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要不就不说,要说就要说到连自己都觉得是真的,这是三哥教给我的。
三哥不再是以前的三哥,我胡钦又何尝还是当年刚出道的胡钦。
说完了上面的一段话之后,不等三哥回答,我接着又开口说了:“三哥,你是不是发我的火了?我不是不听你的,只是我真的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你也晓得我和小二爷他们的关系,你当时又忙。我在市里认识的帮得上忙的人,也只有廖哥了。我今天一天关机就是怕你给我打电话骂我乱搞,我不晓得怎么给你说。”
其实,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是说出口的时候,却不再真诚。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感觉到坐在身边的三哥身上某个一直扯着的弦松开了。
又过了很久,三哥才开口对我说:“小钦,小二爷出来就好了,没有关系的。今天我也不骂你了,只是我给你说过好多次,要听话些!记住没有!廖光惠是我的朋友,你找他,他肯帮忙也是给了我面子,我会再单独感谢他的。今后你要记住,不管搞什么之前一定要先和我商量一下,知道吗?”
我知道三哥一定会找廖光惠问问这个事的,但是我不担心。凭廖光惠的聪明,三哥很难真的看出什么来。
后面的谈话,我们没有了刚开始的那种紧张和压抑,变得轻松自然了很多。
那天,三哥告诉了我一件事:他现在偶尔还看看武侠小说,但是每天守着电视看动画片的时候却基本没有了。
是啊,他太忙了,太忙的人总会要忽略一些琐碎的小事的。
坐了不久,三哥起身要走了,要回市里去,我站起来准备送他,他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小钦,帮我给小二爷说声对不住了!”
这句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三哥。
三哥今天要是痛骂我一顿多好,如果痛骂了我,也许我们彼此之间会更加的好受。可惜的是他却始终淡定地进行着这一晚的谈话,就像他对着其他的流子一样的淡定。
就像昨天的一切从未发生。
三哥对着我奇怪地一笑,转身走向了前屋。我听到了三哥和外婆、姑姑的对话,就像小时候一样的亲热、礼貌而熟悉。
我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涌上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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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爷的这件事情之后不久,廖光惠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他要海燕找将军拿了十五万元钱,给了方五。
海燕在给方五送钱的时候,向方五表达了廖光惠的意思:事情到这里就打住了,大家今后都井水不犯河水,各发各的财。如果方五还敢调皮,那么他想要什么意思廖光惠就给他什么意思。
方五很明智地听从了廖光惠的话。在当时我们那个市,我想除了市委常委的几位大哥之外,不给廖光惠面子的人还真的不是很多。
第60节:打拼2(60)
但是这件事之后,方五也就一蹶不振,他本来想要在黑道冒头的万丈雄心也在一代大哥廖光惠的强力打压之下消失不见。
不过,后来他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给我带来了一些麻烦。这是后话,日后再说。
那天晚上的谈话之后,我和三哥之间的关系,在我们双方的心底都起了一些变化。
尤其是险儿,他对于三哥的态度已经是可有可无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三哥已经完全失去了他的信任。所以之后很多年,三哥和险儿之间的矛盾是我们所有人之中最为激烈的。
相反的是小二爷,他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告诉我,我想怎么样他都会和我一边。
不过这样的变化并不会严重到让我们和三哥之间马上就分道扬镳的地步,毕竟我们之间还是有着十几年深厚的感情存在的。所以在外人看来,我们还是一样的和和气气、兄谨弟恭。
三哥和唐厂长终于成功地弄到了公路的一个标段,他更加地忙了,明哥告诉我说他还有可能会加入我们这个县的商会。三哥终于开始一步步地逼近廖光惠了。
老鼠和廖光惠一起合作开张的啤酒机场子也正式的开了起来,场子就定在了十字路口,商贸城斜对面的大楼,以前三哥砍胡力的那个舞厅。舞厅早已没落多年,一直空在那里。这次被老鼠租了下来,装修之后,改成了啤酒机室。
我原本以为,在那个场子放篙子的一定是红杰。但是很出乎我的意料,放篙子的居然是缺牙齿和大屌。
我说过,啤酒机场的生意当时已经不是一般的好了。九镇的,县里的,市里的,邻市邻县的,上班的,做生意的,摆地摊的,打流的,当小姐的,捞偏门的,警察,吸毒者……各式各样的人等,在我们场子里每天都可以看到。
在那里,他们没有了平日各种身份上的、地位上的隔膜与诧异。大家都安静地坐在一起,互相讨论着下一个盘口会开什么,谁谁谁又赢了多少,谁谁谁又输了多少。
举例说一个。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我们场子门口,有一个卖早点、送盒饭的人,矮矮胖胖,有点秃顶,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
