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未从讶然中反应过来,战神又眨了眨眼,一幅看戏的表情补充道,“未必是一厢情愿的事。”
就看那些冰人嘶吼间忽地就冲向了彼此,毫无技术地彼此撞击敲打着身体,碎裂的小山似的冰块砸向海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冰雨一阵一阵的,久不停歇。
“那白芨心中见恼,宁愿召唤出这么多的冰人互相攻击来发泄心中的情绪,都舍不得伤那林西凛一丝一毫。凭着她们如此一般无二,一个仙一只魅,我觉得她们的关系不仅仅是一张脸或着一个吻的事。”战神沉吟着。
“为什么,总是遇见些身份大乱的事呢?”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和战神,师傅和解浮生,以及现在的林西凛和白芨,简直让我迷惑极了。
林西凛以魅之身位列仙界之人,看来多少和这仙界的白芨有关。
只是林西凛眼下这般样子,慕清又到底以何种身份存在呢?
难道我之前所见的林西凛那般情深,都是假的么?那战神与我呢?
心底渐渐裂了一道口子,黑暗幽深的缝隙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一般,令我生出了无限的不肯定来。
“阿宁,这其中的因果定然会清楚的,你不消担心。”
我身形一僵,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低下了头,松了战神的手。她说话间,指尖追着又握住了我的手。
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眼底的那份忧心,难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就这么下作么!”白芨广袖挥拂,一掌掴在林西凛脸上,将她打落了数丈之远。
林西凛口角沁血,挣扎了半响才撑起了身子,自嘲地笑出了声,“是啊,大概我就是这般下作,你才会给了我这命,这身子,这张脸。对!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到为你做了一切不愿意做的事情,喜欢到替你去喜欢你最在意的人,喜欢到明知不可能,也怀揣着这份心思,将一切都进行到了底。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
“随你喜欢又如何!我看你是翅膀硬了,除却毁了我的计划,还偏生了反骨闹将出来,阻碍我杀了这些要迫我最后居所之地的人么?”白芨拂袖转身,怒不可遏地道。一时冰雨骤停,却是冰人们都停止了自相争斗,残余的身子也都化作了冰崩坍塌,尽数跌落在了冰海里。
“白芨,真正要毁厚土缚魂阵的并不是她们!”林西凛急切为道,甚至站起了身子,摇摇晃晃地往白芨走去。
“不管是不是她们,来犯我者,皆尽该死。更何况……”白芨攸地目光投向我与战神之处,复杂的眸光轻轻掠过了我,恨意见重地落在了战神身上,“更何况,我与这一位老友相逢,怎么着,都该续尽地主之谊。你说是也不是,小欢?”
白笈这一眼望得我心惊胆战,由不得就护在了战神身前。
白芨冷眼瞧了我一眼,冷哼道,“小欢,这丫头护你得紧,我心下里不甚高兴的很。这样吧,就让她做我彩头如何?”
“那我是否也该换上一人?比如林西凛?”战神一寸不退,反握住了我手将我拉在了身后。
“她与我什么相干!”白笈似是怒极,拂袖间人影就到了战神身前,金芒骤起,耀起极为刺眼的光芒,掩手护眼时就听见缚魂锁一阵哗啦啦的铁链作响,战神的手有力地握了我一下,随即便决绝地放了开去。
“战神!”我一声惊唤,指尖急急追了去,触手一物冰凉顺滑,却是林西凛湿透了的手握住了我,低声急道,“随我来!”
这时金芒已经褪去,一片冰蓝的海水沉寂如睡,平静的海面上只剩了一身浸透的握住我的林西凛,苏浅和空十方也都不见了踪影。
纵使我万般心急,但看眼前的林西凛也忍不住心底替她心疼几分。
倾城如她,此时一身清棱棱地碎冰残屑,半湿的乌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哀婉难为的情绪都堆满在了那一双幽深急切惊惶的眸子里,似是见我不动,惨白的唇角轻抖着再度加大了手中的力道,“阿宁,你就帮帮我,我断不能让她有事!”
“她伤我战神,叫我如何助你?”她开口就是如此说话,我心下里一时怒气盈然,想撒开她的手,立时便被她扣紧了。
“她杀不了战神,永远都不会的。”林西凛像是要说什么,又似难为开口,神色数变之下,眸子里闪过一丝绝然,咬着唇恨声道,“你们没来之前,不见书他们带着慕清就已经到了,他们在找她,想要拿她心头血重启厚土缚魂阵!”
听林西凛说战神并不会有事,我心下稍见安稳,看她这般焦急,我不禁问道,“仙凡有别,凌驾于凡人之上的白笈圣母如何会怕不见书等一干凡夫俗子?”
