不是可以回新京医大附属医院上班了?”
白刃的回答是肯定的:“没有危险了,当然可以。”
冯月真也有顾虑:“无故旷职这么久,人家要不要我,难说了。”
白刃说:“我倒可以帮忙找人。问题是,我对西江月被戏剧性释放有几分怀疑。”他这话是一种暗示,冯月真的危机还潜伏着。
冯月真心里也化魂儿,是呀,一会儿拉到法场去陪绑、假枪毙,一会又说查无实据,变成了走私大米,不大可信。从白刃的提示里,冯月真悟出一点儿,是不是怀疑西江月……
白刃赶忙封口,说:“这倒与我无关。”
冯月真望着白刃笑,白刃发现了,觉得这笑有点异样,就问她笑什么?
冯月真道:“我笑你把我当小孩了。”
白刃说:“怎么能这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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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月真嘴上不说,不等于心里没数,当初白刃委托她弄违禁药品,后来他写条子救她,又有本事那么快给冯月真改名换姓,办齐一应假证件,又让她与钟大夫扮假夫妻,这一切都证明,白刃绝不是一般人,这些也不是白刃一个人能办到的,所以冯月真早就认定,白刃似乎与西江月背景相似,又不同。
冯月真望着他半晌,说:“你应该是不同的。”
白刃微笑,像是很有兴致地询问:“怎么不同?”
冯月真摇摇头,“确实也说不清,总之,在我眼中,白刃是有思想、有气节、有抱负的人,不然,我也不会帮你弄药品。”
白刃感谢她冒险帮自己,话说到这儿,白刃说:“还想通过你的关系再弄些药,不知是不是添麻烦?”
冯月真似乎有些反感,话说得不太好听:“仍然只是利用我吗?”
白刃微笑着望着她说:“大姐怎么这样说?让我无地自容了。”
冯月真说:“我只希望能和你站在同一屋檐下,肝胆相照。”其实,她不必问白刃是怎么回事,也能猜到几分。
白刃真诚地说:“有时,若即若离更安全。这等于是默认。”
冯月真便不再说什么了。现在想来,当初帮她逃难、化名隐居,除了可能受西江月牵连外,保护另一个地下团体未尝不更重要,她替白刃弄过违禁药品,她是知情人。
为了安慰她,白刃又说:“不过,你的心情,我可以转告掌柜的。”
这词儿可挺新鲜。冯月真笑起来说:“掌柜的?”
白刃说:“叫习惯了,这样才普通啊。”在白刃看来,冯月真早已经有资格和他站在一个屋檐下了。
这无异于是最大的信赖、最高的奖赏,冯月真眼中蓄泪,充满幸福感地望着白刃。
2
这几天,白刃频频活动。隔了一天,在吉野町的四国歌舞厅里,他又约妹妹见面。浓妆艳抹的日本歌舞伎扭动着腰肢和屁股跳着古典舞蹈,脸上的白粉厚得能随时震下碎屑。一些半醉的日本人拍掌唱着、摇晃着。
在后面一张桌旁,坐着白刃和白月朗兄妹。他们喝着日本麒麟牌啤酒,眼前摆着几碟小吃。他们脚下放着一只藤箱子,注意力全然不在观看歌舞上。
白月朗注视着箱子,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重得很。
这是白刃带给妹妹的,嘱咐她不必打开看,如果她有大一点的箱子,把它装进去更好,这个箱子是藤子的,太扎眼,不适合旅行携带。
巧了,甘粕正彦刚刚买了两只新皮箱,非送给白月朗一只不可,那皮箱是大号的,很时髦,她觉得应该能放进去。
因为白月朗要到东边道山区出外景,白刃早就向白月朗打招呼了,托妹妹带点东西给朋友,特别是听说她和甘粕正彦一起走,尤为兴奋,那就肯定借光坐头等车厢。
妹妹的话很犀利,她问哥哥:“你是为我坐头等车厢舒服高兴呢,还是为你的箱子安全而庆幸呢?”
白刃笑了,不得不承认妹妹太厉害了,一语中的,入骨三分。不过他还是不能揭破谜底,只能含混其辞。
白月朗用脚碰了碰箱子,问:“里面是什么?”
白刃说:“最好不要问,也别看,明白是帮哥哥做的事就行了。”
白月朗是何等精明的姑娘,早意识到哥哥在从事秘密工作,她故意问:“你可别害我呀,是大烟土吧?”
