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说白了不就是网上练摊嘛。”我不以为然,小羽纠正:“才不是呢,你练摊还得先进货,卖不掉就只好挥泪甩卖或者砸手里了,咱是只做广告不进货,有人要了才进货,这叫不见兔子不撒鹰,咱就当一倒爷。”
【屋!】“你不是倒爷,你是倒妹——不是倒霉啊。”我笑着,“你自己建网站?那个很费钱,要维护,要年检。”
“我傻呀?我就在‘寻宝’网上开个自己的网页,我学过的,自己做,几乎没啥费用。”
“那么容易都发财了。”我冷笑,小羽很生气:“你不试试哪里知道啊?”
“要多少资金?”我接触到了实际问题,小羽一下来劲了,从包里拿出一小本:“就一台电脑,一台扫描仪,一个数码相机,周转资金几乎不要。报告老公,我已经算好啦。数码相机已经有了,就算啦。还有上网的路由器,也就一二百,没准白送一个呢。总共——九千块,加上周转资金,也就一整数。”
我心想这倒不贵,有事做总比瞎折腾好,就饶有兴趣地问:“经营场地呢,你总不能在咱家,我可不想和你整天脑门碰脑勺的。”
“姥姥家。”
“他们同意吗?”
“我创业,他们肯定支持,现在就是需要老公的——实际支持了。”
“跟打麻将似的,赢了归你,输了归我,这生意好。”我笑起来。
“赢了归咱俩。——这也是为了咱早点安家立业嘛。”小羽说,我没吱声,眼睛有些湿润了。小羽又说,“这样吧,咱们一九开,你出九千。人家金融危机了嘛。”
“三七开。”
“二八开,我只有这点了嘛。”
“成交!”我说,小羽立马伸出手指和我拉了拉:“不许反悔,马上兑现。”
还好有笔钱没来得及扔进股市。在小羽的撺掇下,我去银行提现,小羽做午饭。饭后先去“百脑汇”看了看,又去了选择更多的中关村。
3
商场销售人员的热情见怪不怪,但中关村电脑市场的导购让人崩溃。你才一进门,立马被围得团团转,容不得你不开口。你才战战兢兢表示了一下意向,立马被东拉西扯。那阵势跟打劫相比,少了一把火铳或管制刀具什么的;跟五马分尸相比,也就少了几个马力。难怪朱虹云见谁拽谁,职业病啊。
耐着性子迎着白眼,货比三家,一楼看到六楼,看一家看另一家。按小羽的配置要求,即使不享受他们送路由器、MP3或移动硬盘什么的,带的钱还差两三千,主要是液晶显示屏太贵,当时最便宜的也要三千多,要不就要降低配置。跑遍了中关村的电脑和数码市场,大同小异。
下班高峰来了,这一带更显繁荣和混乱。沙尘暴、烟尘和雾霭混合在一起,天色越来越黯淡混沌,即使华灯怒放,也被氤氲挟裹了。午饭还没吃的我和小羽在“海狗”看“大西洋”之间的北四环立交桥旁商量。我说量力而行,在不加钱的前提下折中考虑,小羽说一分钱一分货。我磨磨唧唧如同噪音一样的鼓噪终于让她勃然大怒,压抑很久的愤懑总爆发了,她突然头一扭,横穿马路,吓得我伸手去抓,被狠狠甩开。一溜汽车开过来,我大惊失色,拦腰去抱她,愣不知她哪来的那股劲,一下挣脱了。我抓住在靀城为她购置的红大衣,她索性一轱辘连大衣也脱了就朝马路对面跑去。三厢巨型公共汽车一个急刹,小羽晃了一下,消失在车背后。
我吓傻了,低头看车轱辘,没事。司机伸出脑袋骂了几句开走了,一溜汽车紧挨着开过去,缝隙间不见小羽。我也疯子似的横穿马路。人如大海,车如潮涌,始终不仅小羽踪影。行人以异样的神情看着抱着红大衣的我疯子一样来回奔跑。我给她打手机,铃声在我怀里的大衣口袋里响起。
二月底的北京春寒料峭,还没断暖气,小羽只穿着薄衬衣,不名一文。我必须马上找到她。我匆忙跑上“海狗”大厦前过街天桥,那里有多路公汽站,又是制高点。光线愈暗,寒风乍起,我站在天桥上看着肠梗阻一样蠕动的车龙和蚁穴溃散后无序涌动的黑色脑袋浑身发抖心里发毛。我擦擦蒙上尘埃和雾气的镜片,使劲揉揉眼眶,再鼓起眼睛四处搜寻,终于看见汹涌人流里一个小白点忽隐忽现,细看果然是小羽。
我慌忙奔向她,她瑟瑟发抖,不停咳嗽,清鼻涕也流出来,见我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我试图给她穿上呢大衣,她一边走一边挣扎,终于穿上了。我一声不吭地给她送上纸巾,她一声不吭地清理脸上。旁人看着我们,犹如看两个不明生物。一声不吭走到公汽站,我说打车回“家”吧,小羽不理我,我说了几次她才噎了我一句:“你真有钱!”
