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有机会进了掖庭的内学。
她痴迷地看着那一摞摞的排满密密麻麻字的书籍,既激动,又渴盼,她如饥似渴地读每一本能够读到的书,她是最好的学生。她听人说那个大唐最最高贵的女人,那位皇后殿下,被先皇所纳之前就曾在这里读书,于是小小的上官橙更觉得读书是如此有意义的事。她小小的心崇拜皇后殿下,渴望着哪怕是有机会远远地看一眼皇后殿下的身姿也好。
读书的日子如此安然静好,以至于连时间的流逝都被无意识地忽略了。
直到有一天——
“主子!哎哟,主子,您可慢些个,别跌着了,老奴可担待不起……”
“噼里啪啦”,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突地停住了。
小上官橙正在有滋有味地读宋玉的赋,被噪杂声打乱,小小的好看的眉拧成一个,不满地看向来人。
只是,当年的她不知,这一看,便成永远。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小上官橙想,宋玉的赋说的一定是眼前这样的人。
小小的公子,额头饱满、唇红齿白、浓眉大眼,衣衫华丽,只是不知怎的竟沾了尘土似的,不过全然不影响他的风致,反添了几分随意和俏皮。此刻,这小公子正歪着头也在细细打量她。
胖墩墩的内监这会儿也追了上来,已然气喘吁吁。
“哎哟,主子,您可累死老奴了!”
那小公子哪里理会他?早看那坐在桌旁的小姑娘看得着迷了。
主子?小上官橙暗暗忖度着,如此说来,这是宫里的哪位贵人?
她如今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孤女,心中想着,要不要施礼,又担心唐突了,于是迟疑着。
那小公子突地撇唇笑了。
小上官橙的心“咚咚咚”地强烈地跳了几下。她不懂自己的心脏为何会这般跳得厉害,只是忽然觉得这小公子笑得这般好看,不是常见的宫女柔媚的笑,也不是内监谄媚的笑,而是……小上官橙想了想,大概这叫“英气”吧?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心跳得这样厉害呢?或许,书中会找到答案吧?她想着一会儿一定要去翻书查一查,不然世上还有她不知道的事,这终究不让她安心。
不想,正思索间,那小公子身形却动了。
他忽的欺上身来,在小上官橙错愕的目光中,环住她小小的细腰,“吧嗒”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两张粉扑扑的小脸儿靠得很近,小上官橙完全被吓呆了,她如何都想不到那个如玉的小人儿会突地如此。脑中已然慌乱成一片。
他这是羞辱了我吗?
我是不是该以死抗争?
还是应该狠狠抽他一个嘴巴?
可是,他显然是宫里的贵人,这样会不会给母亲招来祸端?
小上官橙迟疑了。
然而,落在那小公子眼里却是娇羞,他也觉得自己唐突了。
是不是只有正经儿夫妻才能这般亲热?
就像贤哥哥和嫂嫂那般?
我亲了她,是不是就得明媒正娶她?
可是……
不过,她好漂亮的……
小公子想着想着,也害羞了。
一旁的胖内监可被吓坏了,这不是上官仪的孙女吗?这还了得!
“咱回吧,主子!不然一会儿夫人着人寻来,可要责罚您了!”胖内监连忙催促。
听到“夫人”两个字,小公子一凛,无奈,只好不舍地捏了捏小上官橙的小手,然后,跑得无影无踪。
小上官橙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抚了抚脸颊,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薄荷味……
梦境渐渐虚化,上官橙缓缓睁开双眼。
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上官橙有些失落,还以为,以为一切又重来了……
眼前,还是睡着之前的那个屋子,那张床……
床?不是两个人坐着读祖父的诗吗?怎么躺下了?怎么这么暖?还有淡淡的薄荷气味?
上官橙此时才全然醒来,入目处是文晴的关切。
“睡得好吗?”文晴冲着她撇唇一笑。
那个笑刺了上官橙的眼,心里一疼,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文晴一挑眉,上官橙还是上官橙,脾气还是大得很。
好在文晴心大,又被虐惯了,全当挠痒痒。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乔瑞琪晚些时候要过来,我们还能再睡会儿。”文晴对待病患特好脾气。
熟悉的气味再次袭来,让上官橙微感不适,想要逃脱,却又舍不得。
别扭地旋了个身,背对着文晴,好似这样就能表明自己立场似的。
小样吧!刚睡醒就跟姐闹脾气。也不问问是谁让你睡得这么踏实,跟头小猪儿似的!姐胳膊都让你硌麻了。
文晴决定这次不再纵容上官的小脾气,一探手,扣在了上官橙的小腹上。
掌心中温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布料透过来,熨帖得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上官橙终究是没忍心推开文晴。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已疯,鉴定完毕
文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怪只怪抱着上官橙睡觉太过舒服,胳膊上没有被压着的幸福的麻痛感,文晴暖呼呼的睡得更踏实了。
半梦半醒中,文晴觉得不对劲儿,第六感在梦中提醒她似乎——
屋里有人!
