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全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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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衡全译-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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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23·24夫颜渊所以死者,审何用哉?令自以短命(1),犹伯牛之有疾也。人生受命,皆全当洁(2),今有恶疾,故曰:“无命”(3)。人生皆当受天长命,今得短命,亦宜曰“无命”。如天有短长(4),则亦有善恶矣。言颜渊“短命”;则宜言伯牛“恶命”,言伯牛“无命”,则宜言颜渊“无命”。一死一病,皆痛云“命”,所禀不异,文语不同,未晓其故也。

  【注释】

  (1)自:本来。

  (2)全当:疑“当全”之误倒。下文有“人生皆当受天长命”,可证。洁:洁净。

  (3)故曰“无命”:据《论语·雍也》记载,伯牛得麻疯病,孔子看望他时叹息说:“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王充这里的“无命”便是对“亡之,命矣夫”的概括,意思是没有得到“全洁”的命。

  (4)天:疑“命”之误。上文言“长命”,“短命”,可证。

  【译文】

  颜渊早死的原因,到底是由于什么呢?假使由于生来就短命,就像伯牛得恶疾一样。要是人生下来禀受的命,都该健全美好,现在伯牛得了恶疾,所以说他“没有这样的命”。人生下来都应该承受天赋予的长命,现在颜渊得了短命,也应该说他“没有这样的命”。如果命有长命有短命,那么也该有善命有恶命。说颜渊“短命”,也该说伯牛“恶命”;说伯牛“无命”,也该说颜渊“无命”。一个死了,一个病了,都沉痛地谈到“命”,其实他们禀受的命没有什么差异,而孔子用的言辞却不同,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原文】

  28·25哀公问孔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今也则亡。

  不迁怒,不贰过。”何也?曰:“并攻哀公之性迁怒、贰过故也。因其问则并以对之,兼以攻上之短(1),不犯其罚。”

  【注释】

  (1)上:指君主。这里指鲁哀公。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他的弟子中谁最好学,孔子回答:“有颜回最好学,现在则没有了。他不迁怒于人,不犯相同的过错。”为什么要这样回答呢?有人说:“这样可以一并指责鲁哀公性情爱迁怒于人、爱犯相同错误的缘故。这样一来,顺着他的发问就一并给予回答,既顺便指责了鲁哀公的缺点,而又不冒犯他受到他的责罚。

  【原文】

  28·26问曰:康子亦问好学(1),孔子亦对之以颜渊(2)。康子亦有短,何不并对以攻康子?康子非圣人也,操行犹有所失。成事(3):康子患盗,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4)。”由此言之,康子以“欲”为短也,不攻,何哉?

  【注释】

  (1)康子:季康子,季孙肥,鲁国大夫,“康”是谥号。

  (2)以上事参见《论语·先进》。

  (3)成:已成的,旧有的。

  (4)引文参见《论语·颜渊》。

  【译文】

  请问:季康子也问过孔子他弟子中谁最好学,孔子也以颜渊回答他。季康子也有短处,为什么又不一并以回答来指责季康子呢?季康子不是圣人,操行还有不够的地方。如已有的事例:季康子担忧鲁国盗贼多,孔子回答说:“假使你不贪财,即使奖励盗窃也不会有人来偷。”由此说来,季康子的短处是贪财,那么,孔子不乘机一起指责他,是为什么呢?

  【原文】

  28·27孔子见南子(1),子路不悦(2)。子曰:“予所鄙者(3),天厌之(4)!天厌之(5)!”南子,卫灵公夫人也,聘孔子,子路不说(6),谓孔子淫乱也。孔子解之曰:“我所为鄙陋者,天厌杀我!”圣诚自誓,不负子路也(7)。

  【注释】

  (1)南子:春秋时卫灵公夫人,也称釐夫人。姓子,宋国贵族。与太子蒯聩不和,蒯聩刺她不成奔晋。后蒯聩回国即位(即卫庄公),被杀。

  (2)子路不悦:南子当时实际上掌握着卫国政权,有淫乱的名声,所以孔子去见她,子路很不高兴。

  (3)所:假如。鄙:今传本作“否”。

  (4)厌(y1压):通“压”。

  (5)以上事参见《论语·雍也》。

  (6)说(yu8悦):通“悦”。

  (7)负:背弃。这里是欺骗的意思。

  【译文】

  孔子去见南子,子路不高兴。孔子说:“我如果有卑鄙行为,天塌下来压死我!天塌下来压死我!”南子,就是卫灵公夫人,她聘请孔子,子路不高兴,认为孔子有淫乱行为。孔子辩解说:“我如果干了卑鄙的事,天塌下来压死我!”以极真诚的态度自己发誓,不欺骗子路。

