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坎贝尔这个家伙引起的。”
“是啊。”默多克说,“他很快就会平静下来了。这个家伙不是本地人,还没搞清自己的位置。从他的胡言乱语中得知,他根本不是苏格兰人,每个人都知道他来自格拉斯哥,但他母亲是个北爱尔兰女人,名字是弗拉纳根。”
“难怪这么粗鲁。”默里插话进来。他是一位银行家,柯克沃尔本地人,对任何一个出生在威克以南地区的人都有一种毫不掩饰的蔑视:“最好别理他,如果他想得到某些人的关注,我想也不会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说完他还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你是说休·法伦?”迈克尔达姆先生暗示道。
“我可没有指定任何人,”默里说,“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因为某位夫人惹了不少麻烦。”
“完全不是那个女人的错。”麦克乔奇着重强调。
“我没说是那位夫人的错。但是这样的麻烦没有人能帮他们解决。”
“我完全不能想象坎贝尔如何扮演家庭破坏者的形象。”温西甚是愉快地说。
“我也完全不能想象。”沃特斯咕哝道,“但是他自己能够想象就足够了,有一天——”
“好了,好了,各位,”默多克赶忙说,“坎贝尔确实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但是大家最好多担待些,不要理他就是了。”
“完全正确。”沃特斯说。
“不是还有关于钓鱼的争吵吗?”温西插话,如果话题要继续围绕坎贝尔展开,那么最好是不遗余力地将话题扯离沃特斯。
“有,当然有啊,”迈克尔达姆说,“他和乔克·格雷厄姆已经势不两立了。格雷厄姆先生要在坎贝尔屋子下面的池塘钓鱼。如果想要息事宁人的话,也不是说除了打扰坎贝尔,在弗利特就没有足够的地方钓鱼了。但是就像格雷厄姆先生所说所做的那样,池塘不是坎贝尔的——是大家的——没人期望格雷厄姆先生会听坎贝尔的话,他不会理睬任何人。”
“尤其是,”麦克乔奇说,“在坎贝尔试图要把他推进弗利特湾之后。”
“天哪,他真的这样干了?”温西兴致勃勃地问。
“是的,但是他自己掉了进去。”默多克似乎在缅怀往事,“而格雷厄姆从那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带上一两个小伙子去那里钓鱼。我想今天晚上他还是会去的。”
“也就是说,如果坎贝尔想吵架滋事,他就应该知道去哪里找格雷厄姆了。”温西说,“来吧,沃特斯,我想我们最好回去吧。”
沃特斯依旧在生闷气,他站起来跟着温西走出酒吧。温西把他带回寄宿处,一路兴奋地唠叨着,直到进了屋把他塞到床上。
“我不应该让坎贝尔刺激你。”他说,随后被一连串嘟哝声打断,“他完全不值得理会,去睡一觉,醒来之后忘掉这件事,你明天还要工作。这才是得体的做法。”他说,然后被一幅倚靠在抽屉柜上的风景画吸引住了,“你是个用刀的好手,是吗,老兄?”
“谁?我?”沃特斯说,“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坎贝尔是这个地方唯一的用刀好手——当然是他自己说的。他甚至大言不惭地说高恩是个过时的老家伙。”
“这可是奇耻大辱,不是吗?”
“我想是的。高恩是个真正的画家——天哪,我一想到那时的场景就浑身发热。他是在爱丁堡艺术家俱乐部说的这话,在很多人面前,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高恩的朋友。”
“那么高恩说了什么?”
“哦,说了很多,他们现在完全互不理睬。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就不该活着。你听到他说我什么了吗?”
“是的,但是我可不想再听一遍。这个家伙最终会自食其果,他不值得我们花时间来烦恼。”
“这是大实话。而且他的作品也没有精彩到足以弥补他的兽性。”
“他画画不行吗?”
“哦,他可以的——勉强可以吧。他就是高恩说的那种人——一个旅行推销员。该死的,他的作品在第一眼确实可以打动人,但这只不过是小把戏。如果套上一个模式,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到。我半小时内就可以画出一幅很好的坎贝尔式的作品,你等一会儿,我画给你看。”
他猛地将一只脚伸出床外。温西及时强硬地将它按了回去。
“以后有的是时间给我看。等我看过了他的作品再说吧。如果我还没看过原作,就无法判断模仿之作画得怎么样,不是吗?”
“对,那好吧,等你看过了他的画,我再画给你看。哦,天哪,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快点睡觉吧,”温西说,“需要我像他们说的那样去叫麦克劳德夫人来照顾你入睡吗?让她给你带几片阿司匹林和烤面包?”
