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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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水之城-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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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俩喧了一阵,才发现把红红晾到了一边。

红红心里急三儿,嘴唇干巴巴望二丫,意思是让二丫抓紧说事。

二丫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问丫儿有没有办法。

丫儿阴下脸说:“这事我听过,前天工商局来了几个人,专为这事来的。车叔看上去很生气,说不光要罚款,还要重重地判。三儿胆也太大,造假造到车叔头上来了。”

红红头垂得更低了,眼眶里泪珠子直打转。

二丫说:“你别吓唬我们,看把人家红红急的,你倒是给想个办法呀。”

丫儿说:“我能想啥办法,我一个小保姆,又不是他啥人。”说到这忽然想起大丫,嗫嚅半天说:“法子,倒是有一个,不知行通行不通?”

红红眼里蓦地闪出希望,抓住丫儿说:“啥法子,你快说。”

丫儿顿了顿,说:“你们去求大姐吧,大姐要是肯帮忙,说不定有救。”

红红眼里的希望复又灭了,重重叹口气,“算了,二丫,我也尽力了,听天由命吧。”

二丫很是不解,大丫怎么就能帮上忙?

55


农历正月初八,河阳城又出了件大事。

这事出得没有一点先兆,就连一向料事如神的河阳四大名人之一“神娃娃”,也绝没想到。大约是深夜两点,河阳城早已死寂一片,唯有城北几家歌厅的霓虹灯还在不安地闪烁。初八是上班的日子,家里憋急了的男人们借着上班的名义,溜进歌厅,但毕竟是过年,玩得不敢太迟。到出事这阵,河阳城最大的这家歌厅早已人去楼空,老板娘徐虹跟值班的服务生叮嘱几句,自个便叮叮咚咚下了楼。徐虹不住在歌厅,尽管到现在她还没个男人,但家还是有的。一人住一大套楼房,里面装修的跟歌厅差不多。她走下楼,朝大街上巴望了一眼,一辆“摩的”看见她,飞驰过来,骑车的以为她是小姐,想钓鱼,至近处一瞅,才见是她,悻悻地问:“坐不坐?”徐虹果决地摇摇头,她怎么能坐摩托车呢?笑话!“摩的”失望而去,一溜烟没了影。

事情就坏在她没坐摩托车,如果屈尊坐了,也就天无事地无事了。可她没坐,能怪谁呢?

她站在风口,等出租开过来,心里巴望着能碰上一赏心悦目的帅哥。徐虹坐车极挑剔,不只挑车,关键还要挑人。这样的深夜,她是非常期望帅哥的。以前这样的故事就发生过,很抒情,很浪漫,很让她怀恋。但正月初八这晚,徐虹很不走运,等半天不见有出租过来,她穿的单,风又厉,身子忍不住发抖。这时又一辆“摩的”飞来,离她两步远处戛然停下。骑车者很年轻,很英俊,是让徐虹望一眼便怦然心动的那类帅男人。他跳下车,走到徐虹面前,很近,徐虹都闻到他身上的男人味了。见帅男人死死盯住她,禁不住心旌摇曳。帅男人问:“是徐虹吗?”声音正好是她最想听的男中音,很有磁性。徐虹脸上盛开一朵桃花,微微启开朱唇,道:“是我,你……你是?”接下来,徐虹期望着发生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她甚至已提前进入角色,秋水涟涟,美目流盼。

谁也料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多么令人惊心动魄。帅男人一改温柔,恶恨恨地道:“老子是你爷!”话音还未落地,一瓶浓浓的硫酸便朝徐虹泼来!眨眼间,徐虹便陷入巨大的黑暗中,顿觉眼睛没了、脸没了,天地陷入一片火海中……

河阳四大寡妇之一,娱乐界头号人物徐虹让人毁了容!

这是一个多么不幸、多么残酷、多么心碎、多么震惊的意外啊。

据说是贫民窟的潘大军救了她。仗着胆把她送到了医院。

次日,一股风迅疾刮遍河阳城。男人女人对此事都显出浓厚的兴趣,人们惊叹凶手的狡猾,据说公安查看现场时,找不到一点证据。后来便查当天夜里去歌厅的客人,查了一半公安不敢查了,有谁愿意为个徐虹丢掉自己的饭碗?

正月初九,陈望成陪着母亲麻大姑回到了河阳城。

望成本想年前赶来,偏巧公司出了点事,一耽搁便耽搁到了现在。

陈天彪的春节是一个人过的。招弟和墩子三番五次请他,都被他回绝了。腊月二十八,趁招弟回乡下的工夫,他把张素云叫来,让她把别人送来的年货全拉走。张素云自然不肯,让他狠狠剋了一顿:“装什么清高,你不要还有你父母呢,放我这也是糟蹋,你不拿我就全扔出去。”张素云从没见过他发火,吓坏了,只好按他的吩咐将年货搬走。

