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格雷厄姆:高恩:沃特斯
“他们两个的理论,”治安官邓肯说,“都很好,我不是说要反对他们,但是,先生们!这些方法太复杂了。我一想到它们就头疼,我自己是想不出来的。但我非常想知道,马克斯韦尔·贾米森先生,你怎么会认为他们只花了四十五分钟就能讨论出这个计划来呢?”
“哦,”马克斯韦尔先生回答,“那些时间都是非常灵活的。假设我们让斯特罗恩来到菲尔贝的时间太早,光线太亮,以至于他完全没可能摔进矿坑里,那么你让他多晚出发我都不介意。”
“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检察官看到邓肯有点气馁,插话道,“如果你有更好更简单的想法,一定要把它说出来。”
“我只是想,”邓肯说,“请原谅,卡梅伦医生,不知道对不对,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死于尸体被发现的当天呢?你不会不高兴吧,医生?”
“当然不会!”卡梅伦医生热忱地说,“说出你的想法,先生。断定死者的准确死亡时间不像侦探小说中写的那样简单。根据我的经验,一个医生年龄越大,越不想做出权威性的声明,同时他也会更加认识到大自然会用自己的方式让那些自信的预言者们感到挫败。”
“是的。”邓肯说,“我刚看了一本关于这个主题的小书,非常好的著作,是去年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是一个饱学之士,总告诉我学习才是通向成功的阶梯。”
在他说话的同时,拿出一个又大又方正的牛皮纸包裹放在桌上,慢慢解开绑在上面的绳子。
“这个是,”随着最后一个绳结被打开,那本“小书”终于现身——九英寸长、六英寸宽、六英寸厚,令人敬畏的卷宗——“这个是迪克逊·曼的《法医学和毒理学》,对于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它是一部伟大的作品。好吧,这里有一个章节我想要你看一下,医生。我把它折起来作为记号。在这里,三十七页。关于死后僵直时间的。”
“尸僵。”医生说。
“是的,就是这个,他叫做尸体僵化。但他的意思就是僵直——只不过标榜了一个比较拗口的名字。这个人是这样说的,他很权威,我可怜的老爸为这本书费了不少钱:‘在一般情况下,这个——哦,亲爱的!骨骼肌的僵硬是在死者死后四到十小时开始的。四到十小时。这就告诉我们,你建立的死亡时间有可能有六个小时的误差,不是吗,医生?”
“在其他各点都相同的情况下,”医生回答,“是的。”
“是的,这里还有。‘当它完全完成,’指的是僵直,‘需要两到三个小时。’这里又给了我们一个小时的误差。”
“哦,是的。”
“是的。‘这种情况持续几个小时或者六到八天不等。’这里的差距太大了,医生!”
“是的,”卡梅伦医生微笑着回答,“但除了尸僵,你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考虑。你该不会暗示说尸体已经放了六到八天吧?”
“当然不是,医生。但是接下来它说,二十四小时到四十八小时被认为是尸——也就是尸僵的平均持续时间。或许你会允许这位伟大的权威有两到三小时的误差。那么,医生,当你下午三点看到尸体的时候,尸体的僵硬程度如何?”
“已经完全僵硬了,”医生回答,“借用你那个伟大权威正式的说法,尸体僵化已经完全确立了。这也就是说,这个人已经死亡至少六个小时了,而且——根据淤青等等表象来说——或许还要更久些。如果把迪克逊·曼的权威表述作为诊断的基本原则,那么你可以认为死亡最早发生在十三个小时之前——十个小时之后开始僵直,三个小时僵直完成。也就是说,如果死亡最晚发生在早上九点,最早发生在午夜十二点,那么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尸体是僵硬的,当然这是在假设僵直开始和完成时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下。”
“是的,但是——”麦克弗森快速地插话。
“是的,这就是我——”邓肯同时发言。
“等一会儿,”医生打断他们,“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巡官。我没有考虑到尸僵也有可能是在我看到尸体之前的某个时间就已经完成了。假设尸僵提前完成,比如下午一点的时候已经完全建立了。那么死亡发生的时间就有可能是前一天晚上十点钟。我之前就告诉过你这种情况也是可能的。”
麦克弗森满意地咕哝了一句。
“坎贝尔身体非常健康。”医生继续说,“而且他死于意外打击。如果你再继续深入地看一下你那本权威读物,邓肯,你就会看到它说,在这种情况下,尸体僵化的建立过程比较缓慢。”
“是的,医生。”邓肯固执己见地说,“但是你也同样会看到,如果对象已经筋疲力尽,或者体力削弱,尸僵的建立就会比较快。现在,我认为坎贝尔肯定度过了一个筋疲力尽的夜晚。他九点左右和沃特斯吵架,四十五分钟后又与高恩先生遭遇,肚子里还装满了威士忌,我们知道这些都会造成体力消耗——也就是说,”他在温西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笑意,快速继续说道,“精神极度兴奋之后,精力就会损耗。然后他早上没有吃早饭就出去了——这里有医疗报告的鉴定——接下来开车二十七英里。难道这时候他不是筋疲力尽,以至于死后快速完成尸僵吗?”
