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龙溟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怎么就不如他……”连少卿本来是有替自辩解的意思,可是在他把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那个女人嘴里面突然就布满了无数的人的眼睛,把他的话全都吓得缩回去了。
这些眼睛的瞳仁和眼白,黑白分明,眼神中带着一种诡异,看的人头皮发麻。
看来是又遇着鬼了!
我在前面的驾驶座开车,整只手掌吓得都麻了,可是还是要硬着头皮开车。
假如说我突然停车,发生追尾事件,也没有驾照。那本警方应该会将这起车祸,判定为无证驾驶,驾驶经验不足在高速路上擅自停车而死。
弃车逃走的想法太过愚蠢,立刻就被我否决了。
我吸入了一口寒气,轻轻的咳了几声,就当做没看见后排车座上那两个东西。一路上的收费站,都是轻松通过的,甚至不需要连少卿去色诱。
应该是这两个人的杰作,但是很奇怪,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动作。
女的千娇百媚的靠着老者,老者纹丝不动,就好像蜡像一样。
我一路开始,腿肚子都是在抽筋的,额头上全都是汗。等到车子开到了医院的车库,我眼前微微一模糊,居然在地下车库看到了无数棺材。
这一惊吓,差点让车撞到了地下车库的柱子上,还好连少卿冰凉的手指狠狠的抓住方向盘,将车头的方位错开了。
一撞撞到了棺材上,车子却穿过去了。
棺材只是幻觉!
它们根本就不存在,为的就是让我偏离方向撞到柱子,弄个车毁人亡的下场。
我经过那么一下,惊魂未定,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额头上的汗不停的冒出来,嘴里面缓缓的感激连少卿对的救命之恩:“少卿,谢谢你……我……”
我只感觉耳朵侧面有一个冰凉的东西,带着粘液,它在接触我脸上的肌肤。
“啊——”我整个人都炸毛了,惊叫一声,跳到了椅子上蹲着。
眼睛微微一侧眸,就见到一只红色的东西,肉呼呼的,它正在舔我的脸。那……那是一只舌头,还是从车后座上,那个女人嘴里伸出来的。
那长度,就跟吃蚊子的蛤蟆似的。
“璃儿,不闹了,你这样吓着萧夫人怎么办?哦,老朽都老糊涂了,萧将军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你。”那个没有腿的老者忽然就把自己半眯的眼睛完全睁开,那一双死尸一样的没有焦距的青光眼让人看得脑袋上的头发都要一根根竖起来了。
我感觉自己再在这车里面,就要不能呼吸了,奋力打开车门,出去外面透气。
我一脚刚刚踏出车子,就感觉自己的脚周围都是从地下面伸出来的小手。那些手都带着泥巴和血污,而且都是有些婴儿肥的,孩子的手。
我赶紧把脚收回车子里,缓缓的闭上眼睛,沉住了气,才盯着前车窗后面的棺材,问道:“老人家,你跟我来医院有什么用意吗?我想如果你要杀我,早该杀我了不是吗?我……我想去见我的父亲,您能不能……”
老者双手用力摁了一下拐杖,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帮他把车门打开。
他就这么拄着拐杖,飘出了车子,然后在车外面看着我,“梁琉这孩子还回来告诉我,说你胆子很小,没想到你胆子也蛮大的。我在你车后这么久,你都没有把车停下来,说明你的胆子配得上萧龙溟。”
我那是被逼的出来的胆子!