白刃笑着打诨,说:“比那值钱,是白面儿。”
他倒会顺竿爬!白月朗也不拆穿哥哥,哧哧地笑起来,说:“走私毒品抓住可要判刑蹲大狱的。”
白刃说:“所以你要特别小心啊。”
白月朗喝了一口啤酒夸张地说:“连我亲哥哥都拿我当一个傻瓜来利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真情可言!”
白刃装听不懂说:“你说什么呀。”
白月朗忽然说:“哥,万一因为替你带这只箱子,我让日本人识破,抓住砍了头,你后不后悔?”
这话令白刃悚然心惊,心里咕咚一沉,他一时无言以对,他显然明白,托妹妹带的东西,一旦露了馅,可比走私烟土、白粉要严重得多,能说没有风险吗?万一马失前蹄,他将葬送妹妹,这太可怕、太残酷了,他不敢想,一时竟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心里乱糟糟的,就扭过头去。白月朗发现哥哥眼里湿润了。过了一小会儿,白刃低声告诉妹妹:“算了,我改主意了,不用你帮忙捎带,我再找人吧。”
白月朗透过哥哥眼中的泪水看到了他的内心,哥哥越是这样疼爱她,她心里越受感动,白月朗说:“行了,我也不问了,哥哥能为我差点流了泪,我知足了。你也别担心,我也不会偷着看,既然哥哥说不会害我,我就带上。不过,下次再求我时,最好真诚点,别鬼鬼祟祟的。”
白刃默然,白刃立刻扭转话题问:“张景惠说到棚里去看你拍戏的事,去了没有?”
“说了几次,都没去。”白月朗说,“张景惠每天在日本人跟前提心吊胆,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可对中国人,有时又比日本人更狠毒。日本人怕老百姓给抗联送粮食,就想了个并大屯、集团部落的法子,可仍然饿不死抗联。后来张景惠给日本人出主意,给出入集团部落的农民发良民通行证,每人带的午饭不得超过一个大饼子,让他们想支援抗联也支援不成,你说他损不损?不甘心当走狗,又拼命在日本人面前当恶狗,变态狂!”
白刃只轻蔑地一笑,骂道:“他简直是头号民族败类,你没事该多到他那里去走动走动。”
“你怎么了?”妹妹很反感,“你是想通过妹妹为你铺平升官之路呢,还是想让我去巴结张景惠充当保护伞?”
白刃说:“你哪来这么多难听的话。”他说,“只要守住方寸,心里不存心巴结,就无所谓。”
白月朗心里清楚,哥哥依然想利用她。只要是正事,她甘愿被利用。只不过,走动得太频繁,她怕人家背后讲究她。于是说道:“梁父吟就很反对我到张景惠那里去。”
“你听他的!”白刃说,“梁父吟也是心口不一,既然反对,为什么又鼓动你到张景惠那去求一幅字给新京医大啊。”
白月朗说:“无利不起早,他是为他表妹当旁听生,让我里外替他求人。”
“你愿意!”白刃说,“我看梁父吟对你够言听计从的了,专门为你写了那么好一个角色。当然,你对他也很不错呀。”
白月朗觉得哥哥话中有话,不想多谈,就含含糊糊地说:“我对谁都不错。”
3
建国大学阶梯教室里正上大课,好多年级的学生在一起听,主讲是作田庄一。
张云岫的邻座是台湾学生李子秀,白刃坐在他后面一排。
作田庄一说:“日本人是在帮助亚洲,多少世纪以来,欧洲人就一直欺侮我们亚洲人、黄种人。我们必须精诚团结,共建大东亚共荣。在座的,有日系同学,满系同学,还有来自朝鲜半岛和台湾的日系同学,我们……”
李子秀忽然站起来:“总长先生,我想请教一下,我是生在台湾的,为什么不称台系,朝鲜来的不叫朝系,而要叫日系呢?”
底下嗡嗡议论起来。张云岫向李子秀竖起大拇指,白刃从座位底下踢了他一脚,不准他出风头。
作田庄一并没恼,他优雅地仰起头,说:“李子秀同学的发问有道理。从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之日起,台湾、朝鲜已不再属于中国,是地道的日本行省,当然要归于日系。”
李子秀又一次站起来,说:“我既非日系,也非满系,而是地地道道的华系,中华之系,华夏子孙。”
张云岫两手快拍到一起了,白刃又踢了他一脚,他看了白刃一眼,很不甘心地放下手。
作田庄一手里的教鞭往讲桌上一抽,训斥道:“胡说。”但他很快又变得平和了,他说:“李子秀是一时冲动,一时拐不过弯来,失去了理智,我相信李子秀这是唯一的一次失误,也是最后一次。但他仍然逃不过惩罚。”
他随后扭头叫训导官。训育主任兼塾监青本平进跑步进来,敬礼报告:“青本平进请训!”
