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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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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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个帮法?”

“卖唱啊,你原来不也是卖唱吗,不过,也可以接一接茶客,这也是卖艺不卖身嘛!你说呢?”

〃……〃

“半年来你们用了也有二百两银子了,老先生又得了重病,长此以往……嫣梅姑娘,你也得替我想想啊。”

嫣梅回到自己屋里,坐在李鼎床边,背述前情之后说:“咱们负债累累,怎么还呢?人家并没有强迫谁,话又说得入情入理,咱们又无处投奔。这条路不走也得走啊。”

李鼎泪流满面无言答对。

到了黄昏以后。李鼎眼看着自己的侄女恬淡梳妆之后,怀抱琵琶走到门口,转过头来眼里闪着泪花,说了声:“大爷,我去了。”然后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李鼎抬起头来,眼含热泪游目四顾,欷嘘声声。

稍顷,一阵琵琶声传来,李鼎听见嫣梅唱道:——

愿侬此日生双翼,

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

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

一坏净土掩风流。

……

李鼎抽打着自己的面颊。含冤饮恨,痛心疾首。

转过年来,又是桃红柳绿春洒人间的时候,李鼎的病也好多了。

妓院里最安静的时间是早上,他便利用这个时候去散步,也为的是避开院中的老板、伙计……

鸨儿娘看着李鼎走了一会儿,便悄悄地溜进嫣梅住的小南屋:“嫣梅姑娘,我有话想跟你说说。”

“哎。您说吧。”嫣梅先让鸨儿娘坐下。

老鸨子拉着嫣梅的手满面堆欢地说:“你还记得常来听你唱曲子的那位张秀才吗?”

嫣梅点点头。

“他家里有房有田,衣食不愁,去年丧了妻室,膝下并无子女,人是很文雅很老实的,这你也是知道的。他跟我说过多次了,想请你留宿,处得好,他乐意接你从良。进门就当家,这还在其次,主要是你这后半生有靠了。不然,在我这里也终非长久之计呀。你说呢?,如果是那乱七八糟的人,打我这儿就不答应。”

“只怕大爷不会答应的。”

“这件事儿大主意得你自个儿拿,就是将来给老先生养老送终也有个依赖呀,只要你乐意,可以先瞒过他。”

夜深了,嫣梅回到与伯父同住的小南屋,放下琵琶坐在自己的床上,借着月光看着李鼎。她觉得伯父呼吸匀称微有鼾声,便轻轻地站了起来,站了一会儿又重新坐下。如此反复了两三次,最终只有横下一条心,眼含热泪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一间房间亮着灯火,嫣梅朝着那间房门走去。将到门边她又停住了脚步,仍然回到自己住的南屋窗下,双手合十屈膝跪拜,心里默默自语:“大爷!几多无奈,几多感伤,日月可鉴,神鬼能察!”嫣梅言罢磕了一个头,起身来朝着亮了灯光的房间走去。

第九章十年生死两茫茫(26)

翌日绝早,晓风残月,天色微明。

嫣梅离开张秀才的客房,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伯父拄了一根竹杖,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嫣梅惊呆了,她扑过去跪在李鼎的脚下:“大爷,我错啦!”

李鼎并没有责怪嫣梅,也没有流泪,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侄女儿的头顶:“不怪你孩子,你没有错!怪大爷无能,我保护不了你。起来吧。”

李鼎扶起嫣梅,自己却向大门走去。

“大爷,您上哪儿去?”

“今天是初一,我上毗庐寺去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你。你放心吧,只要有你在,我是不会寻短见的。”

嫣梅将伯父送到门口,看着他蹒跚远去的背影,泪流腮下。

翌日黎明天将破晓。嫣梅来砸老鸨子的房门:“老板娘!老板娘!我大爷一夜没回来,他会不会出事啦?”

“老先生上哪儿啦?”老鸨子在屋里发问。

“他说上毗庐寺烧香拜佛去了。”

“好,我马上陪你去找。”老鸨子说完,立即起身。雇了辆轿车,带上嫣梅直奔毗庐寺而来,老鸨子扶着嫣梅下了车,走进寺内。

毗庐寺内,古柏参天绿茵覆地,钟楼经阁瑰伟嵯峨。

她们往里走,就听见从大殿中传出佛号之声。

再往里走便被两个小和尚拦住:“二位女施主请留步,大殿上有佛事,苏州织造李家的大公子李鼎先生,正在祝发皈依佛门。”

嫣梅闻言一阵晕眩几乎跌倒,幸被老鸨子扶住。她急切地跟小和尚说:“烦劳小师父通报一起,我就是李先生的侄女儿,特来寻他,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哎,哎。”一个小和尚应声离去。

约摸着有一顿饭的工夫,一身僧人打扮的李鼎从寺内走了出来。嫣梅一见悲从中来:“大爷!您这是何苦啊!”

