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罢左宗棠的来信,张曜对着身边的人哈哈笑道:“人都说左季高是个直肠子的人,以本提看来,他不仅肠子不直,心眼恐怕比别人还多!左季高的厉害,本提是领教了。”
景廉收到左宗棠的信后,当即便猜出是张曜在背后说了什么,不由大怒道:“左季高这个老混蛋,他以为自己是谁?别人说他会打仗,我看他狗屁不是!”
骂完之后,景廉又把几名心腹幕僚召进大帐里,把左宗棠的信一摔:“你们都说俄国人疯了,阿古柏疯了,依我看,他们谁都没疯,是左季高疯了!你们看看吧,这是他给我来的信。乌七八糟说了一大堆,他想干什么呀?”
一见景廉气冲斗牛,一名幕僚马上道:“天下人谁不知道左宗棠是个一等一的大混蛋?他能放出什么好屁?他的信,赶紧撕了吧,省得看过之后闹眼睛!”
正看信的幕僚未及把信看完便道:“他果然是在放屁!卑职听说,围攻哈密的马明连张朗斋的面都没敢见,便屁滚尿流地逃进了古牧地;俄国呢,马上就要交还伊犁。此时可不正是进规南路的最佳时刻吗?”
一名马屁精抢着接口:“是啊,是啊,古牧地乌鲁木齐玛纳斯,还有什么王城,都是一些乌合之众,是不堪一击的。只要留少许人马把守后路就可以了,他们怎么敢主动袭扰啊。”
最先说话的那人道:“押着粮草进逼南疆不也行吗?把南疆收复后,回师北路,这叫什么?这就是以逸待劳啊!”
一个大胡子这时说了这样一句:“督帅,老朽昨儿觅得一句诗,甚是有趣。但下一句,却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出来。今儿正好各位文豪都在,大家替我想一想。”
景廉歪起头问:“老刘,你那一句是什么呢?”大胡子是个老童生,七十岁了,一直靠给人看风水骗口饭吃。后经别人介绍认识了景廉,因奉承话说得好,很得景廉赏识,留在身边吃闲饭。
大胡子用手颇自得的摸了把胡子,慢慢吟道:“大树高山藏险滩。就是这一句了。”
景廉稍一迟疑,忽然一笑:“小河流水画江南。”
大胡子眼前一亮,登时击掌:“对的好,对的好!小河流水画江南,千古绝唱!钦帅,把后两句也续出来吧,两句不成诗啊。”
景廉仰天大笑了两声:“大树高山藏险滩,小河流水画江南。驷马奋蹄越戈壁,拜相封侯在边关。哈哈哈。献丑了,献丑了,各位大家见笑了。”
“千古绝唱,千古绝唱啊!”大胡子匆忙起身,“各位稍坐,容老朽回房记录下来。这等佳作,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大胡子大步流星走出去,一直奔茅房而去。
酒后,众幕僚又胡言乱语了一阵,这才各回房里歇息去了。
景廉却把文案师爷传过来,乘着酒兴,口述了一篇给朝廷的折子。景廉提出,隆冬季节,正是关外水瘦土硬之时,既利于跑马,又利于行军;敦请朝廷命令金顺快速出关,以便早日收复南路。景廉拟定的作战方针是:“奴才坐镇古城统筹全局,命乌里雅苏台将军金顺取道古牧地,提督张曜由天山南取吐鲁番,领队大臣沙克都林札布锡纶由沙山子取玛纳斯,三路齐举,使贼不相顾。奇台古城为哈密巴里坤屏蔽,命副都统额尔庆额常顺福珠哩驻西湖,防贼逸入北路。乌鲁木齐之南俗呼搭板城者,实通吐鲁番要路,贼以重兵守之,宜潜师攻扰以搤其吭。并请饬陕甘总督左宗棠总司后路粮台。移甘肃民千户到奇台古城屯田;购蒙古驼数千只,拨部款六十万两发饷。”
折子拜发的同时,景廉又给金顺发快札一封,命其从速整饬军马,立即出关。
喝酒的时候,景廉对大胡子等一班幕僚说道:“你们知道左季高为什么百般阻挠我进规南路吗?还暗中给张朗斋写信,使我的坏。他就是怕收复新疆这个大功落到我的头上啊!我活了六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呀?可像他这么坏的人,还真就是第一次遇着!我是服了他了。”
景廉正说得高兴,偏偏官报到了。所谓官报,就是清朝时期吏部刻印的圣谕乃至官员调动军情通报的单子,是早期的一种报纸,相当于现在各市县省乃至中央各部委办印发的内刊。
但今天景廉把官报读完后,却默默地拿起官报走了出去,脸色阴沉的吓人。饭厅的人无不诧异,却又无人敢问。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景廉收到的官报上面刻印了这样一道圣谕:“内阁奉上谕:‘肃州克复,已降旨将在事出力之刘锦棠徐占彪等分别优奖。因思陕甘扰乱十有余载,势极狓猖,自简任左宗棠总督陕甘,数年以来,不辞艰苦,次第剿除。此次亲临前敌,督饬将士,克复坚城,关内一律肃清,朕心实深嘉悦,自应特沛殊恩,用昭懋赏。经礼部会议,恭王奏请,钦赐左宗棠进士出身,赏加翰林。左宗棠着以陕甘总督协办大学士。该大臣前经赏给骑都尉世职,并着改为一等轻车都尉世职。钦此。’”