每天我们开门前,他就已经开始在门口做生意了。
按道理,我们的生意这么好,他的生意也应该相应的不错。但是他没有赚到一分钱,甚至在给我们卖了几个月的早点之后,就关门大吉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每天做生意赚了钱之后,就拿着钱进了我们的场子,然后心甘情愿地把辛苦钱送给了三哥和廖光惠。
所以,我们叫他劳模,利人不利己的标准劳模。
场子里面来玩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放篙子的生意也就相应的越来越好,每天出入赌场的时候,个人的虚荣心都可以得到很大的满足。就连小黑,别人开口也都是叫的黑哥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再一次地遇到了另一个对我有着极大影响的人,可以说这个人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我和我们六兄弟的一个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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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认识了下面的这个人之后,我们兄弟才算是第一次真正地脱离了以往所有经济钱财都必须要靠三哥和廖光惠恩施的情况。因为这个人给了我们一条财路,一条全新的、牢固的、丰厚的而且仅仅只是属于我胡钦和我的五个兄弟的、不用看其他人眼色的财路。
这个人可以说是我们镇上最有钱的几个财神爷之一,认识他的时间其实也并不短了。因为在场子刚开不久,他就成为了经常到我们这里来消遣的常客之一,而且也是为数不多的从未向以前放篙子的小兵儿和现在的我借过钱的几个人之一。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场子开了还没有几天,我和三哥的一个手下,叫做阿标的一起在场子里面聊天的时候。
一个上身穿着一件金利来白色衬衫,衬衫下摆一丝不苟地扎在下身穿着的笔挺灰色西裤里,蹬着一双铿亮的黑皮鞋,腋下夹着个小黑皮包的人走了进来。这个人有些微胖,戴眼镜梳着一个小分头,印象最深的是他一身的官气和腰间金色的皮尔卡丹皮带扣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很耀眼。
第61节:打拼2(61)
阿标看到他之后,一下就站了起来,“哎呀,樊主任,你也过来玩啊。真是贵人啊,哈哈哈。来来来,来坐!小刘,帮忙端杯茶来。”
阿标把这个人迎着坐在了我前面不远的一个位置,再转过头来,脸上还是一脸阿谀的表情望着我道:“小钦,来来来。这是我们信用社的樊主任,这就真的是我们九镇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啦。好生招待啊,千万莫怠慢了,怠慢了三哥到时候要骂死你。”
听阿标这么一说,我也走了过去,本想打个招呼扯几句淡。但是一看这个樊主任好像并不怎么给阿标面子,对于阿标的自作亲热,他脸上也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我不想像阿标一样自讨无趣,所以只是敬了一根烟、打了个招呼,就自己走到一边去了。
之后樊主任来玩的时间长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次见面都会打个招呼、问声好,偶尔还会敬根烟。但是因为彼此之间身份的明显差距,从来没有过多的交往。所以根本谈不上很熟,最多是萍水之交而已。
最终让我们从这样平淡的关系转变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的原因,是因为两件发生时间相隔很短的事情。
先说第一件。
那天下午很热很热,场子里面开了空调。但是不知道是场子面积太大、人又太多的原因还是空调效果不太好的原因,我坐在场子边上的沙发上,面前放了一台电扇对着吹都还是忍不住地流着汗。背后靠着的沙发上那一片被汗水浸湿的布纤维就像是蚂蚁一样地在后背爬来爬去,很不舒服。
透过场子的大门看出去,就连外面商贸城广场的水泥地上,在白得刺眼的太阳光照射下,都不断地氤氤氲氲向上冒着一层蒸汽。
我热得实在受不了,就要小黑和地儿去前面的小卖部,买点冰啤酒和冰西瓜来吃。等下慢慢喝慢慢吃,傍晚太阳应该也就没有这么毒辣了,再给险儿他们打个电话一起去打篮球。
他们走了之后,我头昏脑涨地瘫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注视着面前这些专心致志、沉迷于啤酒机里面的人们。每个人的脑袋上都大颗大颗地往下面滴着汗水,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去理会,都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他们就像是和我没有待在同一个空间一样,我一个人坐在电扇前,热得痛苦不堪,他们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围在电脑旁,却甘之如饴。
慢慢地,夏日午后的瞌睡劲开始上来,我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突然一个尖锐刺耳、粗俗不堪的女声用极大的分贝划破了原本就喧闹万分的赌场。
“挤挤挤,挤你妈的×啊!你去挤你妈啊,老子今天输了这么多就是妈个×被你挤背时(注:背时,倒霉,不走运)的!死开些!”