文晴激灵一下就全醒了,蹭的一下坐起身,带得上官橙没了依靠,脑袋“咣当”一下磕在了床上,也被惊醒了。
可不有人嘛!
乔瑞琪乔大老板,正跷着二郎腿,跟老佛爷似的,靠在沙发上。
旁边杵着大华,无疑就是去的“李公公”那角儿,这会儿正点头哈腰地在乔瑞琪耳朵边小声汇报着啥呢。
文晴怒。你妹的!进来不知道敲敲门啊?话说你们是咋进来的?明明之前锁了门的。
目光扫过乔瑞琪勾起的嘴角,文晴懂了,这女人手眼通天,没准早就把院方摆平了,一个小小的门锁会拦住她?估计是自己睡得沉,敲门敲不开就干脆找人把门打开了。
乔瑞琪也正好目光扫过她。
“睡醒了,晴晴?”还冲她微微一笑。
晴你妹!我和你很熟吗?表跟我装熟好不好?
被乔瑞琪的眼风划过,文晴第一反应是低头看自己是否衣衫不整,特么姓乔的据说性向模糊口味杂得很,谁晓得她这会儿动什么心思!
文晴的第二反应就是突地想到上官橙病号服里还是真空的呢!
她赶紧拉过薄被,严严实实地环住刚刚醒还处于迷糊状态的上官橙,还使劲儿一瞪大华。
“再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当泡儿踩!”
大华泪目。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晴姐!你不就嫌弃乔总瞧你的小美人儿了吗?您就拿我撒气玩敲山震虎什么的。话说哥什么样的男的女的果的没见过?至于那么没出息吗?您就是指桑骂槐高低也找个没见过世面的指好不?
可大华也没法子。这屋里头三个女人,一个是他家小主,是他的摇钱树;一个是背景神秘又可怕还在这儿装屌丝的大姐头;还有一个更是乖乖不得了,那是他的衣食父母大BOSS。
随便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也是,不拿他出气拿谁出?大华好想哭。
乔瑞琪一脸玩味地看着文晴护食的小样儿,尤其那张肖像薛沛霖的脸,更觉得有趣。她懒懒地换了条腿跷二郎腿,朝着可怜的大华一努嘴。
“既然睡醒了,大华,把公司的计划告诉上官。”
为什么又是我?
大华的脸瞬间垮了。他当然知道所谓“公司的计划”是什么,要是纯粹“告诉上官”,尤其是现在的上官,他倒真不怕什么,关键是人上官现在旁边坐着一位杀神,这位姐姐才是真正的召唤兽中的极品。大华特相信,这货都不用上官橙召唤,只要自己敢开口,就会被分分钟灭口。
大华扭扭捏捏半分钟,还是开不了口。
乔瑞琪不耐烦地抠抠指甲:“赶紧的,别罗里吧嗦的,我一会儿还有事儿!”
大华抗不过强权,只好低眉顺眼地,不敢看文晴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那个,上官,公司决定给你两周的假期,然后……那个,就回剧组复工……”
果然,文晴听罢,双眼瞪得像灯泡。
“两周!”她怒视乔瑞琪,“乔瑞琪你资本家吗!你看看她都伤成什么样了?胳膊,还有肚皮上,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让她复得哪门子工!”
乔瑞琪不急不恼地撩起眼皮,文晴气急败坏的样子倒让她想起了不听话的猫咪。
“晴晴,我就是资本家!你别忘了,上官和大旗是有合同的,她是公司的签约艺人,就得服从公司的安排。何况,《咒》剧组为了她的伤,不得不改变拍摄计划,沈蓓那边我还得去应付呢。”
文晴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提沈蓓?我倒想问问,你们家火灾能在肚皮上烧出来个钝器伤?我还没怀疑那姓沈的是杀人犯呢!还回剧组?回个屁!”
乔瑞琪眸光一沉:“晴晴,真相大白之前最好不要口出不逊,你也是公司的签约艺人,应该知道维护公司的形象,并且,服从公司的安排。”
文晴可不怕她,冷笑道:“那请问乔总,什么时候‘真相大白’?”