这道圣谕未及读完,景廉已是气得浑身乱抖起来。他怕被人看出来,所以赶紧离席,一个人跑进签押房去生闷气。
清朝习惯把举人出身的官员称作一榜出身或乙榜出身,把进士出身的官员称作两榜出身或甲榜出身;秀才则是秀才出身,监生是监生出身,没有进过学的便一律称作白丁出身;靠征战沙场跻身官员行列的称作军功出身,靠捐纳获得顶子的最被人瞧不起,称作捐班出身。清朝还有规定,目不识丁的人不能做文官,一榜出身的官员不准拜相。清朝不设宰相,用大学士代替宋朝时期的宰相。那时的人们于是习惯把跻身大学士的官员称作拜相。清朝的大学士一共有四个人,加上协办大学士,一共是六人。满汉各三人。左宗棠是举人出身,按着规定,他无论多么能干,也是与大学士无分的。但让景廉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个一榜出身的左宗棠,现在竟然被朝廷拜相了!景廉恼就恼在,他是两榜出身,他应该拜相才对,可他却没有被拜相;左宗棠是一榜出身,是无资格拜相的,但现在却被破格拜相了。这要传出去,他景廉的脸往哪儿搁?文人都是好面子的,景廉的面子尤其金贵。
想了又想,景廉突然把官报抓在手里,嘴里恶狠狠地迸出一句:“左季高,我早晚让你好看!”
景廉三把两把将官报撕碎,他决定把左宗棠拜相的消息封锁住。
二十几天后,景廉接到圣旨。朝廷对景廉提出的作战方案完成赞同,命景廉令荣全张曜等部,整装待命,等金顺大军一到,马上发兵。
景廉接旨不过十日,乌里雅苏台将军金顺在朝廷的一再催促下,不得不率麾下二十营正式出关。
大清国收复新疆的战役,在钦差大臣乌鲁木齐都统景廉的一再催促下,总算拉开了大幕。
第五章 外交谈判无作用
英国与阿古柏缔结了《通商条约十二条》,俄国派出使臣,公开承认阿古柏成立的哲德沙尔汗国是合法政府。总理衙门愤怒了,派人向英国人提出了抗议,向俄国驻中国公使馆递交了书面照会。
英国人对中国的抗议不理不睬,俄国公使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恭王于是困惑了,太后也开始糊涂起来。
我们现在来说说大清国的朝廷。
大清国的朝政已经多年不正常了。皇帝在后宫读书,亲王在前台摄政,两宫
太后躲在幕后听政。
自打咸丰皇帝死后,大清国的皇帝名义上是爱新觉罗.载淳,也就是大家都
知道的同治皇帝,实际掌握朝政的却是慈禧太后。为什么这样呢?因为载淳登基时年纪太小,只有六岁,只好由他的生母慈禧太后与咸丰帝的皇后慈安太后同时垂帘听政。慈禧太后又称西太后那拉太后,满族叶赫那拉氏,原本是咸丰的一位妃子,因生了载淳而晋封懿贵妃;慈安太后又称东太后,满族钮祜禄氏,于咸丰二年立为皇后。咸丰帝病重时,考虑到载淳年幼,只好提前安排后事:命怡亲王载垣协办大学士肃顺等八人赞襄国政,人称“赞襄政务王大臣”。咸丰帝驾崩,慈禧太后为了掌握朝政,竟然联络恭亲王奕
第六章 后来者竟然居上
荣全久驻新疆,官拜伊犁将军;金顺是乌里雅苏台将军,率军进疆是助剿阿古柏侵略军,是真正的客军。但金顺出关后,钦差大臣景廉却密保其出任帮办大臣,是目前新疆的二把手。景廉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把荣全赶出新疆。荣全自恃劳苦功高,根本没把景廉放在眼里。景廉不服输,一篇参折飞速递往京师。
在朝廷的一再督促下,金顺终于率军出关了。
金顺此次出关,共统带步队二十营,马队十营,人数约在一万五千人左右。为防饿饭,他特奏请朝廷命左宗棠为他多筹备了一个月的粮草五万两饷银;为防驻扎在北路的阿古柏部半路拦截,他特意飞函哈密的张曜和塔城的荣全二部,提前派出人马接应自己。
消息传到兰州后,左宗棠不由对饶应祺叹道:“金顺久经战阵,常驻边关,他不该吓成这样啊!”
饶应祺四外看了看:“老爵相,金将军常驻边关不假,但好像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战阵啊。他征山东援湖北攻宁夏,哪次不是偏师?他久经战阵?鬼都不信!”