  【原文】

  28·28问曰:孔子自解,安能解乎?使世人有鄙陋之行,天曾厌杀之,可引以誓,子路闻之,可信以解(1)。今未曾有为天所厌者也,曰“天厌之”,子路肯信之乎?行事(2):“雷击杀人,水火烧溺人,墙屋压填人(3)。如曰:雷击杀我”,“水火烧溺我”,“墙屋压填我”,子路颇信之(4)。今引未曾有之祸,以自誓于子路,子路安肯晓解而信之(5)?行事:适有卧厌不悟者(6),谓此为天所厌邪?案诸卧厌不悟者,未皆为鄙陋也。子路入道虽浅,犹知事之实。事非实,孔子以誓,子路必不解矣。

  【注释】

  (1)以:而

  (2)行事:成事。

  (3)填(h8n镇):通“镇”,压。

  (4)颇:略,微。这里是有可能的意思。

  (5)晓:疑衍文。上文有“安能解乎”、“可信以解”,下文有“必不解矣”,惟不言“晓解”可证。

  (6)厌(y3n演):通“魇”,做恶梦而呻吟惊叫。不悟:不觉醒,即死去。

  【译文】

  请问:孔子自己辩解,怎么能辩解得了呢?假使社会上有人有卑鄙行为,天曾经塌下来压死过他,那才可以引用来发誓,子路听了,才会相信而解除怀疑。直到现在还未曾有过被天塌下来压死的人,就说“天塌下来压死我”,子路肯相信吗?已有的事例是:“雷打死人,水淹死人,火烧死人,墙壁和房屋倒塌压死人。如果说“雷打死我”,“水淹死我,火烧死我”,“墙壁和房屋倒下来压死我”,子路还可能相信。如今引用未曾有过的灾祸,用它来为自己对子路发誓,子路怎么会消除怀疑而相信孔子呢?已有的事例是:碰巧有睡觉做恶梦惊叫死去的人,能说这是被天塌下来压死的吗?考察起来,凡是睡觉做恶梦死去的人,未必都干了卑鄙的事。子路学问即使浅薄,还能知道事情的实际情况。事情不符合实际情况,孔子用它来发誓,子路肯定不会消除怀疑的。

  【原文】

  28·29孔子称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1)。”若此者,人之死生自有长短,不在操行善恶也。成事:颜渊蚤死(2),孔子谓之“短命”。由此知短命夭死之人,必有邪行也(3)。子路入道虽浅,闻孔子之言,知死生之实。孔子誓以“予所鄙者,天厌之”!独不为子路言:“夫子惟命未当死,天安得厌杀之乎?”若此,誓子路以天厌之,终不见信。不见信,则孔子自解,终不解也。

  【注释】

  (1)引文参见《论语·颜渊》。

  (2)蚤:通“早”。

  (3)颜渊因刻苦学习,精力耗尽而早死,并非“有邪行”而夭死,故疑“必”之前夺一“未”字。

  【译文】

  孔子称说:“生死有命安排,富贵由天决定。”像这样,人的生死本来有长命的有短命的,而不由操行的好坏来决定。已有的事例是:颜渊早死,孔子说他“短命”。由此知道短命早死的人,未必有邪恶的品行。子路学问即使浅薄,听了孔子的教导,还是晓得生死的真实道理。孔子用“我如果有卑鄙行为,天塌下来压死我”来发誓,难道不怕被子路反问:“夫子你的命不该死,天怎么会塌下来压死你呢?”像这样,用“天塌下来压死我”来对子路发誓,始终是不会被子路相信的。不被子路相信,那么孔子自我辩解,也始终不能消除子路的怀疑。

  【原文】

  28·30《尚书》曰:“毋若丹朱敖(1),惟慢游是好(2)。”谓帝舜敕禹毋子不肖子也(3)。重天命,恐禹私其子,故引丹朱以敕戒之。禹曰:“予娶若时(4),辛、壬、癸、甲(5),开呱呱而泣(6),予弗子。”陈己行事,以往推来,以见卜隐(7),效己不敢私不肖子也。不曰:“天厌之”者,知俗人誓好引天也。孔子为子路行所疑(8),不引行事效己不鄙,而云“天厌之”,是与俗人解嫌,引天祝诅(9),何以异乎?

  【注释】

  (1)敖(4o傲):通“傲”。

  (2)慢:懒惰。游:放荡游乐。

  (3)子:这里是溺爱的意思。不肖:不贤。

  (4)若:其。

  (5)辛、壬、癸、甲:古代用“天干”记日,这里指辛、壬、癸、甲四天。

  (6)开:禹的儿子叫启,夏朝君王,姒姓。传说禹曾选定东夷族的伯益为继承人。禹死后,他继承王位,杀伯益,确立传子制度。汉时人避汉景帝刘启的讳,就把启改称作开。呱(g&姑)呱:婴儿哭声。呱呱而泣:这里指婴儿诞生。

