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动作都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小兵儿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望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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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意外地看着我,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原本,我做的事到此为止就可以结束了,其他的一切,我相信凭卫立康和常鹰两人都可以完美地解决,我根本就不用再多动一下。
但是,那份怜悯终于还是战胜了我的理智,我还是学不到老鼠那样的翻脸无情、不动如山。
我带着一点点对自己的失望走了过去,先一把把那个劝架的小子拉开了。再对卫立康使了个眼色,卫立康稍微地让开了一点。
“小兵儿,你跪下!”
“钦哥,为什么要搞我。你起码告诉我一声啊?”
“小兵儿,如果你还聪明的话,你就不要啰唆,先给我跪下!”我很快地回答了他。
小兵儿望着我,再看了看周围的常鹰和卫立康他们,终于跪了下去。
“小兵儿,你晓不晓得,今天为什么要搞你?”我尽量平静地问道。
“不晓得!”小兵儿惶恐地回答道。
“不晓得,难道别人无缘无故地就要办你啊?”
“钦哥,我真的不晓得,你提醒我一声好不好?”这个回答一出,常鹰和卫立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小兵儿,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晓得不晓得?你得罪过人没有?”我已经开始有些无力了,也提醒了他一次。
潜意识里面,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正确地回答。
“钦哥,我真的不晓得,我绝对没有得罪你,也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我拿自己亲娘发誓!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做错了,绝对认!被打死都要得!!”
我真的没有想到小兵儿可以蠢成这个样子,他不仅仅没有按我给的台阶下来,他甚至还亲手堵死了我原本准备给他留下的那条路。
我彻底地无能为力了,望了望旁边的卫立康,正当我想最后再努力一次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把我拉出了人群。
险儿!
他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看到了我的心软,但是他不知道心软的源头在哪里。在不知情的他眼中,我的行为是犯了不应该出现的错误的。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我。
所以,我也不能不走!一时的心软不代表我能完全地依靠感情而行事,我有着我的兄弟、有着我的人际关系、有着我的梦想。
这不能怪他!只是,我知道,这一拉,也拉掉了小兵儿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甚至拉掉了他现在所能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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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晓得为什么搞你是吧?”常鹰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了过来。
“鹰哥,我真的不晓得!如果我得罪你了,我绝对会认错。”
我转过身来的同时,一声闷响传了过来。
第一个动手的居然是鲁凯,他拿着一块红砖,一砖就拍在了跪在地上的小兵儿的脑袋顶部。顿时,红砖都被拍得四分五裂,大大小小地散落一地!
“你个狗杂种!还不晓得啊!你还要老子当和尚!”在常鹰的骂声之中,他右脚上的皮鞋也几乎在红砖碎掉的同时正面踹在了小兵儿的脸上。
第15节:打拼2(15)
小兵儿向后翻身就倒!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被我拉开了的小兵儿的那个朋友居然马上就冲了上去,猛地一把拉开了常鹰,“给个面子好吧,不要搞!”
卫立康也立马跑上去,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小兵儿朋友的头发,往墙上猛砸。
“×你妈,给你面子!啊?给你面子?我操,我操!你个小麻皮,你还在老子面前充老大!老子打死你!”
他的小弟们也一拥而上,全部都扑了上去。
“鲁凯,你他妈的给老子回来!”我红着眼睛跑了上去,一把就将鲁凯从人群里面提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司空见惯的殴打——对头对脑的殴打。
打得最凶的就是常鹰,开始他对着小兵儿躺在地上的头部,跳起来用脚猛踩。后来觉得踩得不解恨了,就从地上捡起一块开始被鲁凯一下砸碎的散砖猛砸。
小兵儿开始还不断地喊,后来干脆不喊了,只是死死地把两条腿弯在胸前,双手用力地抱着头部,蜷缩成一团,任由常鹰不停地砸。
“给老子把他的手按住!”常鹰大声叫着。
几个人立即上前,死死地按住了小兵儿。
常鹰选了一块比较尖一点的红砖,一只手用力地按住了小兵儿的手。一红砖就砸了下去。
“啊!!”小兵儿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叫了起来。
一下接着一下……
旁边的那个人也已经被卫立康几个打得满头是血地半躺在墙边,却没有发出一句呻吟。。
小兵儿叫声之中的哭腔越来越浓。我实在忍不住了,向着小兵儿那边走了过去。险儿张了张嘴想要拦住我,还是忍了下来,只是默默地跟在了我的后面。
“算了算了,就到这里了!”我拉了一下常鹰,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打了几下。
“常鹰,还搞什么啊?算了!”我大声地说了一句,并且用力一下把常鹰拉得站了起来。
常鹰可能当时已经进入了癫狂的状态,打红了眼睛!在他被我强行拉起来之后,竟然飞快地一下举起了手上的砖头就准备砸向我。
几乎同一时间,险儿的手也同样飞快地抵在了常鹰的胸前,双眼冒着寒光死死地望着常鹰道:“常鹰,你敢!”
