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骟匠喝着茶,望着院里做破竹子活的哑巴娃儿出了神:小家伙嘴巴不会说话,可手却巧得很。那竹子,一丝一丝,破得通匀细致。老骟匠禁不住赞道:“真看不出,这娃儿手这么巧,破的竹篾又通匀又细致,他编啥哩?”
“编笆篓,”秀芝说,“不过他现在只会做这个,没人教呀,有人教,他啥都会。”
“叫他跟我学做骟匠,你同意不?”
“啥?跟你学做骟匠?”秀芝愣了一下,激动地说:“这些年,你帮我家骟猪骟羊,从来没收过一文钱,昨天又替我买猪崽,这又叫娃儿跟你学手艺,我咋感谢你啊!”
老骟匠摆摆手:“你这说的是啥话?你们困难,总得有个人帮啊!”
听到这话,何秀芝顿了顿,羞涩地说: “昨天买猪崽回来,不瞒你说,我一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睡不着?”
何秀芝只是红着脸笑,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久好久不吭声。
老骟匠嘴里吧嗒着旱烟,烟雾一圈一圈在屋里飘。
何秀芝从指缝里看老骟匠,她知道老骟匠是个靠得住的男人。这几年要不是他帮忙,自己的日子真不知咋过。当年,老骟匠为了孩子没有再娶,而今,孩子已娶了媳妇,他自己也该享享福啦。她知道老骟匠不会嫌弃她,在这事上她得主动。想到这儿,秀芝的脸更红了,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我,我想嫁给你,做你的老婆。”
老骟匠一听,如同触电一般,浑身燥热,心跳加快。他知道秀芝是个好女人,论人品,论长相,哪样都不差。但自己毕竟大她二十多岁呀,老骟匠稳住神说:“你要想想好,我大你二十多岁呢!”
秀芝说:“大又咋了,你难道连个老婆都不敢娶?”
老骟匠没看她,只是低着头吧嗒吧嗒猛抽一阵烟说:“要不我替你打听个合适的?”
秀芝说:“不,谁我也看不上,我看上的只有你,我不是头脑发热,我想好了。”
老骟匠想了一阵,嘴里又开始吧嗒旱烟,不过脸上露出了笑容。
秀芝接着说:“我又不是要你来帮我种地,干力气活。我是想有你这么个主心骨,替我操操心,遇事出出主意。我不是那种没主见的女人,一不好吃,二不懒做,你只要站在背后,给我壮壮胆就行。”说过这些话,秀芝坐过去一些,把老骟匠的衣裳揪得紧紧地。
老骟匠说:“让我好好想想。”
秀芝说:“你不用想,我早替你想好了。你怕你儿子媳妇不同意是不?我不怕,婚姻法上没有这种规定,他们要干涉,我就上法庭告他们。”
“别别别!”老骟匠见这女人对自己铁心了,自己不能再打退堂鼓了。他看着秀芝,轻轻拍着她的手,笑着点头了。
好事多磨
自打那天起,老骟匠精神焕发,经常一个人偷着笑,唱山歌,哼二黄,谁知道他心里有多么快活?
这天,儿子回来了,他把儿子叫到房里,打算把这事告诉他,话还没说几句,儿子就听出来老爸的意图,马上不高兴地说:“爸,你这是何苦呢?放着现成的福不享,去自讨苦吃。她家穷成那样,屁股后面又坠个哑巴娃,惹这种麻烦事,你不怕外人笑话?”
儿子像机关枪似的“嘟嘟嘟”说了一通,老骟匠被噎得满脸通红,气得直喘粗气,连儿媳妇叫他吃饭都没理睬,气咻咻地出了大门。
老骟匠怄气出了门,但一想到秀芝,一股暖流就涌上心头,鼓动着他下定决心非办成这婚事不可。他喃喃自语着:“我能败在你娃娃的阵下?老子这场婚事还包含着扶贫济困的意义,你娃娃懂吗?”这么想着,他绕了一大圈,到天黑时,又来到秀芝家里。
秀芝早已烧好了水,备好了茶,这会正坐在火炉边上,把手里的茶杯擦了又擦,只等给骟匠泡杯好茶。
一见骟匠,秀芝说:“我猜你一定要来,”说着把热茶端给骟匠,“看你不高兴,是娃们不同意吗?”
骟匠看着她红润丰满的脸,慢悠悠地说:“他们管不了我的事。”说话间,从身上摸出两张百元的票子递给秀芝,“明日你上街,买几十斤米,割十几斤肉,后天我妹夫要带一帮人来给你翻修房子。你啥话莫说,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得了,中午只管一顿饭。”
“你不来?”