  (7)见:同“现”,显现。隐:隐藏。这里指尚未发生的事情。

  (8)行:根据文意,疑是衍文。

  (9)祝:通“咒”。

  【译文】

  《尚书·益稷》说:“不要像丹朱那样傲慢,只喜欢游手好闲。”这是说舜告诫禹不要溺爱没出息的儿子。舜尊重天命,担心禹偏爱自己的儿子,所以引用丹朱的事来告诫他。禹说:“我娶妻的那个时候,才过了辛、壬、癸、甲四天就离开了,从启呱呱落地起,我就没有溺爱过他。”这是禹陈述自己做过的事,想根据过去推论将来,用现在出现的事来推断尚未发生的事,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敢偏爱没出息的儿子,但他不说:“如果我偏爱儿子天就塌下来压死我”,因为他知道一般人喜欢用天来发誓,孔子被子路怀疑,他不用过去的事来证明自己不会干卑鄙的事,而说:“天塌下来压死我”,这跟庸俗的人为解脱嫌疑,而指天发誓、赌咒,有什么两样呢?

  【原文】

  28·31孔子曰:“凤鸟不至(1),河不出图(2),吾已矣夫(3)!”夫子自伤不王也(4)。己王,致太平;太平,则凤鸟至,河出图矣。今不得王,故瑞应不至,悲心自伤,故曰:“吾已矣夫”!

  【注释】

  (1)凤鸟:凤凰。古代传说中的鸟王。雄称“凤”,雌称“凰”。其形据《尔雅·释鸟》郭璞注:“鸡头,蛇颈,燕颔,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传说凤凰只在舜、周文王那样的太平时候才出现。

  (2)传说只有像上古伏羲那种圣人出现的时候,才会有黄河出现黄龙负图的吉兆。

  (3)引文参见《论语·子罕》。

  (4)王(w4ng忘):当王。

  【译文】

  孔子说:“凤凰不飞来,黄河中没有图出现,我的一生已经完了!”这是孔子自己悲伤没有当王。他认为自己当了王,能使天下太平;天下太平,那么凤凰就会飞来,黄河中就会有图出现。如今没有能当上王,所以吉祥的征兆不出现,自己感到悲痛伤感,因此说“我的一生已经完了”!

  【原文】

  28·32问曰:凤鸟河图,审何据始起?始起之时,鸟图未至;如据太平,太平之帝,未必常致凤鸟与河图也。五帝三王皆致太平,案其瑞应,不皆风凰为必然之瑞。于太平,凤凰为未必然之应,孔子,圣人也,思未必然以自伤,终不应矣。

  【译文】

  请问:凤凰飞来、河图出现,究竟根据什么来的呢?如果根据帝王开始兴起的时候,那么凤鸟、河图都未必出现;如果根据天下太平,使天下太平的帝王,又未必总能招来凤凰和河图。五帝三王都曾使得天下太平,但考察他们的吉兆,并不都以凤凰作为必然的祥瑞。既然对于天下太平,凤凰不是必然的吉兆,孔子是圣人,总想着不是必然出现的事情而自我感伤,这终究不会应验的。

  【原文】

  28·33或曰:“孔子不自伤不得王也,伤时无明王,故己不用也。凤鸟河图,明王之瑞也。瑞应不至,时无明王;明王不存,己遂不用矣。”夫致瑞应,何以致之?任贤使能,治定功成。治定功成,则瑞应至矣。瑞应至后,亦不须孔子(1)。孔子所望,何其末也(2)!不思其本而望其末也(3),不相其主而名其物(4)。治有未定,物有不至,以至而效明王,必失之矣。孝文皇帝可谓明矣,案其本纪(5),不见凤鸟与河图。使孔子在孝文之世,犹曰:“吾已矣夫!”

  【注释】

  (1)须:通“需”。

  (2)这里王充认为出现“明王”是“本”,“明王”治好天下而出现祥瑞是“末”。何其末也:意思是不盼“明王”用自己治天下,而盼祥瑞出现。这是本末倒置。

  (3)也:疑是衍文。与下句对文,可证。

  (4)相:看,观察。名:称道,说。物:东西。这里指凤鸟、河图。

  (5)本纪:史书里为帝王作传叫“本纪”。这里指《史记·孝文本纪》。

  【译文】

  有人说:“孔子不是自己感伤没有能当帝王,而是感伤当时没有圣明的帝王,所以自己不被重用。凤凰、河图是圣明帝王的祥瑞。祥瑞不出现,说明当时没有圣明帝王;圣明帝王不存在,自己就不能被重用。”说到招致瑞应,它是用什么招来的呢?如果是靠任用贤能的人,使统治稳定,功业告成。那么统治稳定,功业告成,瑞应就该出现了。瑞应出现之后,也就不再需要孔子了。孔子盼望的,怎么本末倒置呢!不考虑根本问题,而盼望那些旁枝末节,不看那些君主英不英明,却去说那些凤凰、河图出不出现。即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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