“你似乎已经彻底思考过了,邓肯。”医生说,“看来我需要更加小心一点,要不就会掉进陷阱里。我只说一点——尸僵的平均持续时间是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坎贝尔的尸体在我周二下午三点看到的时候已经完全僵硬了,而在周三晚上他被放进棺材的时候仍旧是僵硬的。而周四晚上我医检的时候,各位先生也都在场,那时候僵化已经完全停止了。这与尸僵的平均持续时间吻合。一般来说,尸僵快速建立之后就是尸僵持续时间的缩短,尸僵缓慢建立就意味着尸僵持续时间的延长。在这个案件中,尸僵持续时间比较长,所以我得出结论,尸僵建立的时间也比较慢。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合理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午夜十二点左右,而尸体与淤青的表象也与这个时间吻合。”
“那胃里的东西呢?”马克斯韦尔先生问道。
“胃里只有威士忌。”医生淡淡地说,“当然我不能说出死者周一晚上是多晚喝的威士忌。”
“但是,”邓肯说,“假设谋杀是在周二早上九点左右发生的,这样就会缩短尸僵的持续时间。”
“是的,当然。”医生说,“如果他是周二早上才死亡的,那么尸僵的持续时间就有可能缩短到三十六小时。我只能证明周二下午三点到周三晚上七点这段时间,随后我就把它交给殡仪事务承办人了。”
“好吧,这个观点看起来是这样的。”检察官打起了圆场,“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死亡时间是午夜,但你也有可能错误地向前或者向后误差一到两个小时。”
“是的。”
“但有可能误差到八九个小时吗?”
“我不这样认为。”医生慎重地回答,“但我也不能说是绝对不可能的。自然界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判断的失误在所难免。”
“好吧。”达尔齐尔不快地看着他的下属说道,“你听到医生的话了。他没说是不可能的,你用你的尸僵理论还有你的老父亲、那本小书等等东西来质疑他丰富的经验,不就期望能有这个结果吗?你最好能为自己的假设提供很好的理论支持。请你原谅他,医生。邓肯是个好警察,他只是热心过度。”
邓肯因为这一番刺激,再次满脸通红。
“好吧,先生们,我的理论是这样的。六个嫌疑人中除了格雷厄姆,没有人出现在发现尸体的地区附近。但我们有证据表明格雷厄姆在事发当天早上出现在巴格勒南。而且,关于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
“这是事实。”检察官说,“你的笔记本里记录着周二早上十一点半的时候,布朗看到格雷厄姆在巴格勒南下方沿着克里河岸行走。他说格雷厄姆正在逆流向上,而当他看到布朗走近的时候,快速爬下了河岸——好像是为了避免和他说话。看起来确实比较可疑。”
“是的。”邓肯兴奋地说,“当询问格雷厄姆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首先,他拒绝说明那天他去了哪里。在这里我要提醒大家,那时候我们对外说明坎贝尔之死是个意外事故。第二,当从报纸上得知这是一场刑事案件的时候,他又前来,仅仅为周一晚上提供了一个错误的不在场证明。”
“等一下,邓肯。”马克斯韦尔先生打断他,“如果像你假设的那样,格雷厄姆直到周二才杀了人,那他没有必要为周一晚上提供不在场证明。他知道这段时间不足以表明自己的清白。”
“是的,是这样。”邓肯原本坦率的脸色变得十分狡猾,“但是这个不在场证明是一位妇人提出来的,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一个陷阱——我不知道是谁设置的——意图混淆我们,让我们误认为谋杀发生在周一晚上。那位妇人——她知道是格雷厄姆做的,但又不是特别清楚具体时间——所以就掉进了陷阱里。她说,‘不可能是他做的,因为他与我在一起。’达尔齐尔先生忽然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他与你在一起多长时间?’她说:‘直到九点。’因为她很明白如果说是十二点左右,那么下一个问题就会是‘有人看到他离开吗?’——因为那时候镇里的居民已经起床四处活动了,不大可能没人看到。很好。然而格雷厄姆听说之后对自己说:‘我要做得比这个好才行,我很有可能被那个年轻人看到了。我会说这两天晚上和白天都和吉米·弗莱明在巴格勒南偷猎,吉米会为我作证。’这是他提出的第二个不在场证明。”
“就我所知,吉米·弗莱明确实为他作证了。”检察官翻了翻文件,出声发言。
“哦,是的。”邓肯继续说,“吉米·弗莱明是斯图尔特最大的撒谎人。另外,格雷厄姆肯定也很得这群偷猎者的欢心,他们都会撒谎保护他。”
“非常正确,”麦克弗森说道,“他们甚至都不必撒谎。他们有半个晚上在一起偷猎,半天在一起睡觉。格雷厄姆怎能避开他们的注意,离开去杀人呢——对了,还要画那幅画?他或许会说他出去走了走。或者他们都睡着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不是吗?”
