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皮天磊又为建筑商陈国柱打赢了一场官司。
陈国柱是一名山西老板,太原人,最早在开源一带做煤生意,后来赚了钱,涉足房地产,在天太房产界,他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人物,就是这样一位人物,被开源县卫生局给坑了。五年前,开源卫生局要修疾控中心大楼,总投资二千三百多万,一开始卫生局将此项目炒作得很厉害,引来大批建筑单位竞标,陈国柱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将项目拿到手。等项目要开工后,才知道是垫资。卫生局答应,等工程进展到三分之一,资金就可到位,陈国柱心想,三分之一的资他还是垫得起,便毫不犹豫地开工了。谁知这一开工,就把他牢牢套住了,直到工程竣工,卫生局连五分之一的工程款都没付,几乎成了全额垫资。按说这样的项目建筑单位是不该交工的,但正逢当年SARS流行,疾控中心大楼必须交付使用,于是县委、政府领导频频出面,跟陈国柱做工作,并信誓旦旦保证,年底肯定把全部工程款结清。陈国柱相信了他们,将楼交给卫生局。这一交,就再也没了下文,到皮天磊插手前,陈国柱非但没拿到工程款,反把原来付的五分之一也全搭了进去。
“了不得啊,这帮人,哪还有信誉,他们压根就没把我们当人。”陈国柱感叹道,他已被这事折腾得身心疲惫,原本发展势头很猛的企业,就因了这项工程,被拖得一蹶不振。
皮天磊默默听陈国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道:“这种事你得不遗余力找他们,一日不给钱,就一日不离开他的办公室,看他还敢不敢拖。”
陈国柱苦笑道:“不顶用的,皮老总,该用的法子我都用过了,他们嘴上说得很好,每次总跟你说过几天,可是……”陈国柱说不下去了,他现在被拖欠的工程不只这一项,只是拖的数额大小不等罢了。
“再拖下去,我就得讨饭去了。”过了一会,陈国柱又道。
好一个“拖欠门”!皮天磊一边听陈国柱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以前遇上这种事,他是不大爱管的,能推则推,能应付则应付。有时候,甚至巴望着对方出事。但现在,他想管,而且一定要管出结果!天星说得对,总得有一个人出来为大家说话。说了,大家就会拥戴你,拿你当老大看。他不是一直想做东州的老大么,以前靠打打杀杀,靠下黑手,现在不,现在他得改变策略,他要光明正大,要按天星设计的步子走!
“这事得想个办法解决啊,再不解决,整个行业都会被他们拖垮。”见他犹豫,陈国柱又道。
“放心吧,他们拖不垮!”皮天磊恨恨说。
到了晚上,皮天磊把妹妹天星叫来,如此这般,将白日里陈国柱找他的事跟妹妹说了。天星听完,沉思片刻,问:“哥你打算咋办?”皮天磊望着妹妹,他知道妹妹是在考验他,怕她说的话不灵。
“我说天星啊,该咋办你心里比哥明白,放心,哥不是糊涂人,哥会跟他们讨一个说法。”
天星笑了,温暖地看着哥哥:“哥,你总算明白过来了。”
皮天磊也抱以微笑:“哥有那么糊涂?”
“哥从来不糊涂,哥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人。”天星夸赞道。
皮天磊叹道:“哥以前是做过一些不道义的事,但不那么做,哥就不会有今天,皮氏集团也不会有今天。往后,哥听你的,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
“不是做样子,是要做出气概来。”天星纠正道。
“对,气概,哥要做大气概!”
皮天磊说到做到,他很快找到开源县卫生局,卫生局长还算给面子,说:“既然皮老总出面了,这钱嘛,我让他们拿个计划,分期付。”
“已经拖这么久了,还要分期?”皮天磊笑吟吟地问。
“实在没办法啊,当初上这项目,市里区里都答应给钱,可到现在也没见着一分,县上的情况皮总你也知道,实在是紧张么。”局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但皮天磊不喜欢这个四眼,酸,而且一看就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
果然,两人又交涉了一会,眼镜局长就把责任推到了县上,说当初这项目是县上确定的,他们并不想上,让皮天磊跟县长交涉一下,看能不能从县财政要点钱过来。
皮天磊算是明白眼镜局长的用意了,这家伙就想利用这个项目,让他当说客,从上面给他要好处。卑鄙!他冷笑了一下道:“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我去县长那里碰碰运气。”
眼镜局长说好啊好啊,有劳皮老总了。
皮天磊并没找县长,他还犯不着跟一个县长低三下四。他从区上找起,跟区上几位领导反映了情况。他倒要看看,这事到底有没有人管。半个月后,区上毫无动静,皮天磊就想骂娘了,这帮人是赖定陈国柱了,无利不起早,看来这话对谁也管用。皮天磊跟陈国柱说:“我原想我这张面子还有点用,现在我才明白,面子是狗屎,这帮吃野菜长大的,跟他们客气没用。”
陈国柱可怜巴巴地说:“仰仗皮老板,仰仗皮老板啊,我是一点办法也没了。”
“放心,一个子儿也少不了!”