李鼎双手合十,面色忧伤:“孩子,大爷不能保护你,也无力救你出水火,既不忍撒手人寰撇你而去,更不忍苟安妓院,眼见你日被蹂躏遭受摧残,思来想去我只有遁入空门这一条路可走,我只能在晨钟暮鼓声中乞求神佛保佑你早日脱离苦海,孩子,回去吧,盼你能常到寺庙拜佛焚香,求佛祖佑护!阿弥陀佛……”

嫣梅哭倒于李鼎脚下:“大爷!……都是我不好!”

真是“往事凄凉不可听”,把个雪芹听得泪如雨下,痛彻心脾。他一把拉住嫣梅:“表妹,走!你马上带我去见表大爷。”说完拉上表妹便走,可是房门开处男女老板同时走了进来,男老板说:“这位先生,嫣梅姑娘是自浑的,本可以想走就走,不过她跟李先生三年来欠下我们的债得还。”

“欠下多少?”雪芹问。

“一千有余,咱就算一千两吧。”

“一千两!我还给你们挣钱了呢?”嫣梅反问。

“我这儿有账,有出有入,可以查对。”

“好好好,一千就一千,三天后我带钱来还债。”雪芹说完与嫣梅欲走。

“你们二位上哪儿?”男女老板拦住去路。

“毗庐寺,去找我表大爷。”

“你们如果不回来了呢?我们岂不落个人财两空。”

雪芹想了想:“也罢。”他从身上取出在知府衙门当师爷的证明文书,拍在桌上:“我在江宁知府衙门当差,这是证明,三天我不来,你上去知府衙门去告我。”

“这……”老板也有三分惧意。

雪芹和嫣梅在毗庐寺内寻到李鼎的时候,他正在殿前洒扫。

雪芹扑上去跪在地下:“表大爷,我是曹霑。十年生死两茫茫,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嫣梅也跪了下来:“大爷,表哥可以接咱们回北京。”

李鼎跪向佛殿,双手合十顶礼膜拜:“神佛有灵,菩萨保佑。嫣梅脱离苦海也是苍天有眼哪!孩子们还不快来拜谢佛祖。”李鼎一个头磕在地下,放声大哭久久未能起身。

雪芹和嫣梅劝解了许久,李鼎方自止住悲声。他慢慢地说:“我已经是界外之人了,回不回北京无关紧要,只要你能照顾好嫣梅,我也就放心了,死也可以瞑目啦!”

第九章十年生死两茫茫(27)

“大爷,咱们伯侄生死与共,您不能不走,您不走,我也不走。”嫣梅语气坚定,态度庄严。

“界外人四海为家,江宁、北京对您说来没有区别呀!亲人相聚苦也是乐。”雪芹极力劝说。

“唉——这真是孽缘未了,不过,我还是做不得主,要听老方丈的安排,三日后你们再来听消息吧!”

他们与李鼎就这么约定了。雪芹带着嫣梅来到十三龄的家里,向十三龄尽述前情。

十三龄沉思半晌:“这件事莽撞不得,霑哥儿你不能跟曹知府翻脸,反目成仇吃眼前亏的是咱们。你今天夜里写一张状纸,走的那天递呈尹大人,也够曹佩之喝一壶的。至于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筹措。”

“嫣梅呢?让她去住旅店?”雪芹问。

“不,让她住我这儿,我找地方寻宿去。”

“那……”嫣梅觉得过意不去。

“住我这儿安全,邻居都是老邻居。你一个孤身女子,住店会让人起疑心。”

“好吧,就这么办。”雪芹安顿好嫣梅,自己回到知府衙门,在灯下写状子,他正聚精会神地写着,不料张吉贵推门而入。雪芹急忙将状子翻过来不让他看见。

张吉贵将一叠宗卷放在桌上:“把这份宗卷编号存档。”

“哎,好。”

“你写什么哪?还怕人看。”

“,家信,家信。”

“啊,是情书,哈……”张吉贵并没有在意,回身走了。

雪芹急忙到门边,关上房门插上门栓。

上门栓的声音使张吉贵反而起了疑心,他在想:“怪呀?写家信何必神秘呢?”他又走了回来,将窗户纸用舌头舔破,眇一目向内窥视,但见雪芹提笔写下,“茅舍被焚无存片瓦,施清泉尸焚火海,灭口灭证,致使表妹嫣梅沦为娼妓。伯父李鼎被迫出家……”

张吉贵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室内的雪芹一口气将灯吹灭。

吓得张吉贵磨头就跑,直奔内宅。他心里在想:“姓曹的是怎么知道的呢?那件事要是翻出来……杀人放火,这还了得!”

