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碎地松开手,少了他的支撑,让她的身子随风摇晃了两下,等到她终于凝聚回自己的力气,第一个动作,竟是狠狠地扯下他面上的黑布。
「不……」她看清了他真实的脸孔,却崩溃得只能极速逃离。
他默默注视着自己满是血腥的双手,头一次,对于杀人这件事有了深重的罪恶感……
而当他注意到自己领口的监听器,心口就像吹进一阵冷风,让他浑身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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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伊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愚蠢。
其实,他的隐瞒并不完美,从她捡回他的那一天,他脚上的枪伤就已经是最大的破绽了。
他赤裸的健躯她早看过好几次,每次注意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她总是想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有几回一早醒来,或许他的脸颊有伤、也或许他手臂上又多了打斗的痕迹,他给的理由总是烂得可以,偏偏她却信服了他给的藉口,除了为他疗伤擦药,面对那些伤痕背后的可能性,说到底,她其实也在躲避。
千想万想,再多的猜臆,都敌不过一次现场的目睹耳闻,那种内心的冲击,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形容的。
但在激动过后,她依旧选择假装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假装他们还是一对平凡幸福的恋人。
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只要假装就可以解决的。
「我回来了!」她准时在六点下班回家,手里还提着一袋热腾腾的食物。「雷鸣,我帮你买了你爱吃的鸭肉面……」
话说到一半,她已经看见他衣着整齐地坐在床沿,脚边放着行李袋,就像是要出门旅行的人一样。
他……要走了?!
「既然你买了,那我们就一起吃吧!」他笑笑地将报纸铺在桌子上,接过她手里的鸭肉面,将分开装的热汤和面条倒进纸碗里面。
面对他无事般的脸孔,让她全然不晓得该做何反应,她沉默地坐在他身侧,打开了免洗筷,一口接着一口食用着,那滋味却形同嚼蜡。
电视是开着的,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不多话的他今天破例地说了无趣的冷笑话,她僵硬地陪笑着,笑脸却比哭还难看……
「××新闻独家报导,昨天深夜一名女子到警局报案,说亲眼目睹一场杀人案,警方迅速赶到现场,才发现死者竟是参选下任议员的陈宗雄,而根据报案女子叙述,杀人凶手全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无法看出面貌,因此警方彻底追查陈宗雄,发现陈宗雄因为这场选举树立了不少敌人,初次判断应是仇杀,但是因为凶手并未留下任何迹象,杀人手法过于专业,因此警方将侦讯与陈宗雄密切往来的朋友……」
她呆滞地望着电视萤幕,再望向他谈笑风生的脸庞,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这样轻松无谓,难道他都不怕事迹败露,他就要被警察抓去坐牢了吗?
这代表什么?是不是他已经杀人如麻,如同他每次犯罪受伤后,还能悠哉地告诉她只是不小心被水果刀割伤?
突然,他沉静了下来,她责怪的目光像刀一样割毁他伪装的面具。
「就算我没杀他,他还是会死在别人的手下。」他知道她的眼神在疑惑着什么,但他却只能这么说。
「所以,你是可以选择的?」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他的过去太复杂了,没有人天生就是杀手,要从一个胆小怕生的孩子转化为无血无泪的杀手,那过程就像屠宰场里的牲畜一样,被人一刀一刀割下骨和肉,直到丧失所有的感觉为止。
从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徒有灵魂却没有感受的活死人,受了伤,他不觉得痛;看着那些人的死亡,他也不觉得悲伤。那种痛他已经遭受过太多,多到让他麻痹无戚,甚至还庆幸着他们的死去其实倒也是种解脱。
但是他欠了朱爷太多的恩情,他宁可这辈子一次还清,也不愿拖到下一世……
「杀人是不对的!」主播清铃般的声音听在她耳里如同恶魔的旋律,让她担心、让她伤心,她忍耐了好久,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地滴落下来。「要是你被抓走了怎么办?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别哭……」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如果可以,他多想像往常一样将她搂在怀中安慰,但他最后还是把手移到床下的行李袋。
他很明白,他已经辜负了她对他的期待。
「我没有哭!」她依然还在假装,好似攀爬了她满脸的液体都不存在般,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大口大口吃着面条。