这个时候的皮天磊,已经不是在帮陈国柱要钱了,而是在替自己挣面子。自从皮天磊三个字在江湖上叫响,他还从没让人这么驳过面子。你不善就休怪爷不仁,爷倒要看看,是你的权把子硬,还是我皮天磊三个字硬!
周二早上八点钟,顺三带着一大帮人,突然就把疾控中心那幢楼围了。这帮人有顺三的手下,也有临时从五号码头那边雇来的小混混,还有一些长期在中心广场拿着纸牌找活的临工。顺三干别的不行,干这个,太在行了,皮天磊刚一说,他就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些“爷”了。
“放心老大,我会让他们乖乖把钱吐出来。”
顺三说到做到,他四下一鼓动,就鼓动出一个规模庞大的讨债团。还煞有介事地让他们打了五颜六色的标语,上面写着要吃饭要生存,楼门口拉起两道长长的横幅,横幅上写的话更为过激。看着这壮观的场面,顺三脸上露出张扬的笑,他跟皮天磊想法不一样,皮天磊是想改变自己的形象,往自己脸上贴一层金箔,他呢,就是想显威风,威风显得越大,他顺三的名号就叫得越响!
疾控中心和卫生局一开始并不在乎,工作人员照样穿过人堆,大模大样坐里面,该上网继续上网,该喝茶继续喝茶,脸上挂着司空见惯的高傲和冷漠,仿佛他们是这世界里最强势的人。等到第二天,突然发现,外面完全被封死了,陈国柱也带来了自己的民工,长久时间拿不到工资的民工们横七竖八躺在围子外面,堵住了通向大楼的路。
皮天磊谁也不找,也不让陈国柱找,就这么让民工们围着,一周后,政府急了,派人跟陈国柱谈判,陈国柱有了皮天磊这个靠山,口气强硬起来,再也不像先前那样让步了。卫生局提出,先付二百万,等明年底一次付清。陈国柱说,那我就等明年再把路让开。
僵持了三天,此事终于惊动市里,市里其实早就把项目款拨到了区和县,是区和县挪用了。上面一级级追查下来,这才把款项去向落实清楚。
陈国柱终于拿到了拖欠款,他拿出二百万,硬要答谢皮天磊。皮天磊笑笑:“如果这么挣钱,我的钱早就多得放不下了。老陈啊,交个朋友吧,以后大家还要一起合作呢。”
陈国柱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了,外界传得黑煞一样的皮天磊皮老总,原本不是恶魔,而是一个能给你撑腰打抱不平的人!
“皮总,不,皮大哥,往后,我陈国柱就是你的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了陈国柱这张嘴,关于皮天磊的新神话,迅速传到业界,一时间业界众说纷纭,找到皮天磊这里诉苦道冤的老板们一天天多起来。皮天磊觉得时机成熟了,他决计大干一场!
3
消息很快传到副书记佟昌兴耳朵里,佟副书记先是惊讶,继而,就困惑了。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这天佟副书记把庞龙叫来,跟他了解社会治安方面的情况。庞龙口若悬河,讲了大半天,中心意思就一个,东州没有黑恶势力,→文¤人··书·¤·屋←那些乌七八糟的传闻,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诬蔑皮氏集团。
“他们为什么要诬蔑?”佟副书记问。
“这还不明白啊,仇富呗,看人家做大做强了,不服气。”
“没这么简单吧?”佟副书记对庞龙的回答有些不满,当初提拔他当常务副局长,佟副书记就反对过,无奈,常委会上他只有一票,华喜功跟钱谦都力挺姓庞的,组织部那面起先还有不同意见,后来也随了大溜,加上还有来自更高层的压力,佟副书记就不得不妥协。但是对这个人,他始终放不下心。
“说复杂它就复杂,说简单它就简单,这么说吧,东州如果真有什么黑恶势力,我庞龙负全责。”
“你负得起?”
庞龙呵呵一笑,表面上装得毕恭毕敬,话语间,却明显带着挑战。
“如果这个责都不负不起,书记您就把我这身皮给扒了吧。”
佟副书记没想到他会把警服说成皮,呛住似的,瞪着白眼望他,庞龙诡秘地一笑,对住佟副书记办公室一盆花说:“这花好,根深,叶大,一看就有霸气。”
紧跟着,佟副书记又找来市工商联主席,按计划,市里马上要召开东州非公经济工作会,对这次会议,佟副书记很不放心,担心有人借会议之名,在东州兴风作浪,给政府和市委出难题。
工商联主席将会议准备情况汇报一番,请示道:“会议计划这个月底召开,该征求的意见都已征求上来,有几位企业家提出的意见,过激了点,带了火药味的,我们下面吃不准……”
佟副书记一听,就知道在说皮天磊,没好气就说:“有关民营企业的发展,我们该出台的政策全都出台,这些年落实得也不错,难道他们还有什么不满?”