“他们并不是一般凡人,而是真正经历了因果万法阵,经历了生死,经历了轮回,经历了不生不灭的冥道之人。明老七的冥道之身还需要不生不灭的冥魂兽来恢复伤口,而他们是真正脱离了天地之则,命运桎梏的人。那是战神,一手用万法因果阵创造的弑仙之人!”林西凛一口气说完,一缕凄然地低下了头,无助地将头搁在了握住我的手背上,弱气的像是一抹游魂,“阿宁,这个世界这么大,却没有我的一处心安之地。我早该明白,他们来冰川之海就是为了些什么。小东莱山,乾坤两门,自来以修仙为道,为了成仙,他们几乎是成了仙界太皓帝君手下的走狗,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曾说过,若有朝一日你能到那乾坤门下的轮回廊,我会告诉你一切,不过,看来我是回不去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不解林西凛这毫无联系的三句话。
“你只管放心,白笈不会害了战神便是。”林西凛抬起头来,笑得很是勉强,“她之所以这般出了此处所在的厚土缚魂阵,就是在拖延时间,在等战神罢了。而你的师傅,秦时欢,恐怕才是真正的疯子!”
“师傅?”触及师傅,我不能不惊讶,一步上前,踏响了海面的一片静然。
“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顾慕清的阻拦随意地杀着冰川之海的生灵。不见书兄妹也置若罔闻地不管也不顾,只在外围一路地追着白笈。”
“你的意思是,慕清和师傅在一起?”我极快地理着思绪,林西凛满是混乱的话语里总是在关键之处断了衔接,我一时还串不起这其中的因果关联。
“是,他们早就找到了阵法所在,只是白笈有所警觉,早已先走。他们落了个空,遂留下了秦时欢和慕清守着厚土缚魂阵,等着不见书带回仙界之人的白笈。所以我需要在不见书他们带回白笈之前,就将那厚土缚魂阵毁了,这样,他们便没有理由去夺取白笈的心头之血了。”林西凛眸子里生了一丝狠意,这种狠意我见过,就在方才空十方受伤时,陡然发生变化的苏浅眼底里。依照林西凛对白芨的心思看来,苏浅和空十方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冷漠。
“林西凛,欺骗慕清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我忽然很想知道这只魅,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做了这一路的虚假之面。
人也好,魅也罢,或仙或冥,一旦行欺起来,当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对我来说,意识到我可以是我自己的时候,也只是不由自主地亲上她的那个瞬间吧。”她忽地释然一笑,璀璨流光的眼眉里满是媚质,“欺骗也好,祸人也罢,与我来讲,所有的,都不及白笈的一句话。我是如此地身同她的感受,身同了她所有的心思,以及那不可实现的一念心执……”
她神思飘远,流光里几度变幻,唇角飘忽的笑意格外温柔,我一时不忍打扰与她,别过了头去,也不忍眼见了她这般哀婉的模样。毕竟与我来讲,她是一个很是美丽的存在,是我第一眼心生了绝美之感的存在。就其根底,大约那是第一次我否定了我自己,承认了自己不及她。
“阿宁,若是给你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你会想怎么做呢?”她站了起来,背对着我整理着衣襟。
“我?”我虽是不解,但也顺之想了一想,最后摇了摇头道,“大概,是不想要这战神的身体罢。不过,若真如此,我大概也不会遇见她,和喜欢她了……”
对战神的喜欢脱口的是如此自然,林西凛回过身来的眸子里有些潸然含泪,咬着唇道,“我啊,也如此想呢……”
她的声音很低,以至于我有一瞬间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开口就反问了过去,“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抿了抿唇,有些歉意地看着我,言语里尽是不安,“阿宁,白笈只是想和战神单独说说话,你不用担心。”
我张了口刚要问白芨到底要与战神说什么,她又急急说了话,“我用性命保证。”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有些耐不住脾气了,见恼地瞪着她。
“我要毁了厚土缚魂阵。”她一字一顿道,决绝地倾城颜色再度震撼了我。
“不行!”