上车后被挤成夹心肉饼。我一手抓住吊环,一手搂住小羽的腰摇摇晃晃。小羽目光凝滞,一言不发,任凭眼泪如断线珍珠流下来,成了车上一景。几个看我的IT精英型民工,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谴责和鄙夷,活像我是个暴殄天物的恶兽。
一直到北太平庄才找到座位,小羽深埋在我的腿上,微微抽泣着。摇到安贞桥,她说她去姥姥家,下车了。一路上我心如死灰。整夜无眠,我是不是太操蛋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过两千来块钱的事儿嘛。次日我还在床上反省,小羽来了,不说话,收拾她的东西。我有些慌乱,拦她,她说:“分手吧。”
“你毛病吧?”
“你才毛病呢。”她又热泪盈眶了,“我不知道为啥要跟你在一起。”
“啥意思啊你?”
“你说啥意思?”她把衣服塞进一个提包,气呼呼地说,“你这人吧,自私,不浪漫,穷酸,还拧巴(注:拧巴,北京方言,此处指固执,死脑筋。)。”
我夺过她的提包,开始狡辩:“我自私?有点,更准确地说那叫自恋,你不自恋吗?我穷但一点儿也不酸,我知道这不光荣,可我不是在努力嘛?”
“你努力,你的确很努力,都是费力不讨好,有啥效果?被别人耍了还不知道。”
“合同不是又重签了吗,也没白费功夫嘛。”
她哼了一声,指指赤裸的我:“老大,能不能先穿上衣服裤子?京广、嘉里里边看着你呢。”
“我在暗处他们在明处,看个鸟啊!就算看了又咋啦?自个家!也就这点自由了。——还有啥罪状来着?”
“拧巴,不浪漫。”
“我拧巴?一根筋?那是意志顽强。”我开始搂紧她,在她身上磨蹭,“我不够浪漫但我散漫。这罪名大了去了,你倒是教教我吧。”
“躲开!”她挣脱我,骂道,“你只知道性,不知道情。”
“这是密不可分的!”我义正词严,“你拿我当牲口啊?”
“就是。你说说,我们认识快三年了,你给我送过一枝花吗?”
我心里一咯噔,嘴上却大笑:“就为这事儿啊?啥记性啊,你忘了我是怎么在大街上傻乎乎地拿着一捆花追你的,还把狼给招来啦。我没跟你算账呢,还跟我臭来劲了。”
她扑哧一下:“那是你粉丝送你的,你看你多牛啊,拿着二手玫瑰来糊弄女朋友,您——好意思吗?”
“还耿耿于怀啊?”
“我犯得着吗,除了恶心没别的。”
“你等着啊。”我把她按坐在电脑旁,打开电脑,“你先上网,等我一会。”
“臭流氓,你干嘛?”小羽一边挣扎一边打开网页。
我草草穿上衣服下楼去。槐树街虽小,却应有尽有,街头就有个鲜花店,虽然和女人街大暖房花圃相比天壤之别,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玫瑰就摆门口。
我先去餐馆订餐,再去花店。红玫瑰成色不错,花瓣上还有露珠,老板说刚送过来的。我买了十九束,连装饰正好两百块。想起“家”中口粮已经告罄,到粮店买了一袋东北大米,外加几把挂面一瓶酱油。我将五十斤重的大米抗在肩上,一手扶着,其余的一手搂尽,气喘吁吁摇摇晃晃地爬上六楼。
“这农民伯伯是谁啊?”开车后的小羽一脸惊愕,接过沉沉的袋子,我再卸下大米。我拍拍手说:“咋样,这够浪漫了吧——这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都要硬。”
小羽看着怒放的玫瑰,又看看灰扑扑兴致勃勃的我,哭笑不得:“您真是个农民啊!”
“今天才知道啊?农民咋啦,农民最懂生活,啥时播种,啥时浇水,啥时除草啥时施肥啥时收获,北京话怎么讲来着——门儿清。”我嬉笑着说。小羽嗅了嗅玫瑰,高高兴兴找来一只瓶子,盛进水,将玫瑰插进去。我洗漱完毕,双手搭在小羽肩上:“我知道你为啥给我来这一手,还不是为了中关村的事嘛,有话直说嘛。”
“嘴巴都磨破了,起泡啦。”她撅起嘴皮,果然起泡了。我颇为愧疚,一拍脑门:“昨天老公糊涂,现在是难得糊涂。”
“啊,你同意啦?”她惊喜地问,我点头:“吃了午饭就去。”
“老公你太好啦。”小羽破涕为笑,“吃午饭还早了点吧?”
“那就先吃你吧。”我拥小羽入怀,小羽挣扎:“流氓!拉下窗帘!”
我剥开她像剥开一个笋子……小羽和我并列站在镜子前,我们看着自己一丝不挂的镜像,犹如看着两个生物标本。我说别看了,爱看镜子的人都自恋成癖,顾影自怜。小羽摆弄着身子:“看看你老婆,丰乳细腰翘臀,皮肤白白嫩嫩,日本豆腐似的,哪儿去找这么火辣的身材?”