我接连遭到打击,心再不冷下来,就太对不起自己遭遇的这些痛苦了。
我撇了撇嘴角,淡淡的说道:“我胆子大不大,和老爷子你应该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你跟着我干什么,只是测验我的胆子吗?那老爷子您也真够无聊的,这大半夜的,您应该找个孤坟荒冢呆着,比较舒服。”
连少卿扯了扯我的衣角,小声的提醒我:“谭笙姐姐,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竟敢这么和他说话。”
“萧老爷子,你跟她用得着废话吗?要不是那个不知死的连家小鬼帮着她,她早就撞在柱上死了。”那个女人猛然抬起头来,帽檐和眉毛齐平,露出了她那一张美艳妖异的容貌。
凤眸画春,皓齿如玉。
“琉儿,那是因为她的命格有贵人运。就连龙虎山出来的高徒,都主动接近她。人有时候,命格好也是一种实力。”老者飘在车窗外,他伸手拉开了我的车门,冷幽幽的目光看着我,伸手递来一封老旧破烂的信封,“谢谢姑娘载老朽一程,烦请将这封书信交给他。”
那封信,我太熟悉了。
那是迷宫锁盒子的夹层里那封写给萧龙溟的书信,这封书信是写给萧龙溟的!我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个老者和他身边的女人,就是那天去抢夺盒子的那帮人。
“是你们抢走了盒子!”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回那只装有我阳魄的盒子,可是我的这句话说得太晚了。
他们这两个人,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库里飘往前飘了一会儿,硬生生的就不见了。
一时之间,地下车库的那些棺材全都不见了。
看来这个死老头刚刚确实想置我于死地,在连少卿救了我之后,他好像就打消了要杀我的念头。
只是让我把那封信,交给萧龙溟。
我把车子在车库停好,打开车门,走出去,看着那个老者离开的背影问连少卿:“少卿,你认识那个老头?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当然不认识他,可我认识他手指上的龙魂玉。”连少卿一边跟着我走出车库一边说道,他看了一眼天空上的圆月,忽然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大家都叫龙魂玉的持有者,叫萧老,他和萧大哥一样,也姓萧。”
我在医院大门停下来,站了一会儿,我知道我只要进去了,可能就没有机会再问老者的来历,直接问连少卿,“萧老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身份很神秘,大家都说,他虽然只是厉鬼。但是,却有威慑阴差的能力,见到他都得绕道走,听说……听说阎王老爷都不敢拿他怎么样。所以,我刚刚才怕你得罪他啊!”连少卿跟在我身边解释着,看他苍白而又恐惧的脸色,似乎是真的畏惧这位传说中的萧老。
我很担心父亲的情况,对于连少卿的解释,只是过耳一遍,听听则已。毕竟,我对龙魂玉和萧老之类的传说闻所未闻,更不能对连少卿的恐惧感同身受。
进了医院,我报上了父亲的大名。
值班的护士却说,“我们医院没有这个病患。”
“那有没有一个车祸送来的伤患?他是在……高速上……”我还没说完话,就见到小护士疲累的打了一个呵欠。
然后,她发现自己这样有些不妥,立马严肃了表情,认真的和我说:“恩?你是病人家属吗?送来的时候,送去过急救室了。不过……不过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已经送进重症室了。那里有医生,我带你过去吧。”
“谢谢。”我当然知道值班护士的艰辛,她们大晚上的值夜班很不容易。
我听到父亲在重症室,立刻就跟着她一起去看父亲,如果父亲接受应有的抢救,那么应该会在手术室吧。
遭遇车祸的重伤伤者,一般会失血过多,需要输血和手术,才能挽回生命吧?巨阵纵划。
还没到了重症室门口,我就发现父亲躺的病房,好像是祖父躺过的那一间。重症室内居然没关门,一个医生从里面出来。
小护士看到医生,急忙介绍我说道:“医生,这是病人家属,现在病人什么情况。”
“病人伤得很重,已经……已经没法抢救了,他……他的生命很顽强,到现在了依旧还有生命体征。”医生眼球当中也有血丝,显得很疲累,他用眼镜布擦了擦眼镜,才把眼镜戴回去说道,“医学上没有判定死亡,我们医生也不好处理,只能放在病房内,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父亲没救了吗?
难道老天爷要我在短短的两天之内接受完祖父的死,还要我接受父亲的死吗?
不!我接受不了!
我在内心遭受巨大打击,几乎站不稳的时候,连少卿紧紧的搂住我,“你要是觉得难过,靠着本少爷的肩头哭一会儿,本少爷会好好疼惜你的。”
“少卿,不用,不用,你松开我吧。我很好……”我感觉心房深处沉痛无比,一股腥甜涌出喉头,但是被我强咽下去。
我不可能让自己依靠少卿,我知道,他不是萧龙溟。
在我的心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我的依靠。这个世界上只有槐香,还有萧龙溟,他们两个才能看到我最脆弱的一面。
我强打了精神推开连少卿,和医生说话:“我……能理解你们,你们半夜抢救,也是尽力了。我能进去看看他吗?我……我是他女儿,我就想见见他最后一面。”
医生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还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按病床前的响铃,值班医生会过去的。”
我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颤抖了。
我隔着一段距离就能看清满身是血的父亲,衣服还是他出门前的那身,但是现在已经被血染的认不出来了。
他的头颅部分都有些扭曲变形了,整张脸五官变得没法辨认。一般情况下,人的脑袋都成了这样,应该早就死了。
可是当我摁住他的脉搏的时候,却依旧能够感觉到他传递出来的心跳。
摸脉的时候,摸到的骨头都是断裂的,断裂的部分仿佛就能把人的心也撕开来一样,让人痛到没有办法呼吸。
我知道按照手骨的断裂程度,想必父亲的颅骨应该也出现了破裂。
这么一来,父亲即便有什么想说的要对我说,也是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口了。我伸手握着父亲握成拳头的手,低低的含着他的名字:“谭知青,你快醒醒吧。谭知青,谭老师,谭教授,你不是教过我做人要坚强吗?你起来吧……起来看看我,好不好?”