厚土缚魂阵对战神的伤害我不会忘记,想要毁灭如此强大的阵法岂是那般容易。林西凛眼中的决绝分明是死志,无论她是经历了什么,她在绛红阁中对我的照顾都是令人感激的。加之又有着她口中的不会伤害战神的白笈所在,真相未明之前,我是不会允许她做出赴死的举动来的。
“那是我的师傅,要出手,也是应该由我来。”我冷然地看着她,“你只管带我去便是。”
“好。”
林西凛好似抱定了决心,对于我的决定并没有多大反应,淡漠地应了一句,握着我的指尖一紧,眼前的景色就又变了。
在落脚时满目都是冰墙反衬之影,一袭幽蓝的林西凛走在前面,我故意缓了几步,小心地顾忌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抬眼四顾了一下,这里好像是通往某一处的廊道,宽约三丈,高不知尽头,下宽上尖地裂入了冰封里,整个空间都好似是在冰川山腹里凿空而成,两侧的冰墙镜面里有着反衬的棱光闪烁,棱光是从墙面上的浮雕里折出来的,那些浮雕有男有女,又走兽亦有飞禽,远古的形态衣衫,让我想起了玄武腹中姬家墓葬的甬道里的壁画,竟有几分相似之处。
“那是战神的过往。”林西凛立在一扇紧闭的冰门前,一身肃然地平眸看着我,“太过久远的事了,白芨的记忆有些混乱,我并不能说得太清楚,只能捡紧要的说了。至于真假,于后世之中,多有出入之地,你信也不信,由得你去。”
“你和白芨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西凛一开口,我就觉得她好像在交代后事一般,心下里愈发谨慎和觉得不舒服起来。
“你信命运么?”林西凛笑了笑,微微抬了抬下颚,一分意气轻溢了出来,顾着我的眼眸里异彩横生,“我本是白芨一魂一魄所化的精魅,算起来,差不多是另一个她罢。”
“那她口中的计划,是让你做了什么么?”我开始将一直连不起来的东西摆在心底,等着林西凛把一切说出口来。
“这个就要慢慢说了。”林西凛眼眸一暗,“凡人还为神兽控制生养的时候,平静的生活被一骑着双尾龙兽御风而来的女童打破了。龙兽是神兽之中的高贵一族,能够骑御这般灵兽之物的女童自然引起了凡人的觊觎。当时是,以太皓太清的父亲太上为首的一直想要反抗神兽统治的具有半神之力的人形一脉主张将此子拿下,就地格杀。而白芨之父的半神之魔的先祖却是拼命护这幼年女童,定然主张要将她送回神兽一族。争论间,双方各不相让,便在此时,双尾龙兽,也就是猰貐前身带着女童戏玩之间不小心伤了半神之人,被太上逮住了借口,设计缚住了猰貐,正要夺那年幼女童时,白芨先祖帅人赶到,双方立时展开了混战。混战中,年幼的白芨趁机抱走了那女童,待远离争斗之地时,白芨才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竟跟了一对兄弟,正是太皓太清两人。”
“那女童就是战神么?”林西凛顿了一顿,我遂趁机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太清?难道是……慕清?”
林西凛点了点,轻横了我一眼,显然是在怪我打断了她的话,“白芨有着半神之魔的血脉,亦有又有着半神之仙的心血,半神半魔的,不仅有着双方的气息,更有着令人惊叹不已的人形容颜。虽是年少,一时也叫太皓太清惊为天人,直叫两人几乎忘了争夺战神的来意。白芨那时对双方的争斗就很是厌恶,所以对于双方都想利用战神的心思很是讨厌,故而才利用自己的特殊气息,顺利地接近了战神,从而才抱走了她,一心只想着让战神远离这一切为人算计,自行回到神兽身边。对于太皓太清的打算白芨再为清楚不过,但她是聪明的女子,利用少年人对自己的动心之情,劝说了他们对战神的企图,甚至愿意放走战神。但战神那个时候太小,白芨终是不忍心,决定先照顾她,等她一旦有了自主意识之后,再做打算。太皓是太上之子,在族中处事较多,虽然对白芨很是上心,但也并未完全放下对战神的芥蒂之心。他答应了白芨暂且留下战神,却是以缚魂索为条件,白芨不得已,只得答应了与他。故而,战神是从小被缚魂索锁住长大的。”
“怎么会这样?”我怒不可遏,拂袖难耐地吼道,“他们怎么能如此狠心地对待一个幼童!”
“战神御龙出现,本就注定了她不同的天命。这一点,谁也不可鄙薄,也不能无视。他们常年生存在神兽的控制下,对她有所警惕是自然的反应。”林西凛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无情的声音再度言道,“太皓的心思并不止于于此,他和他的父亲太上一样,有着极端的反抗神兽统治的心思,又加上其善于谋略,对于战神,他有着更多的想法。那就是,利用!”
“利用?”我心下里闪过一些画面,顿时便觉得太皓可怕起来。
“是。”林西凛点了点头,眸见沉重地接了话,“太皓在战神的成长过程里,和太清两人都尝试着对战神进行驯化,像驯服一贯驯养的走兽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我又惊又怒,对不曾谋面的太皓愈发见了恼意。
“因为一开始,战神在逐渐长成的过程里,毛发皆长,不会说话,行为举止,就像是一头野兽。可是白芨从未有过嫌弃之意,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