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像沙漏慢慢流失掉曾有的相守,直到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她还维持着相同的样子,好似在这房间,除了她,从来就不曾有谁进驻过。
她用面无表情撑起自己的坚强,心里却悲哀着自己的无从挽留,因为,那个曾经深深拥抱过她的男人,就连再见都没说出口……
第九章
雷鸣直到活到三十三岁才体会到何谓自由之身,可这自由却让他的心处处空洞,毫无目的。
本来他有好多的计画和想法,但如今那些都已不重要……而且,也已经做不到了。
他在离凌伊娃住处不远的地方租下一间房子,写着他尚未完成的故事,没想到魏向生竟然亲自找上门来。
「坐吧!」一看见魏向生,雷鸣已经心底有数了。
「不必了,我只是来问你一件事。」魏向生并不想多做逗留,只想查清楚自己的猜测。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但是我必须跟你交换条件。」雷鸣相信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魏向生戒备地眯起眼眸。「凭什么?」
「凭你家大小姐的命,这够不够?」雷鸣很有把握。
魏向生思维片刻,才说:「你说!」
「替我保护好凌伊娃,不准让她受到危险。」纵使他已经故意搬到离凌伊娃比较近的地方,但朱爷的神通广大还是令他不安。
「那是你的女人。」魏向生觉得很好笑,再过几天他就不在台湾了,到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凌伊娃的生死和他八竿子也打不着,雷鸣的要求令他爱莫能助。
「那你就走吧!」雷鸣作势要关门。
「等一下!」魏向生大喊,长眸怒瞪雷鸣。「好,我答应我会派人保护凌伊娃,这总可以了吧!」
「很好,那你想问什么?」雷鸣双臂环胸,算是满意魏向生的退让。
「一年前,被派来杀江御堂的人是你?」
「没错!」雷鸣大方承认,虽然那是他唯一一次的任务失败。
闻言,魏向生面部抽动,好样的,当年雷鸣故意配戴有色隐形眼镜,全身又包得紧密,导致他侦查方向全盘失误,怎么也没想到杀手竟然会是台湾人!
「你是谁手下的人?」
「这个是商业机密,我不能说。」雷鸣一说完,魏向生就一副快抓狂的样子,雷鸣才懒懒地又补送一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位金主已经不是第一次雇用我们了,很显然他跟你们『东霖』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给我那个人的资料!」魏向生当然知道这是雷鸣的提示,但是他却已经等不及了!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我只负责执行,客户资料不在我管辖范围内。」雷鸣道。
「该死的!要是席俪出了事,你就不怕凌伊娃伤心难过?」魏向生很无耻地用凌伊娃跟雷鸣攀关系,那名一直想暗杀席俪的藏镜人他已经调查很久了,偏偏他除了预防外,却还无法调查出较有利的证据。
「那是你的女人。」雷鸣以牙还牙,那表情嚣张得不得了。
「你……」
「很抱歉,我们交易结束了,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语毕,雷鸣直接关上大门,让魏向生在门外气得牙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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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伊娃到现在才发现,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她整个人就像是空白的一样,上班前,没有人会告诉她今天的发型奸不好看;下班后,不需要再费尽脑筋想着该买什么晚餐回家一起吃;无聊的时候,没有人陪她哈拉;看电视的时候,少了噼哩啪啦的打字噪音;睡觉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替她盖好踢掉的被子……
他一走,连带抹去她生命的色彩,其实她可以挽留他的,可是她已经太习惯对他百依百顺,就连他要走了,她竟然连一句「不要」都说不出来……
她静默地躺在床上,惊觉着这张床原来这么大,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他们曾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如同他带走了所有的东西,让她连一丝温暖回忆都寻不回来了。
八点了,窗外隐约传来垃圾车的音乐,她木然地拿起一包垃圾走到大街上,却茫然地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因为这从来都不是她的工作啊……
「今天怎么是你?」隔壁的邻居看见凌伊娃便有礼地打招呼。「不是都是你男朋友在丢的吗?」
她神色一黯,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邻居当然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但是看她脸色惨白,便很好心地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我看你先回去好了,这个我帮你丢。」