打发走张素云,陈天彪来到乡下。他是想苏小玉了,不管怎么着,他得知道她的下落。这么不明不白让她走掉,心里不是个味啊。陈天彪想,苏万财两口子一定知道苏小玉的下落,他来求他们,希望他们告诉他苏小玉到底在哪。这天正好姚桂英在家,陈天彪说明来意,姚桂英一改往日的恶妇相,听完陈天彪的话,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她哭了半天说:“你甭找了,她怕是再也不回来了……”陈天彪不解,抓住姚桂英的手问:“她到底去了哪,快说呀,去了哪?”姚桂英越发哭得恓惶,到最后,竟也没说出个具体地方来。

这个年,陈天彪过得恍恍惚惚,苏小玉的影子时不时地跳出来,出其不意地袭击他。好几个夜里,他被噩梦惊醒,怔怔地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沌。想想往事,看看现在,他禁不住叹息:人,人哪——

望成跟墩子来接他。看见他,望成惊了。

一年不见,父亲竟老成这样,父亲他怎能老成这样!那白发,那皱纹,那脸上的沧桑,风霜,还有眼里大片大片的混沌……望成的泪下来了,哗哗的,站在门口,就那么任泪水流着。墩子拽他一把,他没动,仍旧站着,目光痴痴的,像是被父亲的沧桑牢牢捉住了。

陈天彪也愣在屋里,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墩子看他们爷俩发呆,急了,一跺脚:“你们这是做啥,望成,叫啊。”

望成这才颤颤地喊了声:“爸——”

一听这声“爸”,陈天彪的心就翻个了。没等望成喊第二声,他便躲到卧室里,好久,他才平静下来。墩子拉起他说:“走,乡下去,这年,还没完呢。”

他默默跟着他们,一路,目光躲避着儿子,不敢跟他对视,心里竟又全成了大姑的影子。那磨盘,在这乡间的路上,转啊转啊。招弟早早迎在门口,看见陈天彪,目光跳了几跳。自从出院,陈天彪就不让她陪了,说在医院苦了她,再也不能让她受累。其实她知道,陈天彪怕啥,是怕闲话,也怕墩子有想法。真愚,墩子怎么会有想法呢?

“快进屋,看看,都瘦成啥样了。”招弟下意识地拍打着衣服说。

陈天彪看一眼招弟,没说什么,忐忑不安地走进去。终于,他望见站书房地下的大姑,那是他曾经的老婆,是他这辈子都不能背叛的人。可他偏就背叛了她。

大姑绞着手,目光抖抖地伸过来,在他脸上碎成一片。他比她想象中还要老出许多,憔悴许多。如果不是在家里,她都不敢认。天哪,他咋能老成这个样子呢?她的心里卷起一股潮水,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包围着她,她木了,对他的恨,对他的怨,全都凝成了泪,一滴,两滴,掉在了冰凉的脸上。心里,却升起另一样东西,雾雾腾腾的,一下把她给罩住了。

墩子说:“快进屋,站着做啥哩,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了。”

根旺和媳妇翠翠正在张罗着煮羊肉,翠翠远远看着陈天彪,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跟根旺说:“你看陈爸,傻头傻脑的,就跟头次上门相亲一样,老了的人还羞……”根旺瞪她一眼,喝道:“乱说什么,做饭去!”

翠翠吐吐舌头,不敢言声了。

进了屋,招弟又是倒水,又是端馍,故意把声音扯得高高的,一会儿一个哥,一会儿一个嫂,硬是把气氛给说活泛了。陈天彪喝了几口茶,抬眼道:“你……腿还疼吗?”大姑赌气说:“我没腿,我哪长腿哩,长腿的都跑了。”

招弟忙说:“不见想哩,见了嚷哩,嚷好,嚷说明谁心里都有谁哩。”

墩子说:“嚷啥嚷,多少年没见了,正喧的都喧不过来,还有时间嚷?”

望成插不上话,跑去给根旺和翠翠当帮手。根旺说:“你快歇着去,这粗活,哪是你北京人干的。”翠翠故意道:“北京人咋了,北京人还不吃肉了,等会给我烧火去。”望成说:“烧就烧,当我不会烧啊,这家里的活,怕是你还不如我哩。”翠翠来劲了,说:“一听就是个没出息,将来呀,准是个怕老婆的。”望成道:“怕老婆咋了?怕老婆是男人的美德呢。”翠翠说根旺:“听见没,往后学着点。”

屋里屋外,忽然间就变成另一个世界。

晚饭是手抓羊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肉端上来时,大姑和陈天彪脸上都已漾出自然的笑。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没喧上几句,心就拢一起了。仿佛他们压根就没离过,只不过是大姑出了趟远门。

墩子拿出一瓶茅台,说今儿个大团圆,怎么也得庆祝一下。招弟一把夺过去,说:“刚不打针不吃药了,你又拿出这傻水,想喝你一个人喝去。”陈天彪说:“又霸道了不是,大过年的,我们就喝一瓶。”招弟白他一眼说:“不行,一口也不许,等身子缓过来,爱咋喝咋喝。”墩子说:“你这不成心扫人兴嘛,吃羊肉不喝酒咋行?再说,今儿个啥日子,年还没完哩,拿来,我跟望成喝。”