“我不来,啥事都有我妹夫负责。我走得远远地,给他娃娃摆一场迷魂阵。”说毕起身走了。
第二天,秀芝带上哑巴娃儿,上街买了米,割了肉,回来泡了一盆豆,半夜起来又做了一锅豆腐。
天一亮,骟匠的妹夫果然带着一帮人来翻修房子。到了下午太阳还没靠山,三大间草房已经完工。临走时,他对秀芝说:“嫂子,明天中午,你做四个人的饭菜就行了,我们还要把房子里面的墙壁通通刷一遍,要不屋里灰突突的,不像个新房。”说毕手一挥,带一帮子人走了。
终于,新房子也盖起来了,墙壁也刷白了,里里外外都透着股喜庆劲儿。何秀芝高兴得合不拢嘴,她知道这都是老骟匠给她家带来的光彩。可是一连好几天,老骟匠都没过来。
这天,坡底下一阵汽车响,原来是老骟匠儿子要出门跑买卖了。秀芝想,他这一走,骟匠就该来了吧。
果然,天刚麻黑时,老骟匠就上了秀芝的院坝。他进门就说:“我给那小子摆了几天迷魂阵,没上你这儿来。现在他走了,我们抓紧把这事办了。明天你把娃儿带上,我们上街去买衣裳,理发、洗澡,然后到乡政府去领结婚证。生米做成熟饭,看他娃儿能把老子咋样。”
“我们在哪等你?”
“老地方,面皮店。吃饱肚子,办事有精神。”
皆大欢喜
第二天一早,三人就在面皮店里碰了头。老骟匠先领着母子俩吃了碗酸酸辣辣的面皮,然后就领着她们一起进了服装店。
秀芝一看,喜坏了。这些年,她们娘儿俩身上穿的都是公家救济的,自然没有这里的衣服新鲜、好看。
老骟匠拉着秀芝问:“看上哪件?”
秀芝说:“要素净一点的吧。”
“哎,结婚要图个喜庆,总得买件红的。”于是老骟匠给她选了两件素雅的,又挑了一件大红的,秀芝满意极了。接着,老骟匠又拉着哑巴娃儿在童装柜台买了两身童装。出了服装市场,三人又去买了脸盆、水壶、灶具,装了满满两背篓。
东西都置办齐了,老骟匠又把她们带到后街洗了澡,理好发,换了身新衣裳。人变了,年轻了,心里甭提有多高兴。老骟匠领着秀芝拉着哑巴娃儿一路走进乡政府,顺顺利利地领取了结婚证书。
下午他们回来,走到自家院坝一看,不禁又惊又奇:只见院门大开着,里面传出了一阵阵的音乐声。
原来这是老骟匠做生意的儿子回来了。几天前,他不同意他爸这场婚事,被他那在乡政府当干部的三姨,美美实实地教训了一番。老骟匠的儿子也是个响鼓不用重锤敲的人,一经点拨,头脑就清醒了。儿子知道他爸爱看电视,马上到商店抱了一台大彩电,抢在他们回来之前,送到家里,给他们牵上电线,安好插座,给老爸进门一个惊喜。
老骟匠进门,看到响着音乐的新彩电和站在旁边一脸愧疚的儿子,顿时明白了大半。但他还是脸板得平平的。秀芝拉着哑巴娃站在一边也不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只见儿媳从底下院子上来,站在门口乐呵呵地说:“爸,何姨,下去吃饭吧,是姑父做的,我当下手,就等你们回来开席呢!”儿子也笑呵呵地说:“爸,何姨,咱们先下去吃一顿团圆饭吧。婚事怎么办,咱们边吃边商量。”
老骟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一家人挽着胳膊走出院门……
(题图、插图:魏忠善)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03月 TOP 故事会
故事会 》》》 2006年第12期 考验 作者:曲育乐 字体:
谁是肇事者
几年前,马里奥还是个以偷盗为生的小混混,而今却成了洛克市首屈一指的房地产商人。眼下,经过一番异常惨烈的竞标,他又独揽了托特市市政大楼的改建工程。
此时,天色已暗。马里奥正兴奋地驾驶着他的黑色奥迪A8,全速行驶在从托特市返回洛克市的路上。
当他驶到一个爬坡路段时,突然听到了一阵轰鸣声,从后视镜看过去,只见一辆轿车正从后面飞驰而来,到了这个险段,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左摆右晃,像是喝醉酒的莽汉。
就在这个当口,一辆摩托车从对面开了过来,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摩托车连人带车被撞得飞了起来,骑车人重重地摔在了路边的岩石上。而那辆肇事轿车居然只稍停了一下,便一溜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马里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很明显,这是一起肇事逃逸事故。只可惜光线太暗,他并没有看清肇事车的车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辆和自己这辆一样的黑色奥迪A8。
再看那个被撞的骑车人,只见他脑浆四溅,早已不动弹了。马里奥叹了口气,却没有报警,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个小时之后,马里奥顺利到达了洛克市区。街旁的店铺早已关门打烊,可当他路过“本杰明心理诊所”时,却发现里面依然是灯火通明。
对于马里奥来说,这是一个亲切的地方,因为只有在那小小的治疗室里,他才可以毫无戒备地稍稍放松一下。这几年,激烈的市场竞争,几乎压垮了他脆弱的神经,所以他一直靠心理治疗,来不断调整自己。