“不需要,我明天早上还要早起。真糟糕,但是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的。”
“好吧,那么,再见,祝你做个好梦。”温西向他告别。
他将门轻轻地关上,然后一路沉思着走回自己的居所。
坎贝尔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当车子经过那座分隔科尔库布里郡和弗利特门城的小山时,伴随着汽车在山路上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嘎嚓声,他一边胡乱地换挡,一边简要地回顾了自己在这里受到的委屈。那个该死的,只知道嘲讽与傻笑的下流的沃特斯!让他那该死的优越感见鬼去吧。他只希望这件事不是发生在麦克乔奇面前。麦克乔奇会告诉斯特罗恩,斯特罗恩会更加自鸣得意。“你们看,”他会说,“我将这个人赶出高尔夫球场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啊。他是个只知道喝酒、在公共场合吵架的家伙。”该死的斯特罗恩,永远带着他军士长的派头让你备受侮辱。如果好好想想,斯特罗恩的家庭好男人形象、他的干活效率以及他在当地的影响力,就是一切麻烦的根源。他假装什么都没说,但事实上流言飞语和诽谤之言满天飞舞,他会让一个地方的人们彻底反对一个人。斯特罗恩还是法伦这个家伙的朋友。法伦也会听说这件事,他会为此跳起来,也变得更加令人讨厌。如果不是因为法伦,今天晚上根本不会发生那场愚蠢的争吵。晚餐前那令人厌恶的一幕!这就是驱使坎贝尔来到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的原因。他的手在方向盘上停顿了一会儿,为什么不直接回到法伦那里把这件事情彻底摆平呢?
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停下车,点燃一支雪茄,狠狠地吸了两口。如果整个地方的人们都反对他,那么他也讨厌这个地方。这里只有一个体面的人,而她却与畜生一般的法伦结了婚,最糟糕的是她对法伦一心一意。她对别人可是一点都不在乎——如果法伦明白这一点的话。而这一点坎贝尔跟其他人一样明白,他也没有什么出轨的想法。他只是希望,如果他觉得疲劳、烦恼,或者厌烦了他那间孤单、不舒服的小屋子,可以去吉尔达·法伦蓝绿相间的凉爽起居室坐一坐,希望能被她那温柔动人、让人感到舒适的嗓音抚慰。而休·法伦,这个男人的感知力与想象力并不比公牛更多,他一定要闯进来,打破这一段美好时光,把他肮脏的想法加在这件事情上,践踏坎贝尔避难花园中纯洁的百合。难怪法伦的风景画看起来就像是用斧子砍上去的——这个男人一点也不优雅。他对蓝色和红色的运用完全是为了谋杀你的眼睛,他就是通过红色和蓝色来看待人生的。如果现在法伦死了,如果某个人的双手能够掐着他的脖子,直到他瞪出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像牛的眼睛一样——他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好笑极了。他应该去告诉法伦这个想法,然后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法伦是个恶魔,是个禽兽,是个恶棍,带着艺术家的习气——他的习气就是毫无艺术感。他与法伦完全无法和平相处。任何地方都没有和平。如果他回到门城,他知道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从卧室窗户就能看到乔克·格雷厄姆站在房子的墙下抽打水面——而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惹怒他。为什么格雷厄姆就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沿着水坝到处都是钓鱼的好地方。这是纯粹的迫害。不加理会地上床睡觉也没有任何好处。他们一会儿就会吵醒他,他们会拍打他的窗户,在窗外大声叫嚷自己捕捉到了猎物——他们甚至会傲慢地施舍给他一条鳟鱼,就扔在他的窗台上,有时甚至是抓到就应该被放回去的小鱼。他只希望格雷厄姆有一天会失足滑下石头,防水长靴里灌满河水,而他本人也淹死在他那些讨厌的鱼群里。最让他愤怒的是,这每夜的闹剧都被他的邻居弗格森欣赏,自从院墙纠纷之后,弗格森就变得再也无法让人忍受。
当然,在他倒车的时候,确实不小心撞到了弗格森的院墙,将石头撞掉了一两块。但是,如果那院墙修得好好的,就不会造成任何破坏。弗格森那棵大树的根部长到了墙的下面,破坏了墙基,甚至还有一些大的吸枝〔5〕长进了坎贝尔的花园,而他不过是彻底清除了这令人讨厌的东西而已。一个人是不应该将树种在墙壁下面的,否则墙面轻轻一推就倒了——而他竟然还过分地要求别人修缮、赔偿。他不必修理弗格森的墙,弗格森首先应该自我反省。