这个具有极大破坏性的声音一下震住了场子里的所有人。就连柜台里面的娄姐都一脸愕然地停住了正在玩蜘蛛纸牌的手,抬起头来。一下子,全场鸦雀无声。
而原本昏昏欲睡、正开始有些酣畅的我也被这一声惊得一下跳了起来,完全搞不清楚是出了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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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秒钟的错愕之后,我循着所有人的眼光望了过去,一个打扮非常妖艳、庸俗的女孩一脸怒气地站在众人的焦点中心,全然无惧。
这个女孩满头黄毛,穿一件无袖T恤衫和一条短牛仔裤,大半个奶子和肚脐以及小半个屁股蛋都露在外面(现在这样的打扮到处可见,但是当时是在世纪之交的时代、小小的内地小镇上面,不说惊世骇俗也算瞠目结舌了)。手臂上文着一只雕工非常低劣的凤凰和一个用学生用蓝墨水浸染的、字体更加低劣的“情”字。
这个女孩身后一点还站了一个剃着整齐的平头,但是最前面额头上有两缕染成黄色的长刘海,类似于小弟和马仔身份,满脸也是二世祖一样欠抽的表情,抬起下巴,往上斜瞟着看人的男孩子。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就是满脸涨得通红的樊主任,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他伸起手,微微地扶了一下眼镜,再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也很有些不快地说道:“只有这么一个屏幕,我也要看啊。你输了钱,我也输了,关我什么事。你骂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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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打拼2(62)
“妈个×,骂你不死啊!骂了怎么了?你贴这么紧,谁他妈知道你是要看电脑,还是吃老子的豆腐。你要吃豆腐去吃你妈的!”那个女孩在众人的目光下毫不退缩。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人“轰”的一声,都大笑了起来。
樊主任脸色涨得更加通红,刚擦的额头上和鼻子尖又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转头向四周望了望周围幸灾乐祸地不怀好意笑着的人们。
樊主任这一辈子可能还没有受过这种冤枉气,他也是习惯了颐指气使的人。
第一句因为是个女人他忍了,但是这下他再也忍不下来了。他的脸色完全拉了下来,一只手往这个女孩身后的桌上一放,用手臂猛地一发力,一把把这个女孩往一边挤了开去,自己向桌前走了过去,边挤边说:“滚你妈的,没有钱就别来玩!”
其实,我是完全相信樊主任当时绝对是在看电脑的,这不仅仅只是因为日后我对于他的品行的了解。
我且让各位试想一下,先不论相貌的美丑,单说大夏天的,一个年轻女孩脸上却像是粉墙一样涂着一层白色的八八八,最重要的是这层八八八还不防水,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两边同样硕大无朋的毛孔溢出,整个鼻子就像是刚出锅的锅贴一样油乎乎。这样的女人你会去占便宜吗?
我不会,我肠胃一直都不好,吃不惯油腻。
樊主任这么一做,就像是往一个本来已经装满了火药的木桶里面扔了一个烟头,那个女人一下爆发开了,狂叫着一只手从后面一把抓着樊主任的头发,另一只手也同时挥了上去。
女孩身后的小男孩一看自己的大姐大或者是女老板动手了,义薄云天、两肋插刀之下,毫不犹豫,不仅不去劝架,反而二话不说地一脚就对着樊主任的腰上踢了过去。
当他们吵架的时候,我还是和贾义、鲁凯几个站在沙发前面一点在看的,我想以樊主任的身份、修养应该不会和这样一个女的有太大的冲突,我不用过去。
但是当我看到樊主任被逼急了,用手臂挤了这个女的一把之后,这个女的脸色大变,脸上出现了一种混合着惊讶、不敢相信和愤怒几种情绪交集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很明显地告诉我一句话:他奶奶的,老子就是九镇的田大绑,今天居然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和我叫板。看老子怎么整死你这王八蛋。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究竟是个什么人,虽然我对于她被挤了一下之后表现出了极大惊奇和愤怒也感到奇怪。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