他的手依旧是紧握着,我终于受不了哭倒在地上,泪水都打湿了他鲜血结痂的手臂。我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拼命的喘着粗气,身体进入麻痹的状态。
“父亲,妈妈她有了你的小宝宝了,你怎么可以走呢?我还想看着和妈妈继续恩爱下去,看着你牵着小宝宝的手,和我走在一起。”我泪眼朦胧的说着,叨念着。
但是昏迷中的父亲根本听不见,他紧紧只是还有生命体征,有脉搏,有呼吸。
却唯独浑身的骨头都断了差不多了,脑袋都扁了,他不会在回来了。老天爷就是故意折磨我们这些生着,强留他的灵魂在肉体里,却剥夺了他生存和苏醒的权利。
如果生命体征依旧存在,父亲会因为长时间没有摄入养分,慢慢的枯萎而死。
我不像一般的家属一样哭的撕心裂肺,我是苦懵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有连少卿,他用他那瘦小的,像牙签一样的手臂仅仅的搂着我。
他的唇吻去我的眼泪,我却越流越多,然后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没什么逻辑。
我梦见母亲肚子里的宝宝降生,我们一家四口,在郊外的湖上泛舟。我还梦见自己披上红盖头,被人用金秤杆给挑起了红盖头。
挑起盖头的人,是萧龙溟。
我……
我真的是活活被吓醒的,一脑门子的汗,我居然梦见自己成了萧龙溟在辽代的新娘,成了耶律楚格。
这个梦太吓人,太不靠谱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病床旁边除了在小苹果的连少卿,还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奶奶,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满眼泪花的说道:“小笙,你终于醒了。”
“您是哪位?咳咳咳……”我好奇的发问,因为刚醒来,嗓子发干所以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就见到连少卿十分乖巧的把苹果片喂到我嘴边。
我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我还是吃了。
我自己难受就够了,拒绝连少卿的一片心意,只会多一个人陪我痛苦。
那个老奶奶慈祥的看着我,然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忘了吗?我是你刘奶奶,才两三年不见,你怎么就不记得我了?”
我当然记得刘奶奶,刘奶奶是我我祖父的故交,也是我祖父的邻居。这一次,祖父的尸骨送回去接手的人,整理遗物,置办灵堂之类的事情全都是她经手的。
我父亲他虽然是考古历史学上的天才,却是生活上的白痴,完全没法自己照顾自己,交际和办事能力都不强。所以祖父死后的这些事情,他本来就不善于经手。恰好有刘奶奶一直在管祖父的事情,所以他也不会为难自己,去做自己做不来的事情。
刘奶奶小时候一直照顾我,时常让我去她家和她家的孙子一起玩。我甚至都清楚的记得她脸上的每一根皱纹的走向,可我怎么又突然认不出她来了?
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变得格外的模糊,我伸出五指拿到眼前晃了晃,确实有些模糊不清了。
周围的一切,在我的眼睛之下,居然都变得模糊了。
但是,我好像是可以看见的,在病房里至少有六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看着我,这六双眼睛的主人绝非人类。
我揉了揉太阳穴,周遭的景物看的更加模糊了,但是那六双眼睛的主人真是越看越清楚。
一只浑身是血的婴儿、一个满脸都是线缝的疤痕的护士,一颗没有身体的脑袋,两个孤独无助的老人,还有一只行为怪异的黑猫。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都没有要害我们的意思,或者说暂时没有能力害人。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刘奶奶伸手摸了摸我的脑门,紧张的问我。
我却感觉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反复权衡了一下,让刘奶奶帮忙让医生过来,对我的眼部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医生给出的答案是,我的眼睛视力的确突然变得很差,要戴一千度以上的近视眼镜才行。他们推测,我也许是因为悲伤过度压迫到了脑部的视觉神经。如果我不能好好调节情绪的话,很有可能会和我母亲一样终身失明,最终只能依赖导盲犬生活。
刘奶奶叹了一口气,特别的可怜我,“小笙,你从小就是个苦命的孩子。没想到,刚回来又遇到这些事情。你们老爷子一直都觉得亏欠你,所以想将自己毕生的绝学都给你,却没想到这么早就去了。”
我用模糊的视线,看着自己双手,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父亲他怎么样了?”
“他……还在重症室中,不过警察已经去查验他的伤势了,他们说这起追尾的案子还要调查,才能判定责任的归属。”刘奶奶也抹了一把眼泪,不过,她欣慰的看了一眼在一旁给我倒热开水的连少卿。
她说:“小笙,你有这么好的小男友,刘奶奶都羡慕你了。”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就见到连少卿脸色绯红,却是不害臊的仰着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