常鹰一愣,看着险儿鼓着眼、抿着嘴的样子,再望了望对面的我,很尴尬地一笑,放下了手上的砖头。
“立康,算啦,不打了。差不多了,再搞就没有意思了。”
我再走到了旁边的卫立康那边,拉开了卫立康他们几个。卫立康当时也打得差不多了,狠狠地在那个人身上踢了最后一脚。
“我给你说,小麻皮!你下次还敢在我面前充大,老子弄死你。记住,我叫卫立康。不舒服你就来找我!”
那个人满头是血,居然看都没有看卫立康一眼,只是把眼睛上的血擦了一把,对着我感激地笑了一笑。满嘴到处都是血的口里露出了同样被血染得通红的牙齿。
那一笑居然笑得我的心里都有些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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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人都散开之后,我走到了小兵儿的面前,把他扶了起来,扶到墙边坐好,“小兵儿。听好!今天也不是哪个一定要办你,打流这条路不是你能打的。安安心心回去帮你屋里做点小生意,今后没事不要来九镇了。场子里面,我也再不想看见你。你的钱,你自己带走,但是放篙子的事今后和你没有关系了。如果今后有人无缘无故地找你麻烦,你可以告诉我,我会管。但是如果你再敢在九镇闹什么事,不管和我有没有关系,我也第一个办你。听到没有?”
小兵儿低着头,不说话。
也许这个时候的他才终于开始真正地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挨今天晚上的这一顿打。他也开始明白过来,他面临的是要失去什么了。
等了半天,他居然还是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要不是看他一身的血,样子挺可怜,我真有点又想打他的想法。
终于忍不住了,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他也终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他没得选择,本来胆子就不大的他终于丧失了在这条道上走下去的勇气。
第16节:打拼2(16)
我很满意地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向着前面等我的那一大伙人走了过去。
“你们两个小麻皮,今后不要让我再在九镇看到,看一次打一次!”常鹰扭过头对着还躺在巷子里面的两个人大声地说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兵儿,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应该踏上这条道,更不应该放篙子。退出来也许对你更好,安心地回去,好好过日子吧,江湖上的这种风光不是你能看的。走好!
小兵儿的事,本来到了这里好像就应该宣告完结了。
记得有人曾经说过艺术是来自生活而高于生活,对于生活本身进行了精加工的一种东西。
但是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生活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无人可以比拟的伟大的艺术家了。因为,它的创作本身就已经是一个跌宕起伏、没有丝毫斧凿痕迹的完美成品。作为旁观者和见证者的我,根本就无须给它进行任何的加工,它本身已经非常之令人惊叹。
那个晚上,我本来想要至少下掉小兵儿身上的一点东西的,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我很高兴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知道我还算是一个没有完全泯灭人性的人。
而同样的那个晚上,卫立康只是想帮兄弟出口气,随随便便地打一架的,但是他一定很后悔打这一架。
因为,他对一个被他打的人说出了等着他来报仇的话,而他为这句话的威风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这句话直接导致了两个极狠角色的冒起和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的产生,以及一位老朋友日后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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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六年七月的某一天,我和朋友一起去芭堤雅旅游,途经香港转机回来,到了我们省会城市的机场。
武昇他们几个来接我,一番亲热寒暄,在还没有出机场的时候,我就从小二爷的口中得知了一个让我感到有些许震惊的消息。
“胡钦,你还记得小兵儿吧?”
“哪个?”
“就是以前拜强北瓜做大哥,和红杰一起在廖光惠和三哥的场子里面放篙子的那个小兵儿。壮壮实实,卷头发,有点黑的。”
“哦,记得。怎么了?没什么事突然谈起他干什么?”
“他死了!”