大姑见状,笑着说:“你就让他哥俩喝吧,看把他们急的,一见酒,啥都顾不上了。”

招弟这才把酒瓶给过去,说:“就一瓶,望成,看着你爸,让他少喝点。”

墩子斟好酒,举杯道:“哥、嫂,我敬你们一杯。我墩子一家有今天,全托哥嫂的福,多的话,我不说了。这个家,是我的,也是你们的。你们住这里,我心里暖和呀,暖和呀……”说着一仰脖子喝了。

墩子一席话,说得一桌人心里咸咸的。招弟和大姑不由想起如烟的往事,想起沙窝铺种树的那段岁月,想起那脆生生的腐竹。招弟湿了眼,大姑也湿了眼,桌上的气氛忽地陷入悲悯中。招弟抹把眼,说:“吃,吃了这顿团圆饭啊,谁都把不快忘了,装在心里,堵得慌。”大姑也觉心里憋憋的,想说,瞅瞅陈天彪,又把话咽了下去,挑了一根羊肋骨,默默递给陈天彪……

星星终于挂满天空,一轮弯弓似的上弦月缓缓升起,给乡村的夜晚带来几份宁谧,几份多情。大地在月光中静若处子,又仿佛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慈祥而深沉。墩子陪着陈天彪,站在月光中。月光拉长他们的影子,那影子仿佛他们写在大地上的记忆……

夜深了,大地发出均匀的鼾声,除过远处的几声狗吠,整个村庄都没在一派夜寂中。招弟咳嗽一声,说:“睡吧,睡足了,明儿再喧。”墩子就去开门。房间是年前就收拾好的,也是两间的大书房,跟墩子们睡的这屋邻着。大姑瞅瞅招弟,似有说不出口的难为情。招弟说:“去吧,啥离不离的,他这几年也不容易。兴许到了这阵,才知你的好哩。”大姑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去了。

望着炕上铺好的两床新被,两个枕头,大姑的心再次湿成一片。陈天彪坐在炕头,脸憋得通红。大姑说:“睡吧。”陈天彪望望炕,机械地重复:“睡吧——”

大姑灭了灯,和衣钻进了被窝。

陈天彪犹豫一会,也和衣躺下了。

夜,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月光温情地洒进来,映得屋子一片生动。屋子里升腾起一股熟稔的气味,那是两个人闻惯了的体香,那是夜的味道。

半晌,大姑问:“病全好了?”

陈天彪答:“好了。”

大姑默了阵,又问:“苏家的……就那么走了?”

陈天彪答:“走了。”

“你没找?”

“找了。”

“往后……咋办哩?”

“……”

“你呀……”

“我……嘿——”

大姑怯怯伸出手,试着伸过去,正好触到陈天彪伸过来的手,两只手颤颤地握一起,战栗,温暖,两个人的心瞬间泛起一片湿。大姑侧过身,摸住他的脸,这是一张多么熟悉多么难忘的脸啊——她哭了,再也无法忍住自己汪洋一片的泪。陈天彪不停地为她拭泪,拭着拭着,自己竟也抽泣起来。

56


春节一过,河阳企业改革的步子就快起来。试点企业河化分厂的经验一推开,那些坐等观望的企业便纷纷动了起来。有消息说,省上已将河阳“五整一改”的典型经验全面推广,河化在国企改革的洪流中,可谓大出风头。

除了两家试点分厂,其他几家也一律推翻“买断制”,回头搞起了“五整一改”。

李木楠跟林子强的关系,也处在微妙的变化中。表面看,林子强对他的尊重更为明显;暗地里,两人却越发较劲。这让河化中层左右为难,常常陷于举棋不定的痛苦中。不久,财务部朱部长提出辞职,河化内部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财务部朱部长辞职是因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春节过完,江上月的妻子肖淑贤找到她,提出要借两千元钱。起初她没答应,后来肖淑贤拿出借条,上面有林子强批的“同意”二字。朱部长犹豫片刻,说:“得找李总签字。”肖淑贤说:“子强说了,他批了就算。再说,我一个寡妇,找来找去的,我不怕麻烦人家还嫌哩。”朱部长一听她管林总叫子强,口气就像说自家男人,不好再卡着不借,就在借条上签了“暂借”两字。肖淑贤找出纳白琳拿款时,白琳正往外打电话。白琳眉飞色舞,样子很激动,让人想起热恋中的少女。白琳嫌肖淑贤霉气,看了眼借条,扔给肖淑贤两千块钱,就又抱着话筒聊天。聊了足足十分钟,才搁下话筒。记账时才发现借条上没李木楠的签字,白琳急了眼,追出来找人。肖淑贤早已没了影,白琳顿觉自己失职。

临近下班,白琳拿着借条,找到李木楠,委屈地说:“李总,我不干了,我实在干不了了……”李木楠扬起头,看到她受伤的表情,讶异地问:“又遇到啥困难了?”

白琳咬咬嘴唇,一狠心说:“我不付,朱部长说我目中无人,还要停我的职,我……只好付了。”说着将借条递给李木楠。李木楠扫了一眼,眼睛被林子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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