“政策是落实得不错,但也有个别地方不大到位,他们的意见就是冲着个别地方来的。”
“个别地方,我看他们是借题发挥,目的不纯!”
“这……”工商联主席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是夹在案板中间的那条鱼,朝哪面游都不对。开罪了下面,他的工作没人支持,惹上面不高兴,他这个位子又保不住,难啊。
“会议的调子一定要明确,不能含糊,另外,要严格审查他们的发言材料,不能由着他们乱说一通,你要把好这个关。”
“好的好的,我一定按书记的指示办。”
工商联主席走后,佟昌兴还不放心,在他看来,工商联这帮人跟皮天磊他们走得近,有时就是皮天磊这帮人的传话筒,甚至是这些人的同谋。他将秘书长叫来,特意将材料把关的事叮嘱一番,再三强调,即将召开的这次会议,决不能出现另类的声音,更不能跟市委和政府唱反调。
“至于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嘛,要区别对待,个别部门做得不到位的,我们要花大力气去整改,让他们赶上来,但绝不容许有人借题发挥,更不容许有人借机给政府施压!”
几天后,皮天磊交给会务组的发言材料转到了佟副书记手里,佟副书记看到一半,火了:“这哪是发言,这是檄文!”
夜已经很深了,皮天磊了无睡意。白日里他被工商联主席叫去,头发花白的工商联主席遗憾地告诉他,原定月底召开的会议被市委取消。
皮天磊木在了那里。
“都怪你啊,干嘛弄那么一份发言稿,我早就说过,上面对你意见大,你在会上的发言上面盯得格外紧,你就是不听。”顿了一会,他又道,“皮老总,你现在是敏感人物啊,你的每一句话,政府都要反复掂量。”
“敏感?我还嫌自己不敏感呢!”皮天磊气急败坏,险些又将手里的杯子砸了。
“再别发火了,无济于事,会议被取消,就是信号,我说皮老总啊,现在风头有点不对,你要谨慎了再谨慎。”
“谨慎个头,不让开是不是,好,不让开我自己开!”
当时是气话,图一时之快说出的,回到家,就觉说这样的话毫无意义。权力在他们手里,人家说开你就得开,一切费用得从你腰包里掏,掏了还不得好,还不能畅所欲言,得按他们的指令说话。人家不让开,你就连掏钱的机会也没了。
窝心啊,皮天磊狠狠砸了一拳椅子!
妹妹天星进来了,有关东州非公经济工作会的消息,天星也听到了。本来,天星是想借此机会,给哥哥树树形象,将原来那身“黑衣”扒了,换一身鲜亮的。毕竟那个“黑”字,贴谁身上也不光彩。没想,上面产生异议,直接将这次会议砍了,这对天星震动很大。
“哥,到底怎么回事?”天星心情暗淡地问。
“还能怎么回事,他们怕了呗。”皮天磊说。
“怕,他们怕什么?”天星不解。
“还能怕什么,哥这两拳头,捅到他们痛处了。”
天星哦了一声,她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下午她跟市政府唐副秘书长在一起,以前做律师的时候,唐副秘书长的亲戚染过一起官司,请她代理,后来官司赢了,一家人都很感激她,唐副秘书长一直说有机会一起坐坐,可这机会总也来不了,最近天星感觉东州的气味有点紧张,就想从副秘书长那里探听一下上边的口风。唐副秘书长倒也不装腔做势,吃饭中间有意就透露了一点,说佟副书记对东州的社会治安很不满,多次在会上强调要公安擦亮眼睛,打起精神,别整天浑浑噩噩。唐副秘书长两次提到化工总厂那块地,说佟副书记一大半意见,是冲这块地来的,眼下化工总厂的职工已将状告到了中央。天星只管听,没敢多插言,后来唐副秘书长说了一个人,省委一位领导。
“他是省里的强硬派,去年西州打黑,就是在他的力主下出重拳的。”副秘书长说。
天星蓦地就清楚了,所有的异常并不来自东州,或者东州不是关键,而是上面。这位领导是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外界把他传成铁腕人物,去年西州打黑,那可是一场狂风暴雨啊,天星的心忽就暗下去。
“哥,要不,咱们缓一缓?”天星试探着问过去一句。
“缓什么,有什么可缓的?!”皮天磊气越发不顺,到现在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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