小二爷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低着头准备上车,一下子就有些愣在那里了。
虽然彼此之间不是很熟、关系也不是很好,在他被卫立康、常鹰他们打了一顿、赶出九镇黑道的主流圈子之后,甚至都没有任何来往。
但是我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真的很为震惊了一下。
这个时候的我已经不是刚出道的胡钦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的翻脸无情、心狠手辣。
偶尔没事,一个人也会回忆一下过去的一些人事,甚至会感到有些欷?#91;、有些感慨。
其中也听过一些生死,见过很多离别。
但是从来没有这样震惊过。
一个同年龄的人,一个本应是开始走上人生巅峰的年纪,突然之间就这么没了。不再回来。
我本以为,他会安静地生活在我们这个圈子之外的另一个角落,会有个不太美丽但是善良淳朴的老婆,也许还有一个有些调皮但是机灵的孩子,会淡淡而恬静地享受着属于他的人生。
但是,他却毫无预兆地死了。
我默默地站了一会,一声不发地上车坐了下来。
在车上,我问小二爷,“小兵儿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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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啊,自己寻死路走,不作活。打飘飘(注:打飘飘,黑话,白粉、海洛因的意思)的时候一针打多了自己打死的!”前面开车的地儿边开车边侧过头来给我说道。
随后,在同车的小二爷、地儿和武昇的讲解叙述之下,我听到了一个让我心潮起伏、各种感情复杂交集的故事。
小兵儿在被卫立康和常鹰痛打一顿之后,在我的威逼之下,无计可施地交出了放高利贷的生意。黯然地回到了乡下老家,也从此宣告退出了混迹于全县和九镇黑道的流子们的主流圈子。
但是,一个曾经出过头的、曾经风光过的小混混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窝在乡下,像父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挥汗如雨又一年地过完这剩下的多半辈子?
第17节:打拼2(17)
于是,小兵儿再也不是以前的小兵儿了。
他不再是刚从乡下出来时的那个有些单纯、有些肮脏、有些怯弱,有些害羞、有些势利,也有些猥琐的小兵儿。也不可能再是那个放高利贷发达之后,飞扬跋扈、小人得志、满身铜臭、不知轻重的他。
但是他依然留恋着过往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尝到了偷情滋味的妙龄尼姑一样,永远地失去了那份青灯古佛的禅心。
他想要重新地回到以前世界里来,却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大门已经永远地向他关闭。
要想走进来,他必须推开这关得死死的两扇大门。
而这两扇门,一扇叫做胡钦,一扇叫做卫立康。
对他而言,无论哪一扇都太过于沉重,沉重到用尽他一生的力气都不能推开分毫。
他的胆怯、他的懦弱导致了他连试一下的勇气都完全地丧失。这样的性格和对于过往的留恋让他终于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入流的混迹于黑道边缘的闲人。
所以他不敢找我和卫立康报仇。
曾经的大哥也永远地离他而去,在他的生命之中也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个能雪中送炭、生死相依的兄弟朋友。
他只能和一些与他一样不入流的小混混们在一起玩,而这个圈子里面的斗争可能没有他曾经生活过的圈子那样的残酷和凶狠无情。但是,却更加的堕落、更加的绝望、更加的无耻。
在那里,充斥着主流圈子里面并不多见的毒品、涩情和偷盗、诈骗。
人永远都不能改变环境,从来都只有环境去改变一个人。
最终,小兵儿完全地变了,他变成了一个小扒手,变成了一个等在中学、小学门口抢个十来二十元的敲诈者。
他在沉沦中堕落着,在希望中失望着,一切的尊严、所有的过往都在岁月的磨砺之中消失无踪。
过了很多年,他终于遇见了一个东西,一个可以让他短暂地找到他穷尽一生都求之不得的尊严和美好的生活。
这个东西的俗称叫做白粉,学名海洛因。
他疯狂地沉迷到了毒品为他所创造的那个美丽而虚幻的世界之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终于万劫不复。
所幸的是,冥冥之中的命运给了这个灰暗痛苦的灵魂一次拯救的机会。
他在吸毒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一个同样来自乡下、在九镇旁的一家小理发店做学徒的小女孩。他爱上了那个女孩,很幸运的是,那个女孩也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他。
原本,这个女孩应该是上天赐给他的最为美丽的一个小天使,一个能把他拖出毒渊苦海的小天