我涎着脸说:“我们这配置性价比最高。”
“就臭美吧。”小羽说,拍拍我的腹部,“不过你这把年龄,没肚腩倒还不错,现在的Office(办公室)男人,那体型,整个儿一河北鸭梨。”
我揽过小羽,滑向床边:“这也有你的功劳呢!”
“流氓!”小羽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金鱼,被放进了水池,快活地扑腾着。
4
雪儿的突然到来我有些意外,想想她远道而来还是见见吧。为避免误会,没对小羽说。雪儿暂住鼓楼她表妹媛媛那里。雪儿比在蒙城更打扮入时了,川妹子的白嫩皮肤、水灵眼睛和小巧玲珑煞是惹眼。先在鼓楼周边逛了逛,又去逛前门大栅栏。她不时无意识地挽我胳膊,均被我有意识地松开了。逛了一阵,找了一家餐馆。
一坐下来雪儿就说:“说请你客说了好几年了,居然来京请了,先说好我请客啊。”
“你请啥客,我是地主嘛!”我说,“你的茶楼呢,生意还可以吧?”
“让人守着,小店,没指望赚啥钱。”她说,又摇摇我的手,像很多刚来北京的南方人那样说别点多了,“北京菜太难吃了,简直浪费钱啊!”
我让她过目菜单,她摆摆手说算了,将菜单转递服务员,随意问:“那你来京啥目的呢?”
雪儿扑哧一笑:“笑死我了,好像我是来北京搞破坏的。”
“好不容易轮到我来充大个了。”我笑笑,“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罪犯。”
“你也拿自己当北京人了。伟大首都,我来看看不行吗?”雪儿笑,又反问,“你女朋友咋样?”
“她挺好,加班,忙。”
“你们快结婚了吧?”我点点头,雪儿欲言又止,嘿嘿地笑,“你——?”
“有话就说,有那个就——”
雪儿顿了顿,小心翼翼:“你现在——生理、心理都没问题了吧?”
“你还记着这个呢?”我呵呵笑着,“现在都成问题了。”
“不会吧,守着那么靓的北京女孩。”她一脸纳闷,我挥挥手:“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有小孩了吧?”
“没有,他没那个能力。”雪儿脱口而出。我有些吃惊,她扑哧一笑,“他和你是反的——和你以前啊,你现在我哪知道?他是心理没问题生理有问题。”
“不可能吧妹妹!”我叫起来,看看四周,又压低声音,“原来你嫁了个闺阁之臣啊!”
“你说啥,龟公?”雪儿一头雾水,我笑:“还龟公呢,司马迁知道吗?”
“中学生都知道。”
“他受啥刑?”我一脸坏笑,雪儿红晕泛起:“跟我有啥关系啊?”
“司马迁自称闺阁之臣,自谦之辞。”我口无遮拦。我看见雪儿脸上晃过一丝尴尬和痛苦,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就问,“没看过医生吗?”
“医院都看遍了,偏方都试完了,A片都看麻木了,没治。”雪儿一脸无奈,我做抱打不平状:“这不是损人还不利己吗?你——都没验个货啥的?”
雪儿忿忿地说:“他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的,压力太大,根本没给我验货的机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同情地说,“也够冤的,可以退货嘛。这话我说过分了,这是你们的私事。”
“没事,都这么说。我和他早就互相尊重主权互不干涉内政了。”她无所谓的样子。
再提到“来京目的”,雪儿闪烁其词,说看看有啥机会。表妹劝她去卖房,她还是雪儿带入这个行业的呢。媛媛才来北京三年就买房了,还顺带把自己也给推销出去了,嫁了一个有正当职业的北京人。
“这个城市什么样的故事都可能发生,有的很精彩,有的很无奈。”我深有感触,“女人有优势啊,美女更有威力了,你表妹现在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我呢,她一直没我好看。”雪儿说,又赶紧补充,“不是自夸啊,大家一致认为。”
我看着焕然一新的雪儿:“你也比以前好看多了,以前没长开,现在像熟透了的樱桃,知性女人味道。”
“是吗?”这评价雪儿非常受用,左看看右看看自己的双肩,上看看一绺刘海,下看看丰满的胸脯,“作家说话就是不同。”
饭后我抢着买了单,陪她去逛西单,买衣服。这一带商铺密集,人头攒动。电车汽车音像店的音乐、建筑工地的机械声和游客的大呼小叫,农贸市场似的。一些店铺外站着统一着装的导购员,以整齐划一的鼓掌声和吆喝声揽客,震耳欲聋。这独特的推销法把雪儿吓了一跳。相比而言,王府井店家虽然贼贵,安静得多。
忽然我被一只手从后面拽住,差点一个趔趄,我正要发作,一看却是朱虹云。原来她和新男友在这里开了一小店。她给我指了指店内一中年男子说那就是她老公,和王磊相比,此人堪称猥琐。我拿她开涮:“都当老板了,乱拉人的毛病还是不改啊?咋不去当城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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