“我会调查清楚的,不会让公司的艺人受到伤害。”乔瑞琪正色道。
“最好如此,”文晴漠然道,“不过,两周就复工是绝无可能的。”
“你想违反公司的决定吗?”
文晴不屑:“公司的决定?那不就是乔总您自己的决定吗?”
乔瑞琪气结。如果不是看在薛沛霖的面子上,她真的要忍不住好好收拾收拾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至少要教会她怎么和上司说话。
乔瑞琪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你想多久?”
文晴想了想:“至少一个月。”
“不可能!那样公司的损失太大了!”乔瑞琪立马否定了她,接着又道,“三周!这是底线了!上官就安心在这儿养伤,我会安排人好好照顾她,心理疏导也会相应跟进。”
“三周可以,不过,”文晴顿了顿,“她不会在这儿,我会带她回去。”
“你,带她回去?”乔瑞琪面露疑惑。
“对,等到确定上官的伤口不怕颠簸了,我就带她回我家,我会给她最全面的照顾,”文晴说着,冲乔瑞琪一龇牙,“乔总,我这可是替公司分忧,给公司省钱。”
你……
乔瑞琪语结。
不过她怎么说也是大腕,心理防线不是一般的强大,转念间就又有了主意。
“既然你这么想替公司分忧,那我再给你安排个任务。”乔瑞琪弯着眉眼,笑得忒好看。
文晴心头一紧,直觉乔瑞琪那张漂亮的嘴里吐不出象牙。
“上官树那儿,就交给你去处理了,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你的……”乔瑞琪故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大舅哥……”
你妹的大舅哥!
文晴脊背都僵直了。想到上官树那货,顿觉整个人生都昏暗了。
乔瑞琪见她一张小脸都吓白了,目的达到,心情大好,扔下一句“早日康复啊,上官”,就一阵香风飘走了。
大华接完了客,又去亦步亦趋地送客了。
文晴还在“上官树”那个闷雷的刺激下久久缓不过神来。
“谢谢你!”上官橙轻声说道。
又一个闷雷,劈在文晴头顶——
上官橙啥时候学会跟她说“谢谢”了?
文晴简直要感谢上苍让上官橙失忆了,简直又淑女又文雅又有礼貌又善解人意,还是个美人儿,不要太美好啊!
顿时,文晴像被注射了一管子鸡血,什么上官树,什么乔瑞琪,浮云,都是浮云!
只要上官还属于她,别的又算什么?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哇咔咔咔!
主角已疯,鉴定完毕。
作者有话要说:
☆、配不上
“上官树是何人?”上官橙突然问道。
“你哥哥。”文晴已经习惯了她文绉绉的腔调儿。
“我……哥哥?”上官橙在慢慢学习着这个世界上人们的说话方式。她知道这个叫“上官树”的就是自己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的兄长。
“我的父母又在何处?”
失忆什么的就是好,可以拿这个当掩护理所当然地了解自己不知道的所有。
文晴闻言,眼神一黯,同情地看向她。
“你父母过世许多年了……”
上官橙心里也是一沉。原来这副身体的主人还不如自己,自己无论如何还有疼爱自己的母亲相依为命,可那个女人却只有一个亲哥哥,而且……她忆及之前文晴和乔瑞琪提到“上官树”时那鄙夷的目光,似乎那个“哥哥”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文晴以为她伤心自己的父母早逝,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上官,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的!任何人都甭想再伤害到你!”
上官橙平静地看着文晴认真的样子,那眼神她懂,叫做“在乎”,可是——
这个叫文晴的女人并不知道,她已经不是她的上官橙了。
若是知道了,她会伤心吧?她会不会恨自己?
上官橙压下心中的猜想,由着文晴捏紧自己的手,没做回应,只是淡淡地说道:“与我说说我哥哥的事儿。”
“?”文晴一愣。
“如你所说,我……失忆了,”上官橙顿了顿,她还没完全适应这些对她而言全然崭新的词汇,“我也该了解些自己的过往,过一阵子还要……嗯,还要复工。而且,你方才替我解围,我也理应为你做点儿什么。”
自从醒来,上官橙第一次一下说出这么多话。
文晴皱着眉头,努力理解着她话中的意思。
所以,是因为我替你“解围”,你才要知道你哥的事儿,来帮我“做点儿什么”吗?
只是为了“一报还一报”吗?
文晴有些失望。
是不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官橙纵然失忆,骨子里的小算盘依旧可以打得噼啪作响?
文晴很想问问她,在你的潜意识里,是否还记得那个叫“文晴”的女人?以及你们共同经历过的一切?
“你要和你哥谈?”
“嗯。”
“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