左宗棠:“满人都是怕死的。像金和甫那样,就已经不错了。鬼信不信无所谓,只要朝廷相信就可以了。对满人啊,我们还是少议论的好。”
饶应祺把左宗棠看了又看,忽然一笑:“爵相,下官发现,自打您老拜相以后,说话办事真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啊。莫非人一拜相,性情就变了?”
左宗棠眯起眼睛,用手捋了捋胡子:“拜不拜相都没什么打紧,关键是跟头摔多了,人的心眼也就多了。子维呀,你说,景廉这么急着向南路出兵,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呀?他不怕阿古柏断他的后路?”
饶应祺沉思了一下:“依下官想啊,景都护是立功心切呀。”
左宗棠皱起眉头自言自语:“没了后路,这仗还怎么打呀?朝廷为什么同意了他的计划呢?大军孤悬塞外,没有粮草,没有后路,一旦失利怎么办?几万条人命,不是小事啊!”
饶应祺:“老爵相,您老这话,为什么不说给朝廷呢?您老现在可是我大清的堂堂协揆呀。”当时人们习惯把协办大学士称作协揆。
左宗棠苦笑一声:“老夫连帮办都不是,你让老夫说什么呀?换言之,就算我说了,朝廷就能听我的?”摇了摇头,“满人都是很自负的,景廉又是个很把自己当回事的人,有些话,还是看看再说吧。景廉荣全金顺,老夫一个都惹不起呀。”
同治十三年二月(公元1874年),也就是金顺大军顺利抵达古城的第三天,一道圣旨分别递到景廉金顺荣全张曜额尔庆额之手:照景廉所请,金顺帮办新疆军务;荣全毋庸帮办新疆军务。
左宗棠见到圣旨后不由连连苦笑:“朝廷如此办理,新疆可有热闹看了。这三个满贵大员,哪个是省油的灯啊!这都是谁给上头出的主意啊!”
金顺到古城的第三天便和景廉见了面。在与金顺会面的同时,景廉急函荣全张曜和额尔庆额,命三人速到古城商议军务。荣全和额尔庆额如期赶到古城,但张曜却以哈密干系太重不可擅自离开为由,拒不应命。景廉气得暴跳如雷,但私下一想,张曜说的却又合情合理。景廉怀疑是左宗棠暗中给张曜出的主意,心里自然对左宗棠又多了几分愤怒。
得知张曜不来古城后,荣全却道:“张朗斋不来古城,我们正好独享大功。这是好事啊。”
金顺用鼻子哼一声道:“好事是好事,可吐鲁番怎么办?我们三路人马加起来才多少人马?如果再分出一路进规吐鲁番,如何够用?景钦帅,您老到底查清阿古柏的底细没有?他现在南路有多少人马?我们不能盲目出兵啊!”
景廉搬了搬指头:“大概不下十万吧?如果把北路的人也算上,没有二十万,十五万总是有的。但他们都是不经打的。”
荣全皱了皱眉头,很是吃惊的样子:“有那么多吗?这个数字,您老是如何算出来的?我得到的数字可没这么多!就算加上当地的百姓,南疆一共才多少人哪。”
景廉知道荣全对自己有气,但考虑到出兵在即,关系闹得太僵不好,就强压住怒火,笑道:“本钦差三次派人去南疆密访,数字大致是不会错的。荣通侯,您老认为阿古柏应该有多少人啊?”
荣全一声冷笑:“您老倒是会问!我认为顶什么用啊,我又不是阿古柏!”
额尔庆额小心的问一句:“他们有多少马队呀?我们要不要再从吉林黑龙江调一些马队过来?”
景廉:“本钦差已经奏请了,但因为粮饷转运太过艰难,朝廷恐未必能答应。张朗斋到了新疆,竟然敢不听调遣,本钦差恐怕得给朝廷拜个折子。上头着我统筹全局,新疆的事,我得负起责任。荣通侯,本钦差这么做,没有什么不妥吧?”
荣全:“景钦帅,要参谁要保谁,那是您老分内的事。您老觉着能参动就参,若参不动呢,自然就不要去碰钉子。本爵来到古城想知道的是,此次向南路进军,您老是怎样布置的?想分几路?本爵走哪一路,金都帅走哪一路,您老走哪一路?额副帅是单独一路,还是和我们同行?本爵说句您老不爱听的话,我们坐在这里东扯西拉,南疆何日收复?朝廷可是等着捷报呢!”
景廉气得胡子乱动:“侯爷,您老这说的什么话?本钦差昨儿梦里还在和阿古柏对打,这怎么是东扯西拉?不计议妥当便贸然出兵,一旦吃了败仗怎么办?”
荣全把奶茶往外推了推:“钦帅所言甚是,是本爵该打。好吧,那就计议吧。俄国兵屯在塔城的周围,我是真怕这些畜生突然开起大炮啊。”
金顺:“侯爷说的对。钦帅,我们计议正事吧。”
景廉自负地摸了把胡子,口里忽然迸出一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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