望着亮着灯的窗户,他下意识地放慢车速。
他值得信任吗
本杰明已经是马里奥的第二个心理医生了。此前,他有过一个心理医生,叫安妮娅。他曾是那么地信任她,常常将自己工作、生活中的烦心事,毫无保留地讲给她听。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不久前的一次竞标中,安妮娅竟然不顾职业道德,将他在心理治疗时透露给她的标底,以高价卖给了对手,害得他一夜之间损失了近千万!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马里奥才找到了本杰明。
虽然本杰明名声在外,几次接触之后,也给马里奥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但曾经的伤痛,还是让马里奥对这个心理医生心存芥蒂。望着亮着灯的窗户,马里奥慢慢停下了车,一个近乎疯狂的主意,涌上了他的心头。
马里奥从车中取出一瓶白酒,猛灌几口,然后一摇三晃地走到诊所门前,轻轻摁响了门铃。“马里奥先生,你怎么来了?今天可不是我们预约好的见面时间呀?”本杰明说着,把他让进门来。
马里奥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话,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本杰明一看不由一惊,急忙拉他进了心理咨询室,锁上了房门,然后开口问道:“马里奥先生,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马里奥神情凝重地说:“今天我去托特市签了一笔合同,在答谢酒会上多喝了几杯。晚上从托特市往回赶的路上,不小心将一个骑摩托车的人撞死了。我,我害怕受到处罚,就驾车逃逸了……”
听完马里奥的讲述,本杰明沉思了片刻后,拍了拍马里奥的肩膀,缓缓说道:“马里奥先生,作为一个守法的公民,我本该劝你去警察局自首。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你是我的病人。既然人已撞死,你也构成了逃逸的事实,那么就让这件事悄悄地过去吧,我会为你严格保守秘密的。你所要做的就是,尽量放松,不去想这件事……”
从诊所里出来,马里奥脸上的阴云不见了,嘴角浮上了一丝轻笑:这只不过是他对本杰明的一个考验,看本杰明是否真的如人们传说的那样,是个严守病人隐私的心理医生。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才会毫不设防地与他进行交流;即使他向警察告了密,自己也不会有太多麻烦: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和现场目击证人,是很难将他治罪的……
几天后,当马里奥翻开当地报纸时,他一眼看见一则悬赏公告:“吾儿瑞恩,于本月五号晚上,在洛克市赶往托特市的路上,遭遇车祸,不幸身亡,肇事者逃逸。现悬赏一百万,急寻目击证人。提供线索者,请与洛克市警察局联系!”
看完公告,马里奥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几天,他正为如何进一步考验本杰明而犯难呢,现在这则悬赏无疑是雪中送炭呀!
原来他是……
这天早上,马里奥驱车经过洛克市警察局时,突然发现本杰明戴着一副大墨镜,正急匆匆地向警察局走去。他的心一下揪紧了:难道是本杰明看了悬赏公告后要到警察局报案?
这可是马里奥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要知道,心理医生对患者进行治疗时,都要进行现场录音。虽然这盘录音带不足以将他治罪,但考虑到这段时间,他正在参加一个投资上千万的工程投标,如果被这桩无中生有的官司缠身,那么自己公司的信誉将大打折扣,他很可能会失去这笔大买卖!这么一想,马里奥不禁为自己当初的荒唐行为而后悔不已。
思来想去,马里奥决定,晚上到本杰明诊所走一趟,他想如果那盘录音带已被本杰明送到了警察局,那他也只好自认倒霉;如果那盘录音带还在,就将它偷走,以免留下后患。
这天晚上,马里奥面罩黑纱,身穿黑衣,早早潜伏在本杰明诊所外面的花丛中。几十分钟后,诊所里的灯终于熄灭了,一脸疲惫的本杰明走出了诊所,钻进汽车,朝家的方向驶去。
马里奥四下打量了一番,在确定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后,悄悄钻出了花丛,轻手轻脚地来到诊所门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万能钥匙,拧开诊所的门。他闪身进去,很快就找到了那盘录音带。
就在他刚掩上诊所门的时候,只见一道亮光射来—本杰明的那辆白色福特车居然又开回来了!
马里奥一见,迅速转上公园的小路撒腿就跑。而他身后的本杰明一边喊“抓小偷”,一边也追了过来。
马里奥不敢回头,只是拼命狂跑,可始终也甩不掉身后的本杰明。不知不觉,竟跑到了穿城而过的维拉河边大道。马里奥只觉得身子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