他紧咬着自己的牙齿。他想从这些让人郁闷的鸡毛蒜皮的争吵中摆脱出来,与某个人来一场大规模的、痛快的、疯狂的争吵。但愿他能把沃特斯的脸捣成果酱——放手去做——解决这件事情,他才会觉得好过点。那么现在他回家还是回到刚才的地方,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只需要找个人将这郁闷之气发泄出来。
他想得那么出神,都没有注意到远方传来汽车的嗡嗡声,车灯闪烁着,然后消失在公路的转弯处。他最先听到的是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紧接着一个暴躁的声音在大吼:“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你这个疯子,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横在拐弯的地方,大马路的正中央,啊?该死的!”就在他转过身,在车前灯刺眼的光亮中眯起眼,准备抓住这个新的机会展开攻击的时候,他听到这个声音带着某种胜利意味愤怒地说:“啊,坎贝尔,当然,我就知道只有你才会这么干。”
注 释
〔1〕迪伊河是发源于苏格兰东部凯恩戈姆山脉的一条河流,向东流一百四十五公里经阿伯丁的人造海峡注入北海。该河以其秀丽的风景和鲑鱼渔场而著称。
〔2〕一种蜉蝣生物,用作钓鱼诱饵。
〔3〕一种家庭用燃炉。钢铁材质,饰以龟纹,做成龟形,最早是一八三○年由查尔斯·波特威先生手工制成。
〔4〕全文应该是They skite too much and fight too little(他们突袭得太多,但是面对面战斗得太少)。
〔5〕从木本植物根部或干的下部长出的枝条,可生成一株新的植物。
第二章
坎贝尔之死
“你听说坎贝尔先生的事了吗?”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的默多克先生问道。他仔细地擦着手中的玻璃杯,准备往里面倒啤酒。
“哦,昨晚之后他又给自己惹了什么更大的麻烦吗?”温西问。他将一只胳膊撑在吧台上,兴致勃勃地准备接受他将会听到的新闻。
“他死了。”默多克先生语出惊人。
“死了?”温西下意识地重复道。
默多克先生点点头。
“哦,是的,迈克尔达姆先生刚从门城带过来的消息。下午两点有人在牛顿…斯图尔特的山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天哪!”温西说,“但是,他是怎么死的呢?”
“失足掉下河。”默多克先生回答,“然后淹死了,他们是这么说的。警察已经上山了,他们会把尸体带下来。”
“我猜这是一个意外。”
“嗯,今天早上十点刚过的时候,还有勃岗的村民见到他在桥边高地那里作画,而下午两点梅杰·杜格尔拿着钓鱼竿经过那里的时候,发现有尸体躺在河里。那里很滑,特别容易摔倒,而且到处都是断崖。我想他可能是要下去取些水来作画,踩在石头上,没想到失足掉下去了。”
“作油画不需要取水。”温西沉思着说,“但是有可能他想调一下三明治里的芥末酱,或者往水壶里灌点水,或者只是想给威士忌兑点水。我说,默多克,我最好开车去看看,你知道这可是我的长项。出事地点具体在哪儿呢?”
“你必须走海滨路,穿过克里镇到牛顿…斯图尔特,”默多克先生说,“过了桥之后右转,然后看到路标再右转,沿着路一直走到巴格勒南,继续向前翻越右手边的一座小桥,然后走右边的路。”
“事实上,”温西说,“我一直右转就是了。我想我知道那个地方。那里有座桥,有一个大门,还有一条游弋着鲑鱼的大河。”
“是的,在米诺奇,丹尼森先生去年在那里抓了一条大鱼。你到了那个大门,就可以看到左手边的桥。”
温西点点头。
“那么我现在就出发了,”他说,“我可不想错过这个乐子。一会儿见,老兄。我敢打赌这可是坎贝尔做过的最受欢迎的事了。离开人世却成全了他,呃,不是吗?”
时值八月底,这天是个绝妙的好天气,温西兴致勃勃地驱车上路了。从科尔库布里郡到牛顿…斯图尔特的路途上还有一些可爱的小困难需要克服。天空明亮高远,舒卷的云彩挂在天边,鲜艳的花朵爬满了道路两边的树篱,前面伸展着结实的路面,耳边伴随着引擎动听的声音,前方还有一个富有趣味的案子在等着他,这一切都让温西勋爵的幸福之杯装得满满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于小小快乐的人。
他驶过门城,热切而兴奋地向安沃斯旅馆的主人招了招手。温西在卡多内斯城堡〔1〕灰暗的阴影下向上攀爬,第一千次沉浸在沿途的优美景色中。莫斯庄园农场像一位日本美人,在高高的乔木的掩映下,似乎是蓝色海岸边一颗闪亮的珍宝;克科达尔好像可爱的意大利姑娘,四周栽满了高瘦而盘曲的树木;纯净、蔚蓝的威格郡海岸围绕着海湾闪闪发光。接下来是被白色农舍环绕着、远离巴赫尔姆的老博德区;然后会突然跃出一片明亮而耀眼的绿色草坪,就像是阿瓦隆〔2〕的乐土,掩映在高大的树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