作田庄一一指李子秀,声音不高却很严厉地下令:“罚李子秀三天禁闭!不准说情。”
青本平进答应一声,向李子秀一摆头,李子秀不慌不忙地跟他走出了教室。很多中国学生用敬佩的目光目送李子秀沉稳地步出阶梯教室。
下课后,夹着书本的张云岫和白刃往塾室走着,张云岫很兴奋,想不到李子秀这么勇敢,叫他佩服。他觉得大家当时应当声援李子秀,法不责众,也许作田庄一就没咒念了。可白刃却不断用脚踢他,不让他表态。
可不能图一时痛快而胡来,如果张云岫出事,不是他个人的事。有组织的人不能盲目行事,没有指示不能冲动。这简单道理他当然明白了,只是心里别扭。现在真替李子秀捏一把汗。作田庄一还算客气,张云岫寻思,还不得抓起来呀?至少得除名,作田总长挺温和呀,只是蹲几天禁闭,他深感意外。
白刃觉得,作田有他的治校理念,他毕竟是以学者自居的人,与军国主义分子有别。
张云岫告诉白刃:“李子秀肯定是有组织的人,他有一次暗示我加入什么诗刊社,我很谨慎,说自己连顺口溜都写不出来,什么湿呀干的!没搭茬。”
“这就对了。”白刃说,“你没权自作主张联系任何人,哪怕是自己人。”停了一下,他问张云岫:“你回建大,钟大夫知不知道?”
张云岫说:“冯大夫知道,钟大夫不知道,他以为我又找着挣钱多的活,跳槽了呢。”
白刃说:“很好,有时你明知是怎么回事,你都不能把这张纸捅破,懂吗?”
张云岫点头。
4
梁父吟在湖西会馆后面的白桦林里走动着,吸着烟,脚下放着个大皮包,他在等借光车。小巧玲珑的古樾走过来,她笑道:“大编剧在这转悠啥呢?在白桦林里寻找灵感吗?”
梁父吟说:“导演约我跟随摄制组到东边道拍片子出外景,我在这等白月朗一起走。”
古樾打趣他说:“哎哟,你在湖西会馆门前等你的俏佳人,这不等于虎口夺食吗?”这话显然弦外有音,那虎当然是指甘粕正彦。
梁父吟不喜欢她开这种玩笑,特别是把他和甘粕正彦摆在情敌位置上,更反感。梁父吟说:“你别闹,我跟白月朗只是编剧与主演的合作而已,岂有它哉。”
古樾撇撇嘴表示不信:“算了吧,骗谁?大编剧怎么不给我写个剧本也捧红我呀?”说完哈哈大笑。
梁父吟说:“你有实力,不捧自红。”
古樾凑近他,话说得有几分神秘,“你这人,表面看是个高傲、放浪不羁的艺术家,骨子里还是有民族气节的。”
灌迷魂汤?梁父吟马上提高了警惕,说:“你可别这么夸人。这么一夸,我离矫正脑筋地方就不远了。”
见他封口,古樾说:“我观察你好几年了,有时挺会装傻,又傻得天衣无缝,不敢小瞧你。”连说了几声佩服。
梁父吟说:“你这是夸我呀,还是骂我?”
古樾一笑不说话了,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请你参加一个组织,全是文化人,一起活动,也为民族事业贡献点力量。”
梁父吟很意外,他马上说:“组织?你饶了我吧。我连协和会都不入,作家同盟会上门去送表格,我当了擦屁股纸,还是甘粕正彦劝说,才勉强入了艺文同盟,官办的,没法子。古人有训,曰君子不党。”
古樾正色道:“这不是你说的那种下三烂组织,你其实又在装傻,你是信不着我吧?”
梁父吟说:“那倒不是。我懒散惯了,谢谢你的好意。”
见他不上路,古樾后悔自己太直白了,很失落也很生气说:“你如果想出首我,你能得一笔奖金。”这显然是拉他不成,害怕被梁父吟出卖,来个先发制人,敲打他。
梁父吟把手搂住古樾的腰说:“小妹妹,刀按在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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