“邓肯,你的看法是坎贝尔确实来到了米诺奇——具体是什么时候?”
“这一点很清楚。”温西说,“我们已经知道弗格森的时间表,没必要怀疑它们的真实性。根据这种假设,他是七点半出发,如果按照平常的速度开车,走完二十七英里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假设他八点半到了那里,把画具都拿出来。而格雷厄姆正在散步,假设是八点四十五分逛到了那附近。他们发生了争吵,而坎贝尔被推到河里,死了。在这样的夏天,早上九点的时候,格雷厄姆开始作画。这花费了他一个半小时,我们知道——因为我们看他画过——至少,我看过。这时已经是十点半。我们都知道他在十一点过五分的时候仍然在那里,因此我们必须假设他还待在那里。这也是非常有可能的,如果格雷厄姆是凶手,那么当我看着他画的时候,他其实是在模仿自己的作品,就应该比第一次更快一些。他完成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好奇的路人经过,于是他溜回睡觉的朋友们那里,那些朋友随后都作证说他在这段时间里和他们在一起。这就是你的理论,是不是,邓肯?”
“是的,就是这样。”邓肯满足地说。
“就目前来说,还不坏。”勋爵点头道,那个架势好像正在品尝一杯陈年的波尔多酒,“这里面至少有三个疑点,但是我想,一点点善意的解释也许可以推翻它们。首先,医生的检验被完全推翻,由于他本人并不介意,我们也不必介意;第二,谁吃了坎贝尔的早餐?好吧,我们假设他前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但他仍然勇敢地煮鸡蛋,切咸肉,可是做好之后,却又不喜欢它们的样子,就把它们都掀进火里。或者我们可以假设——尽管我不愿意这么做——格林夫人吃掉了它们,却又不承认。再或者我们可以假设是坎贝尔吃了它们,接着吐出来了,随后又灌了一肚子威士忌。这些假设也能够解释我们目前发现的情况,是不是,医生?
“然后还有坎贝尔莫里斯的污渍,我们目前认定是自行车轮胎的痕迹,但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造成的。我在案发现场就指出了它们——当然我不会执迷于此——它们还没有重要到可以摧毁一个理论。
“邓肯重构的这个独特故事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九点三十五分看到一辆车经过新加洛韦拐弯处的那个人。我恐怕邓肯完全没有对此作出解释。但是,我们也可以说那个目击者弄错了。如果一个医生都会弄错,那么一个老实的工人完全有可能弄错。他没有看清车牌号,所以完全可能是另外一辆莫里斯。”
“但是那辆车后座毛毯下面有隆起的物体,”局长说道,“还有司机穿的那个显著的大氅。你不能忽略这一点。”
“不能吗?”温西说,“那你还不了解我。我甚至能忽略正在飞驰的消防车。你们一直在告诉大家有一个人穿着显眼的大氅,开着一辆莫里斯,车后面有一堆行李,对吗?好吧,你知道你在告诉别人一些事情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吗?一个人的描述有一部分与他看到的事实相对应,而其余的都属于想象。那天早晨可能有几十辆莫里斯从道格拉斯城堡和斯特兰拉尔之间的主路上经过,可能有一半人车里载着行李。几位先生的穿着也是五花八门,很难记住。那个人在那个时候没有特殊的理由一定要注意到它,只不过偶尔向它瞟了一眼而已。也有可能他当时骑车并不专心,那辆车挡了他的道,让他非常恼怒。如果他告诉自己遇到了一个亡命之徒,那他就不会坚持记住一些与此矛盾的事情。很多人记住的事情比他们实际看到的要多。”
“非常正确。”麦克弗森叹了口气。
“告诉你们,我喜欢邓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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