张吉贵来到内宅门口,门已关闭,他用手推了推,里边已然落锁了。他小声喊了两声:“大人!大人!曹大人!府台公!”可惜无人应声。

张吉贵叹了口气:“唉——想是大人跟太太已然睡上了,只好明天再说吧。”他只好转身离去了。

张吉贵走了不久,一条黑影把薰香吹进曹佩之的卧室。室内很快传出两个人的喷嚏声。

黑影用一把短剑拨开房门,潜身而入……

雪芹在自己的屋里合衣而卧,微作鼾声。

忽然,后窗户被撬开,探进一个人的上半身,他看准了位置,将一个包袱扔到雪芹身边。

扑通一声,雪芹被惊醒,将包袱拿到窗前解开,借着月光看到内有现银、银票,还有一张字笺,上面写着:“速离江宁,知名不具。”

雪芹知道是十三龄所为,他急忙收拾了书稿、状纸,趁着拂晓天色未明便离开了江宁知府衙门。

张吉贵折了一夜的饼,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怎么想也不明白,曹雪芹怎么会知道在江边打死施清泉,又放

火烧了他的房子……难道没有烧死李家伯侄?不能啊,没见他们往外逃啊!如果他们逃出来了,一不见在江宁地面活动,二不见到两江总督衙门告状,唉!都怨我当时为了避嫌,放完火之后就跑,没敢到火场去看看。也怪曹佩之这只老狗,一怒之下把我给押起来了,当真押了我七天七夜,没有牢头可怜,给我口吃的还真把我饿死了呢!出狱之后只顾养身体,哪还顾得上火场不火场啊……嘿!张吉贵越想越懊恼,越想越不安,杀人放火,主意是我出的,又是我领着头干的,三条人命啊!张吉贵想到这儿再也躺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儿就蹦起来了,不行,我得找曹雪芹去,把这事儿问个明白。他抬头看看窗户,窗户纸已然泛出了灰白色。

第九章十年生死两茫茫(28)

张吉贵披上衣服,三步两脚来到了雪芹住的小屋,门是半掩着的,张吉贵走进屋里,屋中空无一人。他磨头跑到大门口,问回事处的人,看见曹师爷没有?回答说早就出去了,怎么也有一顿饭的工夫了吧。嘿!张吉贵一跺脚,心里凉了半截。

卯时未终,张吉贵匆匆忙忙来到曹佩之的卧室。说了声:“大人起来了吗?我有急事回禀。”

曹佩之衣冠不整地迎了出来:“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张吉贵看看屋内有丫环、婆婆在侍候大人、太太洗漱,只好上前与其耳语。

曹佩之听后大惊失色:“他跑了?能上哪儿去呢?”

“两江总督衙门去告状啊!”

“糟了!他家跟尹大人是世交啊!快!快!快!你去把他追回来,只要他回到知府衙门,哼哼,可就由不得他啦。”

“嗻嗻,我马上就去。”张吉贵刚刚要走,曹佩之的太太大呼小叫地跑了出来:“糟了,糟了,大人,咱们丢了银子啦!”

“丢了多少?”曹佩之急切地问。

“一千二三百两吧。”

“啊!难道说曹雪芹是大案贼?”曹佩之自言自语。

“大人,”张吉贵说:“此时此刻,曹雪芹不是大案贼,也是大案贼!”

曹佩之心领神会:“着!那就捉拿曹雪芹!”

张吉贵一安到地:“嗻嗻!捉拿曹雪芹!”

雪芹与嫣梅来到毗庐寺的寮房见到李鼎,二人上前请安。

嫣梅说:“表哥给了妓院老板千两纹银。咱们再不欠他的了。”

李鼎问:“立了个字据没有?”

“立了。您放心吧。”雪芹回答。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多亏了十三龄。”雪芹把包袱解开拿出字笺给李鼎看:“还有百十两的富裕,足够咱们的路费了。”

“阿弥陀佛!嫣梅总算灾除难满了。”

“大爷,老方丈怎么说?”

“方丈慈悲放我回京城,还给我写了一封荐函,让我到北京的海淀刚丙寺挂搭,刚丙寺的主持是如今安徽巡抚白马将军白准泰的大公子。”

“噢,这却不凡。”

“此人法号大空,壬午年进士出身。金榜题名之后也便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啦。”

“可真是位奇人。”

“不错。”

“大爷,十三龄让速离江宁必有所谓,咱们还要到两江投状,表哥还要祭奠温老伯。”

“好,走,我已然收拾好了。”

张吉贵带着两名从人下了轿车,来到两江总督衙门大门口。

张吉贵向回事房的窗口请了个安:“列位辛苦,在下是江宁知府衙门的刑房师爷,这儿有几两银子,请买包茶叶喝,我再跟您打听一件事儿。”

“你说吧,不必客气。”窗内有人答话。

“有个叫曹雪芹的北京人,可来投过什么诉状没有?”

“你是说今天吗?”

“对对,正是今天。”

“没有。”

“没有?”

“当然没有。从昨天晚上我该班儿,就没有离开过这一亩三分地。”

“好好,多谢多谢!”张吉贵向回事房的人恭恭手,转身离开了。

张吉贵边上轿车,边对从人说:“你马上回知府衙门,禀告知府大人,曹雪芹没上这儿来过,我如今上江岸码头,再去找找。”

从人答应了声:“是。”调转马头迅速而去。

张吉贵的轿车刚走不久。曹雪芹他们轿车就到了。

“表妹跟表大爷甭下车了,我去递了状子咱们就走。”雪芹说完直奔回事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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