「谢谢……」她牵强笑着,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一望,就见到一道黑影闪动,她无法思索,身体像自有意识般拔腿追逐。
「凌小姐?」邻居很纳闷地盯着凌伊娃冲刺的背影,但垃圾车的到达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凌伊娃疯狂地跟着那道模糊黑影奔跑,她的内心是激奋的,仿佛像怕错过了什么一样,但是那道黑影却怱隐忽现,等到她追到一处没有一丝光线的暗巷,黑影消失了,她的体力也已经到达极限。
难道只是她的幻觉吗?她气喘地跪在地上,心脏胀痛得快要爆炸,刹那间,强烈的悲哀和孤独排山倒海而来,让她忍不住崩溃大哭。
「雷鸣!是你对不对?你快出来啊!」她心痛地跪坐在地上,泪水就像是倾盆大雨般浸湿了她整张娇容,她已经不能再坚强了。
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强过一阵的冷风吹袭。
她失控地号啕大哭,像是有只手把她的心挖空了似的,那种恐慌又无能为力的无措感,没爱过的人是永远不能体会的。
不远处的转角,躲藏着同样为爱感伤的雷鸣。
他薄唇开了又闭,像是在诉说着满心的歉意。不论她明白与否,但至少他自己知道,他人是走了,心却从未离开过啊……
选择了这样的陪伴,是为了她好,却也是种残酷的煎熬。
即使不能见她,他的心也为她的泪水而撕裂疼痛,可他却只能站在远远的这一头,展开双手,承接住她珍贵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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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还是来了!
根据魏向生保镖的消息,今天下午,凌伊娃让两名高大的男人强行塞进轿车里,但是因为对方动作太快,因此保镖根本来不及做出救援反应。
此刻,雷鸣站在那栋熟悉的壮丽别墅前,他的表情冷肃,内心却未因为这意外而慌张,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临。
从腿部中伤那次开始,朱爷更重视他的安全,因而规定他执行任务时必须配戴窃听器,要是临时出了状况,躲在暗处的伙伴才可出面搭救。但是在他杀了议员却被凌伊娃发现的那时,他却忘了把窃听器拔掉,这代表朱爷必定将他们的谈话全听清楚了。
在集团里,保密是每个杀手誓死做到的铁规,要是让外人瞧见了,对方的下场就只有死亡一途,才能彻底防范领域不被揭发。
然而他处处防范却还是百密一疏,魏向生已经做到他的诺言,但能救出凌伊娃的,只有他自己了。
走进别墅,他沿着古典走廊移动着沉重的步伐,他祈祷着朱爷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他心爱女人一马,即便是要他重回杀手界,他也在所不惜……
当他踱至走廊的底端,豁然发现总是开启的门扇竟是关上的,他细耳一听,仿佛还能听见和这栋暗魅别墅极不搭调的笑语声。
他迷惘地推开门,脸上立刻堆满无可置信,凌伊娃娇丽的容颜上挂着遗失好久的笑容,而她的人也正好端端地坐在朱爷身旁。
「好小子,你可终于来了!」朱爷一边大笑,一边对一旁的凌伊娃偷偷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你在等我。」雷鸣不是傻子,这栋别墅里头到处都是陷阱,若不是朱爷允许,也许大门都还没跨进,人头就已经落地了。
「你是要来领你的公主回去吗?可是我们聊得正尽兴,我还打算留娃娃在我这小住几天,我看你就先回去好了。」朱爷又道。
「不行,我现在就要带她走。」雷鸣屏住气息。娃娃?这老头子怎么会喊得这么亲热?虽然表面上看似无害,但是朱爷毕竟老谋深算,把凌伊娃放在这里他实在不安心。
「你说这是什么话?刚刚可是娃娃答应我的,哪轮得到你来说不?」朱爷得意洋洋地拿凌伊娃做挡箭牌。
「伊娃?」雷鸣不解地望向凌伊娃。
「嗯。」再看到他,凌伊娃心情仍旧复杂,她小手揪绞着,一时之间,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雷鸣不敢相信凌伊娃竟然会听朱爷的话,他心一横,冲上前想强制带她走。「跟我走,这里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
「你放开我,我的事不用你管!」他的激动让她紧张地甩开他,直到见他露出惊愕的神情,她才讶然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反抗他。
「你不能留在这里。」他不想吓坏她,硬是压抑怒气同她说道。
「你不也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叛逆像是能让她得到快感,她变得不再听话,秉持主见反驳他。
「你……」雷鸣被她激得火冒三丈,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脱轨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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